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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实在不是外臣该听的,但是医正原本就是杜家一手培养出来,此刻倒是施施然的样子,不见慌张,反而起身站在太后身边取了药箱子里的一对精致包金暖玉锤慢慢地替太后锤肩,温声劝解:“太后老佛爷也不必恼,皇后娘娘养在家里的时候就是个温婉的性子,有您在,倒也不必担心什么的。”
“不担心,哀家怎么能不担心,你是没有看见皇帝那个宠信百里初的那个样子,宠得那一个狐媚子生的小贱种无法无天,连哀家都不放在眼里,且不说把批红大权给了那小贱种,宫里什么好的不想着孝顺自己的母后,倒是让那个小贱种都占了去。”太后说完这话,忽觉得自己和一个小辈争这些东西,是极失身份的,随后气闷地闭口不言。
倒是那医正一边替太后揉着手臂,一边温声道:“摄国殿下再受宠,不过也是要嫁人的,毫无根基不说,身子骨也不太好,每年都要进山修养数月,今年天气骤热,殿下受不得暑气,不是又去了峨嵋山么,老佛爷不必将那些过眼烟云放在心里?”
太后冷笑:“狐媚子生的东西,也都不是好的,百里初那小贱种荒诞无耻,行事毫无皇家气度,养下那么多男宠,名声坏成那个样子,哀家看这辈子她只就想着在宫里住一辈子,也给哀家添堵一辈子,!”
医正并不说话,只是伸手替她揉揉一双戴着宝石护甲的手。
太后看着旁边的医正,心中稍微顺了些气,淡淡地道:“不过也好,今年百里初离开得早,又有些清静日子了,只是……”
她迟疑了片刻,又道:“哀家昨日才接到了消息,梅苏那孩子又去淮南了,此事哀家不是已经吩咐了让他不必插手,哀家自有安排的么?”
医正愣了愣,随后笑笑:“那便是梅大公子的主意了,许是有什么要事罢了。”
太后沉吟了片刻:“嗯,昨日司礼监郑钧来报,那秋家四子已经去了淮南。”
“想来郑公公已经都吩咐好了,底下人也不会出什么乱子才是。”医正一边替太后摘下护甲,一边道。
太后叹了一声,眼底都是冰冷的锐芒:“哼,说起来,全都是些废物点心,竟让别人得手了,将此事闹大成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哀家何至于要做到这地步!”
随后,她又想起了什么,恼火地一把拍落了桌上的白玉茶壶,眉梢眼尾描着孔雀绿和淡金色愈发显得她神色凌厉:“最该死的还是那些狗奴才,竟然敢在哀家的头上动土,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精致的玉壶落在地上,瞬间碎裂成无数块。
房里虽然那伺候的宫人们被打发出去了大半,但是太后老佛爷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自然是还有几个太后身边的心腹宫女和嬷嬷站着此后,如今见凤颜大怒,顿时都立刻跪了下来,动作干脆利落,甚至仿佛没有看见地面上的那些碎片,竟然硬生生地跪在了上面,可见是跪惯了的。
反倒是医正却没有跪下,只是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放下了太后的柔荑,走到了她的身后,伸出手指搁在她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揉按:“老佛爷,那些奴才自有他们后悔的时候,您也不必与那些蝼蚁置气,若是伤了神,倒是称了那些小人们的心了。”
医正的手指修长而微凉,按在太阳穴上极为舒服,他手势又好,倒是让太后慢慢地静下了心来,索性优雅地半靠在他的身上,闻着那淡淡的草药气息,声音冰凉地道:“没错,那起子贼人竟敢算计到了哀家头上来,只要杜家在的这一日,只要这皇位上坐的皇帝体内还流着我杜家的血脉,没有杜家血脉的小野种都休想在哀家的有生之年染指皇位!”
医正含笑附和:“那是自然,如今陛下是老佛爷亲子,百善孝为先,自然不会违逆老佛爷。”
太后闻言,轻叹了一口气,神色里竟露出一些似茫然又似悲苦的容色来,许久方才幽幽地道:“是啊,他是不会违逆哀家的,都是当年那个狐狸精的错,当年她害得皇帝身子衰败不说,更是害的皇帝和哀家……”
母子离心。
这四个字太后并没有说出来,但是房内众人皆知,都沉默了下去,大气不敢出。
太后手里揪着帕子,眼底都是阴冷的狠意:“那狐狸精死了还不安生,留下百里初那个小贱种,哀家真是恨当初心软,竟然留了狐狸精血脉的一条命,让那小贱种坐大,上一次北郡王在春日宴前的山路上派了那么多高手竟都没有能要了那小贱种的命,反而被小贱种发现了蛛丝马迹,派去的人折了他半条命,屠了满门,就北郡王这样的蠢物,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竟还想让哀家给他复仇,哼!”
空气里沉窒的气息让人愈发地不敢动弹,跪在地上的那些宫人们全都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倒是过了一会,医正看了看天色,出声打破满室的压抑,对太后温声道:“臣看天色已是不早,老佛爷用了午膳也消食了半个时辰,这会子也该歇下了。”
太后神色恹恹地摆了摆手:“嗯。”
医正看着那几个跪着的大嬷嬷和宫女,几乎可见地微微点头。
那几个嬷嬷和宫女立刻会意地起身,衣襟下摆处都有深浅不同的血渍。
其中一个嬷嬷上来恭敬地道:“老佛爷,我们身上都沾了些脏污,先下去换一身衣衫,也免得污了太后老佛爷的眼,这里且先由医正大人伺候着,可好?”
医官单独留在后宫伺候主子,身边没有宫人,一向是不妥的,但是嬷嬷这么问,却极其自然,便是其他人脸上都没有露出异样神色,显见是司空见惯的。
太后看了一眼医正,见他正温然地看着自己,她便点点头,慵懒地道:“你们都去罢。”
几个嬷嬷和宫女们立刻再次伏下身子谢恩,随后小心地退了出去。
清凉水榭的内厅里一片安静,厅外只有几个宫女们宛如木雕泥塑的人一般,面无表情地垂首站着,唯一的声响则是树上的知了不时的鸣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