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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阁中,有不少人。
粗略一扫”大约十几个,有老有少,有俊有仇,衣着各异,形容也大不同。当曹朋走进来的时候,雅阁里突然安静下来。一双双眼睛朝曹朋扫过来。目光中带着不尽相同的意味”表情也颇不一样。
孔融,是众人当中,年纪最长者。
他今年五十三岁,相貌清癯,体态修长。一袭白色禅衣”跪坐于榻上”脸上带着一种严穆之色。不过”当曹朋进来时,孔融的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他并未起身,而是朝着曹朋一搭手。
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是一种倨傲的表现。
但曹朋却知道,孔融并不是一个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
别看他当过北海太守,而今更身居高位。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很懂得交际”更不知道察言观色。若非如此,历史上他也不会激怒曹操”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今,孔融醉心学问,对于那些人情世故,更少有留意。他天性如此,能与曹朋搭手,已经是一个破例。
“友学,何故来迟?”
“哦,刚回家,事务友繁杂。本来打算早些前来恭迎融公,哪知道子文突然跑来,又和我商议了些许事情,以至于……,融公勿怪,诸君勿怪。呵呵”朋来迟”自罚三觞”权作赔罪。”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人对曹朋姗姗来迟而感到不满”但看到曹朋现在这个态度,心中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人之常情嘛!人家刚一到家,自然事务繁多。而且世子前去拜访,那也是无奈的事情。听说世子将前往参户亭从军效命,和曹朋拜别一下,似乎也没什么可以指责。
在座大多数人都知道,曹彰曾随曹朋就学。
后来”又随着曹朋在西北建立功业,曾斩将夺旗,平定羌乱。算起来”曹朋不仅是曹彰的老师”更是曹彰的上官。曹朋获罪,曹彰抛弃功业”不远千里”从武威陪伴曹朋前往荥阳。这在许都”已经是一个佳话”为不少人称赞。特别是孔融这一派的人,对曹彰的作为,更赞不绝口。建安十年年关”曹操在司空府中摆酒设宴,宴请文武大臣,士林清流时,曾有人当众做公宴诗,称道曹彰的美德,令曹操大为开怀”甚至还赐了那人一个散官闲职的出身。
对于这种有溜须拍马之嫌的行为,孔融这些人自然不屑于做。
可是,却不能阻止他们,对曹彰的赞赏。
尊师重道,乃上古圣人传下来的美德。哪怕而今礼崩乐坏”有一些东西”却始终留存在人们心中。
加之曹朋进来后,颇知礼数,对待孔融张口融公,闭口先生,给足了孔融面子。
若如此,孔融还要再追究的话,那他这五十三年,可真的就是活到了狗身上……孔融微笑道:“友学欲贪酒乎?自罚之说休要再言,来来来,我且与你介绍几位俊彦,皆高士也。”
说着话,孔融招手示意,曹朋坐在他身边的空席上。
对于孔融的这个安排,大家也都没有反对。
江湖地位摆在那里,在座众人多为白身”而曹朋却是译官丞,即将负责迎接吕氏汉国使者的事务。谁都清楚,所谓的译官丞,只是一个过渡!曹操已迫不及待的要让曹朋复起,无人能够阻挡。只要吕氏汉国归汉成功,那曹朋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自然而然,可以获得升迁。
曹朋也不客气,上前坐下。
“山源,别来无恙。”
他坐下之后,朝着在座的一个青年拱手。
那青年,大约三十出头,相貌俊朗,颇有几分威武气概。
“师兄别来无恙。”
青年连忙还礼。
这青年,名叫周奇。
也许大家还记得这个人,曹朋就学于陆浑山卧龙谷的时候,周奇就已经入了书院,在胡昭门下求学。但当时他只是书院学子,并非胡昭亲传弟子。出身不算太好”是山民出身。所以对前去求学的司马懿和曹朋,怀有浓浓的敌意。不过后来”他与曹朋之间的关系,却缓和许多。
史书上曾有记载,司马懿在陆浑山求学时,曾惹怒了一名周生。
后来趁胡昭不在山中,周生带着几十人”想要杀了司马懿。幸亏胡昭听到消息,及时返还,才算阻止了周生,救下司马懿的性命。而那周生,便是周奇。在建安五年官渡之战后,入胡昭门下,赐表字山源,正式成为胡昭的弟子。虽然比曹朋大”但周奇还是要尊曹朋一声“师兄,。
周奇现在颖川书院教书,一直未入估今日,也是受邀而来,不成想却与胡昭再次相逢。
曹朋和周奇见过之后,就听孔融朗笑一声,“你师兄弟皆从孔明,那我就不再赘言。
友学,此应德涟,亦才学出众,文采飞扬。今日,德涟可是东主,你可不要轻怠了东主才是。”
应德涟是谁?
或许听上去有些陌生。
但如果提起他另一个称号”也许能比较清楚:建安七子之一。
不过曹朋并不知道应德涟的来头,向他看过去,仔细的打量了两眼。那应德涟忙欠身搭手,“家父常言,公子朋有大才。德涟初至许都,闻公子之名,故冒昧拜请融公,以为引荐。”
“令尊是……”
孔融道:“说起来,你可能见过。
就是前司空掾,应询。
曹朋顿时清楚了。
建安五年,应询为司空掾,不过只担当一载”便因身体原因而告病还家。
也不怪应询身子骨差”建安五六七,三年中,也是司空府最为忙碌的时候。官渡之战由开始到结束”紧跟着收复河之南,建安七年又有苍亭之战,袁绍病亡,可谓是建安之初的多事之时。那三年里,司空掾换了好几个人,而这个应询,也是最让曹操感到满意的一个“原来是询公公子”失敬。”
应德涟,忙连声道不敢。
应德涟,本名应场,建安七子之一。
而今二十九岁,曾举茂才”初至许都。
按照历史的发展,在两年后”曹操重置丞相,开丞相府时,应场官拜丞相掾属。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很得意。加之孔融刚才说,应场是今天请客的金主”曹朋隐隐约约”便猜出了他的真是目的。嗯来,应场有些耐不住寂寞,希望能尽快的寻找一个出路。
“孔璋想来友学当不陌生,我就不再介绍。”
坐在孔融下首”是一个四旬靠上的男子,生的儒雅温文,气度非凡。
陈琳,建安七子之一。
曹朋当然见过陈琳”而且非常熟悉。
此人曾在袁绍门下做事,官渡之战前,他做檄文讨伐曹操,令曹操出的一身冷汗。官渡之后,陈琳被俘,曹军上下皆要斩之。可曹操却爱惜陈琳文采,为司空军师祭酒。所以,和曹朋也算不得陌生。
曹朋拱手,陈琳还礼。
“刘公干,亦我好友,不过你二人未曾见过。”
刘祯?
曹朋笑道:“我一返中原,便听说了公干之名。与融公同著《文论》,焉能不晓?公干先生,请酒。”
曹朋举杯”刘祯也连忙还礼。
今天”莫非是建安七子的聚会?
这三眨眼的功夫,就窜出了四个人。
曹朋目光扫过雅阁,却突然落在了末尾处,一个少年的身上。
没错,就是少年!
他坐在席间,却透着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倨傲。
看年纪,大约在十四五的模样,生的仪表堂堂,颇有文秀。站起来,大约七尺身高,体格略显纤瘦。身着月白色博领禅衣,衣袂飘然。只是,明明年半不大”却要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在末尾处端坐,看上去很是孤单,仍旧透出坚强之气。他直着腰,挺着胸,故作稳重。
可十四五岁,就是十四五岁。
你再怎么装,也不可能像是二十四五岁……
曹朋心里一动,隐隐猜出了,少年的身份。
周不疑!毓秀楼外,史阿曾与他说”周不疑在。
周不疑这两年在许都,接连挑衅曹朋,但曹朋始终没有回应。一来,他懒得和周不疑争执,二来呢,他在荥阳,而周不疑在许都,两人并没有交集。却不想,居然在这毓秀楼中相会。
刚才在门外时,曹朋就听到了雅阁中的争执。
就是周不疑和应场等人的辩论。
而辩论的焦点”正是荀子的性本恶论。应场以为”人性本善;而周不疑却坚持认为,人性本恶。正因为恶,圣人所以教化……,这牵扯到一个教育的根本,所以双方争论的,也是极为激烈。
只是周不疑这两年”太过于张狂,以至于不为人所喜。
他驳斥过荀悦,和孔融争论过,批评过胡昭,抨击过钟繇…………
而这些人,或是不擅雄辩”如胡昭:或者不屑于与之争执,如钟繇。孔融曾和他讨论过,但却发现,这少年好强词夺理,也就失了兴趣。至于荀悦”因《申鉴》一书,对谶纬之学进行批判,也和周不疑发生过一次辩论。那一次,周不疑以天人感应为基础,令荀悦哑口无言。
毕竟董仲舒开创了汉代儒学的兴盛,而天人感应更被皇室所尊崇。
荀悦本来是批判那些人为制造的祥瑞谶纬。可是牵扯到了天人感应,却不免有些束手束脚。
曹朋曾研究过周不疑和荀悦的那次辩论”觉得是一次偷换概念的经典辩论。
当然了,这也和荀悦是老实人有关,不知不觉,被周不疑带进沟里,等想要反击时,已无能为力。
周不疑的才学究竟如何?
曹朋并不清楚。
但曹朋却可以从周不疑的几次辩论中看出一些端倪。
这孩子博览群书,见闻广博;他思路敏捷,而且很懂得偷换概念的妙用,的确是有些本事。
可孩子啊,你想成名没错”却不能如此张狂。
你几乎把整个中原士林,得罪了一个遍……,有些东西,即便是你说的有道理,可你得罪了那么多人,又岂能有好果子吃?孔融这些人都是厚道长者,若换个心胸狭窄的”你小命难保。
周不疑,也正在打量曹明。材肀件十肀肀肀肀肀肀十井料肀肀十井肀肀肀肀肀十井中肀人十十肀肀件肀肀肀件十十十肀件件肀肀扦十中从内心而言,曹朋并不痛恨周不疑。
相反,他觉得周不疑很可怜。
他还是个孩子…………一个根本不清楚,这世道有多么险恶的孩子。你看他强做出一副坚强的模样,在大人们冷漠的目光中,表面上似乎很镇定,但内心的惶恐,恐怕只有他自己明自十四岁,便来到了龙潭虎穴。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却要承担着无尽的责任。
雅阁里十几个人,却没有人坐在他的身边。从曹明走进来后,所有人似乎都在围着曹朋转,也就更透着少年的几分孤单。你能坚持多久?亦或者说,你能在这险恶的世界里,存活多久?
周不疑脸上几分少年的倔强之气,挺着胸膛,毫无畏惧的看着曹朋。
而曹朋,也看着他,目光灼灼。
片刻之后,曹朋心里陡然间,有一丝怜惜之情。
不是怜惜他的才华,而是怜惜他的倔强。你以为,披上一层名士的光环,便可以高枕无忧吗?
那是你没有触动某些人的神经。
否则的话,杀你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雅阁,突然间冷清下来。
孔融等人似乎也觉察到了曹朋和周不疑之间的那种对立,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巴。
说实话,孔融他们非常讨厌周不疑。讨厌他的无理搅三分,讨厌他的张狂跋扈,讨厌他的那种态度。但不可否认,这少年的确是有些才华,至少就才思而言,他远胜于同龄人。
曹朋,同样是一个才学出众的人。
而且还是个性子暴烈,敢砍了伏完之手”杀了韦端的人。
若这少年不识好歹,惹怒了曹朋的话……
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忧。
良久,周不疑嘴唇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哪知道曹朋却抢先开口道:“少年,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你与诸君争辩。
你说的一些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亦赞同。但是,你张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闭口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我问你,你口口言天,言地……可知这天地”究竟有多大?人言九州,那你可知九州之外的欧罗巴大陆?可知道大秦国?可知道马其顿国?可知道波斯?可知道埃及法老?
若不知天地有多大,你又如何与我妄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