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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和盛铁怡赶到池乔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池乔一副病后虚弱的样子。
“哟?真病了?”托尼诧异。
“饿死我了。给我煮碗白粥。”池乔毫不客气地吩咐。
盛铁怡把咋闹的托尼赶去了厨房,刚在沙发上坐下就看见茶几上放了一个正方形的盒子,盒子上印着卡地亚的LOGO。“鲜长安送的?”盛铁怡是池乔以前在都市报的旧同事,现在在一家4A广告公司做策划总监,接近十年的交情两个人知根知底的交情丝毫不亚于青梅竹马的发小。
池乔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放着这样一个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条项链。电光火石间已经想明白为什么昨天覃珏宇一直在门外按门铃了。这男孩有这么多招数追别的女生保准一追一个准,干嘛在她身上白费力气?
“肯定不是鲜长安送的。送明清鼻烟壶都不会送这个。”盛铁怡还没等池乔回答就已经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疑问。
“给朋友带的,你帮我放抽屉里。”反正还在发烧,撒谎的时候脸红也看不出来。
“你跟鲜长安就一点可能也没有了?”盛铁怡是个口直心快的主儿,丝毫不认为这样的问题对于病中的池乔有多么残忍。
“都折腾这么久了,他不累我都累了。”池乔叹口气靠在沙发垫上,烧是退了,但脑仁还在隐隐作疼,不知道是事儿闹的还是病闹的。
“那三儿漂亮么?”
“漂亮。胸有城府,满脸天真。”池乔严肃认真地评价着苗谨。
“池乔,你真逊。”盛铁怡点燃一根烟,声音有些哑。
“是的,我真逊。”败在一个24岁的年轻姑娘手里,冤得一口鲜血喷出去都能染红三尺白幡。
她真的没想到这种烂大街的戏码有一天她也会是其中的主角。心高气傲的池乔坐在咖啡厅里,对面坐着那个比她年轻六岁的小姑娘,怎么不是小姑娘呢?她像她那么大的时候,不也是胸口刻着一颗勇字,也只有在那样的年纪才会有爱的勇气,丝毫不认为做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会有任何悖德感。
“姐姐……”苗谨一开口,池乔就被“姐姐”两个字雷得全身像是被重型卡车压过一样,“别别别,咱们不来这套行嘛?这都一夫一妻制多少年了,你是不是古装戏看多了呀?小姑娘。”
苗谨被她噎了一下,继续再接再厉,“池主编,我知道我很冒昧,虽然我是旁观者但我也看得出你跟鲜老师的婚姻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我说小姑娘,你是背后插了两只翅膀还是你在大学里学的专业就是专门给别人解决婚姻问题的?我怎么不知道现在大学里还有小三儿专业的?”
论唇枪舌战,苗谨怎会是池乔的对手,但是那又能怎样?苗谨顿了口气,丝毫没有被池乔的语言所打击到,继续陈述自己的观点,语气平静,姿态谦卑,有理有据,从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冷静地分析了池乔跟鲜长安两个人无论是从生活模式、价值观、人生观等形而上到形而下的种种不匹配和矛盾之后,再分析到自身无论是从性格、年龄、心智、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与鲜长安高度契合,最后说到“池主编,你根本进入不了鲜长安的自然王国。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但你们两个人连信仰都是背道而驰的。鲜老师需要的是在漫漫修行路上的同行者而不是绊脚石。”
“你们修道成仙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池乔站起身走了。
“乖乖,那丫头真不简单。不是看网络修仙小说走火入魔了吧?还修行呢?她怎么不剃度出家呀?”盛铁怡听完叹为观止。
“尼姑也不是好东西。”池乔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赶走那股挥之不去的挫败感。
“把尼姑让给和尚去收拾,像池乔这种妖孽就该配忠犬。”托尼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终于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快点,趁热吃。”
“乖,赏你一根火腿肠。”忠犬托尼顿时张牙舞爪欲向池乔扑过来,盛铁怡抓住他,“几十岁的人了,别那么闹腾。”
池乔一天一夜没沾过米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着一碟小咸菜喝了三碗白粥。托尼跟盛铁怡一直在旁边插科打诨,两个人都是人精儿,不着痕迹地就把鲜长安的事儿带过了,托尼在讲自己的艳遇,跌宕起伏,狗血淋漓丝毫不亚于瞎胡闹的日本反转剧。
“你都老大不小了,还不想定下来?”托尼是个GAY,接近四十的人了,活像从男士时尚封面里走出来的人物,雅痞范儿十足,也只有在池乔面前才会经常做出些娘里娘气的举动,但在GAY圈也算是个人人趋之若鹜的极品了。
“前一阵,我碰到一小孩儿。”托尼一改刚才嘻哈打趣的作风,口气低沉,表情还有一丝不自然。
“说重点。”池乔吃饱了,终于觉得三魂六魄归位了。
“在保利售房部做销售的。上次去保利打球,不小心认识了。”
“然后呢?”
“你知道的,认识了嘛如果看得对眼就玩玩嘛,但这个男孩不一样。”托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得的是脸还红了一下,池乔憋着一口气忍住没笑,听他讲下去。“后来他就每天晚上给我一个电话,也不说啥,有时候只是说一下自己在干嘛,有时候在电话里弹吉他,有时候我不耐烦挂了他电话,第二天他还是雷打不动地给我打过来。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池乔盯着托尼的表情看了几秒,“来真的?”
托尼知道她的意思,人就是这样的,越是嘻哈打笑,越是游戏人间,其实对真心的渴望就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可以不管不顾飞蛾扑火。池乔知道托尼心里有伤,是十年前得了鼻咽癌去世的爱人让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也是那个当年的大学师兄让他走上了这条崎岖不平的人生羊肠道,可是真心,真的像频临灭种的珍稀动物一样可遇不可求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人真是犯贱,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觉得烦不胜烦,可是如果有一天他没有打过来,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看着他的时候,好像看见自己家养的一条宠物,眨巴眨巴地盯着你看,一直盯到你心软,直到你丢盔弃甲。”现在的托尼已经丢盔弃甲了。
池乔突然想起了覃珏宇,那个男孩也是一条眨巴着眼睛的大型犬科动物,可是她池乔养不起这么昂贵的宠物。
池乔休息两天之后去上班,上班收到的第一则八卦就是覃珏宇辞职了。不同的人对这则八卦都有不同的理解。像老韩这样的骨干,自然知道恒威集团的太子爷在杂志社上班完全属于图一时新鲜,不过这半年相处下来,他也真的对覃珏宇大有改观,做事踏实,思路开阔,认真勤奋肯吃苦,这都是老韩看在眼里的,多多少少也有了点感情,虽然辞职是早晚的事情,但心里还是有些遗憾。至于杂志社其他人,多的是妙龄思春少女,这半年来,绕在覃珏宇身边的莺莺燕燕,以采访之名以找图片之名借机搭讪拉近关系的人不在少数,覃珏宇在无形之中已经成为杂志社未婚少女的共同的碉堡,大家都卯足了一口劲,看谁能先攻克这位钻石优质型男,可是枪已上膛,弓已拉满,碉堡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办公室里一片哀嚎,无数未遂的芳心像垃圾一样被扫地老太太扔进了11楼的楼道里。
“乔爷,臣妾携采访部,编辑部,经营中心,美编部全体臣民,恳请乔爷将覃卿辞官折子留中不发,覃卿一心为社,兢兢业业,深度地贯彻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工作原则,在这片狼多肉少,女多男少的性别沙漠里,覃卿就是一汪可遇不可求的绿洲,为本社的绿化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卓越贡献……”一帮编辑在池乔的办公室里唱念做打闹得正欢,成功地把池乔从恍惚中拯救了回来,她扯了扯嘴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姑娘们,包办婚姻是不幸福的,都统统回去工作吧!”扬了扬手里的辞职信,大门一关,留下一地哀嚎。
只是让池乔想不到的是当她跟托尼被叫到老张办公室的时候,这位传媒集团的掌舵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也是:“听说覃婉宁的儿子辞职了?”
池乔所在的传媒集团是本市最大的传媒集团,旗下有都市报,晚报,周刊,网站,当然也包括池乔所在的《名仕》杂志。做杂志没有做报纸和周刊辛苦,而《名仕》杂志针对的都是高端受众群,工作也比在网站体面,安插一些关系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包括池乔的秘书莎莎就是市里一个领导的侄女儿。但老张一般不会过问这些关系户的去留,论来头,虽然恒威集团在本市算是数一数二的房产大户,也是集团的大客户,但也不是来头最大的,不明白为什么老张会因为覃珏宇的事情把托尼跟池乔都叫上来单独问话。
“明年一开年我们传媒集团就要跟恒威合作,在东区开发一个大型的文化地产项目,这个事情集团的战略投资部已经在着手做了,跟恒威的合作千头万绪,集团董事会非常重视这次的战略转型,项目做得好不好关系到整个集团未来五到十年的发展……”老张喝了口茶,“覃婉宁的儿子到你们杂志社上班,是我主动提出来的。覃婉宁一直想在文化产业上做一些投资,她也想让他儿子先熟悉一下这个领域,如果不出意外,等项目完成之后,覃珏宇就会成为恒威方面的东区文化中心的负责人。在这么敏感的阶段他突然提出辞职,我想听听你们两位的解释。”
池乔已经被这个当头一棒打晕了,这小子不开腔不出气的,结果是在这玩交换质子的游戏呀?难怪辞职辞得那么干脆。电光火石之间,池乔已经把覃珏宇暗自腹诽了千百遍,但依旧扯一朵无懈可击的笑容冲着老张笑了笑,“张总,我相信覃珏宇辞职应该是他个人的行为,不会是出于覃婉宁的授意,应该不会影响我们跟恒威的合作。”
“乔乔,商场上的事情一讲实力二讲关系三讲人情,在房地产这个行当,恒威是老大,我们算是刚刚入门的菜鸟,论资金论经验都比不上人家,我在这说句不好听的,东区文化中心这个项目,恒威之所以跟我们合作看中的无非是可以打着文化地产的这个招牌,但一旦批文下来了,整个项目我们就完全没办法掌控了,如果这个项目运作起来,未来的负责人不认可我们,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在这个项目里争取到多少利益?”
“张总,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跟覃珏宇谈一谈,争取让他留下。”池乔深谙老张的套路,当他不打官腔开始跟你白话的时候就是他发火的前兆了,任何解释在他面前都是火上浇油的愚蠢举动,池乔生生咽下这口气,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是这样的戏剧。
托尼走出办公室,拍了拍池乔的肩膀,“老张真是说得那叫冠冕堂皇,他还不如直接说,池乔呀,我攻克下覃婉宁这座大山,靠的就是找准了辜婉宁的死穴,傍上了恒威的太子爷,现在伺候不好太子爷,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呀?指不定他早就在外面吹嘘着他跟覃婉宁的关系铁得牢不可破了,瞧瞧人家的宝贝儿子都在我那拿工资呢!”
池乔被托尼弄得哭笑不得,“改明儿让人事把覃珏宇调到顶楼来当老张的总助,咱们就可以见识一下老张伺候太子爷的场景了。”
“对对对,说不定老张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覃总,这是你的咖啡,报纸我已经给你放在办公桌上了……”
两个人越说越离谱,嘻嘻哈哈一路回到了办公室,池乔开始头疼,怎么跟覃珏宇说呢?
覃珏宇接到池乔电话的时候正在跟一群朋友玩德州扑克。德州扑克在国内这几年算是新兴事物,这种需要拼智力、玩心术、耍手腕的牌类游戏比其他赌博游戏更讲究技术,而并非单凭运气。覃珏宇不嗜赌,但对德州扑克情有独钟,甚至在国外的时候还报名参加过WSOP,当然属于玩票性质。在国外那几年,玩德州扑克不仅是一种消遣,更是一种圈子的社交。回国之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时不时也要玩几局,也成为彼此舒缓压力,交流感情,互动有无的固定消遣。覃珏宇这几天心情跌宕,波峰波谷的忽上忽下,丝毫不亚于坐过山车,也只有坐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玩几手,才能让自己暂时逃离那团叫池乔的情感乱麻。
池乔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筹码扔在桌上的声音,还有人在旁边叫嚷着“ALLIN!”她原本就不多的内疚和无法面对的尴尬彻底烟消云散,“靠!白操心。”她心底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覃珏宇哪里知道池乔的真实想法呢,他一听到池乔主动约他见面,心里已经开始把各种可能都设想了一遍,如同德州扑克根据牌面把出现“同花、顺子、葫芦”的组合几率一一显示出来一样,他也在心里根据池乔主动约他见面这一牌面把谜底统统猜测了一次,当然“池乔也是喜欢他的”这一可能出现的几率跟同花顺一样的渺茫。
池乔没有约在办公室见面多多少少带了点心虚的成分,男女之间暧昧可以,单恋可以,但一旦冲破最后一道屏障,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过程又是如何潦倒破败,总之再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公私分明,即使她能做到,她也不担保覃珏宇会不会头脑发热突然甭出些让彼此难堪的话来,所以保险起见,她把这次主题为挽留辞职员工自扇耳光的谈话定在了杂志社附近的咖啡厅。灯光好,气氛佳,相当适合池乔表演“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的年度职场大戏。
“那个……那天晚上谢谢你送我去医院……”池乔掂量着措辞,越发觉得万事开头难呀,清了清嗓子,迎着覃珏宇灼灼的目光,艰难地迎刃而上。“是这样的,你知道生病的人跟喝醉的人一样都不能用常理来判断的,喝醉的人呢做的事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儿,病糊涂的人呢说的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儿,但基于这种基本规律,我们可以把以上两种人都归为非正常人类……”池乔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他妈在说些什么呀。
覃珏宇听了这个开头,心瞬间就瓦凉瓦凉了,就好像他热衷的德州扑克一样,公牌三张一亮,发现既不是顺子也不是同花,甚至连最简单的对子都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池乔对覃珏宇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罕见的怒气保护性地选择视而不见,从包里拿出辞职信,当着覃珏宇的面撕成了两半。“好好工作,我们还是好同事。”
“你什么意思?”覃珏宇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急的。
“酒后失德,病后失言,我向你道歉。”池乔收敛起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能因为我犯的错误让你承担后果,即使我们之间要有一个人必须辞职,那也是我绝对不应该是你。更何况,既然都是成年人了,我们不应该用辞职这种幼稚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对不对?”
“当初不是你想用这么幼稚的手段来解决的么?”覃珏宇在心里暗自腹诽,但碍于池乔淫威,没有说出口。
“你看这半年多来,你在我们杂志社做得风生水起,老韩也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上一期你不已经开始在独立负责大片拍摄的栏目了么?片子出来之后效果也很好,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你就这样辞职,就是我们杂志社的一大损失,而且这种无谓的人才流失也是非常令人扼腕的。昨天一大帮同事都挤在我办公室,哭着求着不要你离开,你就算不在意这份工作,但看在众人盛情挽留的份上,能不能收回辞职的决定?”
“你不想我走?还是迫不得已要我留下?”覃珏宇抬起头,眉毛一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犀利。这哪里是疑问句嘛,这分明就是要让池乔的老脸没地搁儿。
池乔一时间没吭声,心底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坏的那个念头就是覃珏宇早就知道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在这挖了个坑等着池乔跳呢。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还是不愿意把这么腹黑的想法加诸在覃珏宇身上,不要高估金毛的智商,池乔这样安慰自己。
“我不想你离开,至少不应该不能因为我的错误离开。”池乔正色道。
“错误?你觉得错在哪儿了?”覃珏宇步步紧逼。
池乔只觉得丹田内有股邪火正在熊熊燃烧,这什么口气?怎么跟领导说话的?深吸一口气,池乔笑语嫣然,“酒后失德,病后失言。覃少您要是嫌这八个字不足以囊括我的错误的话,欢迎您补充。还是您认为我的道歉和挽留缺乏诚意?”
这都您呀您的了,真是嫌这场面还不够混乱一样。池乔的毛病不少,最典型的就是一上火就容易露出尖酸刻薄的本相。
要换在以往,覃珏宇也就算了,俗话说的好,好男不跟女斗,他还没见谁能在池乔的口舌之下讨到过便宜的。但今天不一样,覃珏宇受够了,喜欢一个人有错么?爱上一个人有错么?上赶着犯贱有错么?她凭什么不待见他?风里来火里去,烈火烹油,他覃珏宇只是肉眼凡胎,哪里经得住被这样捯饬?
“如果我不接受呢?”其实覃珏宇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眉目,堪堪称得上是剑眉星目,用来诠释金刚怒目最适合不过,遗憾的是他一对上池乔的视线,战斗力就直线下降,无论怎么看,那双圆睁的眼睛都有了点楚楚可怜的意思。
“不接受也可以。如果你执意要辞职,那我也辞职好了。想来也是,覃少你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何必屈居在一个小小的杂志社龙游浅滩遭虾戏。我呢,趁此机会就回家生孩子得了,女人嘛,相夫教子才是本职工作……”
“别说了!”覃珏宇听不下去了。站起身,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你赢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赢了么?池乔愣愣地坐在原位,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一场辞职风波终于在覃珏宇重新出现在办公室之后烟消云散,除了同事们表现出的异乎寻常的热情之外,覃珏宇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自己得不偿失。感情就是一场攻防战,城门洞开的时候他尚不能长驱直入,更何况经此一役,池乔紧闭城门,坚壁清野,杜绝任何让两人单独相处的可能,一点一点地消耗掉他所存不多的勇气,随之日夜疯长的是他的沮丧和颓唐。
“覃少,你失恋了?”问这话的是时尚编辑娜娜,信奉欧美范儿才是王道,一副妆容无懈可击,今日是烈焰红唇,明日是金色夏威夷,热爱豹纹和蕾丝,172的高挑身材,让所有身高165以下妄图以日韩风投机取巧的卡哇伊女性黯然失色。当然,不得不提的是,从覃珏宇到杂志社的第一天起,娜娜小姐对覃少的觊觎之心可昭日月。
覃珏宇没抬头,把卡里的照片导进了电脑,建档标号之后,“单品的照片都在图片库里了。你让美编自己去挑。”
“谁惹你了?”娜娜锲而不舍。跟性感波弹最大的不同是,娜娜虽然外表冷艳风骚,但骨子里却是男孩性格,大大咧咧,豪气干云,是为了朋友甘愿插自己两刀的类型。每每池乔有躲不掉的应酬,只需要嗲嗲地叫两声“我亲爱的娜娜呀!”,然后这位真人版性爱娃娃就会朝自己36D的胸脯上拍两下,“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所以但凡池乔出现的酒局,旁边都会有娜娜这样的战神级保镖保驾护航,见神杀神,遇佛杀佛。所以虽然理论上出于女性的排他心理,像娜娜这样的类型在雌性生物占绝大多数的杂志社是必定会受到排挤和打击的,但由于娜娜同学对待同事像春天般温暖的缺根筋的性格,所以大家都很理所应当地包容了这位暴发户的女儿常常跳TONE的举动和明目张胆的炫富。就连最仇富的小美编也会败在娜娜的金钱攻势之下,在一大堆零食面前俯首称臣,像一个尽职的裁缝把娜娜交过来的七零八落的稿件和图片缝补得天衣无缝。
覃珏宇对娜娜跟所有同事一样,对娜娜没有恶感。甚至于她身上少见的爷们气也会让覃珏宇心生亲近,两个人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常要一起出去拍片,自然而言关系就近了些。
“你下次能不能跟卖场联系好了把衣服选好了再通知我呀?白白让模特等了三个小时,拍照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覃珏宇没接她的茬,自顾自地抱怨。
“行了,我的错,我的错。晚上我请你喝酒。”
“不去了,明天要出差。”覃珏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明天要跟着老韩去丽江拍球场,只是这一次没有池乔,他不知道是因为这次拍摄不重要还是因为池乔在故意躲着他。
“去丽江么?听说老总在球场也有投资,说不定你们这次去住的还是他买的别墅。”娜娜就是这点好,从来不犯轴,只要一打岔,她很快就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朝电梯走,这个时候都快晚上8点了,不是做版时间,办公室里没几个人,但是覃珏宇还是习惯性地朝池乔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没人。
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娜娜没开自己的那辆MINICOOPER,跟着覃珏宇上了车。一打灯,覃珏宇看见一辆Q7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娜娜也看到了,低声嘀咕:“乔姐不是离婚了么?怎么她老公还会在这出现?”
覃珏宇一震,转头看向娜娜:“你说什么?”
“我上个星期陪乔姐出去吃饭听她在电话里说的。”娜娜根本就没察觉到覃珏宇的异样,难得覃珏宇主动搭理她,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倾巢而出。“我就听乔姐在电话里说,鲜长安,你签字也行,不签字咱们就法庭上见,只要你不怕麻烦。后来还拉拉杂杂说了一些,当时我在开车,这毕竟是乔姐的私事,我也不好多问。”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覃珏宇小心翼翼地发问,生怕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不太清楚,估计是因为第三者吧。”
“第三者?”覃珏宇大吃一惊。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你不知道乔姐跟她老公的关系多好,哎,我刚进杂志社那会,就觉得他们两人真是神仙眷侣呀,哎,如花美眷抵不过逝水流年。”娜娜最近迷上昆曲,最后一句点评接得土不土洋不洋。
覃珏宇只觉得思绪紊乱,脑子的浆糊快要被煮开了一样,啵啵冒着泡儿,里外不是味儿。
“你快开车呀!”娜娜讲了半天发现车还在原地。
覃珏宇回过神来,才把车子发动,开过Q7身边的时候,他看了眼车边的那个男人,脚底下有几个烟头,看得出来他在等人。就算是他早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池乔的老公,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即使是在黯淡无光的地下停车场也很难让人移开视线。有些男人就是一坛酒,包装不如何夺目,但胜在味醇酒香,还没开口尝就要醉倒一大片人。更何况,他还穿着一身中式的褂子,灯光暗看不出视线,但人穿衣还是衣穿人还是能轻易辨识出来,覃珏宇想起池乔常常也是素颜穿着各种颜色绚丽的长裙,桑麻质地的纯白上衣,盘襟扣繁复成叠,展翅欲飞,纤细若骨,好像不说话就要成仙似的,怎么不是一对神仙眷侣?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真人呢!”娜娜已经在旁边咋呼了起来,车都开过了,还转过身回头看,“老是老了点,但真是有味道。”一边说一边还啧啧作声。
鲜长安不知道刚才从他身边开过的那辆车里坐着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情敌,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察觉来自外界异样的视线。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池乔长谈一次,可是池乔拒绝跟他见面,即使在电话里也是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势必要把两个人的婚姻拖到无可斡旋的境地。
昨天他接到池乔妈妈的电话,他跟这位丈母娘相处的一向融洽,除了刚开始池乔的妈妈因为两个人年纪相差太大有点异议之外,从他们两人结婚之后,这位丈母娘对他就跟亲儿子一样,平时两个人有个磕磕绊绊的,池乔她妈都是站在他这边,帮着他说话。
“长安啊,这次妈也无话好说了。池乔呢,从小被我惯坏了,你们结婚之后,她也骄纵得很,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往常你们有什么矛盾,我都偏袒着你。但这一次,我不得不说,真的是你做错了!你们离婚的事儿我还不敢告诉池乔的爸爸,我跟你说这些,不是骂你,也不是指责你。你一向都比池乔成熟,如果你觉得外面那个女人比池乔适合你,就算池乔缠着不放,我都会劝池乔跟你离婚。如果这中间是两个人有了什么误会,我希望你能更加成熟地解决两个人的问题,而不是把问题无限得放大,闹到无法收手的地步。”
鲜长安唯唯诺诺的听着,其实只有他跟池乔最清楚两个人之所以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这所谓的第三者不过是夫妻两个人拿来当矛盾的道具,真实的原因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可是,丈母娘的话也让鲜长安醍醐灌顶,婚姻嘛,怎么可能一点沙子都没有?日子久了,沙子也就成了珍珠。
所以,鲜长安抛弃了他向来最看重的面子和所谓的尊严,开始了他此生最为不屑的死缠难打。
“还没走?”池乔坐在托尼的办公室,吃着托尼给她叫的外卖,一脸的焦躁和不耐烦。
“没。保安说都站了快两个小时了,真不嫌腿酸。”托尼玩着电脑,看了看手表,小男孩的电话怎么还没有来?
“真不像他的作风。”池乔把吃剩的盒饭扔进垃圾桶,心里惴惴不安。说实话,她根本就没做好跟鲜长安长谈的心理准备,又或者说她是怕自己一谈好不容易因为苗谨的出现燃起的快刀斩乱麻的熊熊斗志又在鲜长安口若悬河的说教中偃旗息鼓,最后两个人又陷入死循环。表面上琴瑟和鸣,内里杂草丛生。
当天晚上,池乔弃车而逃,托尼在池乔回家之后给鲜长安发了条短信:别等了,她回家了。
鲜长安又好气又好笑。坐回车里,才发觉自己饿得四肢酸软,浑身乏力,喉咙因为烟抽得太多,都快要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