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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如阑,微澜坐在梳妆台前,目光平静地盯着一个黑色雕花珐琅盒,半晌后她才将盒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不是母亲的饰物,却在临终前被她紧紧拽在手里。
水晶耳坠,翻动间闪着耀眼的光泽,搅得微澜的眸底起了轻微的波动,她轻轻摸着它,仿佛想从上面感受母亲的最后一丝温度。
在母亲去世前,她一定见过某个人,并受了极大的刺激,才突然心脏病发,这件事叶微澜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
有人间接害死了她的母亲。
那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生如昙花一现,死前仍合不上眼。微澜知道,母亲在这世间一定有什么舍不得的人或事,可她从来不说,不说。
一滴滴泪掉落到水晶耳坠上,将它濯洗得越发晶莹清亮,叶微澜趴在桌子上。
这个女子,连哭都是安安静静的。
悲伤,像屋外冬夜的寒冷一样浓厚得化不开。
大清早,微澜被车的鸣笛声吵醒,她昨晚睡得太迟,醒得晚了些。扣扣睡在她床头旁的小摇篮里,似乎也被吵醒了,它翻了个身,慢慢睁开了浅紫色的惺忪双眼,“喵。”
洗漱好差不多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叶母出门前早已把三明治准备好,微澜热了牛奶,便坐下吃起了早餐。
“昨天睡得很晚?”
嘴里吃着东西,叶微澜发出含糊的声音,“嗯。”
陆遇止想说我也是,又做了那样的梦,后半夜基本上没合过眼,可很显然,在这个对男人来说很敏感的时间点,不应该和梦中的女主角谈论这种更敏感的话题,不过,估计说了她也听不懂。
扣扣突然抬头看了过来,那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般,陆遇止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对它做出警告。
两人一同到了陆氏,一前一后进了公司,踏进办公室前,叶微澜突然停住了脚步,陆遇止心生疑惑,“怎么了?”
“她们不见了。”
“谁?”男人下意识反问,不过他很快便明白过来,“哦,引咎辞职了。”
“她们犯了什么错?”
陆遇止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这个女人的思维,真不能用平常的标准去衡量。
没有得到回答,叶微澜也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过是觉得奇怪罢了,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像往常一样,微澜独自一边捣鼓着电脑,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算算,而陆遇止则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面前堆了一叠要处理的文件。
“经过我这几天的测算,初步可以排除黑客修改炸药殉爆距离数据的可能性。”
陆遇止听得不是很明白,皱眉轻声问,“什么是殉爆距离?”
“一般来说,”叶微澜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在爆破工程中,影响殉爆距离的因素主要有以下几种,分别是装药密度、药量、药径、药包外壳和连接方式等。”
男人大概了解了,他微微一挑眉,淡淡地问,“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我觉得有人在误导我们。”叶微澜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或许爆破精算图并没有被人修改。”
她的思绪渐渐有些飘远,除非……是有人在故意诱导她往那个方向想,或许根本没有黑客入侵这一回事,叶微澜轻咬住唇,努力回想,除了杰森以外,还有谁跟她说过?
连电脑高手孟遥光都查不出一丝痕迹,只有两个可能性,一个是那人技术水平比她高出太多太多,第二个是那人根本不存在。
前者的可能性太小,叶微澜越发相信,或许那个黑客只是一个烟雾弹,用来迷惑他们的工具罢了。
“你的意思是,”陆遇止很快跟上了她的思绪,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形成半围住她的姿势,“精算图没有出错,真正出错的环节是爆破中的实际炸药安放?”
陆氏集团,又出现了内鬼。
“有可能是炸药的分量,也有可能是……”叶微澜突然转过头,没察觉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离自己那么近,轻轻开启的红唇一不小心擦过他的……她仍然面不改色地把话说完,“炸药的安放位置。”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淡定,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般,陆遇止简直也要怀疑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是自己的错觉了。
可怎么可能是错觉?此刻跳得快要蹦出来的心脏,粗重的呼吸,以及脸上铺天盖地袭来的燥热……
他惊得几乎连呼吸和心跳是何物都忘了,她怎么还能如此安然淡定?
叶微澜也不是全然没有反应的,不过她的反应有些奇怪,她眼神明媚而疑惑地看着他,“你是异体质人。”
“什么?”只有陆遇止自己知道,此刻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幽沉,他拼命地在压抑着一些东西。
“刚刚,”叶微澜指着他抿得紧紧的双唇,“我碰到你的时候,感觉好像被电电了一下。”
“所以呢?”
叶微澜垂眸想了一会儿,认真地同他说,“三年前我和导师在加州某个大学的实验室做过一个实验,发现有些人因体内电解质不平衡,各类离子不平衡地分布在血液中,由心脏流向全身,如果受到相应刺激,皮肤就会呈现带电的特征……我们把这类人称作异体质人。”
“什么刺激?”
叶微澜眼底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这个会因人而异。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全身发热、心跳加速、呼吸不能自主?”
还真的是。
陆遇止点点头。
“那就是了。”叶微澜点点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什么太大的危害。”
陆遇止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竟也没察觉她藏在眼底深处的那抹极淡的笑意,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叶微澜也是因事情有了眉目才突然起了玩心,不料这个平时看起来高深莫测的男人此刻竟真的被自己吓住了,一时也微微乱了方寸。
“其实,”叶微澜有些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我刚刚在逗你玩。”说来,她还不曾这样作弄过别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对他……唉,可能是平时逗扣扣逗得太多了,一时没忍住才……
“都是假的?”男人低沉的声音渐渐逼近,“在逗我玩?”
叶微澜能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感觉到他热热的呼吸喷过来,撩动她的发丝,她预感到一丝危险,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已经一口咬住了她的唇。
真的是咬。
鼻尖闻着那熟悉的馨香,唇下的触感又是那么温暖柔软,陆遇止已经分不清这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他修长的两指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个似真似幻的吻。
“你也是异体质人了。”他虚抱着她,居高临下地宣告。
叶微澜早已晕头转向,目含水光,只看得见那欺负自己的薄唇动了动,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他为什么总是要吸走她的空气,害她都不能呼吸了。
中午两人是去外面吃的饭,对于他们同出同进这件事,余小多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她觉得今天的好友好像有些异样。
“微澜,你的唇怎么这么肿啊?”
叶微澜只含糊点头笑了笑,她总不能说是被人咬的吧?这样太丢人了。
“直接通知财务部,这个月奖金翻倍。”
余小多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得有些晕晕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谢,“谢谢陆总,谢谢陆总!”
直到看着车子绝尘而去,余小多也没想明白,赶紧扯住旁边一个人,“刚刚老板是不是说我这个月奖金翻倍啊?”
那看起来有些资历的保安笑着说,“这事在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那可就奇怪了。”余小多喃喃道。
两人刚抵达餐厅,陆遇止在门口便被人叫住,他神色颇为讶异,“姑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敏行拍拍他的肩,一副和蔼的长辈风范,说的话也是如沐春风般温和,“昨天刚到。”
“您昨晚住酒店?”
张敏行目光越过眼前的高大男人,看向站在他后侧的女孩子,“这位是?”
叶微澜抬起头,清浅一笑,“我是叶微澜。”
看清那张脸,张敏行心底深处传来巨大的震动,不消几秒便如经历了十级地震般,残垣处处,荒无人烟。
终其大半生,他只见过一个妖而不媚,柔而不弱的女子,向来不在人前显露山水的张敏行此刻脸上的表情复杂难测。
幸好,眼前的两人都没察觉他的异样。
“你怎么穿这么少?”陆遇止皱眉问。
“外套落在车上了。”车里暖气足,叶微澜就脱了外套,顺手放在车上,此刻身上只有一条裙子,虽说餐厅里也有暖气,但她体质特殊,一不小心就容易发烧。
张敏行终于恢复了些许冷静,他坐在一边听两人说话,心又开始揪了起来,遇止看那个女孩子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在二十多年前他也曾这样看过一个女人,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先坐,我去给你拿。”一件黑色外套盖了下来,微澜还来不及说话,陆遇止已经站起来往外走了。
“让他去。”
“张先生,我知道您。”
“哦?”
“在电视上看过几次。”
“只有几次?”张敏行轻笑反问,他语气温和,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嗯。”微澜点点头。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此刻他们坐的地方偏角落,叶微澜走到落地窗前,接通了电话。
“妈。”
轻轻柔柔一个字,先是像钢针层层刺破张敏行的心,后又如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覆盖,挤空他肺腑间的空气,令他疼痛,令他窒息。
深秋的暖阳笼罩了那个笑意嫣然的女孩子一身,张敏行突然感觉视线渐渐模糊,他的唇微微张开,哆哆嗦嗦地念出两个字。
这二字,他一笔一划妥妥帖帖折叠好,安放心中,二十余年不敢轻易念出。
“素心。”
碍于身份,张敏行并没有在公共场合停留太久,没一会儿就匆忙离去。
刚吃完饭,陆遇止就发现了对面坐着的人的异样。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叶微澜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男人的手从对面伸过来,直接覆上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那修长的手指轻轻贴着额头上的肌肤,凉凉的,很舒服,在他的手离开时,叶微澜心里竟有些不舍。
“必须马上去医院。”陆遇止晃了晃她肩膀,“先起来。”
叶微澜艰难地半开眼睛,有些许的清亮从那里面透出来,像午夜细碎的星光,“我起不来。”
她的声音太轻陆遇止没听清,便微微弯下腰附到她耳旁。
叶微澜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我没力气,起不来。”这次的发烧来势汹汹,她全身乏力,脑子也晕乎乎的,像被人催眠了一样。
只觉得一股暖香在鼻尖萦绕,她乌黑的发丝近在咫尺,随着他的呼吸轻颤,颤动得越发厉害。
陆遇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她扶了起来。
“抱我。”
陆遇止严重怀疑自己幻听了,“什么?”
微澜只感觉整个世界像万花筒一样旋转着,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我说,抱我。”
这个女人抱起来好轻。
这是陆遇止的第一个感觉,原来不仅是看着清瘦而已。然而,尽管温香软玉在怀,陆遇止也没有生出其他心思,他尽量把每一步都走得又平又稳,唯恐她在自己怀里感到哪怕一丝不适。
“你的手可以拿开吗?”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像人困极了时发出来的。
“好的。”
他一本正经地应着,可扶着她腰间的手分明没有挪开半分,甚至悄然又收紧了,路旁的灯光一闪而过,照出那微扬的温柔唇角。
陆遇止无法形容此刻心里的感受,一开始不过是对她起了玩心,图个有趣罢了,毕竟一个长得这么美的女人,是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这是男人的天性。
但她却是自己唯一能看进眼里,把模样记在心里的女人,这一份独特,对陆遇止来说意义不言而喻。
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医院,此时微澜已经烧得失去了意识,陆遇止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向来波澜不惊的他此时却有些慌乱。
医生很快帮微澜做了简单的检查,挂水时护士分心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脸色幽沉的英俊男人,一不小心刺偏了,血立刻从微澜的手背上涌出来。
陆遇止见状,急红了眼,连在人前勉强维系的修养风度都顾不上了。那护士应该是不经事的,被他吼得红了眼眶,连声道歉。
好不容易挂上水,微澜的烧还没退,陆遇止一直坐在病床边陪着,偌大的vip病房里,安静极了,只有清晰的药液滴落声。
陆遇止眉心皱得老紧,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如何都不肯相信,早前看起来还健健康康的人,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他的人生没有经历过这样细碎、难熬,需要用时间去等答案的事情,父亲去世,也不过是几分钟便闭上了眼,甚至还来不及交待些什么。
此刻消停下来,陆遇止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衬衫背后湿了大半,此刻凉凉地贴着后背,很不舒服——他何曾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夜寒霜重,天亮得格外迟。叶微澜慢慢睁开眼睛,床头只开了一盏小灯,她只模糊地看见一个男人趴在床边,便喊了一声,“爸。”
每次微澜生病,叶父叶母总是会轮流守她一夜,而叶父心疼妻子,总是让她守上半夜,自己守下半夜。
拂晓时分,陆遇止确定她烧退了才眯了会,睡得浅,几乎在床上的人有动静时他就醒了,听到她开口第一句话,简直啼笑皆非。
“乖。”他摸摸她的头,再次确认不烧了,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微澜脸颊红红,双眸湿漉仿佛含了水光,仔细看了他一会儿,才说,“怎么是你?”
陆遇止微微一挑眉,反问道,“那你希望是谁?”趴着睡的缘故,他额前的碎发有些散乱,平日里的清冷生生被去掉了几分,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一丝温润。
他捏捏她的脸,“嗯?乖女儿。”不过是想逗逗她,后来也觉得这话有些不伦不类,便不再说话了。
微澜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从相识以来,陆遇止从未在她清醒时讨过便宜,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
“我饿了。”
“想吃什么?医生说你只能吃清淡的食物。”
“我一直都吃得很清淡,我的手机呢?”
陆遇止已经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简单交待几句就挂了,这才看向她,“你的包好像落在酒店了。”
“帮我打个电话给我爸爸。”父母出差,刚好今早回来,微澜担心他们知道自己不在家会心急。
“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