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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道:“别怕。韦小宝赤胆忠心,就是性命不保,也要保卫我的亲亲好公主平安周全。”轻轻挣脱了她搂抱,走到房门口,如见有人冲来,自己可先得走出公主卧房。
但听得人声鼎沸,四下里呐喊声起:“走水!走水!快去保护公主。”韦小宝往窗外张去,只见花园中十余人快步而来,心想:“大汉奸这些手下人来得好快。他们早就进了安阜园,伏在隐蔽之处,一听得火警,便即现身。”回头对公主道:“公主,没什么大火,你不用怕。老乌龟是来捉奸。”
公主颤声道:“捉……捉什么?”韦小宝道:“他定是疑心你跟我好,想来捉奸。”说着打开了屋门,说道:“你躺在被窝里不用起身,我站在门外。倘若真有火头烧过来,我就背了你逃走。”公主大是感激,说道:“小宝,你……你待我真好。”
韦小宝在屋门外一站,大声叫道:“大家保护公主要紧。”呼喝声中,已有平西王府的家将卫士飞奔而至,叫道:“韦爵爷,园子中失火,世子已亲来保护公主。”只见东北角上两排灯笼,拥着一行人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吴应熊。
韦小宝心想:“为了搜查那蒙古大胡子,竟由小汉奸亲自出马带队,可见对大胡子十分看重。勾结蒙古、罗刹国造反之事,定然不假。”只听得吴应熊遥遥叫道:“公主殿下平安吗?”一名卫士叫道:“韦爵爷已在这里守卫。”吴应熊道:“那好极了!韦爵爷,这可辛苦你了,兄弟感激不尽。”韦小宝心道:“我辛苦什么?我搂着公主亲热,好辛苦么?你为此对我感激不尽吗?这倒不用客气了。”
接着韦小宝所统带的御前侍卫、骁骑营佐领等也纷纷赶到。各人深夜从床上惊跳起身,都衣衫不整,有的赤足,有的没穿上衣,模样十分惊惶,大家一听得火警,便想:“倘若烧死了公主,那是杀头的大罪。”是以忙不迭的赶来。
韦小宝吩咐众侍卫官兵分守四周。张康年一扯他衣袖,韦小宝走开了几步。张康年低声道:“韦副总管,这事有诈。”韦小宝道:“怎么?”张康年道:“火警一起,平西王府家将便四面八方跳墙进来,显是早就有备。他们口中大叫救火,却到各间房中搜查,咱们兄弟喝骂阻拦也是无用,已有好几人跟他们打了架。”韦小宝点头道:“吴三桂疑心我们打他的主意,我看他要造反!”
张康年吃了一惊,向吴应熊瞧去,低声道:“当真?”韦小宝道:“让他们搜查好了,不用阻拦。”张康年点点头,悄悄向北京来的官兵传令。
这时园子西南角和东南角都隐隐见到火光,十几架水龙已在浇水,水头却射向天空,一道道白晃晃的水柱,便似大喷泉一般。
韦小宝走到吴应熊身前,说道:“小王爷,你神机妙算,当真令人佩服,当年诸葛亮、刘伯温也不及你的能耐。”吴应熊一怔,道:“韦爵爷取笑了。”韦小宝道:“决非取笑。你定然屈指算到,今晚初更时分,安阜园中要起火,烧死了公主,那可不是玩的,因此预先穿得整整齐齐,守在园子之外,耐心等候。一待火起,一声令下,大伙儿便跳进来救火。哈哈,好本事,好本事!”
吴应熊脸上一红,说道:“倒不是事先料得到,这也是碰巧。今晚我姊夫夏国相请客,兄弟吃酒回来,带领了卫士家将路过此地,正好碰上了园中失火。”
韦小宝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听说书先生说道:‘诸葛一生惟谨慎’。我说小王爷胜过了诸葛亮,那是一点也不错的。小王爷到姊夫家里喝酒,随身也带了水龙队,果然大有好处,可不是在这儿用上了么?”
吴应熊知他瞧破了自己的布置,脸上又是一红,讪讪的道:“这时候风高物燥,容易起火,还是小心些好的,这叫做有备无患。”韦小宝道:“正是。只可惜小王爷还有一样没见到。”吴应熊道:“倒要请教。”韦小宝道:“下次小王爷去姊夫家喝酒,最好再带一队泥水木匠,挑备砖瓦、木材、石灰、铁钉。”吴应熊问道:“却不知为了何用?”韦小宝道:“万一你姊夫家里失火,水龙队只朝天喷水,不肯救火,你姊夫家不免烧成了白地。小王爷就可立刻下令,叫泥水匠给你姊夫重起高楼。这叫做有备无患啊。”
吴应熊嘿嘿嘿的干笑几声,向身旁卫士道:“韦爵爷查到水龙队办事不力,你去将正副队长抓了起来,回头打断了他们狗腿子。”那卫士奉命而去。
韦小宝问道:“小王爷,你将水龙队正副队长的狗腿子打断之后,再升他们什么官?”吴应熊一怔,道:“韦爵爷,这句话我可又不明白了。”韦小宝道:“我可也不明白了。我想,嘿,小王爷只好在黑坎子再起两座大监狱,派这两个给打断了腿的正副队长去当典狱官。”
吴应熊脸上变色,心想:“你这小子好厉害,卢一峰当黑坎子监狱典狱官,你竟也知道了。”当下假作不明其意,笑道:“韦爵爷真会说笑话,难怪皇上这么喜欢你。”打定主意:“回头就命人去杀了卢一峰,给这小子来个死无对证。”
不久平西王府家将卫士纷纷回报,火势并未延烧,已渐渐小了下来。韦小宝细听各人言语,并未察觉打何暗语,但见吴应熊每听一人回报,脸上总微有不愉之色,显是得知尚未查到罕帖摩,不知他们使何暗语。留神察看众家将的神情,亦无所见。忽见一名家将又奔来禀报,说道火头突然转大,似向这边延烧,最好请公主启驾,以防惊动。吴应熊点了点头。
韦小宝站在一旁,似乎漫不在意,其实却在留神他的神色举止,只见吴应熊眼光下垂,射向那家将右腿。韦小宝顺着他眼光瞧去,见那家将右手拇指食指搭成一圈,贴于大腿旁。韦小宝登时恍然:“原来两根手指搭成一圈,便是说没找到罕帖摩。说话中却无暗号。”
吴应熊道:“韦爵爷,火头既向这边烧来,咱们还是请公主移驾罢,倘若惊吓了公主殿下,那可罪该万死。”
韦小宝知道平西王府家将到处找不着罕帖摩,园中只剩下公主的卧房一处未搜,他们一不做、二不休,连公主卧房也要搜上一搜,不由得心头火起,一时童心大盛,提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扣成一圈,在吴应熊脸前晃了几晃。
这个记号一打,吴应熊固然大吃一惊,他手下众家将也都神色大变。吴应熊颤声问道:“韦……韦爵爷,这……这是什么意思?”韦小宝笑道:“难道这个记号的意思你也不懂?”吴应熊定了定神,说道:“这记号,这记号,嗯,我明白了,这是铜钱,韦爵爷是说要银子铜钱,公主才能移驾。”韦小宝心道:“小汉奸的脑筋倒也动得好快。”当下笑笑不答。吴应熊笑道:“铜钱银子的事,咱们是自己兄弟,自然一切好商量。”
韦小宝道:“小王爷如此慷慨大方,我这里代众位兄弟多谢了。小王爷,请公主移驾的事,你自己去办罢。”笑了笑道:“你们是夫妻,一切好商量。深更半夜的,小将可不便闯进公主房里去。”心想:“就让你自己去看个明白,那蒙古大胡子是不是躲在房里。”
吴应熊微一踌躇,点了点头,推开屋门,走进外堂,在房门外朗声道:“臣吴应熊在此督率人众救火,保护公主。现下火头向这边延烧,请公主移驾,以策万全。”隔了一会,只听得房内一个娇柔的声音“嗯”的一声。吴应熊心想:“你我虽未成婚,但我是额驸,名份早定,此刻事急,我进你房来,也不算越礼。罕帖摩的事不查个明白,终究不妥。除我之外,旁人也不能进你房来。”当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韦小宝和百余名御前侍卫、骁骑营将官、平西王府家将都候在屋外。过了良久,始终不闻房中有何动静。
又过一会,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边嘴角,均含笑意,大家心中所想的全是同一回事:“这对未婚夫妻从未见过面,忽在公主闺房中相会,情况定极香艳。不知两人要说些什么话?小王爷会不会将公主搂在怀里,抱上一抱?亲上一亲?”只有韦小宝心中大有醋意,虽知吴应熊志在搜查罕帖摩,这当儿未必会有心情和公主亲热,但公主这骚货什么事都做得出,吴应熊远比自己高大英俊,公主自行去跟吴应熊亲热,那也难说得很。
突然之间,听得公主尖声叫道:“大胆无礼!你……你……不可这样,快出去。”屋外众人相顾而嘻,均想:“小王爷忍不住动手了。”只听得公主又叫:“你……你不能,不能脱我衣衫,我不脱!你剥我裤子,那成什么样子?滚出去!啊哟,救命,救命!这人强奸我哪!他强奸我,救命,救命!”
众人忍不住好笑,均觉吴应熊太过猴急,忒也大胆,虽然公主终究是他妻子,怎可尚未成婚,便即胡来?有几名武将终于笑出声来。御前侍卫等都瞧着韦小宝,候他眼色行事,是否要保护公主,心中均想:“吴应熊这小子强奸公主,虽然无礼,但毕竟是他们夫妻间的私事。我们做奴才的妄加干预,定然自讨没趣。”
韦小宝心中却怦怦乱跳:“这小汉奸为人精明,怎地如此胡闹?难道他……他真想加害公主吗?”当即大声叫道:“小王爷,请你快快出来,不可得罪了公主。”
公主突然大叫:“救命!”声音凄厉之极。韦小宝大吃一惊,手一挥,叫道:“闹出大事来啦!”抢步入屋。几名御前侍卫和王府家将跟了进去。
只见寝室房门敞开,公主缩在床角,身上罩了锦被,一双雪白的大腿露在被外,双臂裸露,显然全身没穿衣衫。吴应熊衣裤皆脱,赤条条的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下身全是鲜血,右手中握着一柄短刀。众人见了这等情状,都惊得呆了。王府家将忙去察看吴应熊的死活,一探鼻息,尚有呼吸,心脏也尚在跳动,却是晕了过去。
公主哭叫:“这人……这人对我无礼……他是谁?韦爵爷,快快抓了他去杀了。”韦小宝道:“他便是额驸吴应熊。”公主叫道:“不是的,不是的。他剥光了我衣裤,自己又脱了衣衫,他要强奸我……这恶徒,快把他杀了!”一众御前侍卫均感愤怒,自己奉皇命差遣,保护公主,公主是今上御妹,金枝玉叶的贵体,却受吴应熊这小子如此侮辱,每人都可说是有亏职守。王府家将却个个神色尴尬,内心有愧。其中数人精明能干,心想事已至此,倘能在公主房中查到罕帖摩,或能对公主反咬一口,至少也有些强辞夺理的余地,当下假装手忙脚乱的救护吴应熊,其实眼光四射,连床底也瞧到了,却那里有罕帖摩的影踪?
突然之间,一名王府家将叫了起来:“世子……世子的下身……下身……”吴应熊下身鲜血淋漓,众人都已看到,初时还道是他对公主无礼之故,这时听那人一叫,都向他下身瞧去,只见鲜血还在不住涌出,显是受了伤。众家将都惊慌起来,身边携有刀伤药的,忙取出给他敷上。
韦小宝喝道:“吴应熊对公主无礼,犯大不敬重罪,先扣押了起来,奏明皇上治罪。”众侍卫齐声答应,上前将他拉起。
王府家将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吴应熊确是对公主无礼,绝难抵赖,听韦小宝这样说,只有暗叫:“糟糕,糟糕!”谁也不敢稍有抗拒之心。一名家将躬身说道:“韦爵爷开恩。世子受了伤,请韦爵爷准许世子回府医治。我们王爷必感大德。世子确是万分不是,还请公主宽宏大量,韦爵爷多多担待。”
韦小宝板起了脸,说道:“这等大罪,我们可不敢欺瞒皇上,有谁担待得起?有话到外面去说,大伙儿拥在公主卧房之中,算什么样子?那有这等规矩?”
众家将喏喏连声,扶着吴应熊退出,众侍卫也都退出,只剩下公主和韦小宝二人。
公主忽地微笑,向韦小宝招招手。韦小宝走到床前,公主搂住他肩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阉割了他。”韦小宝大吃一惊,问道:“你……你什么?”公主在他耳中吹了一口气,低声笑道:“我用火枪指住他,逼他脱光衣服,然后用枪柄在他脑袋上重击一记,打得他晕了过去,再割了他的讨厌东西。从今而后,他只能做我太监,不能做我丈夫了。”
韦小宝又好笑,又吃惊,说道:“你大胆胡闹,这祸可闯得不小。”公主道:“闯什么祸了?我这可是一心一意为着你。我就算嫁了他,也只是假夫妻,总而言之,不会让你戴绿帽做乌龟。”
韦小宝心下念头急转,只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出于意外,不知如何应付才好。公主又道:“强奸无礼什么都是假的。不过我大叫大嚷,你们在外面都听见了,是不是?”韦小宝点点头。公主微笑道:“这样一来,咱们还怕他什么?就算吴三桂生气,也知道是自己儿子不好。”韦小宝唉声叹气,道:“倘若他给你一刀割死了,那可如何是好?”公主道:“怎么会割死?咱们宫里几千名太监,那一个给割死了?”
韦小宝道:“好,你一口咬定是他强奸你,拿了刀子逼你。你拚命抗拒,伸手推他。他手里拿着刀子,又脱光了衣服,就这样一推一挥,自己割了去。”
公主埋首锦被,吃吃而笑,低声道:“对啦,就这样说,是他自己割了的。自己割自己,又怪得谁了?”
韦小宝回到屋外,将吴应熊持刀强逼、公主竭力抗拒、挣扎之中吴应熊自行阉割之事,低声向众侍卫说了。众人无不失惊而笑,都说吴应熊色胆包天,自遭报应。有几名吴应熊的家将留着探听动静,在旁偷听到后,都脸有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