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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死亡!她柔弱的心脏,已预感到死亡的气息风沙一样,正在朝她步步紧逼……突然,突然有些不对劲,脸上像被虫子咬了一口,特疼!是什么小虫会有如此强的生命力?好奇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她就感觉到全身心的劲头一齐涌向眼睛,眼皮弹跳着,层层黄沙坠落,世界重新活跃在两只像黄色洞穴的眼睛里:在这生命痕迹几乎绝尽的天地里,不知来自哪片域土的残碎叶片,在黄沙之中无助的滚动飘荡,一弯柳眉似的叶片居然像只绿色的小精灵,随风反复撞击着钰锁的脸颊,风停沙止,便跌落黏贴在钰锁的下颌。
钰锁突然很想伸手抓住这小小的生命精灵,它一定来自沙海湖!那儿有她的爱情挂在绿色的森林,有她绿色的感叹与对家园的渴望。
念头与生的渴望,泉水般一股股从钰锁心里流淌到脚尖、浮涨到发梢,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悄然产生一种巨大的力量,她不再感觉自己是被黄沙围困,而是被洪水托浮着在巨浪中奔腾,她大叫一声,黄沙四溅、滚落,整个人从沙丘中爬了出来,像一个复活者从墓穴中获得了新生。
绿叶、绿叶,顺着绿叶飘来的地方跑,原来她迷失得并不是太远,她昨天整整一夜就在沙海湖附近转着圈儿。
钰锁跌倒了爬起来再跑,活像沙漠中一具缓缓移动的沙丘。跑着跑着,眼前的黄沙变成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一条条锁链,张牙舞爪地捆住了她的双脚,她一头栽倒在黄沙上,精疲力竭挣扎着,爬行着,翻滚着,一行行巨大的求生痕迹,在身后伸展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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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传龙带着一种成功的喜悦,抱着一堆横七竖八的木条,从军营飞奔到沙海湖宣布:他成功地发明了“种树器。”
哈,你这发明真便当,比公鸡下蛋、母鸡生娃都便当!逃避劳动人民捡了一堆破木头就是发明!在众人的一片哄闹声中,傅爱国又严肃地板起脸,来来来,给我看看是啥玩艺!种树器,哈,种树器,他在传龙怀里一阵扒拉,木头哗啦啦掉了一地。
所谓的种树器,就是在木钎木橛的边上,定置一块横木。众官兵失望地大叫,这要能种树,母猪也上树,馊主意。
胡传龙并不回击,示范并解释着,“你们看,这横木与木钎尖端的长度是不是正好是穴的深度?官兵们一下睁大了眼睛,玩笑的态度立即被认真的神情覆盖”。
传龙再从木头堆里找出一双木屐绑在脚上,手扶着木钎,用木屐在横木台上使劲踏,一脚踏下去,横木就挨到了地面,穴便成了。
“呀,这么神奇!”众官兵大呼小叫,傅爱国一下将传龙脚下的木屐撂了下来,大声叫喊,“我试试,我试试!我要检验检验,检验以后才知道管不管用!”说话之间已按传龙操作的样子进行着,一脚一穴,一穴惊叹地骂一句:“靠!我靠,还真管用啊,又快又省力。”见众人还呆望着他,手一挥,看着我干啥?还不一坑一棵苗地栽起来?
众官兵这才醒悟过来,涌向树苗,涌向魔术般出现在沙面上的洞穴,一棵棵树苗立了起来。
李正国朝刚栽种下的树苗根底添着沙土,踩实。抬头看着傅爱国上蹦下跳,一踏一穴的得意样子,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跑过去一把掀翻付爱国,动手去解他脚上的木履,并敏捷地套在自己脚下,“凭啥什么事情都要你来检验?我就不能检验了?你说成就成,我说不成就不成啦?”。
傅爱国只得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沙粒,叫嚷着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让着你!”眼睛一眨,望着传龙,“噫!副连,我就奇怪了,你怎么突然间就能发明一个种树器?我们大家怎么就想不出来这玩艺?”。
“是啊,是啊,我们也想知道!”大家一齐起哄,目光包围了傅爱国和胡传龙。冷落得刚踏出了一个树穴的李正国,将得意凝固成咬牙切齿地恨意,“是啊,是啊,他也好奇,他也想知道胡传龙的答案”。
“嗨,在我老家,老早就用上这个了,只不过那是铁做的真家伙!”
“唉,原来是照搬照抄啊,想着你也不应该比我们聪明到哪儿去!”众人重新将力量集中在植树上,“你啥时候再搬再抄几个出来,人手一个,保准这些树不出三天,都整整齐齐立这儿。”,边说边干,一穴一株,填沙、踩实、浇水、打桩固定,一气呵成。
傅爱国看看时间,提醒大家该回营了,余下的是明天的活儿。大家收了手,这才想起宋政委和陆大勇还没回。李正国郁闷地说,咋可能还没回呢?胡连,你速度快……话没说完,胡传龙已箭一样射了出去。
其实,宋大鸣和陆大勇没有即时返回,是在沙漠里遇到了一种特殊情况,他们俩相搀走着走着,感叹着沙漠的苍凉,突然陆大勇发现了远处有一具移动的沙丘,向他们的方向蠕动着,按经验这沙丘会劈头盖脸向他们扑来,四野呼啸。可是他们等着等着,那座沙丘却依旧是在缓缓地移动,但很快停止了活动,趴在沙滩上不再动弹,并且身后蜿蜒着生物的痕迹,难道是误撞了野猪野豹?他们想着,不约而同向“沙丘”跑去。
宋政委,“是人,是人!”陆大勇匍匐在“沙丘”上趴拉了一阵沙土,露出人形的四肢和一点点淡粉的衬衣,惊异地跳起来,“还好像是个女的哎。”
宋大鸣跑上来,“有救没救?”
陆大勇和宋大鸣一起用劲,抱胳膊搂腿,将沙丘一样不能动弹的昏迷人物抬到稍高点的地形,让她平躺,头枕沙梁,扫除她头脸上的黄沙,但也只能力争做到让她鼻孔顺利出气的地步。“水,水,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水!”宋大鸣、陆大勇都急得团团转的当儿,胡传龙汗水淋淋地跑了过来,背心贴在脊梁上。
宋大鸣一见他,眼睛兴奋得发亮,“快,快,传龙!把你的背心快点脱下来!”传龙虽然迷惑,但宋政委的话,他从来都是当命令执行,三把两下脱下来,捏在手里,一滴水渗了出来。宋大鸣忙痛惜地阻拦,别,别,给我,给我!拿过背心,细心地叠成小方块,将一滴滴汗水挤进女人干涸的嘴里,她那淹没在黄尘之中的小小嘴唇,像干旱的土地裂缝,一滴滴汗水进入嘴唇,不需要任何吞咽动作,就整个渗了进去,直到宋大鸣在背心里再也挤不出一滴水,小嘴仍像一张干涸的裂缝大张着。
胡传龙恍然大悟,直愣愣看着气息奄奄的女人!
三个历尽艰难险阻的男人,看着那口干涸幽深得像口土井的嘴,大汗淋漓,抓耳挠腮。宋大鸣愣了一瞬,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递给胡传龙,胡传龙、陆大鸣将脸上的汗水滴落到背心里。
宋大鸣将湿背心贴在那口枯井似的洞穴上。
温润潮湿、咸咸的味道刺激着钰锁的感觉神经,她僵硬的意志在浑沌中苏醒,恢复,并且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唧唧嘀嘀的声音里,她感觉到有一群人围着她,并且都在惊喜地叫着她醒了醒了!钰锁动了动,努力想表达出自己的感激之情,可是突然的,她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胡传龙你力壮,雨中都能背媳妇跨障碍,现在你来背她!
钰锁像惨遭雷击般,重新紧闭着眼睛。传龙说背一个人我没问题,问题是背到哪儿?还是等她再清醒一些了,问清了她的家庭住址我们再送也不迟。宋大鸣说是啊,她体质太弱背来荡去的也不是个事,不如我们先回军营拿点水和食物来,等她清醒了问清了她的来路再作决定也不迟……
钰锁幸福地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围绕着她悠悠飘拂,她知道遇到他们,遇到一群军营男子汉,她不必再为生路担忧,安心地闭上了眼睛,竟迷迷糊糊入睡。
钰锁的梦境里,红屋子外种满绿树红花,一树树红花灿烂,一瓣瓣落红,相思雨般连绵不绝、悄无声息地飘落……
青波荡漾的远山,勾勒着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貌似静谧,却处处荡漾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暧昧气息,坦露着最原始的贪欲。
淡淡的惆怅,浓浓的相思,被忽远忽近的笛声,演绎得浓雾一般,荡气回肠地迂阔在林中。
钰锁身着粉红色的旗袍,娇小玲珑,面若桃花,双目灼灼。
她紧跟在一个高大的身影后,亦步亦趋,轻柔如柳,只要对方回过头,或是刮过一阵风,她就会跌倒在他怀里。
传龙高大的背影,沉稳如山。他如山般宽厚的身影,或明或暗地投射在钰锁身上,钰锁下意识地止步仰视。
竹笛清悠的哀愁如雾,浓稠地缠绵着,随暗香涌动,浸入骨髓。
钰锁温热的肌体与渴望,氲氤着桃花朵朵,绽开殷红的期盼。
她仰望着他,妩媚而不失真挚,渴望而不失优雅,她身体的曲线,展示给他的,工整得像一把小提琴。
钰锁纤巧白晳的十指,伸到脑后轻轻一拨,闪亮的发夹落在草地上,亮晶晶的弹跳着。脑后端庄的发髻,乌云黑绸般,一浪浪一波波,层层滑落,低垂覆盖到她圆翘瓷实的臀部,黑绸似地映衬着她洁白细腻的祼体,浓云盖雪一般。
激情溢动的躯壳,变成一抹粉红的诱惑。高山赫然向她倒塌。
她启开桃花瓣一样的红唇,前去恭迎。
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每一声呻吟,如三月暖风中颤动的桃花,浑身上下颤栗着,向他发出热烈的邀请。
他们双双缠绕着,倒在桃花覆盖,湖水荡漾的连天碧草上,她的身体,向他索要着,他的身体,覆盖着她回应着她,一应一答,高山流水般互相呼应……
灿烂得如火如霞的桃花,一颗颗、一团团、一朵朵、一瓣瓣飘落,化成浓绸的相思雨,连绵不绝如暴风骤雨,却又轻灵得那样悄无声息,将他们轻轻淹没……
“哎哟——”钰锁呻吟着,手指动了动,紧接着猛地坐了起来,茫然四顾,身边并没有人,再使劲想了想,传龙他们一定是回军营拿水及食物去了。她并不知道留下来守护他的陆大勇,在她的一席长梦里,早已憋不住撑得发涨的肚子,正在不远处的沙丘后小解。
我这样子,我作出这样的私自决定,如何有脸面对传龙?一旦他们真正相认,传龙若接纳了她,他则违反军纪军规,传龙若硬着心肠赶她回去,她的绿梦将永远是碎片留在荒漠里,她可以将王国强,王太婆投资的家底回去寄来,但她将永远会为此背上巨大的良心债务。钰锁想着,站了起来,几行脚印的路标又给她添加了新的力量,她踏着脚印前行,一步一挨,不久就到达了沙海湖,立在风沙中的一棵棵树苗,使她讶然流恋……
突然,传龙提着大袋食物朝前冲去,钰锁赶忙隐身沙丘后面,反正此时的她已然一身灰土极像一具沙梁,隐避起来很容易。
胡传龙与逆向跑来的陆大勇不期而遇,两人几乎同时发出疑问声——
“你不好好看护她,跑这儿干啥?”
“你看见她没有?奇怪啊,我刚跑到一座沙梁背后撒了一泡尿,再出来一看那女人居然不见了!”
“别不是让沙埋住了?”传龙一惊。“我们快去找找。”
陆大勇摇摇头:“不会的,你和宋政委走后一直没风撒野,她一定是自己走掉的。”
胡传龙看着手里提着的饮用水,香软的一罐面条,望着空荡荡的沙漠,一脸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