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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轴三大殿第二殿中和殿,册立太子颁诏时,皇帝需要先至此殿着龙袍衮冕,再到前殿升座。当今天子望着身边不远处的皇后赵稚,对其轻柔一笑,尽在不言中。原本皇后与天子同姓,于礼不合,只是皇帝仍是不被器重的皇子时,与这位统率后宫的女子便相敬如宾,奉为知己,私下曾发誓他日登基称帝,定会立她儿子为太子,赵稚偏爱小儿子赵篆,皇帝更是不惜有违立嫡长不立竖幼的祖训,可见在以英明神武著称朝野的天子心中,皇后赵稚是如何的分量。如此抉择,言官清流更是破天荒没有一人质疑,显而易见,赵家对江山的掌控,达到了空前强大的地步。几位诞下皇子成年的娘娘也都脸色如常,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情绪。六位皇子中除了最为年幼的六皇子赵纯才十二岁,可以留在京城等到及冠,其余四位无望太子之位的皇子,今日封王,三日以后就要出城就藩,就藩之前,必须与新太子辞行,叩头三次,行如此大礼,用以彰显太子尊崇。武英殿内静候朝会的六位皇子不露痕迹地分作两拨,大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聚在一边,赵武即将封辽王,并且授镇北将军,在诸位皇子中得以独掌兵权。二皇子赵文封汉王,他娘亲是江南出身的淑妃聂元贞,并非那豪阀世族的女子,在后宫恪守礼仪,与世无争,是极为严谨温婉的性子,皇子赵文也颇为温良恭俭,辞藻华美,被誉为笔砚有灵腕中有神,经常与青词宰相赵丹坪相谈论道,不负一个“文”字。三皇子赵雄封汉王,马上会就藩于边境蓟州,德妃彭元清,北地世子集团执牛耳者之一辽东彭家的女子,赵雄也是皇子中最不让皇室省心的一位,市井传言曾多次为难皇子赵楷。五皇子赵鸿,封越王,其娘不在妃嫔之列,仅是一名婕妤,薛筌,家世平平。皇子妃中严东吴始终被四皇子赵篆拉住手,她的手沁凉如冰霜,清丽面容有些拘束,笑容温柔的赵篆则手心俱是汗水,恰好互补。与大哥赵武低声闲聊时,不断侧头对她一笑。不知为何,初次赴京嫁入皇室,对于嫁给一个不被世人看好的四皇子,她日子过得心安理得,夫妻二人的日子如胶似漆,可当她察觉到一切都不如她想象那般直白闲淡,严东吴反而愈发如履薄冰,尤其是当半年前一次算是出宫省亲,见到爹那张不管如何按捺都遮掩不住激动的沧桑脸庞,亲眼看着爹喜极而泣,而他又什么都不说,严东吴就开始意识到一切态势要脱缰野马了,回宫以后她越发沉默寡言,慎言慎行,每次和夫君一起去问候皇后“婆婆”,都像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事,这让严东吴很懵懂茫然,唯独没有要当太子妃的半分窃喜,落在了朝野公认宫斗无敌的皇后赵稚眼中,心底愈发欣慰,只是赵稚自不会将这份赞赏说给儿媳听。赵稚来到两个儿子身前,分别理了理赵武赵篆兄弟二人的衣领和袖口,一丝不苟,大皇子赵武咧嘴一笑,即将以太子身份被昭告天下的赵篆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无赖脾性,握着母后的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了一下,看得少年六皇子觉得四皇兄比他还要孩子心性,歪嘴轻笑。赵稚抽回手,在赵篆额头敲了敲,佯怒道多大的人了,还没脸没臊。赵武搂过弟弟的肩膀,打抱不平道:“再大,这辈子可都是母后的儿子嘛。”赵篆轻声道:“母后,要不让大哥晚些时候出京?”赵稚怒容瞪眼道:“混账话!”脸皮奇厚的赵篆怡然不惧,吐了吐舌头,揉乱了少年赵纯的头发,“还好有小纯儿留在京城陪我玩耍。”少年皇子拉住赵篆的袖管,一脸期待道:“四哥四哥,啥时候把那只常胜将军送我呗?”严东吴拧了一下信誓旦旦骗她不再斗蛐蛐的四皇子,对赵纯柔声笑道:“小纯,回头都送你。你四哥敢私藏一只,你就跟我告状。”年幼皇子对一脸苦相的四哥挤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坏笑,然后装模作样弯腰朝钦定太子妃作了一个大揖,“纯儿谢过嫂子大恩咧。”赵稚眉眼泛着笑意。不知为何皇帝陛下已经穿好正黄龙袍,来到他们身旁,看到这幅众人打心眼融融洽洽的温馨光景,也是欣慰满怀,面朝严东吴,威严而不失长辈慈祥,“东吴,以后该怎么管束篆儿就怎么管,他要敢给你脸色看,朕给你撑腰,替你收拾他!篆儿就是敲一棍子走一步路的惫懒混子,不过有一点篆儿不错,随朕这个当爹的,可能会让自己媳妇受累,却绝不会让媳妇受气。”严东吴正要恭敬谢恩,被赵稚拉住双臂,“都是自家人,只在外人面前客客气气就行了。”赵篆委屈道:“父皇母后,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帮我说话的好媳妇,你们可别教坏了!到时候看我不天天去你们跟前念叨!”赵家天子笑而不语,皇后赵稚抬手作势要打,“别得了便宜卖乖。”大皇子赵武幸灾乐祸道:“四弟,你真惨,以后我可没机会陪你喝闷酒了,你找六弟去。”六皇子赵纯慌张摆手道:“别别别,我一闻酒气就醉。”皇帝爽朗一笑,环视一周,然后对所有皇子沉声道:“这次分封你们作王,是要你们分镇各地,夹辅皇室,他日出京就藩,不许有半点懈怠!”除赵篆以外,所有皇子都一丝不苟躬身领命。两位皇妃和一位婕妤几乎同时都望向那位太子殿下,这么多年在皇宫里头对谁都和和气气,哪怕是对她们几位也都恭敬有加,甚至她们身边的心腹宫女都颇为心生亲近,原本谁都以为是个心无大志打算老死在藩地上的风流名士,她们不约而同望去,四皇子赵篆眼神清澈地望来,轻轻点了点下巴,依然是没有半点得志便猖狂的浮躁作态。这让三位后宫娘娘中某些有些犹然不肯服输的,也有点无赖。对上这样憎恶不起来的对手,确实不能愤懑迁怒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争气。今日朝会时,大概是自得于将近二十年文治武功,离阳皇帝恩典特赐那些殿阁大学士和上柱国文官可有所逾矩,几位年顶着四镇四征爵位的迈大将军都得以佩剑上朝,武将中顾剑棠更是佩有那柄极少露面的南华刀,陈芝豹尤为出彩,持有一杆梅子酒。北凉世子徐凤年照旧,腰间悬有那柄朴拙北凉刀。只是今日不同往日,文武百官都不得急于入殿,需要等到皇帝和皇后皇子都登殿,才可进入。近千人便都在大殿以外城门以内的白玉广场上耐心静候,不同于新封为王的皇子,还有三日逗留太安城的时光,五位宗室藩王在朝会以后就要立即出京赶赴藩地。离阳皇帝若是此时高踞龙椅,一眼望去,群英荟萃,确有一种天下英雄豪杰尽入吾家瓮的豪气。胶东王赵睢挪步十几,来到徐凤年身边,一起望向正南城门,再往南至外城,将近十八里路,总计竖立有十八巍峨座门。赵睢不像是与人言语,只像是独自感慨道:“一晃三十年,当年一起喝酒说荤话的年轻人,都老了。”徐凤年平静道:“徐骁说过一直对赵伯伯你愧疚得很。”赵睢洒然笑道:“愧疚什么,也就是欠了几顿酒,等你们都成家立业了,再过些年,老头子们都闭了眼,有的是机会在下头一起喝酒。”徐凤年点了点头。赵睢转头说道:“以后有机会去两辽看看,记得找赵翼,这小子这两年不仰慕那些飞来飞去的江湖高手了,只仰慕你。他对你,就两个字,服气。”徐凤年一头雾水。赵睢微笑道:“是实诚话,可不是嘴上客套。前些年听闻你在大雪坪上对龙虎山天师府的言语,这小子天天在我这个爹面前说放屁,如今都成口头禅了。只要谁跟他提还钱,他就这么说,还个屁!”徐凤年一脸尴尬。不远处胶东王世子赵翼也大致猜出对话内容,对投来视线的徐凤年含蓄笑了笑。胶东王赵睢望向南方,“这次册立太子分封皇子,肯定要防着西楚曹长卿来京城启衅,就是不知武帝城那个天下第二会不会坐镇十八城门之一。”知晓癖好吃剑的隋姓老剑客前往东海武帝城,徐凤年摇头道:“应该不会。”赵睢不问理由,深信不疑。只是轻声笑道:“不过听说吴家老祖宗,‘素王’会带剑八百柄,镇守其中一门,其余城门也多有高手把守,不知拦不拦得下来一位儒圣曹官子。”一阵哗然声轰响开来。徐凤年循声抬头望去。他咬了咬嘴唇,渗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血丝。中轴御道某座城门,飞剑近千,拔地而起。一袭青衣裹袖破剑阵,潇洒跃门前行,无视飞剑身后追杀。太安城,满城轰动。曹长卿由城门内以势如破竹之势,长掠而来。更有一名风姿可谓举世无双的年轻女子御剑,直过十八门。一剑悬停众人顶。站在那柄大概二十三年前也曾如此入宫城的名剑之上。大凉龙雀。百无聊赖在中和殿侧殿武英殿台阶上跳着玩的隋珠公主,瞪大眼睛,几乎惊掉了下巴。那长得绝美的女子,可不就是武当山上,那个把一块破烂菜圃当宝贝的寒酸丫鬟吗?就她?会那御剑三万里的剑仙神通?曹长卿掠至城门外,一跃上城楼,站在御剑女子身边,朗声道:“西楚曹长卿,随公主姜姒观礼太安城!”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