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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福海已经被逼入绝境,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除非暂逃宫,否则以他身上背负的罪状,今天就一定得死。
而现在,唯有柳妃可以帮她,同时为了自保,她也必须帮他!
心里不住的自我安慰,刘福海全然不觉身后已经有人无声无息的包抄过去。
韩爽的警戒性要略高一些,缓步轻行摸到他右侧,趁其不备一个闪身滑过他身边同时利落出手,一把擒住他右手的手腕用力一捏。
咔嚓一声骨骼碎裂,伴随着刘福海的惨叫响彻云际。
碎瓷片落地的同时,韩爽一手将柳妃从他的挟制之下拉开,扣在他腕上的另一只手反手一扔就将他远远的甩出去四五丈远,砰地一声闷响跌在御书房门前的广场上。
“快护驾,拿住他!”贾侍卫目光一动,立刻大声叫道。
方才外面候命的侍卫,除了孝宗御书房原有的守卫之外还有他和韩爽各自带来的一队御林军,原是准备等到孝宗问起好入殿作证的,后来柳妃被挟持,所有人混在一起蜂拥而至。
韩爽闻言,心中暗含一声不妙,但“留活口”三字还不及出口,被摔出去的刘福海已经被最先冲过去的两名侍卫下狠手斩杀!
终究——
还是逃不过一个杀人灭口的结局!
韩爽心中暗恨,却也知道多说无益,索性也就不去理会,将救下的柳妃交还到孝宗手里,跪地请罪道:“方才情况凶险,奴才不得已冒犯了柳妃娘娘,请皇上和娘娘治罪。”
“你救驾有功,起来吧!”孝宗扶了柳妃在怀,冷着脸道。
这边大理寺卿已经痛心疾首的快步走下去查看刘福海的状况。
“怎样了?”孝宗问道。
“已经气绝!”大理寺卿惋惜叹道,回头对两个侍卫怒斥:“你们怎么当差的?方才那种情况之下应该留活口的!”
“奴才救驾心切,才会下重手斩杀刺客。”两个侍卫惶惶不安,急忙跪地告饶,“请皇上开恩!”
刚才那样的情况之下,殿外的侍卫不清楚内情,斩杀刺客也算是正常反应。
孝宗却不多言,只就冷淡的略一挥手。
小庆子立刻会意,扬声道,“来人,把这两个办差不利的奴才拖下去砍了!”
“皇上饶命!饶命啊!”两人惊恐的大声求饶,还是被御林军强行拖走。
“真是不凑巧,刚才刘公公本来是要招人主谋的。”大理寺卿惋惜的摇头,拱手对孝宗道,“线索怕是要从这里断开了。”
“皇上,臣妾有罪。”柳妃表情惶恐,急忙就要跪下去,“臣妾不知道皇上这里正在问案,坏了皇上的事。”
“不知者不罪,爱妃你也受了惊吓,就不要自责了。”孝宗说道,皱眉看一眼她颈边被刺伤的伤口,眼神就不觉多了几分怒气,对壁珠和碧玉两人吩咐道:“先送你们娘娘回流云宫,宣太医过去给柳妃仔细瞧瞧。”
“是,皇上!”两人领命,一左一右过去搀扶了柳妃。
“谢皇上的不罪之恩。”柳妃苍白着一张脸,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去吧!”孝宗怜爱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小庆子立刻会意,先行一步出去请步辇。
目送了柳妃离开,孝宗才带着宋沛等人折回殿中落座,目光往下巡视一圈,冷冰冰道,“今晚的事,众卿有何看法?”
“这——”众人面面相觑,私底下互相交换了数道目光,却是迟疑着不曾有人开口。
“刘福海纵使再怎么狗胆包天,也终究不过一介奴仆,臣弟想他所谓背后有人主使的话会是真的。”宋沛说道,因为孝宗冤枉他的事情还有余怒,所以在气势上就没有刻意敛起锋芒,道,“既然现在他已经伏法,死无对证,皇兄是不是可以叫人去他的住处搜一搜,或许会发现有些端倪也不一定。”
孝宗的眉头皱的死紧,想了想就对站在后面的韩爽和贾侍卫道,“既然是你们两个合力擒住他的,也就由你二人一起带人过去搜一搜吧,快去快回,如实回禀。”
“奴才领命!”两人跪地领旨,匆匆领命而去。
殿中的气氛又再沉寂下来。
孝宗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贾侍卫和韩爽二人就已经折返。
“如何?”孝宗睁开眼。
贾侍卫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布包呈上。
小庆子疾步过去,将那包袱送到孝宗的桌案前打开,露出里面一些珍宝首饰,银票,以及一些瓶瓶罐罐小纸包之类的杂物。
“这些都是在罪人刘福海的居所之内找到的,财物价值不菲,并且——”贾侍卫说着,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才又继续,“那些瓶瓶罐罐里头装着的,奴才们询问过照顾他日常起居的小公公,说是一些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或是造成重病而亡的假象,或是造成食物相忌过敏不治的样子,总之花样层出不穷。”
历来宫里这些位份高的太监嬷嬷欺上瞒下的事情都有,但因为古有先例,所以只要不拿到台面上,主子们也就只当不知道,而现在既然搬出来了,孝宗也就不能装聋作哑,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贾侍卫额拿眼角的余光瞥一眼他的脸色,还是犹豫着把另外一个白底粉花的小瓷瓶递上去道:“还有这个,也是在刘福海的物件里头找到的。”
小庆子呈上去,孝宗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只道:“是什么?”
“是——”贾侍卫顿了一下,“樱桃粉!”
“混账东西!”他话音未落孝宗已经暴怒的大喝一声,抬手将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带着文房四宝都齐齐扫落,摔的满地狼藉。
众人急忙跪地相劝。
孝宗怒气正盛,指着门后大声喝道:“来人,去把那奴才的尸首悬挂宫门,鞭尸三日,暴晒一月,然后五马分尸,以儆效尤!三司,你们给朕原原本本的重新彻查此事,七日之内,给朕一个交代。”
“是,臣等领命!”三司的几位官员齐齐叩首,待到孝宗发泄完毕,大理寺卿才试着开口道,“陛下,既然从刘福海那里搜出了罪证,现在是不是可以先行推断,他意欲谋害礼王殿下是恐皇上审问查出真相,进而想要礼王殿下替他定罪才杀人灭口的?”
事到如今,这样的解释就完全的合情合理了。
孝宗沉着脸不说话,大理寺卿察言观色,就只他已经是默许,于是继续说道:“礼王殿下和王妃遭受无妄之灾,都受了惊吓,现在是不是可以先免除二人的嫌疑了?”
台阶扑到这个份上,即使孝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顺水推走。
“刘福海那狗奴才斗胆包天,欺瞒于朕,今天让老四你们夫妇受委屈了,你们就先行回府压惊吧。”孝宗说道,也不等宋沛接茬,就又补充道,“来人,赐礼王黄金百两,小庆子你再去珍宝阁挑一些定惊安神的补品也一并给送到礼王府。”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赏一个甜枣?须知他们夫妇今日是险些性命不保,是区区黄金部品就能补偿的?
张氏心里一口怨气憋着,提了口气刚要推脱,手却被宋沛暗中握住。
“皇兄厚爱,臣弟谢过!”宋沛抢先一步,拱手道。
孝宗刚要挥手示意他退下,就听他话锋一转继续道,“今日得皇兄福泽庇佑,臣弟夫妻有惊无险,这些奖赏愧不敢受,请皇兄收回成命。”
孝宗不悦的拧紧眉头,冷冷的看着他,“你这是在怪朕错判了你们夫妻的罪状?”
“臣弟不敢!”宋沛也不回避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凄凉的表情,继续恭恭敬敬说道,“皇兄经受丧妻之痛,又被刁奴可以蒙蔽,有所失误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臣弟夫妻今日经此无妄之灾,也实在是心有余悸。虽然臣弟也想继续留在皇兄身边尽忠报效,但眼见着皇兄的丧妻丧子之痛,臣弟深有感触,无线惶恐,也实在不忍妻儿再遭风险。所以臣弟想请皇兄开恩,准许臣弟辞去京中所担的一切职务,携妻儿离京,往我的封地了度余生。”
大邺历来的规矩,皇子封王之后就会赐予封地,除了食朝廷俸禄之外,封地的田租米粮各项税务收入也都可以归入他们的私库,而却不强求皇子必须得要迁于封地定居。
宋沛若在其他时候请辞也便罢了,这个时候叫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让孝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的恶心。
“是啊皇上,我们家中儿女还小,弟媳夫妻二人受些委屈倒是没什么,实在不忍两个孩子也跟着担惊受怕。”张氏也道,言辞恳切的给孝宗叩了个头道,“就请皇上准了殿下的请求,许我们夫妻离京吧。”
“今天的事,是朕一时不查,朕知道是朕让你们受了委屈。”孝宗强压下一口气,勉强镇定说道,“等刘福海的事情查清楚了,朕自会再给你们补偿。既然老四你暂时力不从心,那朕就准你一个月的假期回府休养,免职离京的事,休得再提。”
“皇兄!”
“皇上!”
宋沛和张氏齐齐开口又要争辩。
“够了,朕今天已经累了,你们都退下吧,有什么事都等来日再说。”孝宗冷声喝止,闭眼往椅背上一靠就做出一副不欲再交谈下去的表情。
“皇——”张氏不死心的还想再求,却被宋沛拽了一下,对她摇了摇头。
张氏于是只能不甘的把话头压下,两人和三司的人一起告退从御书房里退了出来。
三司的几位官员刚接了棘手的官司,个个心急如焚,只就象征性的安抚了宋沛夫妇两句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匆匆去了衙门准备办案。
韩爽和贾侍卫出来之后也没耽搁,直接回侍卫值班房复命。
宋沛和张氏夫妇两个则是一路沉默着往西边宫门的方向走去。
待到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远处花园里一丛灌木后头站着的荣妃才长嘘一口气,怡然自得的弯了弯唇角,感慨道,“真真儿的是好一出惊险万分的苦肉计,平时只觉得那个柳妃够够心机够手段,却不曾想关键时刻还真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儿。”
“是啊!”她身边的心腹曲嬷嬷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就刚才刘公公狗急跳墙的时候,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只要稍有不慎,那就是——”
她说着就噤了声,唏嘘不已。
“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荣妃嘴角冷然一勾,语气里倒是带了几分赞许之意,“不过说到底,柳妃还是得益于她那个出身,反倒叫皇上对她丝毫的警惕性也无,就让她这么容易给蒙混过关了。”
若是换做别人,那么巧赶在刘福海要招认的时候出现,一定会引起孝宗的警觉,怀疑意图。
而柳妃——
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妃子,平时又乖巧听话从不争斗从不惹事,所以孝宗对她才会这么放心。
“说起来这宫里还真是就属这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柳妃心机最深!”曲嬷嬷咬牙,语气里难免有些拈酸吃醋的嫌疑。
荣妃却是不以为意,只就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
曲嬷嬷兀自想了片刻,还是为柳妃这一次的化险为夷愤愤不平,就道:“刚刚看着那边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柳妃也被来回推拉了好几趟,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龙胎会不会有事。”
后宫争斗,算计最多的,除了恩宠就是子嗣,曲嬷嬷会有这种想法最是正常不够。
荣妃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笑道,“怎么可能会有事,你没见她走的时候连痛都没呼一声吗?真会有事就早不是那种表情了。”
“也是!”曲嬷嬷不甘的啐了一口。
荣妃却是笑了,“嬷嬷,她又没得罪你,你在这里跟她愤愤不平个什么劲儿?”
“奴婢就是见不得她们那些人比娘娘受宠,比娘娘得意。”曲嬷嬷道,因为只有他们主仆两个,所以言语之间也没了忌讳。
“得意就得意吧!”荣妃眸中有幽光一闪,下一刻眸色突然就沉下去几分,缓缓的敛了笑容道,“这还不到她最得意的时候嬷嬷你就已经沉不住气了,柳妃最得意的时候还在后头呢,再过几个月等她生了皇子,被册为贵妃的那一天,才是她这一生最得意的时候。”
那将是她这一生最得意的时刻,并且也是她后宫生涯里的巅峰时刻——
再也不可能更进一步,或是超越过去的巅峰!
“娘娘怎么总长他人志气!”曲嬷嬷眉头皱的死紧,不满的毒囊,“而且谁又能保证她这一胎就一定会是个小皇子呢?没准就是个公主!”“不!”荣妃却是异常笃定的摇头,字字清晰道:“柳妃这一胎生出来的一定会是个儿子!”
曲嬷嬷这时才发现她目光之中闪烁的光影有异,愕然张了张嘴,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突然猛地捂住嘴,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您是说她可能在这一胎上做文章?可是——这不太可能吧?要知道这宫里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尤其是她生产前后,整个流云宫内外一定会被各宫盯死,莫不说是个活生生的婴孩,只怕连只蚊虫都不可能无声无息的飞进去。她要在这个上面做文章,不容易吧?”
“那就是她该操心的事情了,嬷嬷你就不用跟着着急了。”荣妃道,语气始终闲适而轻松,“其实想想,她杀太子,害皇后,步步紧逼做了这么多,怎么都不可能在最后一步上功亏一篑。所以说,这个儿子,她是生定了!”
曲嬷嬷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但又怎么听怎么又觉得不对劲,左思右想之下就有些困惑,试探道:“属奴婢愚钝,娘娘的话,奴婢好像不是很明白。”
原以为荣妃会解释,然则荣妃闻言却是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敷衍道:“你不用明白,只要找个机会叫殷王妃明白就行了。”
曲嬷嬷一愣,她一直都知道自家主子深藏不露是个聪明有主意的,但今天荣妃的话从头到尾都让她如跌七里迷雾没头没续的。
荣妃见她一筹莫展的模样就又开怀的笑了,道:“她以为她和殷王妃之间的关系真能瞒住所有人的耳目吗?可是现在她想要一脚踢开殷王妃去单飞的话,这两个人之间就一定不能善了,不信就等着看吧。这宫里的戏码当真是会一出更比一出精彩纷呈!”
曲嬷嬷还是一头雾水,荣妃却不再解释,转身带了她往花园另一端款步行去。
**
宋沛和张氏一路沉默,被内侍引着往宫门的方向走去,眼见着宫门在望,宋沛就唤住他道:“行了,你就送到这里吧,剩下几步路本王和王妃自己过去就行,你回去复命吧!”
也就几步路的关系,料想着也不会出什么岔子,那内侍也就不再坚持,给二人见了礼转身往回走。
等他拐过了前面一道宫门,宋沛便是瞬间敛了神色,侧目对一边灌木丛生的花坛后头看了一眼道:“出来吧!”
话音未落,一条人影就从那灌木后头现身走出来。
赫然——
就是之前千钧一发之际前往天牢救下他们夫妻的侍卫韩爽。
“奴才见过王爷,王妃!”看着左右无人,韩爽拱手行礼,态度毕恭毕敬。
宋沛拉着张氏往路边的树木的暗影里挪了两步,抬手扶起他道:“这个时候不必讲究这些个虚礼,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长话短说,你怎么会知道本王和王妃会有不测,及时赶了去?”
“这件事奴才正要向王爷和王妃请罪!”韩爽说道,利落的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宋沛和张氏狐疑的对望一眼,却没强行拦他,只等他道明原委。
“今夜本来不是奴才值夜,但是入夜之后殷王府的侍卫赵毅去奴才家中找到奴才,将今晚将要发生的事情告知奴才知道。说是皇上意欲对王爷不利,并且天牢之内可能会有意外发生,叫奴才入宫早点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韩爽说道,“奴才本来心里也是疑惑,但想着事关王爷和王妃的安危,宁可信其有,于是就匆忙换装入宫,和人调换了值夜的时间,带人预先去天牢附近埋伏。后来果然就见王爷和王妃被押解入狱,再到后面刘福海突然过去。其实他意图对王爷和王妃不利的时候奴才们已经在外面了。只因赵侍卫去找奴才的时候有过嘱咐,说是如果有人会对王爷不利,一定不要贸然出手阻止,要诱使对方留下明显的杀人证据,以防到了御前被反咬,所以奴才们才隐忍不发。至于后面的事,王爷就都知道了。”
“眼见王爷王妃受人迫害却未能出手,奴才愧对王爷,请王爷责罚!”韩爽说着,就往地上重重的磕了个头。
“你起来吧,也得亏是你没有及时出手,现在本王和王妃无恙,你是我们的恩人,就不要说什么罚不罚的话了。”宋沛弯身将他拉起来,顺手替他扫净衣袍上的泥土,却是眉头深锁,表情凝重。
“王爷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为王爷尽忠乃是分内的事,不敢以恩人自居。”韩爽谦逊的推辞,“王爷和王妃要谢,还是该谢殷王殿下。”
宋沛这个出了名的老好人的王爷也不是白当的,他在京中多年,又掌管御林军,手下自然也有可用之人。
宋灏为了避嫌不叫自己人出手,却不代表着事儿就没人管。
“好了,来日方长,今天的事暂且不提,本王还要赶着出宫。”宋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回去吧,省的离开太久会惹人怀疑。”
“那好,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双方略一颔首,韩爽转身闪入灌木之后隐没了踪影,宋沛也携了张氏的手出宫。
马车是宫里备下的,而赶车的人则是作为共犯与他们夫妻同时入狱又被释放出来的礼王府下人。
叫了妥实的人驾车,一直到马车上路开始往回赶,张氏才心事重重的握住宋沛的手道,“王爷,今天的事真的是瞬息万变,惊险非常。当时在牢里的情况别人不知道,你我却都清楚,那个姓贾的侍卫过去,分明就是杀人灭口更胜于救人,他跟那个刘公公就应该是一伙的了是不是?”
张氏虽然不懂朝政,但也并不糊涂。
“十之八九是不会错了。”宋沛回握住他的手,安抚着握紧她的手指,也是一筹莫展的掀开窗帘一角往后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建筑群道,“起初我也只是揣测,但现在即便老五不明对我言明,我也几乎可以肯定,不仅仅是那贾侍卫和刘福海之间有牵连,只怕——”
宋沛说着,唇角就跟着牵起一个微冷的弧度,收回目光,正色看向张氏。
张氏与他夫妻多年,他的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样的情绪她再清楚不过,顿时就是一个哆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包括前一晚寿宴上太子和皇后遇难的事,这所有一切的幕后主使都是柳妃。”宋沛说道,笃定异常。
那个总是看上去温婉柔弱知书达理的柳妃吗?
那个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这样心思算计的狠角色,只手遮天策划了这么多惊天血案,她怎么敢?
“怪不得今天她那么巧就赶着那刘公公要招认的时候赶了去。”张氏道,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对宋沛的说法也是赞同,“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如果这一切她是主谋的话,就都说的过去了。”
这样想着张氏却是都不觉的替她觉得心惊,哪怕她是再晚到一刻,一切的秘密就要被全盘戳穿,那就必死无疑了!
“她先是叫刘福海去对我们下手灭口,然后同时又安排了贾侍卫去杀了刘福海替她定罪,却不想会被韩爽撞破阻止,于是不得已兵行险招,她只能自己亲自走一趟御书房,诱使刘福海被当众斩杀。”宋沛靠在车相壁上,一边说着一边徐缓的慢慢吐出一口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却是谁也逃不过后面控局者的手掌,这个柳妃,当真是个厉害的角色。我现在才明白,昨夜事发之时老五和五弟妹之所以没有直接揪出她来的原因。有这么一个女人在皇上的后宫为祸,作用堪比千军万马,的确每一出都是精彩绝伦的好戏。”
“可是这样一来,今天我们虽然侥幸脱线,会不会也就被她记恨上了?”张氏心有余悸的猛地瞪大了眼,紧张的看着宋沛。
“记恨是肯定的,但一时半刻,她应该不会再对我们不利了。”宋沛说道,唇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多有苦涩,“昨天不是跟我说,五弟妹主动邀你去流云宫看望柳妃,可是在半途又刻意把你支开了吗?现在看来,应该是柳妃对她有所忌惮,今天才会推了刘福海出来,反而阴错阳差的换我们脱罪。否则皇上他处心积虑设下的连环局,哪是那么好破的。”
“五弟妹吗?你是说她手里可能握着柳妃的把柄?”张氏揣测道。
“那就不得而知了!”宋沛笑笑,揽着她的肩膀靠在马车上开始闭目养神。
张氏靠在他身边,又再把这两个晚上的事都串联起来仔细的回忆了一遍,理顺了思路就欠身推了下宋沛的肩膀道,“今日殿下你以退为进主动请辞,这样一来的话,皇上那里应该是一定不会罢免你的官职了吧?”
“他先是冤了我,即使现在悬崖勒马,这闲话在民间传开,到底也是他负情薄幸残害手足。”宋沛也不睁眼,只就讽刺说道,“为了压下这些个流言蜚语,他非但不会罢免我现在的任职,而且只有可能大肆封赏,以塞悠悠众口,天下人的指责。”
“那我就放心了。”张氏抚着胸口慢慢的把郁结良久的一口气给顺过来,靠在宋沛胸前放松了精神道,“殷王虽然表面上未曾言明,但我们一家却是恩重如山,我起初还担心殿下若是被免职,之前答应他的事情就只能成了空话,我们万不能失信于人!”
“是啊!”宋沛感慨着调笑起来,“王妃大义,本王遵命!”
“才刚死里逃生,你又贫!”张氏也被他逗乐了,嗔着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大难不死,及时行乐!”宋沛却是越发欢快,竟是不顾夜深人静,大声嚷嚷起来。
**
宋沛夫妇当晚就去殷王府接了两个回去。
因为天色太晚,也没让人去叫宋灏夫妇,是以明乐得问消息已经是次日一早起床之后了。
而彼时,孝宗因为误信谗言而将礼王夫妇入狱并且差点害其丧命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在街头巷尾都被传的沸沸扬扬。
“你把风声煽动的这么响,那是孝宗就真要从此把礼王夫妇记恨上了。”饭桌前明乐皱眉看向宋灏。
宋灏夹了一只水晶煎饺入口,慢条斯理的慢慢品,等到咽下去了才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道,“他愿意记恨就让他窝在心里去恨吧,反而外面的风声闹的越大,他就越是只能把这口苦水自己吞下,所谓自作孽,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这个时候,孝宗已经是受千夫所指,宋沛不再有危险也便罢了,只怕是他只要稍有不慎,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到孝宗——
一个连兄弟手足都残害的皇帝,试问他还如何能在那个王座上继续安安稳稳的坐下去。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明乐不悦的瞪了他一眼,吃的差不多了索性就直接放了筷子,“我当然知道他不会再动礼王夫妇,可是归根结底,从始至终他所针对的人都只是你一个人,这一次吃亏,又吞了那么多的怨气,他能罢休?”
“他给我设计的结局已经在那里放着了,怎么都逃不过去了。”宋灏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又把面前剩下的半碗粥从容不迫的喝完才擦了嘴,示意长平带人把饭桌撤了。
采薇送了漱口水进来,两人漱口净手之后,见明乐的眉心还没有完全舒展开宋灏就挥手打发了几个丫头下去,将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了。
“怎么了,这样愁眉不展的。”宋灏俯首我吻她眉心堆起的褶皱,“其实他自己马失前蹄闹了这么一出也好,现在有四哥的事情珠玉在前,他倒也不见得就敢在这风尖浪口的时候对我下手,要避其锋芒,怎么也得几个月时间,我就可以再留在你身边几个月,这样不好吗?”
明乐跟他也生不起气来,扁着嘴与他对峙片刻终究也只能一笑置之,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条整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
见她的小脸儿终于舒展开了,宋灏也就跟着笑了,“这样多好!对着我的时候要多笑笑,回头等我不在的时候就不要笑了,没得便宜了别人。”
“又乱说话!”明乐瞪他,就着话茬刚想发作,宋灏却先是板起脸来,道,“不提这茬儿我倒是差点忘了告诉你了,昨天一大早舅舅有个‘别人’给你送了份厚礼上门,当时正好我从外面回来就替你接了。”
他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酸意,倒是叫明乐忍俊不禁。
“养死的鱼都被周管家给下了肚了,这才想起来要跟我提?”明乐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就算是嫌弃他的东西,也不带这么暴殄天物的。最不济记之门外原物返还也就是了,哪有你这样气人的?”
“一时半刻又动不得他,他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为何要拒之门外?”宋灏挑眉,眼中有隐约的一丝寒气闪过,但也不过瞬间,就又恢复如常。
只要一想到那日在南疆之地重逢明乐时候的情形他心里就有一股无名怒火升腾而起,恨不能将那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只恨。
“他对你,很在意。”宋灏说道,语气笃定。
自从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之后,彭修对她的态度的确是变了不少,以前明枪暗箭处处处处针对,而现在却开始按兵不动,却于暗中无时无刻不在监视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但他做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解开心中困扰多时的一个谜团罢了,有朝一日生死对决,谁也不会对谁心慈手软。
那个人与她,绝对是不死不休的结局,绝无例外!
“只是在观测注意而已。”明乐纠正。
“不,是在意!”宋灏强调,脸上表情却是半真半假,刻意的不露迹象。
“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吃他的飞醋?”感知到宋灏情绪之间微弱的一点波动,明乐不觉的弯眸一笑。
她不告诉宋灏那些前尘过往,是因为她自己都已经放下了那段根本不能称之为感情的感情,所以更没有必要再让他为了那些过往而牵绊记挂。
对于一个注定是死敌了人,实在犯不着为他再多费精神。
诚然明乐脱口而出不过一句玩笑话,原以为一语带过宋灏也就会太在意,不曾想他闻言却是瞬间庄重了神色,直视她的双眼很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是吃会吃醋,虽然明知道他对你的注意居心叵测的成分居多,我就是见不得任何人这样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我不想将你暴露于任何人虎视眈眈的注目之下,又不甘于将你藏在身后不被任何人看到,你说怎么办?”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要享受白头的那个女子,却又不甘于将她暴露那么多人哪怕只是艳羡的目光之下。
尤其那个彭修,这段时间,他总觉得那人看向明乐的目光带了几分冰冷决绝以外的东西,似乎是在打着另外什么别的算盘,叫他心里极不舒服。
“一个不相干的而已,你这也太没道理了。”他会这样坦然的承认自己在吃彭修的醋,倒是叫明乐哭笑不得,“难不成还能将所有看到我的人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吗?”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宋灏闭目想了一会儿,赞许的点头,“下次他再敢蓄意接近你,或是不怀好意的看你一眼,我就真该考虑先把他的眼睛挖出来了。”
“随你吧!”明乐也实在无从与他计较,说着就要拉开他的手臂起身,“我约了爵儿见面,一会儿要会悯郡王府,反正今天又罢了早朝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宋灏的手臂死死劝着她没放,皱紧了眉头闭目狠狠的思量片刻,然后还是不很情愿的抽了口气,叹道:“小舅子啊——”
“赶紧的吧,爵儿该等的急了。”明乐见他赖着不动,就笑着拍了他的手背。
“我怎么总觉得你对小舅子的关心也要胜过关心我呢?”宋灏皱眉,竟又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今天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故意找茬,明乐也懒得与他争辩,就只试着去掰他的手。
宋灏却是死活不放,两人打闹了好一阵,就在明乐有些恼了的时候,外面恰是长平敲门,送进来一封烫金的请帖。
“宫里的?”宋灏脸上的笑容瞬间敛起,嘴角弯起的弧度多了丝冷然的玩味。
“帖子奴婢看过了,说是皇上晚上在宫中设宴,替礼王夫妇压惊,请王爷也王妃一起入宫赴宴。”长平说道。
明乐和宋灏对望一眼——
鸿门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