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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庆于我而言,是一个挺特别的地方。常年生活在上海,人很慵懒,也很思乡,所以极少在其他地方停歇逗留。唯有在重庆,因为一位好朋友的关系,我留下过一些足迹,这些零散的光阴拼凑成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依旧关于爱情和友情。
茹茹是我的老同事。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我们是拍档,她爽朗大气,而我细心勤勉,我们俩配合默契,节奏趋同,干活儿的效率特别高。
然而,茹茹也冲动任性,工作中强势,很有主见,因为一个项目方案和老板大吵一番之后,她不愿妥协让步,于是毅然回了重庆。
唉,这暴脾气的,真是不省心。
没过多久,我也离开了那家颇有前景的公司,现在想来,不免觉得惋惜。
年初,我因公去重庆九龙坡出差,那里,正好是茹茹的家乡。
她来机场接我,七年未见,长发披肩,眉眼舒展,模样相当妩媚,乍一看很有轻熟女的优雅气质。
我瞪大眼睛说:“哟呵,你怎么长这么好看了撒?”
茹茹白了我一眼,这神态还真是千娇百媚,“‘撒’个屁啊,算你入乡随俗咯?什么玩意儿。”
我叹了口气,这妈的一开口还是这副德行,暴烈的女汉子秉性依旧难移。
茹茹凑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脸,“唔,皮肤还是这么好,滑嫩滑嫩的,你丫怎么就不会老呢?”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公然调戏,我不由得有点害羞。
茹茹见我害臊脸红,顿时乐开了怀,想必是觉得这么些年了,彼此还是当年的那副脾性,没有什么改变。
忽而她又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喂,说正经事,像话的行头带了吗?”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溢出一丝苦笑。
前几日,在告诉茹茹我要来重庆的时候,她在微信对话框里连续打了N个感叹号,接着却打出了一段让我瞠目结舌的话来:“阿光你来得真他妈的巧,周末是我初恋男友的订婚仪式,本姑娘我正愁没有搭子一起去呢,孤家寡人的未免也太寒碜了。”
当时我愣了愣神,“你是要把我当王小贱使呀,假扮男友倒是OK,但如果你要大闹现场,我可是不会陪你背锅的。”
茹茹说:“拉倒吧你,姑娘我岂是这么不识大体的人,我真心祝福他。你放一百个心。”
之前,听茹茹谈及过她的这位前男友小克,他们自高中起就是好朋友,感情甚是笃厚。后来茹茹回到重庆,几次聚会之后,他们俩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茹茹心高气傲,眼高过顶,我想,她能看得上的男人,条件自然不会差。果然,听茹茹说,小克学历工作都不错,还是个富二代,这次订婚仪式的场面整得甚是华丽宏大。
周末傍晚,茹茹不知道从哪里给我整了一辆宝马5系,让我载着她去当地的一家知名五星级酒店。
一路上,茹茹不断地照镜子弄头发,神情紧张不安,搞得我也浑身不自在。
其实她的妆已经化得很精致,衣着也很漂亮,一袭淡咖啡色的收腰紧身连衣裙,配上一双细高跟,让原本就身材高挑的她显得更为玲珑有致。只是,她几乎把自己能戴的都戴上了,宝格丽的挂坠,梵克雅宝的耳钉,卡地亚的手镯,配上香奈儿的手包,整个一社交名媛。
我清了清喉咙,想要让气氛轻松些,于是调笑说:“茹茹啊,你今天这搞得有点绿茶气啊。”
茹茹摇摇头,抿了抿嘴唇说:“老娘我今儿就绿茶了,怎么着,怎么着吧!”
我说:“你能不能淡定点啊,坐在宝马里不是应该笑呵呵吗?”
茹茹撇了撇嘴,“你妹,笑个屁啊,老娘就是不开心,不装了。”
我无奈地说:“没事没事,除了爱情,我们还有酒和诗歌。”
她白了我一眼,“歌你妹,《今天你要嫁给我》啊。”
我发现我不宜再说话,于是索性闭上了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2>
走进酒店,茹茹的脸色已经憋得像猪肝色了。我心里其实不由得暗赞,这里确实布置得相当不错,高端大气上档次,雅致却不落俗意,看得出确实花了很多心思,和钱。
一个颇为壮硕的帅哥在门口抽烟,远远地就朝茹茹打招呼。他穿剪裁得体的礼服,衬显得身材很棒,领带熨得笔挺,下颚留着修剪细致的络腮胡,腔调有点像范玮琪的老公陈建州。
我快速扫了一眼,从皮鞋、手表再到眼镜,都看得出这是个有品位有腔调的家伙。他用提防的眼神瞅了瞅我,旋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热络地和茹茹聊天。
茹茹有点尴尬地跟我介绍说,这是她的男闺密大杉,高中时候的好朋友,也是小克的死党。但是,茹茹显然没有想好怎么跟大杉介绍我,于是她干脆忽略了这个环节。
茹茹说话的时候,大杉的表情很怪异,眼神一直在我和茹茹身上徘徊。他礼貌地朝我点头,嘴角却露出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
于是,我也笑,这家伙真是个聪明人。而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后来,我和大杉再聊起刚见面时的场景,哑然失笑的同时,却也不免有些唏嘘。
走进大厅,茹茹首先自然是要寻找女主角。其实小克的未婚妻长相一般,但胜在皮肤白皙,气质脱俗,看上去很是恬静温柔,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模样。她在招呼一些亲戚朋友,举止得体,笑容甜美,感觉颇有气场。
身边的茹茹虽然长得比她漂亮,穿得也体面,但一联想到她大大咧咧的风格和不拘小节的谈吐,我还是不由得暗自摇头。
茹茹满脸不屑,嘴里嘟囔着:“哼,谁都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政治婚姻。”
小克长得确实很阳光帅气,只是,相比起他八面玲珑的未婚妻,他显得安静拘谨,站在亲友团里接受着祝福,不断地微笑,只是笑容却有些不太自然。
随后他看到了茹茹,脸上微有抽搐,似乎犹疑了片刻,然后走过来打招呼。他的视线移向我,冰冷并且有嘲讽的意味,唔,典型的富家子弟眼神。
而茹茹身体略微有些颤抖,她明显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之间用力握住我的手。她的力气很大,我的手指都被抓得暗暗生疼。我不由得侧过头去,茹茹的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太阳穴旁的青筋滋起,整张脸都好像抽筋了。
小克很有礼貌地朝茹茹和大杉点头招呼,开始说些“欢迎你们来捧场”之类的场面话。
却只见茹茹低着头,嘴里低声嗫嚅:“小克,你欠我。”
“我欠你什么了?”小克的眼神牢牢地锁住茹茹。
“他娘的,你欠我一个这样的婚礼啊。”茹茹抬起头,眼睛里竟然有泪花闪烁。
小克的脸色很僵硬,过了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嘴唇却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口。
广告总是在剧情最精彩的时候插播,这时候,小克的未婚妻缓步走了过来,冷冷地瞥了一眼茹茹,故作亲热地勾住小克的手肘,凑到他耳边说:“老公,快要开始了,去准备下吧。”
她的嗓音低沉平缓,并且不动声色,但是这音量却足够让我们都听得清楚。
小克似乎若无其事地朝我们点了点头,跟随着她转身返回到亲友团中。只是,我依旧感受到他带刺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上游弋。
茹茹像一座雕塑般凝固在原地,她嘴里不断重复着:“贱人,贱人,贱人。”然后两行眼泪从她的脸庞上滑下来,勾勒得漂亮的眼线全部花掉。
我心里五味杂陈,这究竟算是个什么事。直到我看到大杉眼里怜爱的情绪和他始终不敢伸出来的手,我忽然恍然大悟。
那么,这三个人到底是谁在患得患失,到底又是谁在装模作样。是谁欲言又止,又是谁执迷不悟?到最后,究竟是谁亏欠了谁?
茹茹狠狠地在我掌心掐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报复。”
大杉的脸上泛起愁绪,语气沉重地说:“茹茹,你冷静点,这事已经无能为力了。”
而我只感觉到钻心的疼,妈呀,真的好大一个红印子。
大杉把茹茹拉到一边劝慰了半天,好说歹说,总算把她的情绪平稳下来。
没料到,订婚宴刚开始,大杉和我稍不留神,茹茹就和同桌的人吵起来了。
猝不及防之间,她就突然发作,大声呵斥身边的人:“你他妈的有病啊?我喝不喝关你屁事啊。”然后,她顺手把桌上的啤酒瓶给砸了。
同桌的那人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目瞪口呆地望着茹茹不知所措,而在下一秒,整个大厅里的眼神齐刷刷地就聚焦到了我们这里。
我头皮发麻,感觉脸上顿时一阵躁红,她果真搞砸了订婚仪式。
还未等大杉和我反应过来,茹茹就扔下这个烂摊子自顾自冲了出去。
大杉推了我一把,“追啊,你是男朋友啊,这里我来处理。”我犹豫了一下,追了出去。茹茹蹬着细高跟,却依旧脚下生风,我甚至跟不上她的脚步。
我走出酒店,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在飘雨,茹茹蹲在路口,一只高跟鞋脱落在一边。她头发散乱,捂着自己的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噎着气说:“对不起,对不起。”
雨水滴落在路边的银杏树上,顺着树枝流淌下来,浸透了她的连衣裙。
我长叹一口气,“你哭,老天也跟着下雨了。”
她双眼红肿,呜咽着说:“就算感天动地又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人。”
我说:“你这不是找虐吗?”
“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啊,阿光,你懂不懂?”她似乎是想把这句话大声喊出来,但是喉咙嘶哑得发不了声。
说话间,大杉也大步流星追了出来。他迅速把西装脱下来,盖在了不停瑟缩的茹茹身上。
“傻瓜,干吗要这么做,做了又有什么意义?”
茹茹没有回应,只是在继续抽泣,“大杉,你说他会出来吗?”
大杉沉默许久才说:“唔,应该不会了。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交换戒指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句话却直接击破了茹茹的防线,她浑身遽震,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大杉一把托住她,茹茹扑倒在他的怀里,眼泪、鼻涕混着雨水,一股脑儿地都擦在了大杉的肩膀上。
她终于放声大哭。
大杉轻抚茹茹的后背,柔声说:“回家吧,泡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如果要喝酒,我陪你。”
而作为假男友的我,在一旁不知所措。只是我想,我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了,茹茹和小克一定结束了。
而大杉和茹茹,可能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下午,我按照既定行程离开重庆。茹茹执意要送我,我婉言谢绝。我想让淋雨感冒的她在家里好好休息,而且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她远比我需要人陪伴。
当我走进候机大楼,余晖透过落地玻璃窗映照下来,竟让我一时之间睁不开眼。唔,这里的夕阳还真是比上海炙烈得多啊。
独自拖着行李箱行走,在长廊里,我心情黯淡,至少在这一次关于重庆的记忆里,大多是成长的酸楚和分离的痛苦。
只不过,看了那么多故事,我早已习以为常。
感情里从来都是这样,耳鬓厮磨的甜终究化为梨花带雨的咸,萦绕心头的念终究变作互无瓜葛的厌,而曾经以为命中注定的人也还是成了转瞬即逝的风。
这还真是一座满怀悲伤的城市。
<3>
回到上海之后,我也偶尔会发微信询问茹茹的近况。她总是打一个笑脸给我,说她没事。这反而让我担心,然而,即便她过得不好,我也无能为力。
长痛不如短痛,向来如是。
隔了小半年,在深夜里,我接到茹茹的电话。那夜我睡得很沉,听到电话铃响,脑子里顿时充血,恨不得立马把手机给摔了。
不过,看到是茹茹,我还是接了起来。
她低声说:“阿光,对不起,打扰你了。”她的声音低哑,明显是喝过了酒,我想这个时候她想到我,一定是因为找不到其他可以倾诉的对象了吧。这一刻,相隔近2000公里的我,对她尤为重要。
“你过得好吗?”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问。身在异地,关心的话实在无关痛痒。
“我过得很不好。”她在抽泣。
后来,在她支支吾吾的叙述中,我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小克的母亲坚决不同意小克和茹茹在一起,因为茹茹只是来自于一个普通家庭的普通姑娘。而小克的未婚妻,则来自于当地一个显赫的官员世家。
我听得不住摇头,这剧情简直如同韩剧一样狗血。
可是那天之后,小克还是按捺不住来找了她。
茹茹当然也不甘心,不愿意就此罢休,毕竟原本她与小克的感情很好。所以他们旧情复炽,反复纠缠,在这段时间里,说了多少次彼此不再联系,最后却又缠绵在一起。至于微信,一会屏蔽,一会删除,一会重加,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明知道未来不能在一起,却总是偷偷摸摸地见面,重压之下,两个人都快疯了。
我打断她的叙述,“你和一个已经订了婚的男人这样搞不清楚,你觉得你正常吗?他不可能为了你毁弃这段婚约的,否则一早就会坚决抵制。”
“我知道,我就是在犯贱。”电话那头的茹茹声音低沉,“也真的是滑稽,原本我才是他的结婚对象啊,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小三。可是,阿光,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哪怕一朝一夕。”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都深知,在深夜里,有些情绪会铺天盖地般汹涌而至,将人折磨得疲惫不堪。
尤其是想到,曾经山盟海誓的爱人未来将要与另外一个人共同生活,心里就如同被掏空了一样,浑身会不自觉地战栗。
只是,越是胡思乱想,就越是精疲力竭。而越是精疲力竭,偏越要胡思乱想。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已经积攒了那么多的失望和伤痛,甚至差不多心如死灰了,却还是忍着不愿意放手,这究竟是何苦来由。
也可能,这就是爱的意义所在吧。如果走不到最后,那么所有的美好时光终究要用寂寥和悲苦来偿还。所以,如果真有孟婆汤该多好,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切重新开始。
这一晚,我听着茹茹慢慢地叙述她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原来,除了小克,其实这段时间里,她还和另外一个人有了情感的纠葛。
茹茹一不开心,就去找大杉喝酒。他是她的避风港,他是她的天然树洞,他始终无怨无悔地守在她的身后。
这世界确实是公平的,有人对你冷漠残忍,就有人对你不离不弃。
奈何,在感情里浮沉的人都是瞎子。
后来,当小克受不了如此煎熬,决心一刀两断之后,茹茹终于和大杉在一起了。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我想,茹茹虽然性格冲动好胜,可是她绝对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对于大杉一直以来的心意,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我说:“那恭喜你,他是个不错的人。”
茹茹说:“可是,跟他在一起一个月,我刚刚要喜欢上他的时候,小克又来找我了,他说他最后决定和我在一起。我很矛盾,作不了决定。可是大杉却忽然说要去上海发展,他把他的咖啡馆托我经营,可是我只是喜欢这种地方的调调,却全然不懂怎么经营。”
在电话的这一头,我沉默了。剧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忽然对大杉很好奇,和他没有深入地接触过,这个家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茹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他?我隐约感觉,他是为了成全我而离开的。我希望他能过得好,不管我在不在身边。否则,我这辈子都觉得亏欠他。”
<4>
我邀请大杉来到我的酒馆,他爽气地答允。大杉说曾经听闻茹茹谈及过这个地方,也一直想来坐一坐。
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来到上海,毕竟,这里也是茹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只是大杉的模样变得瘦削,我差点就认不出来。原本很有腔调的一个型男,如今却变得不修边幅,精神也显得萎靡不振。
过来人都明了,要想减肥瘦身,其实运动、节食都比不过心里的纠缠。不知不觉之中,裤子就松了,T恤就宽了,体重骤降,人比黄花瘦,心却比秤砣重。
曾经牵肠挂肚,后来怅然若失。
在爱里遍体鳞伤的人总是选择逃离故地,换一个环境,想要换一份心情,可是,这真的有用吗?
就好像,你屏蔽了某个人的朋友圈,尽管你努力克制,可是某一天你还是会忍不住点她的头像,查看她的近况,纠结她的动向。
而其实,你舍不得彻底删除,就已经输了。
所以,心在颠沛流离,人到哪里都一样。
逃离,只不过是宽慰自己的欲盖弥彰。
我给他倒了一杯酒。虽然我已然明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因为有些陌生的缘故,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和他对话,只能客套地问候。
大杉的话同样不多,只是静静地坐着喝酒,听别人讲故事。他不提及,我自然也不方便去触碰他的伤心处。他不善言辞,偶尔聊起足球股经也总是冷场。
不过他说很喜欢这里的氛围,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过来坐一会儿,我们慢慢变得熟悉起来。
上个周末是茹茹的生日,喝多了的大杉终于主动聊到了她。
“阿光,你一定想不通为什么我要这么做?”酒杯在大杉的手掌里打转,他的瞳孔通过玻璃被放大。心里装着什么人,眼睛里就会倒映出她的影子。
他慢悠悠地说:“当时我真的以为,我能和茹茹永远在一起了。”
我递给他一支烟,帮他点燃。
大杉深深吸了一口,打开了话匣子,“只是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她到底有多想念小克。这么多年,我和她好像亲密无间,但还是隔了天南地北。其实,我也期盼过哪一天会有火花擦出,奈何时间总是无情逝流。所以有些事,真的是勉强不来吧。”
说了一段话,喝了两杯酒,他不住地叹气。
大杉说:“感情里从来没有独善其身这种说法吧,对于她,我也做不到置身事外,只考虑我自己的感受。想想自己也真是厚颜无耻,原本竟真的想把她留在我身旁。”大杉又喝掉一杯酒,“其实不管她和谁在一起,我只是想看到她发自心底的笑容。”
可是,来到酒馆这么多次,我却从没有见到这个男人笑过。我知道他不是在装腔作势,但我觉得他很傻。
茹茹的微笑占据了他整个青春,可在她的故事里,他永远只是配角。
“当我作了决定的时候,我约小克吃了一顿饭。我跟小克说,我打算和茹茹结婚。相识这么多年,我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他胆怯,总是要到了真正失去的关头才会幡然醒悟。我知道只要我推他一把,他一定会去找茹茹。”
这一晚,大杉喝得酩酊大醉。
他说:“茹茹希望我可以在上海遇到一个好的姑娘,毕竟,我这么些年一直没有谈恋爱。”
我问:“你会吗?”
他苦涩地摇头,然后,又陷入到沉默中去。
我说:“你喝得太多了。”
他继续摇头,“没有忘记过她,却也没有必要再刻意想念。”
这就是大杉选择的生活方式。
一个傻子。
他以“备胎”的名义,牺牲了自己的感情,耗费自己的光阴,慷慨地将自己的幸福拱手相让。然后,状作潇洒地抽身而出,却把自己的生活虐得如此狼狈不堪。
可是,一厢情愿的人其实并不被记挂,因为世上唯有爱情,是努力了也未必会有回报的。
到最后,他们有他们的恩爱一世,你只有你的孑然一身。
到了凌晨时分,大杉红着眼睛离开。我有点不放心,就跟着走了出去,想帮他打辆车。
因为我知道那种滋味。独自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冷风吹散酒精的气味,一不小心,胃里就翻江倒海,心里就百转千回,眼里就热泪潸然。
这种折磨简直要人命。
他走得踉踉跄跄,月光在他的身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皎洁,斜长的影子投到了十字路口,和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竟然是茹茹。
她走过去紧紧拥抱他,抱得那么用力,好像生怕他再次从她指间溜走。
我看不到大杉脸上的神情,但是他的两只手却慢慢环抱住了茹茹。
在街心,他们热切地接吻。
月光流泻在他们身上,竟然莹莹发光。
我感到欣慰,转身回到了酒馆里,但是心里却无比充盈。
过了几分钟,他们俩手牵手走了进来。
茹茹脸上犹自挂着泪水,“阿光,谢谢你,我要带大杉回重庆了,咖啡店需要老板,不然快关门了。”
大杉走过来和我握了握手,他的眼神里满是感激,第一次微笑着说:“你一定要再来一次重庆,我等你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好了,我要赶你们走了,我要打烊了。”我再朝茹茹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今晚你们的时间是宝贵的。”
他们走后,我从留言板上撕下一张纸条,那来自于大杉。
“你非说来日方长终究会再遇良人,我偏要执迷不悟一个人长念旧情。”
只是,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爱这个东西,是一种变量。
第二天,我收到一条微信,来自于茹茹:“我爱小克是占有和互相折磨,大杉爱我是成全和自我牺牲。我庆幸我终于找对了人。阿光,谢谢你帮我照看了他。”
我微微一笑,是啊,没有谁的感情会一马平川,一定会有猝不及防的伤痛和萦绕不去的哀愁,却也一定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和不离不弃的守候。
只是,美好终究会降临。
<5>
时过境迁。
中秋前夕,茹茹说她和大杉要结婚了。她微信转了一笔钱给我用来买机票,还说帮我订好了当地的酒店。
我说:“你有毛病啊,干吗这么见外?”
她说:“是你帮我找回了这个人,这个我应该以一生好好相待的人。你一定要来。”
茹茹依旧在机场等我。一别大半年,真的物是人非。
她讲话变得轻声轻气的,也不再夹带粗话脏词,让我感觉很不习惯。
我说:“你怎么变得这样了撒,还是不是条汉子?”
茹茹摸了摸肚子浅浅一笑,柔声道:“女汉子怀孕了撒,目前胎教中,要斯文。”
我心里一暖,不禁有点羡慕大杉。
中秋节,月满山城。茹茹和大杉举行了婚礼,参加的人不多,仪式简单却温暖。
我没有见到小克和他的妻子。
敬酒环节,他们俩第一个来找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我受宠若惊,心里却也不由得意,是啊,要不是我一直不厌其烦地跟茹茹唠叨,她恐怕也没有来上海找大杉的勇气。
我一饮而尽,真心祝福他们。
走出酒店,月光洒落在这座山城里,柔和的清辉如银色缎带一样倾泻在各个角落。
我长吁一口气,终究还是人间小团圆。真是完美。
#只是,到最后,你爱得很深很深的那个人,还在不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