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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歌是被手机吵醒的,那是妈妈的专属铃声。
秦妈说:“小歌不对啊?我想了一晚上,总觉得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秦歌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说,但这出戏总是要有始有终。她笑着说:“妈妈,我真的没骗你,你等我回家给你带b市特产哦!”
秦妈叹了口气:“特产就不用了,你早点回来吧。”
“好。”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妈妈理解,小歌啊,如果撑不下去就跟妈妈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还有,注意身体。”
“好。”秦歌眼眶泛着泪。
挂了电话后隔壁床阿姨的女儿回来了,阿姨问她:“你不是考试吗怎么这么早?”
小姑娘嘟着嘴:“妈妈题好难,我都不会做就出来了。”
阿姨气笑了:“不会做怪谁!整天追星那个叫杨洋的会帮你考试吗!明天就给你报个补习班!”
小姑娘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我可以逃课!”
秦歌听见了心里感叹钦佩:现在的零零后和零零后家长都好开通哦!
那小姑娘跑过来冲她笑:“姐姐你好。”
秦歌最喜欢嘴甜的小妹妹,立刻就想摸点什么塞给她吃。她转头过去,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被堆得满满当当,巧克力牛肉干果冻棒棒糖猪肉脯各种颜色的包装袋非常不含蓄!
秦歌心里又一个感叹钦佩:人果然是要吃东西才叫活着。
她指了指问:“想吃哪种?”
小姑娘摆摆手:“我不吃,我减肥。”
秦歌看了看:“你很好,不用减。”
“要的,我要变得很漂亮以后嫁给杨洋。”
她妈妈在那边笑:“等你长大他都老了。”
小姑娘摇摇头:“男人大几岁懂得心疼老婆。”
秦歌连话都接不上,心里好几个感叹。
小姑娘指了指床头的保温杯:“姐姐你这个好看。”
秦歌一看,是白启嘉送她的那个,她说:“积分送的,还挺好用。”
小姑娘说:“不是的,这个是限量的,我想买没买到。”
秦歌笑:“真是积分送的。”
小姑娘就坐下来跟她科普:“那家咖啡店每年冬天都有一款限定杯子,去年是抹茶绿的我抢到了,妈妈你给姐姐看看我那个杯子。”
秦歌看完说:“那是我搞错了。”
与此同时,楼下骨科正在排班,刘主任低声说:“小白啊,我家里有点事,到时候要麻烦你代班啊!”
可一贯好说话对于加班来者不拒的白医生却摇摇头,跟排班的人说:“我攒了很多假期,这次想一起休掉。”
大家目瞪口呆,刘主任说:“那不行,这里不能少了你。”
白启嘉点点头:“那我要求准时下班,不加班。”
他跟刘主任低语:“其实我家里也有点事。”
这天下午,徐护士到处问:“谁知道白医生家出什么事了?”
可谁知道呢?
咱们科室的劳动模范,爱岗敬业代表,以院为家的人物,怎么就变了呢?
刘主任一脸看透人世的模样告诉徐护士:“咱们院小鲜肉还是蛮多的,这个你就别等了,肯定有人了。”
到了下班时间,白医生准时下班走人,叶护士一时不习惯,张口就问:“白医生那个四十三床……”
然而刚刚还看到的白医生一转眼就没了。
大病房常年都是不关门的,方便护士管理和通风,白启嘉一走进去就听见小姑娘笑得娇俏,不知在和秦歌说什么,秦歌被逗笑了却不敢笑,捂着肚子让小姑娘别逗她。
护工阿姨过来跟他说:“小歌还是没排气。”
白启嘉笑起来,一般患者术后没排气都是因为不肯走动,秦歌,你说不疼,不怕,那为什么不敢下床走?每回就总在他面前装坚强,他是个医生啊,她有什么能瞒得住他?
小姑娘的妈妈喊她:“快过来,晚上吃什么?”
小姑娘哎了声:“就来。”
然后在秦歌耳边说悄悄话:“姐姐,你老公和我老公差不多帅,你好幸福哦!”
说完就跑了。
白启嘉过来问:“聊什么那么高兴?”
秦歌看着这人,骨科有多忙她很清楚,这人常常熬三个夜班不睡觉,现在为什么那么闲?这才刚到下班时间啊!
“想上厕所吗?”他又问了个问题。
“你不忙吗?”
“恩。”
“那回家睡觉吧。”
“不困。”
“你眼睛都是红的。”秦歌拿出证据。
白启嘉一听,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回去了。”
说完,就真走了。
护工阿姨在一旁织毛线,秦歌说:“阿姨你也去吃饭吧,我一个人没关系。”
白启嘉真的回家了,下车时手里提着前两天给奶奶买的衣服,奶奶一看他的眼睛就不怎么高兴地哼了哼:“你们医院跟周扒皮一样不把医生当人看!当年你爸妈要求你考医学院我就不同意,谁爱去谁去,我孙子干什么不行!”
“可你从小就没逆过你爸妈,稳稳当当考了第一名,嘉嘉我就想问问你,后悔过没有?这么累图什么啊?你那点工资都比不上奶奶的养老金!”
白启嘉笑着把衣服展开了:“喜欢吗?”
白奶奶瘪瘪嘴:“怎么是绿色的啊!”
“到了春天穿绿色的显年轻。”
奶奶摇摇头:“好丑。”
白启嘉就愣了。
奶奶说:“我喜欢上次小歌给我选的颜色。”
白启嘉笑起来:“秦歌选的就好看,我选的就丑?”
“恩!”
他笑着把奶奶抱进怀里,白奶奶在孙子怀里也笑了,那么小的孩子一转眼就长大了,胳膊那么长,个子那么高,那么好看孝顺。
“不后悔。”白启嘉说,“以前不后悔,现在就更不后悔,奶奶,我不图什么,就是喜欢。”
白奶奶看似重,其实是轻地拍拍他:“快去睡觉!”
白启嘉松开奶奶,说:“小歌住院了,阑尾炎。”
“哎哟那可是剖肚子的事!她爸爸妈妈肯定很担心。”
白启嘉有点无奈:“小丫头没跟家里说,自己在医院呆着。”
“胡闹!”
“没事,我照顾她。”
白奶奶就不说胡闹了,白启嘉进房间洗澡换衣服,出来时奶奶拎给他一个保温桶,说:“要喝完的,对伤口好。”
秦歌原本躺在床上想心事,只见眼前多了一个人,这人大冬天的湿着头发,拍了拍手里的保温桶对她说:“奶奶给你煮的汤,想喝就起来动动。”
“你怎么又来了?”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护工阿姨开始收拾她的毛线,说:“那我出去买点东西。”
秦歌眼睛大大地看着白启嘉,白启嘉没一点想解释的意思,反而伸手穿过她腋下,将人提起来,他说:“我带你出去走走。”
秦歌躲着他的手,他却能一把抓住她的脚塞棉拖鞋里,可她就立在那里不走,眉头皱起来问:“你能不能别管我?”
“不能。”白启嘉风轻云淡,指了指汤,“奶奶让你喝完,不然她老人家要亲自过来监督。”
秦歌以前没觉得他会缠人,或者说是没想到,他那么缠人。
“很香的,都没给我留一口。”白启嘉边说边扶着她往前了一步。
小小的姑娘在他臂弯,轻轻一推就得往前一步,白启嘉低头看她,她的头发乱了,自己抬手顺了顺,露出额角的小痣。
走廊上渐渐安静下来,能看见有个男人扶着个女人,在慢慢地散步。谁也没先跟谁说话,气氛却不尴尬,走完一圈后倒回来,秦歌轻轻推开白启嘉的手,说:“我自己试试。”
他松开手:“好。”
于是,她走在前头,他慢慢地跟在她身后,眼里只看着她。
前面的秦歌突然回过身,扶着把手说:“你明天有空吗?”
“有。”
秦歌说:“那明天,你来接我,我带你回学校看看,怎么样?”
白启嘉挑着眉:“你还没拆线,不能出去。”
这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的决定,她的病号服外披着他的外套,她根本撑不起他的衣服,看起来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可她此刻却坚定得让他无法拒绝。
“好。”他同意了。
“那你今天就回去吧。”秦歌把外套递过去,“明天来接我就行了。”
第二天是周日,白启嘉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气温升了三度,比较暖和。他去医院接秦歌,才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她穿着外出的衣服站在电梯口旁边,手里捧着奶奶的保温壶,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白启嘉快步过去将她揽在身旁:“怎么站这里?人那么多撞到怎么办?”
秦歌说:“我觉得你快到了,所以出来等你。”
“这个。”她抬了抬手,“我喝完了。”
然后拉着他快快地说:“那我们走吧。”
白启嘉觉得有趣,这丫头真是很避讳他说排气,上厕所之类的话啊。
秦歌问白启嘉:“你知道回学校的路怎么走吗?”
“知道。”
秦歌有些意外,他说:“在你家附近。”
以前的家。
秦歌点点头:“没错。”
周末的校园里学生不多,秦歌和白启嘉走进去格格不入,学生们纷纷转头看操场边坐着的那对男女,小声嘀咕:“真是世风日下啊,谈恋爱都谈到圣神的校园来了!拜托公园找个小树林好么!能不能给苦逼学生狗留条活路!”
秦歌指着跑道说:“我们刚毕业就换了塑胶跑道,真是羡慕他们。”
指着游泳馆说:“我们刚毕业就动工了,现在每个礼拜都有一节游泳课呢!”
她说:“我们再去画室看看,搞不好也变了。”
白启嘉都说好,跟在她身后。
两人跑到老教学楼顶楼的画室,从门口开始就能找到以前的痕迹,里面还有两个艺术生在画画,秦歌扒着门瞧了瞧,学生回头问:“找谁?”
秦歌说:“我和他以前也是这里的学生,回来看看。”
原本在收拾画具的学生问:“你们要进来吗?”
“可以吗?”
“我们要先走,你们等等带上门就行。”
“钥匙还放在旁边花盆里吗?”秦歌问。
学生是真相信她是师姐了,点点头:“放那里就行。”
画室的地板永远都不会干净,铅粉、颜料、胶带随处都是,秦歌走到一个画架前坐下,指了指身后说:“以前你坐这里。”
白启嘉坐在她身后,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的画架在他前面,她披着一头长发,手指永远都染着水彩颜料。后来他莫名就喜欢上了这里,喜欢在画纸上涂两笔。
她说他有天分,是个拿笔的料,后来他的导师也说他有天分,是个拿刀的料。她说他的笔锋似刀,导师说他的手柔软灵巧,缝合伤口似艺术家。
“白启嘉。”秦歌转回身,很少这般直直看着他,“我其实有话要跟你说,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但我想亲口告诉你一次。”
“其实没关系。”他说。
解释已经不重要了,他不需要她扒开伤口。
秦歌摇着头:“除了我爸爸妈妈,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你是第一个。
我是第一个。
“好。”白启嘉看着她,她捏着自己的手,有些紧张,却被时光沉淀得安静。
“我生病了。”秦歌轻轻吐出这四个字。
“所以一直躲着我?会传染吗?”白启嘉挑眉问她。
她急忙扬起头:“不会传染的,我保证!”
白启嘉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恩,那我就放心了。”
她问他:“你生日,我送给你的那本书,你看了吗?”
“《第一次亲密接触》?看了。”
“我,我是轻舞飞扬。”秦歌顿了顿,“我的意思是,我和轻舞飞扬一样生病了,一样的病。”
白启嘉收起之前揶揄的神情叹息一声:“小歌,你不是她,书……我看了很多遍,只能说写的太夸张,这年头红斑狼疮不会死人,前提是治疗得当。”
当他说出“红斑狼疮”四个字时,秦歌明显的抖了抖。
“你的脸上没有蝴蝶斑,和轻舞飞扬不一样”。他极低地呢喃,气息拂在她脸颊。
秦歌摇摇头,她也有过满脸红斑的时候,虽然现在好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复发,这个病治不好的。
他解开她缠成线团的手,用大掌温柔包住,“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sis 简称sle,1828年法国皮肤科医生贝特首先报道一位患者面部出现不规则的水肿性红斑,表面光滑,有时带有鳞屑,与狼打架时咬伤的面部瘢痕相似,就称为“红斑狼疮”,后得到大家认可,一直沿用到今天。”
“我个人不是很赞同这个名字,人们看到“狼”字就容易产生恐惧感,给病患的生活和交际造成了很大困扰,但其实这只不过是免疫系统缺失某种机能不能自主为身体提供激素需要另外服药而已,和我奶奶的糖尿病没什么区别。”
“在现在这个社会,得个糖尿病真不算个大事,糖尿病高血压也一样不能根治,只要平时自己注意点,按照医嘱服药,谁能说你不是正常人。”白启嘉说的有凭有据,十分淡然。
他飞快的瞥了秦歌一眼:“以前总听陆天说得红斑狼疮的都是美女,恩,这回我信了。”
秦歌没在意他的最后一句,呆呆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们骨科也学这个吗?”
白启嘉笑了一下:“没有,但你明显觉得我是一个庸医。”
“没有!”
“我是专业的,秦歌,你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腿有问题,你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告诉我是关节炎?”
晃来晃去?秦歌无奈,没有啊,我都躲着你好不好……
白启嘉推开画架,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说:“我试着用医院的电脑查了查,对结果倒是有点吃惊,没想到你几次住院都在我们医院,刘主任甚至帮你做过手术。”
“恩,但我每次都住在七楼血液科,所以他不记得我。”
“你的病例我都看了,红斑狼疮引起的股骨头缺血性坏死并发症,已经到了三期,可是骨坏死三期的状态会比你现在差很多,你是不是一直在吃止痛药?”
“恩。”
“不是跟你说别吃吗?”白启嘉微微攥了攥她的手,习惯性服用止痛药有多伤肾,这个笨蛋不知道吗!
“没有很多。”秦歌说,“在家不吃的。”
“出门就吃?”
“恩。”
“为什么?”
“……”
“怕别人看你?觉得自己走在路上很丢脸?”
“……”一拐一拐的,确实很难看啊……
“怕被我发现,所以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都吃止痛药忍着?”
“……恩。”
这姑娘如果想让你知道全部,这种有问有答什么都不隐藏的感觉,真是乖的……想让人好好奖励她啊!
“还有要说的吗?”
秦歌摇摇头,心里泄了气,本该自己说出来的,他却说得更详细明白,他什么都知道。
“谢谢你。”白启嘉说。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