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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感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善良的人。
除了他放在眼底和心底的人,他表现出来的,大多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是不近人情的那一面。
孟东行眯眸抽完手中最后一口香烟,便将烟头捻熄在了办公桌上的透明烟灰缸里,随即点了点头。
世人和媒体眼里的纪云深,神秘冷漠,高高在上,睥睨众生,早在而立之年,就已经叱咤军政商三界,这样的人,如果没有点杀伐果决说一不二的铁血手腕,是不可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呼风唤雨,只手遮天的。
正因为他能力过人,又有敏锐的洞察力,以及无坚不摧的强大心脏,才能走到今天。
但只要活着,每个人都有一个软肋,而他的软肋就是纪家,和亲人。
而纪云深此刻的做法,明显是在对他先礼后兵。
“我明白,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想计较,我也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乔漫是乔漫,童沁是童沁,我不会以我救过乔漫为筹码,让你强行原谅童沁做过的事情,这对你和乔漫都不公平,况且……我和乔漫的婚姻也是各取所需,本身就互不相欠。”
说完,孟东行就站直了身体,“我承认我对乔漫和你都有愧疚,做了那么多,也不过是因为我想更心安理得一点,我知道你们不会接受道德绑架,而我也绝对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道德绑架,童沁欠你们的,我会还到还清为止。”
“毕竟……”他眉目微动,深深的瞥了一眼慵懒的坐在旋转椅上的纪云深,“时间还很长,我很有耐心。”
纪云深没说话,而是继续着吞云吐雾的动作,看着孟东行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刚刚孟东行说了那么多,无非是在告诉他,他不会道德绑架他,童沁欠他和乔漫的,他会替她还到还清为止,而他也绝不接受他任何形式的道德绑架。
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提醒他自己,也提醒着他。
果然是个横行黑白两道的成功商人,就连谈判都显得这么别具一格,有意思。
纪云深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雾,才倾身将吸燃了一半的烟头捻熄在办公桌上的透明烟灰缸里,随即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丝如雾,将深黑的夜和山脚下的城市灯火氤氲的愈发模糊迷离。
他的双手插入口袋,眯眸眺望了一会儿视线尽头的远方,才离开书房回主卧。
林城马上就要进入夏季了,但是在这个春末的雨夜里,所有的一切还是显得那么沁凉又潮湿,可主卧里的暖橙色灯光,和被子下的娇小女人,却是他最温暖的归属,每每看到,都会让他坚硬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大概这就是他的软肋,也是他横扫千军的盔甲,有了她,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
凌晨三点,纪家老宅。
纪晗放在枕边的手机响起震动声音的时候,她还沉浸在梦里,梦中的她是十几岁的模样,纪云深也刚刚二十出头,她似乎是因为期末成绩不理想,心情特别不好,他为了安慰她,开车带她去看海。
可能是由于小时候溺过水的原因,她并不喜欢海。
但那天的阳光很明媚,海风很清爽,而他身边的纪云深穿着一件她最喜欢的白衬衫,萦绕在她感官系统周围的都是她喜欢的味道和景物,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所以,就连她最讨厌的海,都看起来没有那么讨厌了。
她后来会喜欢上海,爱上海,都和那天有关系。
学习游泳,经常冲浪潜水,也都和那天有关系。
他影响她的不只是简单的爱情,还有人生的信仰。
而梦里的她,因为周围的一切,而心潮澎湃的要对他表白时,短促又沉闷的手机震动声便将她从梦境中拉回到了现实中,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梦中的一切纷纷的倒退,她的意识也随着消褪的梦境,而渐渐的回归到现实中。
她的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眼前的黑暗,才伸手拿过不停在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号码之后,才滑下了接听键,“喂,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陆遇白刚刚洗完澡,披着浴袍就走到了落地窗边,发梢还在滴着水,落在高级梨花木地板上,形成一滴一滴的水渍。
他的一只大手举着电话,另一只大手则握着一瓶82年的拉菲,边看着窗外城市的灯影霓虹,边往嘴里灌酒,“没事,就是有点想你了。”
纪晗听到陆遇白的话,握着电话的手不禁用力到泛白,脸上有着不知如何回应的尴尬,还有轻微的反感,她并不是一个喜欢粘人的女人,也同样不喜欢粘人的男人,即便以爱的名义,她也非常不喜欢,甚至还有点讨厌。
当然,这一切都有例外,纪云深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她轻轻浅浅的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便抬起头看向墙壁上的欧式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的三点十一分,她快速的瞥了一眼,就迅速的收回了视线,用着温淡的声音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陆遇白喜欢饮酒,这在上流社会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虽然认识了很多年,但她之前都没有和喝过酒的他相处过,尤其现在还隔着冰冷的屏幕,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嗯,今晚喝了很多烈酒。”
都说喝酒的男人有故事,他觉得他的故事,要比其他的男人更耐听,但他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愿意在深夜里倾听的女人。
纪晗眉眼微动,隔了几秒钟,才低淡的说道,“喝了烈酒记得要喝点醒酒汤,不然第二天早起会非常难受的……”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遇白轻声打断了,“晗儿,我很想你,我派人过去接你,你来陪我好不好?”
自从那天在傅青山的休息室里,两人有了那种亲密后,他就对她表现出了很大的占有欲,那种男人对女人最原始的占有欲。
纪晗的身体并不舒服,尤其还是在香甜的睡梦中被人吵醒,胸口里一直有一股阴郁的情绪在,几乎是下意识的拒绝,“抱歉,我今晚真的很不舒服,改天好吗?”
“晗儿,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偶尔回回头吗?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在……”
陆遇白的声音已经沾染了几分醉意,又有着那么一点低哑的疯狂,类似于借着喝酒在对她耍酒疯,他后面的话,纪晗都没听,就用着浅淡的语调打断了他的话,“陆遇白,你喝醉了,早点睡吧。”
“纪晗,我没醉。”
说着,陆遇白就举起手中的红酒酒瓶,猛灌了几口,“这辈子我从来没有为任何的女人醉过,你是第一个。”
纪晗从小到大也被不少的男人表白过,但从没有哪次像这次这样,明明很想拒绝,但又心虚的不敢拒绝,毕竟现在她唯一能够利用和相信的人,就只剩下陆遇白了。
“陆遇白,你真的喝醉了,我挂了。”
纪晗不想再继续和陆遇白讨论感情,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感情,又何来的谈感情?
她以为那晚她说的很明白了,但没想到还是让他误会了。
“纪晗,别挂。”
陆遇白又朝着落地窗靠近了一点,接着拿酒瓶的那只手便撑在了有些微凉的窗玻璃上,他的声音也隐隐的带着许多的压抑,“我不说这些了,我们说说别的,你别挂电话。”
纪晗已经拿离耳边的手机,在听到他这句类似于乞求的话语后,还是将拿离耳边的手机又重新的贴在了耳边上,“好,你说吧。”
“纪晗,你是不是觉得你和我之间,只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相互利用?我得到了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女人身体,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后续利用结果,就只是仅此而已?”
陆遇白好像不甘心,又问了一句,“纪晗,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就是你的真实想法?”
“我以为我不挂断电话,你就真的不会说这些了。”
纪晗并不想跟他讨论感情,因为没有感情的利用,是最不伤人的利用,她知道他也听懂了,但他还在追问,似乎是并不甘心她对他的不在乎,可他从一开始就明白,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才肯罢休?
陆遇白转过身,将宽大的背脊靠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又举起手中的红酒瓶,往嘴里大灌了几口酒,“纪晗,别避重就轻,回答我的问题,我想知道,你别骗我。”
“对,那天在青山哥的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相互利用,我以为你知道,并且能够接受,但现在来看,你显然没有接受,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为难,毕竟谁都忍受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对自己只是利用,再无其他。”
说到这里,纪晗微微顿了顿,“那天早上,我吃了药,眼中的人和心中的人,都是我幻想出来的那张刀削斧凿的脸,并不是你,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情,而让你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有所误会的话,我很抱歉。”
“当然,我也可以接受终止,毕竟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不会后悔,也希望你能放下。”
她不喜欢陆遇白,林城路人皆知。
当年追她的人,能从林城的二环排到三环,而陆遇白无疑就是其中最疯狂,也是最用心的一个。
可即便这样,她都没有对他有另眼相待过。
反而越是跟周围的凡夫俗子相比,就越显得纪云深独一无二,而她的心里眼里,也都满满的是纪云深的身影。
陆遇白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睁开眼睛,看向客厅棚顶上方的水晶吊灯的光芒,“晗儿,刚刚我的助理给我打电话说,有人在黑市放出了消息,说有你那晚追尾童沁车子的事故视频,和目击证人,原本一口价2000万,现在因为纪云深的介入,那条消息已经被炒到了5000万,现在还在持续涨价中。”
“通过刚刚的那些话,我已经明确的知道了你的态度和立场,放心,我不是个愿意强迫女人的男人,如果你不喜欢,我不会多加强迫,但我想让你知道,即便你不爱我,即便你只是想利用我的钱和权,我也爱你,永远爱你。”
纪晗垂在身侧的手,在听到他的话后,立刻紧握成拳,指甲也跟着深深的陷入掌心中,尖锐的刺痛感,让她的眉头微皱,可心里却是一片她想拼命忽略的柔软,或者说,是一片引人深陷的沼泽。
被一个有钱有势甚至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男人,这样强势告白,如果非要说她一点感觉没有,特别的无动于衷,那肯定是骗人的。
但她的心里,也仅仅是有一点细微的感动。
或者在纪云深的身上得不到的珍惜和感动,在别的男人身上得到了,会让她有一种不是她不够好,只是那人没有发现她的好,看看,现在也有别的男人说爱她,要珍惜她,所以并不是她不好,而是她的对手太能装会演。
属于一种被安慰到的感动,仅此而已。
“陆遇白,你别这样……”
在陆遇白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同样的执着,同样的执迷不悟,何苦又何必呢?这世界上有一个她就够了。
陆遇白没说话,抬脚离开了落地窗边,随后便走到真皮沙发旁坐下,低低淡淡的说道,“纪晗,我就这样,如果你想要继续利用下去,你就要接受我的执迷不悟,我爱你是我的事情,你爱不爱我是你的事情,即便你不爱我,但这并不影响我爱你。”
他的话,让纪晗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话,我爱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这句话适用陆遇白,当然,也同样适用她。
纪晗没再继续劝他,她连自己都劝不好,又怎么去劝其他人呢?
索性,她就不劝了。
电话因此静默了几秒钟,谁都没有挂断电话,最后纪晗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才缓缓的问道,“对了,陆遇白,那份视频和目击证人确认真实存在吗?”
陆遇白慵懒的靠躺在沙发上,又举起手中的红酒瓶灌了几口酒,随后淡淡的回应,“至少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是真实存在的。”
纪晗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攥的更紧,直到手心里有粘稠的触感传来,她才微微松了一些力度,“那……大概需要多少钱,我们既然是合作关系,不可只要你一个人付出……”
“不用了,那点钱我还是有的,不管我们是因为什么走到一起,总归你做了我的女人,既然做了我的女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这是我应该做的,跟付出没有关系。”
“不行……”
纪晗很想拒绝,“陆遇白,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们之间注定不公平,又不差这一点两点了。”陆遇白听后,还是轻轻的打断了她的话,“明天交通局就会公布你追尾事故的调查结果了,你早上起来,最好还是煽动一下纪东河的情绪,让他来当你和纪云深之间的炮灰,这样对你来说胜算更大一些。”
纪晗听后,缓缓慢慢的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嗯,很晚了,早点休息吧,晚安。”
“嗯,你也是。”
切断手机通讯后,纪晗赶紧下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拿出一盒药丸握在掌心,犹豫了半天,还是倒出两粒放在了手心里,随后便出了房间门,朝着楼下的厨房走了过去。
喝水壶,和养生茶壶都摆在固定的位置上,她在两个壶里分别倒入了两片药丸,随后便快速的离开了厨房,朝着楼上走回去。
整个过程又快又有速度,像是做过了无数次那样,驾轻就熟。
……
乔漫在黑暗中感觉到离她所躺的位置,有一道清浅的呼吸声,在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归的那一刻,她以为只是自己的睡梦中的想象,可当她的意识渐渐回归,她才惊觉那不是她的想象,而是真实存在的呼吸声,而且还是一道男人的呼吸声。
她摸索着坐起身,先是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是冰凉的触感,她皱了皱眉头,轻轻的叫了一声,“纪云深?”
“嗯,是我。”
男人早就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没有靠近她,也没有回到床上睡觉,而是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面映射进来的园林灯光,看向躺在床上的娇小女人。
她睡的很香甜,眉眼之间都是一尘不染的干净,他在一旁看着看着就入了迷,直到她的声音响起,才把他从入迷的状态拉回来。
“你怎么站在那里不睡觉?”
乔漫转身,伸手打开了床头旁边的壁灯,下一秒,橙黄色的灯光就倾泻下来,勉强照亮房间的一角。
男人高大的身影迎着灯光而站,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挺拔修长,像是从电影画面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样,带着天神般的光环,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
“我想多看看你,又怕影响你睡觉。”
他站在床边,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会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
或者是习惯黑暗的感觉,又或者是喜欢黑暗带给他的感觉。
乔漫伸手整理了一下从肩膀滑落下去的乌黑长发,然后又缓缓慢慢的躺了回去,“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纪云深摇摇头,接着便迈开修长有力的长腿走过来,随后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没什么事情,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多看看你。”
乔漫眨了眨眼睛,然后瞥了一眼墙壁上的复古挂钟,上面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的四点零五分了,或许和下雨有关系,房间里明明开了低温空调,可她还是感觉到了很多的凉意。
她把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拽了拽,接着又扭头看了他一眼,“那……我关灯了?”
刚刚她是突然的惊醒,这会儿困意又袭了过来,她的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了,只想继续补眠。
“别关,陪我聊会儿天吧。”
乔漫闭上眼睛,嘟囔了一句,“你要聊什么?”
“聊聊……我很爱你的这件事儿吧……”
乔漫本来已经闭上的眼睛,因为他的这句话,又重新的睁开,“纪云深,你很爱我的这件事儿,是靠聊出来的吗?”
言外之意就是,聊他爱她,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给抹杀掉,然后重新开始吗?
“虽然不是靠聊出来的,但我想让你时刻都记住我很爱你,所以会忍不住的想要聊。”
其实他说这些的最主要原因,是想让她陪他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只要她肯陪着他,但显然她误会了他的意思,而他没有解释,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解释也只是多余,浪费唇舌罢了。
乔漫静默了几秒钟以后,说了一句你真无聊,便转过身,背对着他的方向,准备继续睡觉,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弄得身体一僵。
他说,“漫漫,你知道那种被欺骗的感觉吗?尤其是被那种曾经用生命相信过的人欺骗的感觉吗?”
乔漫没说话,就只是那么僵着,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大概过了几秒,或者十几秒以后,她已经分不清了,只听到男人低低缓缓的继续说道,“大概会有一种白白活了这么多年的感觉,那种感觉,接近失望过后的绝望。”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亲手把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所有东西,都推离开他的生命。
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亲手把那些东西推离开他的生命后,感觉到快乐。
“你的情绪不太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纪云深难得对她说出这么感性的话,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甚至睥睨众生的,他不适合现在这样,一点都不适合。
“没什么,就是突然回顾之前的人生时,会有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乔漫没有多问他的挫败感从何而来,因为她知道,她即便问出来了,也只是在他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