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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和静王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太子突然冷笑了一声,却不知道在笑什么。静王着他,目光之中流露出一抹深思。
太子笑道:“你争我夺,和咱们又有什么区别?这两个人太愚蠢了,以至于让别人钻了空子。”尽管太子没有明说,静王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两人难得和睦地站在一起,静静的谈着话。
静王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莫名的嘲讽,他慢慢地道:“若是他们等大君下葬再行动作,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怪就怪他们两人太心急。”静王对于巴术十分的失望,他以为这三王子多少有点脑子,可是却没有想到,对于权力的野心使得他的头脑一时发热,竟然做出了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好在巴术及时收手,不然巴鲁的下场在等着他。想也知道,父皇绝对不会饶过巴鲁的,因为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于反抗他的人。
皇帝不疾不徐地下了命令,明天大君会正式发丧,并且新大君同时继位:“如今这位大君年轻有为,我相信草原会在他的带领下走向繁荣,你们会拥有更多的土地,更多的奴隶,更多的财富。”他无需刻意提高声音,除了风声之外,场上静静的,没有一个人说话,人们着他,哪怕是最勇猛的草原武士,眼睛里也带着惶恐与不安。
李未央淡淡地道:“这一次狩猎,陛下真是收获颇丰啊。”
元烈着她,笑容和煦地道:“怎么,出乎你的意料了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就是这个道理?”
李未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那一瞬间,她有了恍惚的错觉,眼前的这个越西皇帝,像是一头一直沉睡的雄狮,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气势可以盖掉所有的人。皇帝利用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扶持五王子成为草原大君,只不过五王子的个性十分懦弱,他必须交出草原的控制权,才能够坐得稳这个大君的位置,这样的交易十分划算。新大君拿出自己的骑兵、草原向越西人俯首称臣,而越西再也不用担心草原倒戈相向,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这个力量。
其实,若是巴鲁或是巴术继承王位,依照他们那种强势的性格,终有一天要与越西翻脸,到时候越西人对草原的控制减弱,草原有可能利用越西和大周的矛盾,想方设法要挟辖制,与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元烈带着戏谑不屑的口气道:“其实草原上的敌人并不是越西,也不是大周,而是他们自己,皇帝就是亲眼出了他们之间的矛盾,才会加以利用,想来大君的死……”话说一半留了另一半,与李未央心照不宣而已。若说巴术指证巴鲁在大君身边安插了人手,那么在那漆黑的夜里,又是谁能够透一切呢?是不是说明巴术也已经在大君的身后安插了人手,不,应该说大君身边的势力过多,以至于他的儿子们没有想到一直被身后目光阴冷的黄雀盯着,所以他们做不了赢家,只能惨败。
事情果然不出元烈的所料,第二天越西皇帝便已经处决了巴鲁,并且将巴术贬为庶人,远远的赶到了草原上最为贫瘠的土地上,在那里存活都是问题,巴术勉强能想的就是让自己的人吃饱肚子,而不是去争夺王位,这样一来,草原上能够与五王子争夺的人就再也不存在了。至于那些汗王,在皇帝接连杀了四五个人之后,其他人也就安静了。草原上的反对势力,也曾经试图反抗过越西皇帝,可是他们最终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风向变了,原本一直支持二王子继位的汗王们瓜分了二王子和三王子所拥有的牛羊、人口,对这一切保持了沉默。而在汗王之中势力最雄厚的塔汗,托克,沃金,三大家族全部都支持了越西皇帝所提出来的五王子,他们的支持可以让五王子迅速稳固地位,震慑其他的部落。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未央微微一笑,她着来望自己的阿丽公主道:“公主担心的厮杀场面没有发生,你应该高兴才对。”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道:“不管如何,五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可能不是个好的君主,可他必定不会随便再起纷争,有了越西的庇护,草原上也许会变得安宁下来。”
李未央心头冷冷的一笑,这个孩子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她甚至不知道一切都是由那个人所决定的,他控制了草原的力量,下一步是不是要向大周动手呢?借以外部的矛盾,转移内部的纷争,这越西的皇帝究竟是怎样的人?
阿丽公主擦了擦发红的眼睛,随即向李未央道:“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启程回去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阿丽轻声地道:“今天就是大君的葬礼,你们也会来参加吗?”
李未央目光颇为感叹,道:“这是自然的,陛下已经下令所有的越西贵族都要去替大君送行,这也是越西人对你们的尊敬。”
阿丽公主点了点头,她突然开口道:“葬礼过后,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吗?”
李未央着阿丽却是微微一笑,“你还是为了静王吗?”
阿丽公主摇了摇头,她慢慢地道:“对于静王,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再也没有什么好遗憾了,我想离开草原只是因为大君死了,三哥也被放逐,我在这里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所以我想去别处,听说越西十分的富饶,姑娘身上的衣裳很漂亮,小伙子也很英俊,说不准我能够找到心上人。”
李未央心中微微一动,她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若是公主愿意,自然可以,而且我还欢迎你住在郭家,我想四哥一定会很高兴的。”李未央注意到,当她提到郭敦的时候,阿丽公主的脸好像红了一下,虽然她还没有这么快转移心意,可是郭敦的表白却还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阿丽公主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裙子,随后向李未央道:“下午就是丧礼的仪式,我就在外面等你,你准备好了咱们一起去。”
李未央点点头,随即下意识地重重咳嗽了两声。赵月担心地着她,她总觉得这一次的风寒损伤了李未央的精神,但是,草原上的环境不好,风沙也大,希望早点启程回去,能够让李未央尽早康复才是。
大君的葬礼十分的简单,不过是架起柴堆,将尸体抬上去。而巫师们则挥舞着刀,高唱着歌曲。李未央听不懂这首歌唱了什么,只见无数的草原人从坡上一直跪到坡下,乌压压的一片,几乎把大半个营地都遮住了,他们高举着双手,一直向着天空唱着什么奇怪的歌曲。直到五王子亲手抛下了火球,柴堆变成巨大的火堆,熊熊的大火,逐渐将大君的尸体焚烧殆尽。
李未央着这一幕,目光变得很深,在这一场戏中,她以为自己是赢家,现在来不过是小胜而已,最大的赢家此刻正在金帐之中。
皇帝正在处理公文,他的额头之上已经显出了红红的掐痕,因为额头的巨痛所以他总是捏眉心,这才引起了红色的印记,而这印记很深,隐约有些发黑了,这时候帐子一动,却见到元烈大跨步地进来,行礼道:“元烈见过陛下。”元烈的态度不冷也不热。
皇帝见他,露出了不耐烦,将那公文一下子丢在案上,眼眸盯着自己的儿子,“让你到草原上来,可有什么收获吗?”
元烈了他一眼,心道这收获还真不小,不过收获最大的分明是你吧,但是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皇帝冷笑了一声道:“这世上的规则十分的简单,无论是越西,还是草原,手中都握着一把刀,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若是不砍杀敌人,拓展自己的疆土,那么很快就连自己的位置都守不住了,就像大君一样。可是朕每次瞧你,都是一副窝囊样,总是围着女人的裙子打转。”说着他轻声笑了起来,那笑中带着几分冷酷。
元烈着他,静默良久,缓缓吐出一言:“陛下这个局设得很妙。”
皇帝抬起头了他一眼道:“哦?朕设了什么局?”
元烈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君若是好好的在金帐之中呆着,必定不会遇到危险,我猜是裴皇后先行收买了他,命他要我和郭嘉的性命。陛下默许了他,有了你的默许,大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追杀我们,他一行动你就跟在他身后,等他到了气力衰竭时候,将他引入狼群,再给他致命一击,随后栽赃在二王子巴鲁的身上,再利用巴鲁和巴术之间的纠纷,杀了几个汗王,震慑了他们,使得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王子都不敢轻举妄动,你还扶持了最为懦弱无能的五王子登上了大君的位置。他这个人没有其他的本事,最大的优点是听话,只有依附于你,他大君的位置才能坐得稳当。想也明白,这草原会平静好一段日子了,你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精。”可拿他和未央的性命做赌注——他实在是无法理解,皇帝眼睁睁的着他被人追杀,这行径让他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儿子。
皇帝依旧不动声色道:“若是真的因为这点小事你就死了,那只能是你自己没本事,怪不得别人。”
元烈露齿一笑顿使满天星月失辉,口气却极为嘲讽:“是,生死是我自己的事,我绝不会怪陛下。”
皇帝着他,却仰天大笑:“怎么?你生气了吗?”
元烈低下头,目光冰冷地道:“不,我没有。”
皇帝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我拿你们做诱饵,你是舍不得那个丫头和你一起死。”当他说到那个丫头的时候,目光之中射出一丝寒光。
元烈突然抬起头,冷声道:“她不是什么丫头,她是我心爱的人,她叫李未央,不,也许你更愿意叫她郭嘉。”
皇帝嗤笑了一声,“心爱的人?”他的笑容之中,含了三分的嘲讽和一分的冷冽。“什么是心爱呢?你才多大的年纪,你懂什么?口口声声谈什么心爱?可笑之极。”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语气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元烈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的波动,在他来,这个皇帝跟他有没有血缘关系并不重要,他们彼此之间也没有多少亲情,他原以为至少在他母亲的份上,皇帝会对他有几分照顾,现在来,他完全的想错了,也许对方的宠爱也不过是一个幌子,或许这世上就没有能入他的法眼吧,不过元烈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不过是李未央一个人,今天不高兴的只是皇帝将未央推向危险。
见元烈目光冰冷,皇帝的手指扣着案,“笃笃笃笃”,案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音,令人听了十分的心烦,可是却隐隐有一种威胁。他开口道:“那天晚上你明明有能力将大君的人马诛杀,为什么只顾着落荒而逃?”
元烈一惊,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对方的眼里,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如同鹰一般盯着自己的猎物,那眼神绝不是儿子向父亲的,倒有几分向对手和敌人。
皇帝失笑道:“你不必紧张,若是朕想要铲除你的势力,也不会一开始就将部分的人交给你,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元烈没有吭声,他甚至没有想回答对方的意思,皇帝冷冷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哼。”他突然哼了一声,“不过是想要制造和那丫头单独相处的机会,没准还想阴那郭家一把,要逼着他们承认婚事,若说卑鄙无耻,你比朕差不了多少,倒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元烈淡淡一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为了达到目的自然是要做一些牺牲的,我又不在乎什么名声,本来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后来……”他的话说了一半,皇帝替他说了下去,“不过后来,你那心上人不同意,你怕她生气,就临时改变了注意,真是没用的东西!”
元烈不开口,他觉得皇帝并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为了让李未央高兴,他什么都可以做,为什么不再等待一段时间呢?当然这话跟皇帝去解释那是没有用的,在对方的字典里,永远只有强取豪夺四个字,丝毫不懂得珍惜二字的含义。
皇帝正了正颜色:“那女人已经教唆大君对你们动手了,若非我暗中布置,你以为你们会那么容易逃出他们的包围圈吗?这是第一次,绝不会成为最后一次,若是你们不能向他们施以颜色,如果你不用雷霆手段,将所有想要杀你的人,一一痛击,那么你以后也没有办法在大都立足,更没有办法在这个吃人的世界继续活下去!”
元烈目光冰冷,神情冷淡:“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任何人无关,你不必多管。”
越西皇帝冷笑一声:“你是朕的儿子,若是没有朕,根本不会有你。”
元烈突然嗤笑了一声,他开口道:“是啊,若是没有你,根本就不会有我,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流落异国他乡成为别人的弃子,受了多少的白眼,甚至于回到大都,也依旧是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面色一变,此刻他嬉笑的表情不见了,慢慢变得十分严肃,语气里也带着冷酷:“朕知道,你还记恨着你母亲的事情,你要记得我和她的过往与你没有任何的瓜葛,我不想在你的口中听到关于过去的任何一个字。”此刻他在元烈面前冷酷的像一个真正的帝王,没有丝毫人类应该有的感情。
而元烈笔直地着他,与他的视线相遇、对抗、坚持,甚至于没有丝毫的退缩。皇帝着他与记忆中那个人有三分相似的轮廓,只觉得光是着,都能带出心底那如凌迟碎割一般绵长不绝的痛楚来,便良久没有说话。最终,他笑了起来,只是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也许,你的弱点就是那个小丫头,如果她死了呢?”
元烈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极为可怕,他着自己的父亲,冷漠的面上如同沉积了千年万年的冰雪,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李未央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一个人,超过母亲,也超过你这个父亲。”
“你说什么?”皇帝突然恼怒了起来,他在元烈的眼中到的是对他权势的反抗,而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这样做过,即使是那嚣张跋扈的裴皇后在他面前依旧是卑躬屈膝,低眉顺眼,而他没想到,这个刚刚长大的小子,竟然这样对自己说话!
元烈不在乎他的警告继续往下说:“在我小的时候,若非是她,我已经被两个嬷嬷按倒在水里活生生的淹死了。在养母刚刚去世的时候,若非是她百般维护,保我周全,我早已经死在了那些暗杀之中,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活着回越西,也不会面对自己的出身。我憎恨一切人,包括你,唯有她一个人才是我真正在意的,若是她不在了,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跟那人是一样的倔脾气!皇帝左手指甲在衣袖中几乎把掌心刺出一个窟窿来,那天生的阴狠性子顿时发作,砰地一声,将整个案都打翻了,“什么叫没有存在的意义!?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元烈却笑了起来,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她在你的眼里,不过是个寻常的丫头,没有丝毫动人之处,也不值得浪费眼光。可是,在我的眼中,不管环境有多么的恶劣,她也能艰难地活着,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步一步的达到自己的目标。她改变了我的命运,将我跟她牢牢地绑在一起,我只说一句,我不在乎你的皇位,也不在乎你的关心,我只在乎她,若是有任何人敢伤害她,就是我的敌人!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他!”
皇帝有一些恍惚,他着自己的儿子,对方眼神中的神彩和坚定都异样的真切:“你真的这么喜欢这个丫头吗?”
元烈露出一个骄傲而又笃定的笑容,“是的,我喜欢她,而且要娶她,这世上都没有人能挡在我的前面。”
他面上神色坦荡,皇帝终于叹了一口气,他在元烈的身上似乎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跟他年轻时候一样的倔犟无知,疯狂执着,而且愚蠢。他想了想,口气便软了下来,“若是你真的喜欢她,朕可以为你们赐婚。”
元烈冷笑一声道:“这和你没有关系,我说了你不必管。”说了,他已经转身大跨步地向帐外走去。
皇帝叫住了他,元烈转过头来着他道:“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着他,突然露出了一丝好笑的神情:“我听说元英那孩子也很喜欢她,你有信心吗?”
元烈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转身便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皇帝这口气简直叹到了海里,帐子外头走进来一个人,却正是皇帝身边最为亲近的侍从张公公。
张公公刚才在帐子外头着元烈远去,这才敢进来伺候,他上来将那案扶好,把奏章拍了拍灰尘,再叠了起来。却听见皇帝幽幽地说了起来,“你说,这孩子到底像谁呢?”
张公公心想,像谁?还不是像您啊陛下,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出来,他微笑着回答:“旭王殿下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陛下的意思。”
皇帝却摇了摇头道:“群狼环伺,就他如何突围了,若是他做不到,将来这把位置他也是坐不稳的。”
张公公听到这话,悚然一惊,他突然意识到,皇帝在说什么。皇帝了他一眼,那眼神之中似有杀机,张公公立马低下头去,含糊地应了一声道:“陛下放心,殿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希望的。”
越西皇帝冷冷地一笑,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眼睛,那巨大的压力已经使得张公公的背上出了一层细腻的汗珠。皇帝转开目光,这压力就陡然消失。张公公才轻轻松了一口气:陛下,您的心思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