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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被一束强烈的日光刺醒,睁开眼整个房间都是金光灿灿。
我觉得头疼,迷糊又昏沉,不过我知道自己在哪里,也清楚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我回过神坐在床上打量这间房子,屋内装潢全部是深蓝色,有些压抑和深沉,他似乎很喜欢阴暗的东西,一个人不动声色流露的喜好往往就是他隐藏的性格。
女人和男人有天性上的细微差异,女人小吵小闹的本领大,一旦男人不再退让也陷入永无休止的争吵,结果往往都非常悲惨。
女人在爱情里喜欢慢慢作死,男人更喜欢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的方式。
他是一个天生的演员,一个不着痕迹的侩子手,他用婚外情和背叛摧毁一段爱情与婚姻,将一路风雨同舟的根基瓦解得粉碎。
我身后墙壁挂着一座西洋钟,距离床头半米高,是古铜色的木艺,上面挽着一面青纱,用来抵挡掉落的灰尘。
这座钟比五爷书房里的那座金钟还要更好看,我趴在床边将上半身探过去,握住吊钟底部的流苏,想要掀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可以报时的小人,可我刚触碰到便发出一阵鸣响,吓得我立刻缩回手。
“任小姐,您醒了吗。”
我没来得及平复,门外忽然有人说话,她的尾声被钟响覆盖住,显得很渺茫。
我盯着门问是谁,她告诉我是先生的保姆。
我蹙了蹙眉,省内所有和警界沾边的人都知道沈烛尘两袖清风,每个月那点公粮捉襟见肘,绝不可能请得起佣人,至少他留给外界的印象始终都是这样清廉。
事实是但凡想要在仕途上混得如鱼得水,适当同流合污也是左右逢源的一种手段,只有同类才能融于彼此,过于各色会被排斥在大部队之外,在贪污的大军中独善其身几乎没有人能做到。
沈烛尘在官场中冷静自持,场面经营得滴水不漏,但私底下多少也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保姆拧了下门锁,询问我可以进来吗。得到我允许她从外面推门进入,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长相慈眉善目,她捧着一碗正冒热气的茶水,笑着问我早安,“先生说任小姐昨晚伤气,让我给您泡一杯参茶,我特意多煮了会儿,里面精华都熬出来了。您尝尝看,加的配料合不合口味。”
我坐在床上脑子还是懵的,我问他沈局长在吗。她说在,是否需要请他上来。
我说昨晚我洗澡了吗。
她迟疑着思索了一下,语气含糊其辞,“反正先生是洗过澡才离开房间,至于有没有给您洗我不清楚。”
我禁不住头皮发麻,我见到沈烛尘的第一眼就觉得他非常阴,是从骨子里往外渗出的一种阴,藏匿于眉眼和笑容里,透着算计与毒辣。他应该是光辉伟岸的,可他的筹谋城府更像一个久经沙场闯荡黑道的老油条。
严汝筠的阴来自于沉默和举止,总是不言不语悄无声息,在静默中洞悉掌控一切局势,对所有人运筹帷幄。而沈烛尘阴在每一丝纹路里,每一个毛孔里,恐怖和心计都更加细腻。
我伸手接过参茶,茶的味道和昨天灌下的药汤一样难闻,我碰都没碰就干呕了一下,立刻把茶杯推给保姆,被子失去挤压从身上滑落,她看到我全身赤裸睡了一夜愣了愣,有些尴尬低下头,“需要我为您准备衣服吗?”
我指了指挂在阳台上的旧衣,沈烛尘似乎把它们洗过了,我让保姆出去,她离开后我下床收拾自己,特意对着镜子找了很久,找身上是否存在一些红痕或者斑点,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有些人直男癌,非常狂热在女人身上烙印痕迹,有些男人则非常闷骚,喜欢春梦了无痕的做爱。
沈烛尘不是小人,可我和他接触过两次也没看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有权有势的男人没什么不敢做的,社会人情的庇佑使他们在每一条路上都能畅通无阻。
其实沈烛尘从本质上讲就是这座城市的王法。他标志着刑侦界的最高地位,甚至拥有改变法则和信条的权利,他的面子胜过一切规则,同僚可以忽视王法,也绝不敢忤逆他的决策。
人很难在一个众星捧月的高处把持自己不入歧途,也很难不享受那样呼来喝去唯我独尊的光鲜感,为了维持不择手段,最终成为一只吸食人血的野兽。当钱财和美色来得极其容易,谁会忍心拒绝呢。
想要看男人最丑陋的劣根性,要不在名利场上,要不在女人的床上。
我走出卧室嗅到一股非常浓烈的洗涤剂的气味,保姆拿着拖把弯腰擦地,她看到我出来问我饿不饿,我没有回答,眼睛在过道上来来回回扫视,她明白我找什么,指了指斜对面微微敞开的门,“先生在书房,他正…”
砰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她后面的话,也惊住了我。她只顾着应付我,没留意脚下水桶,鞋跟向后踢了一下,水桶摇晃两秒倒在地上,里面泛着泡沫的水瞬间倾洒出来,顺着楼梯滴滴答答滑落下去,像淌了一条河。
她急得面红耳赤,不停念叨着先生最讨厌水,最见不得水。
她手忙脚乱解开围裙铺在水最泛滥的地方擦拭,我问她沈局长为什么讨厌水,她回了我一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任小姐千万不要提。
她拎着空桶下楼换干布,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陈年旧谜,我盯着那扇门敞开的缝隙看了一会儿,里面没有声音,仿佛他不在。
我走过去站在门口,书房中阳光很烈,根本睁不开眼张望,像是有无数根针射来,刺得眼睛酸涩。
我听见翻动纸张唰唰的声音,于是握住扶手推门而入喊了声沈局长,我看清屋内的情形到嘴边的话倏然止住,两名陌生男人不约而同朝我看过来,他们身上穿着西装,分不清是警察还是其他身份,沈烛尘端坐在桌后专注浏览一份文件,我只是匆忙瞥了一眼,发现左上角贴着一张证件照片,脸孔和严汝筠很相似。
我来不及确认到底是不是他,沈烛尘动作敏捷将文件倒扣在桌上,拿起一支钢笔压住,又抽出其他文件阅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看得出他在防备。
两名下属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半分钟,其中一个收回目光询问沈烛尘是否有下一步动作,他说暂时没有,让局里等消息。
那名下属有些狐疑,“局里一直在等消息,所有人都将手头案子延后,盯着秦彪那边的动作…”
他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闭口不言,沈烛尘没有回避,他问盯秦彪的人多吗,下属说多,但始终找不到马脚。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沈烛尘松了松颈口的领带,“四年前温部长部署了庞大精力在金三角试图现场围剿他和东南亚毒枭的合作,结果铩羽而归,还损失了十几名警力。针对这些生长在暗处,而且势力盘根错节的组织,轻敌是最大的忌讳。秦彪这个人,他的头脑与心腹,本身就是难以攻克的一道险关。我没有允许你们行动之前,谁也不要擅自做主。”
两名部下没说什么,可能因为我在场不方便深入讨论,很快离开了书房,门关上后沈烛尘拨通了一个电话,那边接得很迅速,他上来开门见山提到了生意的事,说得非常隐晦,大致意思是他已经安排了自己人,预留了三天左右的时间,期间不会临检。
我隐约听到那边承诺事成后五爷会把沈局长最想要的亲自送上门。沈烛尘只听完了这句话没有等下文便将电话挂断。
五爷从接触了沈烛尘之后一直在筹备新湖码头运输货物的事,据说进展很顺利,他轻易不出手,利润小的生意吸引不了他出山,可利润大的风险也高,一旦泛水赔进去的不只是货,更是负责货物进出港口的几十条兄弟性命,所以他非常谨慎,也没有完全信任沈烛尘,之前投了一批劣质烟草试探了下卡子口的警察,发现沈烛尘确实打了招呼,对五爷手下盘查很宽松。
五爷上周从缅甸进口的一批罂粟花粉已经到达工厂,很快就可以制成白粉贩卖,这批货违禁程度很高,而且流通广,其中一条售卖分支在人流密集的大学城,从头到尾一点纰漏都不能出。
更重要他没有将这笔交易告诉严汝筠,和沈烛尘悄无声息达成了合作,没有严汝筠在场面上的保驾护航,我预感不会太顺利,何况沈烛尘是轻易向诱惑妥协的人吗?他如果真贪婪早就倒下了,这未必不是一剂烟雾弹。
沈烛尘翻到最后一页文件发现我还没有走,他随口问我有事吗。
我吸了口气,手掌按压住心脏,那里面窄窄的地方在剧烈跳动着,像随时要窜出嗓子眼,“昨天…我洗澡了吗?”
他回答没有。
“那我衣服是谁脱的?”
他问我这重要吗。
我没吭声。
沈烛尘合上手中档案,抬起头看我,“你觉得呢,我是男人,你和保姆是女人,谁会做这样的事。”
我脸上僵硬的表情刚要松懈,他忽然轻佻笑出来,“当然是我。男人为女人宽衣解带不是很正常吗。”
这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将我噎得发愣。我咽了口唾沫直勾勾看他,眼里闪过惊慌和窘迫,他此时似笑非笑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故意,他仔细凝视我眼眶下的青黑,“昨晚睡得不好吗?”
我出于客气说好。
他嗯了声,“我没有拍照的嗜好,所以早晨回想起来觉得很遗憾,那样的春光没有留念,算不算我的损失?”
他说完自己忍不住笑了一声,觉得很有趣。
我脑海闪过他穿着睡袍站立在窗前的背影,他显然不是裸睡的,我刚要问他为什么说谎,他慢条斯理又补充了一句,“我记得脱到一半保留了你的内衣,是你自己蹭上来要求我脱掉全部。还用力握住我的手往你的胸口上按,问我是不是很烫。”
他眯着眼回味无穷,“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大胆的女人,让我很意外。”
他举起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苍翠的碧玉扳指,他翻来覆去看了看,“你很清瘦,但不影响柔软饱满的手感,很温暖,也非常有弹性。我昨晚触摸过的地方,现在还有余温。”
沈烛尘这种外表和气场都禁欲十足的男人,忽然开口讲荤段子,根本没有女人能招架得住,他不费一兵一卒给我挖了坑,我主动求他帮助我,现在就算被占了便宜都没法兴师问罪。
他起身绕过桌角,一步步朝我走来,经过我身边时脚下停滞住和我并排。我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在我耳侧呼出的热气,起初只是一些滚烫气息,后来变成了灼热的唇。
我在不断颤栗中听见他低沉的嗓音说,“知道你昨晚的样子有多磨人吗?如果那一刻你是致命的毒品,我想也不会有男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