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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抓字尚未落音,锋利的宝刀,立刻架上了纤细的脖子。怜妃吓得噤声,这才想起,君王就在身边,慌忙用求救的眼光看过去,却发现平常百般宠她的男子此刻竟毫无反应,仿佛事不关己。
“王上……”怜妃委委屈屈叫了一声,南宫傲仿若不闻,径自悠闲地抿了口茶,随口笑道:“今年的新茶,口感不错。江南进贡来的?让他们多弄些来,孤喜欢这味道。”
众人皆愣,没想到王上最受宠的妃子挨了打,他还有心情品茶。怜妃面色煞白,不敢置信。
羿德额冒冷汗,忙恭敬应道:“遵旨,奴才这就去办。”
南宫傲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两人,南宫晔手握成拳,青筋毕现,面色极为难看。相比之下,如陌则显得十分平静。
低垂的眸子,深深掩藏住内心的刺痛,如陌冷冷瞥了眼惊骇无措的怜妃,面无表情道:“残歌,你吓到怜妃娘娘了。她毕竟是王上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王上,您说是吧?”
“你骂我是狗?!你这贱妇……”怜妃气得大骂,高高肿起的面颊,一阵青一阵紫。但一句话还没骂完,就被飞来的一滴水珠,点住了哑穴。
“来人,怜妃恃宠生娇,嫉妒成性,满口胡言乱语,有失贤德。即刻起,迁入冷宫,终生禁闭,不准任何人探视。往后,再有人敢乱嚼舌根,一律赐死!”南宫傲眼光微抬,桃花一般的眼角,“如陌,孤这么处理,你可还满意?”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南宫傲问着如陌,眼光却瞥向南宫晔还沾着茶水的指尖。
铁青的脸色,终于回复了正常。南宫晔望向对面女子,她嘴角挂着嘲弄的冷笑,打进这园子开始,她不曾看过他一眼。当真应了那句,无爱无恨,此后路人。不由心间刺痛,却又无可奈何。
怜妃被拖走,南宫傲身边的另一位美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望向身旁的帝王,正巧这时,南宫傲也朝她看过来,带笑的邪魅面孔,不带任何感情,看得女子浑身一抖。怜妃所说的那些话,先前她们在背地里都曾说过,此刻,见最受宠幸的怜妃就这样被打入冷宫,难免心中害怕。慌忙起身,行礼道:“王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请王上恩准。”
南宫傲笑道:“爱妃既然身子不适,就赶紧回宫,好生休养。这阵子没什么事,就不要出门了。”
明明是关怀的语气,却是在下禁足令。
南宫傲挥退舞姬及一干宫女太监,向如陌伸出手,邪魅笑道:“爱妃,孤可是为了你,把美人都赶走了,你是不是应该过来安慰一下?”
一句爱妃,令南宫晔双手一颤,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茶水,湿了一身。
“王兄!”南宫晔皱眉,沉声提醒道:“她不是你的妃子!”
“哦对,现在还不是。不过……如陌,你愿意做孤的女人吗?”南宫傲问的直白,似乎毫无顾忌。南宫晔面色一变,霍然站起。
“王兄!”语气之中,已有怒气压制不住。
“你急什么?我不过是随口问问。”南宫傲笑着将目光投向如陌。
“做王上的女人?”如陌嘲弄起身,绕过面前的长几,缓缓走过曾经深爱的男子面前,没有回头,径直来到原先怜妃的位置,将手放进南宫傲的掌中,冷冷地勾唇笑道:“自辰王将我当做礼物,送给王上的那一刻起,我以为,我已经是了。倘若王上要再给我个名分,我也不介意。”
身后之人,脸色蓦然惨白。
南宫傲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看了眼南宫晔,终是不忍。放开如陌,朝立在一旁的莫残歌道:“莫残歌,你知罪吗?”
莫残歌抬眼,面无表情地看他。
南宫傲道:“孤默许你留在王宫,保护如陌,但没给你肆意胡为的权利!怜妃虽然出言无状,但她是孤的女人,要教训,也轮不到你!这里,可不是江湖,更不是你的暗阁,你要留下,就必须遵循宫里的规矩。否则,即便你神功盖世,孤也照样可以让你尸骨无存!”
这绝对不是恐吓。南宫傲邪魅的笑容,带着透骨的寒意,将满园的阳光,笼上一层冰霜。若换做一般人,怕是早已胆战心惊,但莫残歌却偏偏不放在眼里,面无表情道:“宫里是什么规矩我不知道,在我的眼里,天下间只有一条规矩:伤如陌者死!”
凌厉的目光,从南宫傲身上移开,直射向南宫晔。
“当真狂妄!孤很好奇,这样的人,如陌你究竟是如何收服他成为你的下属为你办事?”
“王上说错了!残歌不是我的下属,他是我的朋友,不存在收服。他帮我办事,是基于一个承诺。我敬重他,因为在这个世上,像他那样重情重义,把承诺当信念来实现的人,已经不多了。辰王,你说是不是?”
美眸斜睨,无尽讽刺,将伤痛压在内心最底层,没人看见。
南宫晔心头一痛,皱眉道:“你是指本王不守信诺?那你又何曾……”
“辰王想多了!”如陌淡淡截口,似笑非笑道:“我什么也没指,今日之事,皆因我而起,残歌护我心切,王上若肯给我一个面子,就此作罢,如陌定会感激在心。”
南宫傲哈哈笑了两声,“自然。有你开口,孤就不再追究。莫残歌,你可以退下了。”
莫残歌却不动,警惕而又防备地盯着南宫晔。南宫晔不屑,嘲弄道:“莫残歌,你真是多此一举!魔宫宫主身负绝世神功,她若不愿,谁能伤得了她?”
“今时不同往日,辰王自己做过的事,自己不清楚吗?她……”
武功尽失,这四个字,就要脱口而出,如陌面色微凝,立刻打断道:“残歌!你回去休息,这里不会有事。”
莫残歌皱了一下眉头,深深看她一眼,真的转身走了。
南宫晔望着莫残歌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应该清楚什么?
天边的阳光,忽而黯淡了几分,照在如陌纤细的手指,白得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
园子里,一时寂静下来,气氛有些异常。有好一会儿,都没人再开口说话。
冷意潇转眸,看到高台后方的碧湖上,隐有云烟缥缈,于湖四周葱翠的绿树掩映下,仿若人间仙境。不由起身笑道:“观一幕云间景,品一杯雨前茶,闻一曲绝魂音,人生快慰,莫过于此。奈何,你们啊,只知打打杀杀,太煞风景,辜负了大好良辰!”
清朗洒脱的声音,将不愉快的气氛,化作虚无。
冷意潇踱步湖边,举杯而饮,茶已然冷了,便有些苦涩。他并不介意,只清雅而笑,淡漠的眸光,掠过层层水面,最后又落到如陌身上。“你应该不是那种会在意她人言论之人。”
苦涩漫上如陌的唇角,她在意的,不是那些人的言论,而是言论下的事实,在她心里留下的伤口,不碰则已,一碰便痛如锥心。尽管如此,她也只是抬头淡淡笑道:“我没有意潇你那么洒脱。”
南宫傲笑道:“还是意潇懂得享受生活!清湖烟波云间景,盈齿余香雨前茶,但这绝魂音……”话音微顿,一双带笑桃花眼,无论什么时候看过去,都好像是含情脉脉。“如陌,你可愿抚琴一曲应应景,也好成全意潇一番心意?”
如陌笑笑,没说话,南宫傲便吩咐人取琴来,却被南宫晔阻止道:“如果本王没记错,她曾经说过,抚琴不为愉悦别人,否则,与当日琴姬,又有何分别?”
“你说对了,我与琴姬本就无分别。尤其对于辰王而言。”都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如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看得南宫晔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如陌又道:“意潇不是别人,别说是抚琴一曲,即便十曲,只要意潇想听,我自不会拒绝。而辰王你,向来公务繁忙,有这功夫在此浪费时光,不如回你的辰王府,多陪陪您那娇艳如花的月侧妃来得实际。”
笑而抬头,她目光冰冷,语气极尽讽刺。
那一夜,真的伤了她的心。这本是他给她的惩罚,然而此刻,面对她这样冷漠的眼神,南宫晔的心里,酸涩不已,那些被背叛的痛,忽然淡了许多。
“月侧妃?”南宫傲疑惑道:“晔,你有侧妃吗?怎没听你提过?是谁?”
“没有谁。那种人,怎配做本王的女人!”
如陌听了忍不住冷笑道:“她不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吗?辰王如此薄情寡义,真是可惜了巫临月为你背叛嗜血楼的一腔深情!”
南宫晔诧异道:“你知道她的身份?那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真的对她……”
“你对她怎样,与我何干?”如陌反问,连唇边的最后一点笑意,也凝成了冰霜。
南宫晔皱眉道:“她已经死了!”
死了?如陌淡淡道:“那真是可惜!”
“是本王杀的。”
“辰王对于女人,果然是用时如宝,弃时如敝屐。不知又是怎么个死法?是否被扔到军营,供士兵消遣?辰王可有亲自前往观看,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一群人糟践凌辱,你可有觉得痛快?”
南宫晔心头一窒,突然说不出话来。那一刹那,他仿佛看到她冷漠的眼底有一丝带着恨意的痛楚一闪而逝,忽然想起巫临月临死前的那番话:“你不爱我没关系,因为被你爱着的女人,也不会幸福,好比魔宫宫主。在你心里,守护皇权,比什么都重要。你为了惩罚她的隐瞒,故意当着她的面假意与我亲热,让她一个人在雨里坐了一夜……如果我死了,她永远不会知道,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她也不会相信,被你废掉武功的魔宫使者,其实并不是你命人送进军营,所以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得到她的原谅!还有,我知道魔宫宫主百毒不侵的秘密,但我不会告诉你,等我死了,我要在天上看着你,看着有一天,你为了她,痛到连生命都想放弃,也唤不回你想要的……”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她死?”目光复杂,口气已不如先前冷硬。
如陌道:“我没兴趣知道。巫临月为一个无心之人,背叛自己唯一的亲人,最后却死在自己一心所爱之人手里。不知她,可死得瞑目?”
“你,说本王无心?”俊容划过一丝沉痛,“若我无心,那也是因为本王的心,被你践踏得一丝不剩。”
如陌笑了起来,笑得连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颤抖,眼底冰凉。她抬高下巴,微微冷笑道:“辰王太抬举如陌了!但若有机会,如陌还真想好好践踏一番,看看辰王的心,究竟是用什么铸造而成,竟可以如铁般坚硬!”
“你!”南宫晔眉心一紧,心头钝痛,有如刀割。他本能地硬声道:“不会再有机会。本王的心,永远不会放在一个背叛过本王的女人身上。你如今身在王宫,最后安守本分,否则,我一样会对你不客气!”
“那要多谢辰王提醒!王上,如果您不嫌弃如陌已非清白之身,那往后,如陌会尽心尽力,尽好自己的本分,伺候好王上,以答谢您当日的救命之恩。”她说着回眸,冲南宫傲勾唇,褪去所有冷漠的嫣然一笑,仿佛带着温暖,要融化世间的一切冰川。
南宫傲不由自主地愣住,有刹那的恍神,明明知道她是故意做给南宫晔看,却偏偏对着她的笑容,转不开眼。忽然意识到,将她带进宫,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像这样的女子,其实不需要刻意做些什么,就已经足够让任何男子无法招架。
南宫晔面色倏变,她的话如同千斤重锤,敲打在他的心上,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她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园子里忽然起风,朝他们吹过来,如陌这时抬手,将南宫傲之前被怜妃扯开的衣襟轻轻拢住。
“虽然已是初夏,但今日有风,王上小心着凉。”她动作温柔,语气虽淡,却刚好能听出关怀。
南宫傲心头微动,向来,后宫中的女人,无不琢磨着如何才能挑起他的兴趣和欲望,将他带进自己的寝宫,却从未有人关心他的身子。心间泛过一丝暖意,不由自主地握住她柔若无骨的玉指,细腻温润的触感令他心中一荡,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竟强而有力地跳动了一下。仿佛一个早已麻木之人,在一瞬间活了过来,欣喜不已。
如陌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看着他眸中遽然砰发的炙热,不禁暗叹,南宫傲也不过是一个缺少温暖的人。他看起来,高高在上,但耀眼的光华背后,深藏的又是怎样的寂寞与无奈?
想到此,她的目光,便多了一分感情。而这一幕落在南宫晔的眼中,仿佛利剑穿心。他们紧握的双手,动情的眼神,无不令他心生恐惧。把她送进宫,是不是做错了?
“爱妃。”南宫傲似乎迷失在她的笑容里,忘记周围的一切,眼中的温柔,仿若冰川融化,决堤而来,欲将人淹没。
如陌道:“这个称呼我不喜欢。”
“哦?为何?”
“王上的爱妃,实在太多。如陌想要的,是独一无二。”
“恩,你与她们不同,是应该独一无二。那你说,想让孤唤你什么?”
如陌想了想,“我的本名,有一个凝字。”
“本名?难道如陌这个名字是假的?”南宫傲微微诧异,冷意潇也投来好奇的眼光。而南宫晔则是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曾经他用尽方法,她对自己的身份只字不提,今日却将她的本名,这样轻易地告诉别人,虽然只有一个字,但也足够令他痛心。
如陌道:“也不算假名。只不过是我自己取的。”
“原来如此。那以后,孤就唤你凝儿,你也唤孤的名字,这后宫佳丽三千,能唤孤名者,独你一人!”
“好。”如陌浅浅而笑,正打算叫一声他的名字,这时南宫晔终于控制不住,将早已空掉的茶杯重重搁在长几上,拂袖而起,冷冷盯着他们两个。有宫人颤颤巍巍地上前斟茶,却被他扫到地上。
一个是他的王兄,一个是他爱的女人,当着他的面,情意绵绵。
这是她的报复!报复那一夜他给她的惩罚,报复他一纸休书将她赐给士兵,报复他将她送进王宫!可她不想想,她的背叛为他带来的伤害究竟有多深?
闭了下眼睛,南宫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动,他想让她的报复对他不起作用,但是很快便沮丧地发现,即便知道她是故意而为,他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胸口剧烈起伏,一向深沉的凤眸,痛怒交加,掩饰不住。
南宫傲心底一震,迅速放开如陌的手。差点忘记带她进宫的初衷!
“晔……”南宫傲刚开口,如陌便温柔接口:“傲,王弟他,这是怎么了?”
笑意不解,美眸泛着无辜和疑惑,她特地将“王弟”二字,格外强调。
听得南宫晔胸腔猛震,瞳孔遽缩。王弟?她叫他王弟!
“住口!谁准你这么称呼本王?!”
怒盈于胸,无法自控。南宫晔猛地掀翻面前石桌,杯盘砸地,咣当直响,惊得周围宫人瑟缩了一下,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辰王当众发怒,情绪失控。
盘中精致的点心四散而开,仿佛找不到归路般的四处乱滚。如陌冷眼望着极力平复怒气的男子,扬着下巴,平静笑道:“作为王上的女人,称呼你王弟,难道不应该吗?”无视对方愈发强盛的怒气,她转向南宫傲,温柔笑道:“傲,我可以吗?”
南宫傲没有说话,望着她的目光微微复杂。
“以王室规矩,只有王后,才是本王王嫂,才有资格唤本王一声王弟。而你?还没有资格!”南宫晔冷冷说完,踢开石桌,拂袖转身,以逃离般的速度,离开这座突然变得陌生的宫殿。
南宫晔,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刻!
他一直相信他的王兄不会动他的女人,所以他才能够坦然面对,以为那一日将她送进王宫是最好的选择,既不会动摇他在军中的威信,又能保全她,将她留在他可以看到的地方。但,所谓的两全之策,看来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如陌望着他的背影,依旧笑得灿烂。
王后么?好,就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