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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率走不到真一境的。
走不到吗?
走不到的。
此刻,随着许广陵的心念动间,天眼再次浮现,无视距离,更无视时间,让许广陵直接知道或者说看到了云祥日后的情况:
六百六十八岁,寿终于开窍境。
而石九阳听到许广陵这话,则是侧目了他一眼。
云老头能不能走到真一境,这不是完全取决于你吗?
你想让他真一,他自然能真一。
你不想让他真一,凭他自己的本事,那自然也就走不到真一。
不过话是这么说,此刻,充斥在石九阳心中的,还是淘之不尽的感慨。
修者但凡一步迈入开窍境,寿命便是从五百起步,很少说有开窍境修者年不到五百而夭的,一般情况下,五百到八百之间都有可能。
也就是说,这一年不到的时间,云老头从一个一只脚已经迈入土里的老朽,一下子,便多了至少三百多年可活!这三百多年还是最少,最多则可能是六百多年!
苍苍老朽,转眼之间,已是变成了一个恍如普通人的少年阶段。
这就是修行!
纵不说种种神通妙用、威镇天下,单只寿命延展这一点上,又怎么可能不让亿亿万万之辈,奉之趋之呢?
哪怕很多人,很多很多人,倾毕生之力,始终也只能在最基础的凝元境中打转。
无尽感慨中,石九阳凝视着山脚。
刚打开不久的眼窍,这一刻,为他提供了最真实的视野,而不再仅仅只是通过感应,来大体地、模糊地觉察和判断云老头这一次的晋升情况。
在眼窍的观察下,山脚,视野所及的整个山脚,灵气都在缓缓地动荡起来,而就在动荡之中,这些灵气以云老头所居的院落为中心,聚集。这情景,就像是本来空旷的天际,因着某种原因,一朵朵的云絮,开始生成,然后小云絮变成大云絮。
然后大云絮再向很大很大的云团开始变化。
也像刮一场会演变成很大很大的旋风,而云老头所在之处,便是风眼。
石九阳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这般直观地观看一个修者的晋升,所以只略一凝神,就沉迷了进去,开始全身心地投入观察之中。
石九阳在观察,许广陵也在观察。
石九阳观察的是外界灵气的变化,而许广陵观察的是云祥身体之中,气血上的变化。
这一刻,他同样是以最“直观”的方式,看着云祥身体之中,那个足心窍是怎么打开的。
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开窍,这个说法是不对的。
一个普通人,乃至一个未曾迈入开窍境的修者,其身体之中,实无窍可言,也因此,也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开窍。
所以,真正准确的描述,应该是凝窍。
通过修行,通过身体中气血一点一点的变化,最终,在造化的作用或者说孕育下,生成、凝就,一个个窍来。
就像树上生出果子来。
还没有结果的树,你就是把树的上下内外全找遍了,不管用什么方法找,甚至是直接定位到“应该有果子的位置”,也会发现,那个位置,空空如也,实无果子!
还是以果树论。
从入手修行到整个凝元境,是育种、栽植、浇水、施肥等等一系列的培育。
玄关境,是开花。
开窍境,是结果,也是收获期。
所以,这三境,哪个境最重要?
答案是哪个境都最重要!
凝元境不用说,基础打不好,一切都休提。
玄关境,这个开花的花期,从时间上来说其实是很短的,远短于凝元境和开窍境,以果树来论,大概是五十天的培育期、一百天的挂果期,然后
三天的开花期。
但这三天,却也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
开花期若出现任何问题,小则影响挂果,大则,大则根本就不用指望挂果了。
就像果农辛辛苦苦培育了很长时间,一切预期都很良好,甚至都畅想着今年的丰盛收成了,结果,开花期,一场严寒突至。
那严寒甚至只持续了短短一宿。
但是。
一切都完了!
所以,修行的每一步,都如在冰上走。
有的地方很薄,你胆战心惊的,但实际上却是有惊无险地走过去了。
有的地方很厚,你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一脚踩上去,喀嚓一声,整个冰面都开裂了!
修行,是一场生灵与造化所展开的对弈。
于生灵而言,或者,并无胜利可言。
你能做的,只是不输。
或尽量少输。
实际上,也并不一定要胜利,哪怕做到“少输”,造化所给予的馈赠,也是极为丰厚的,是小小一介生灵,所不敢想望的。
就如许广陵此际的天眼。
事实上,有生以来,他也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观看着足心窍在云祥足心部位的一点点凝就。
那其实是一幕很熟悉的场景。
还是第一世时,地球上的时候,还是许广陵未曾遇到两位老人、未曾得遇鉴天镜,尚完完全全地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就见识过的场景。
那是在一个博览馆中。
博览馆的一间大厅里,占据了几乎整个大厅的圆形巨幕上,展示着宇宙之中,星云的旋转,然后,恒星的生成。
其时,许广陵也不知道那是天文望远镜观测到的实景,还是仅仅只是计算机的一种模拟。
只觉得很震撼。
时空变换。
这一刻,看着那“星云”在云祥的身体之中,流转、聚散,然后一点一点地在其右足心的位置,从一种只有模糊或者说混沌的大势中,渐渐演变出清晰而又统一的旋转、塌缩,许广陵心中,既是平静如水,也是荡然生波。
平静如水,是一切都在知悉之中,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荡然生波,是天地造化,如斯之神奇,如斯之浩瀚,见识得越多,便越想见识更多,见识大道和造化演绎下的,那些无穷无尽的神秘和深邃。
太阳渐渐升起,然后当空,然后西坠。
整个百药堂,乃至外间很多很多的地方,都引起了大大小小的轰动,修者们,议论不息。
但那些全都只是背景。
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山脚,并肩立于亭中的两人,全都心神比较投入地,观看着那最为中心处的演变。
一个看外景。
一个看内景。
其实,外景内景,此时此地,呈现出惊人的相似。
旋转。
凝聚。
塌缩。
外景中的灵气变化,是这样的。
内景中的气血变化,也是这样的!
就在这种无声的孕育中,夜半时分,终于,许广陵听见了一声不可形容的謦然巨响。
实际上,那不是耳朵的听见,而是天眼的听见。
许广陵听见了,但他的耳朵同时又告诉他,此时此刻,并无任何声响的传出,哪怕是道化之体的耳窍“谛听”或者说“地听”之下,位于云祥的那个右足心的位置,也是寂然无声。
说寂然无声其实也不对,那里,其实是落星如雨,如有飞瀑从天而降,落入水潭之中,发出惊人的轰响。
但两种声音,或者说两种动静,分属于两种层次。
耳朵听见的声音,一直在持续。
而天眼听见的声音,在那一声巨大的謦然之后,复归于寂。
与此同时,同样是天眼,看见了在那一声謦然之后,一点光芒,在云祥右足心的位置,从无到有,并在几乎瞬时之间,就从一种微芒,以超越任何可以形容的速度,演变成一种煌煌爀爀的璀璨。
如大日临空,不可逼视!
那璀璨,以鲸吞之势,把周围所有缭绕的星云,尽数席卷一空。
外界的灵气,亦是如此!
云祥的身边,乃至他所在的几乎整个院落,都在这一瞬间,呈现出了灵气真空的状态。
过了这个刹那之后,外围的灵气,才又如潮般地涌来,填补着这个真空。
但是。
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已经过去了。
重新涌来的灵气,只是填补了空白,只是在云祥的身边无谓地打转,却是已经失去了,要涌入的目标。
而那个目标的右足心处,一点璀璨,已经生成。
那璀璨如星,最高之星。
那璀璨如日,煌煌之日。
那如星如日的璀璨,并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缓慢地,旋转着。
明明是旋转,却展示着一种仿佛亘古般的宁静。
在这种旋转下,心神的一个恍惚之间,许广陵的天眼视野,从下方来到了上方,从云祥的小小足心处,来到了这天地真实的浩瀚星空。
那里,漫天的星星在闪烁。
漫天的璀璨,以一种缓慢而又宁静,但却无任何之物可以阻挡的浩浩之势,在旋转着。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
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
蓬舟吹取三山去!
此时,此际。
天眼以一个最浩瀚无边的视野,把那同样浩瀚无边的星空,整个地纳入了许广陵的心神和意识之中。
也仿佛,许广陵的心神和意识,借着这种双向的“投射”,映射到了那浩瀚无边的星空之中。
此时,此际。
恍恍惚惚之中,许广陵仿佛化身为了整个天地。
星空之中,那无穷无数无尽无量的星子,仿佛就是他身上的,一个又一个的窍。
一个窍的旋转,便是一片天地的旋转。
一个窍的吞吐,便是一片星云的生灭,乃至于,一个天地的生灭。
恍兮惚兮,其中有象。
惚兮恍兮,其中有物。
身心的一片冥冥杳杳之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许广陵的天眼视野,忽地收回。
下一刻,他看到了山脚下,那刚刚晋入开窍境的云祥,朝着他的这个庭园所在的方向,以一种缓慢、庄重而又虔诚的姿态,屈身下拜,恭伏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