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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风很大,陆岚坐在椅子上,借助扶手才能坐得正。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感受风轻拂而过的温柔。
苍白的脸上有从未有过的安然,浮现从未有过的轻松。
席烁与孔屏守在两旁。
顶楼处几只鸽子扑棱几下翅膀,飞离楼顶。
乔西站在不远处看着陆岚困难地睁开眼睛又闭上又努力地睁开,忍不住偏过头去,捂住嘴巴,泪水顺着指间一滴滴的滴落。
“哥,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好吗?”席烁近乎哀求地说,他别无办法,他以为如小时那般,哥哥只要答应了就能做到。可是——
陆岚由衷地笑了,点头,他愿意答应他任何事情。
眼皮一开一合,视线一黑一白交替,黑时是想念,白时视线里是他最爱的弟弟,妹妹,他最好的朋友,还有他永远不能说爱的女人。
“哥哥……”孔屏忍不住哭了起来,抓着他的手呼喊:“哥哥……”
陆岚缓缓地抬起右手,抚摸孔屏的头发,“不哭,我……很……快乐。”很快乐,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快乐。
抬起左手,席烁颤抖着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想答应他——好好活下去……
可他却在下一秒松了手,死神面前,他兑现不了自己的承诺。
这一次,就让他失信一次吧。
他太累了,那么辛苦,他也应该自私一回。
“我选择king,你必须放席烁走,不要找你女儿的麻烦。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king在我手中绝对会发挥它最大的价值。”陆岚曾说。
“我回中国,是为拓展你king集团的影响力,你有什么不情愿的?”陆岚曾说。
“只要不死,什么都能承受。我若死了,便不必承受。”陆岚曾说。
“……”
生命中的最后几天,他过了他想过的生活,他有了家的感觉。这些分分秒秒中,他人生最后的步伐,走得轻巧,走得温馨,走得刻骨铭心。他很快乐。
他爱这些人啊。
“哥!”一声呼喊震彻天空,哥哥却再也听不到的。再也听不到了。
那份让人隐隐作痛的温柔,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了气息。
再也没有了。
过去、现在、未来,悲伤、喜悦、痛苦。一切,尘埃落定。
白云还在天空悠然飘浮,几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重新飞回来了。风还在吹,楼顶之上,几个人各在其位。
风还在吹。
他是来看风,看天空的,风却将他带走了。终于自由了。
“岚!”阳台的门“匡当”一声,突然被推开,一声女声呼唤,“岚……”
陆岚的人生像是一阵匆匆不语的秋风,吹过,留下片片荒凉。黛琳(席母)出现的刹那未能赶上他离去的脚步,他永恒地闭上了眼睛。
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如果多等一秒,就一秒,会不会在年轻的生命历程中会少一点遗憾,多一丝温暖。
空旷的楼顶上,凉风中,阵阵呜咽的是人声,他苍白脸色是淡淡的微笑。微笑的离开。
他终于自由了。
他很快乐。
陆岚的骨灰被散到大海中,在他知道自己命不久之时,写下了自己的愿望,生不能自由,那么死就随风而肆意的飞扬。
那天的风特别大。
人,终会化作一掊黄土,终会不留痕迹。
乔西还记得陆岚第一次说自己的名字,苍白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我叫陆岚。岚,山下风。
席烁在他的床下发现一张,很久以前他找不到的照片。照片中是乔西迎着太阳,眯着眼睛,灿烂的笑容。背面是一行字:爱,停不下,到不了。
孔屏还在一直哭着。
易青露出释然的笑容,“我这一辈子,有你这个朋友,三生有幸。”他还记得陆岚如此说,转头看海风吹的发丝飞扬的乔西。
距离陆岚离开已经半个月了,席烁立在阳台,看陆岚时常看的天空,看他所说的风。一定是风的原因,才会觉得眼角湿湿。
陆岚,哥……
忍不住心里一片潮湿。
“烁……”一个女声。站在他身后,微卷的长发被盘起来,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下是迷惑人的蓝瞳,大方的穿着,随便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的高贵典雅。而此时看起来依然美丽的脸庞上,却分明是带着愧疚与哀痛。
她是应该愧疚与哀痛的。
听到她的声音,席烁平抚了一下心情,转身,淡淡地说:“西西要回来了,我去接她。”随手拿起衣架上的外套。
席烁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向门外走去。
这些天,黛琳来去自如,席烁不会招呼,亦不会赶她走,她想怎么样,他不会说一个“不”字。就因为如此,她更加难过。乔西试着张罗,黛琳十分感谢,均以礼貌对待乔西。
奈何席烁冷冷淡淡,乔西亦不知如何与黛琳相处。自陆岚离去后,沉痛一直弥漫在活着人的周围,难以挥去。
夕阳映红半边天,连小区的花草树木也染上了一层让人无限惋惜的昏黄,浸染丝丝酸楚。乔西有些疲惫地挪着步子走进小区,这些日子她很累。一则陆岚的离逝,给席烁与孔屏的打击都非常沉重,她时常需要照顾着两人,她第一次见证一个人的死亡,前一时刻还活灵活现,下一秒却在这个世上消失了。而且那个人是陆岚,沉痛自不必说。
二则,婆婆的到来,席烁冷淡处之。她在中间很难做,同时感觉每天像睡不够一样,又困又累,她依然撑着张罗。
今天为了让孔屏心情好一点,陪着逛了一天,聊了一天,更加累了。
“嫂子!”
一个突然的声音将乔西吓了一跳。
“嫂子!”一个漂亮的男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
乔西定神一看,是邹南,邹南今年14岁,是席烁同母异父的弟弟,乔西十分不适应自己婆婆的爱情观与婚姻观。她一直觉得要爱就爱一辈子,一辈子与一个人,相偕到老。而自己婆婆完全颠覆了这一点。
她想到了小时候看到一则实事新闻,英国一个老太太一生结婚五十多次,生了五十多个小孩。想到自己婆婆结了三次婚,生了三个孩子,难道自己的婆婆也要效仿英国老太太?英国人都好这个?
转念一想,自己在心里这样意淫自己的婆婆,有点对不住自己的老公席烁。于是,当即打断这个想法。
而且邹南只是个孩子,他有什么错,每每想到席烁不怎么待见他,乔西就觉得挺不公平,站在席烁的立场上想,席烁的不待见又是人之常情。
邹南有些神似席烁与陆岚,却不怎么像,同样的长得很好看,只不过是眉目间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定的东西。这时,他笑呵呵地拿过乔西的包包说:“嫂子,我帮你提。”
乔西笑了笑,他很有礼貌,看起来非常喜欢席烁这个哥哥。“不用了,又不重。不过还是谢谢你。”不过一个包包而已,她再累也能挎得动。
“我帮你背着啦。”小家伙热情不减。
“真的不用。”乔西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来啦。”邹南用力一拉。
好吧,乔西一松手,他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正好,席烁出来接乔西,看到邹南的脑袋被惯性飞来的包包劈头砸到这一幕。
跟在席烁身后的黛琳,愣了一下,担忧地上前,喊道:“南,有没有事?”
本来嘛,男孩摔个跤,打个架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不拘小节的乔西并没有在意。
谁知——
“妈咪,嫂子打我。”邹南突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控诉着乔西。
乔西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与席烁与陆岚有几份神似的男生,不,应该是男孩。她何曾打过他?就算在拉包包过程摔了跤又怎么样,有必要告状,有必要较真吗?
他怎么可以说谎。
乔西看着黛琳眼中的心疼,再转头看着席烁,席烁没有看她,而是注视着蹲在地上的母子俩。
乔西是太阳下泥土堆里长大的孩子,打架摔倒不足为奇,不代表别人家也如此,就像现在这样,邹南摔一下下,黛琳就宝贝的不行,唯恐有后遗症一般。
这时,席烁转过头来看到乔西无措的表情。
乔西将目光从母子俩身上转向席烁,摇着头说:“席烁,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黛琳半蹲在地上,心疼地轻揉着邹南的额头。因为乔西的包包上有链子,所以邹南的额头当真被砸红了一片。
片刻后,黛琳抬起蓝眸也望着正两两相对望的席烁与乔西。想说什么,又看了看席烁眼中的深情,最后还是不言不语,遂又低下头来,扶邹南起来。
席烁望着乔西,今日他才注意她比前段时间瘦了很多,憔悴了很多。一阵心疼后,上前俯身拣起地上乔西的包包,起身牵起乔西的手,侧首看一眼刚刚站起来的邹南。
原本还一副要哭、委屈的不得了的邹南,对上席烁疏淡的眼神,立马收起小心思。愣在原地。
“如果觉得委屈,以后可以不用来这里。”席烁拉着乔西向自家中走去。不再去看两人,露出刻意疏远关系的神情。
被拉着向前走的乔西,频频回头,母子二人注视着这边,乔西有些于心不忍。
“席烁……”乔西挣扎着让席烁松手。
席烁站定,没有放松,安静地注视着她。
“我真的没有打他。”乔西再一次低声说:“我没有想到我一松手,他会突然用力。我……”
席烁突然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西西,我相信你。”他相信她,相信她一直是有分寸的。他刚才对着妈妈与弟弟失神,不过是因为他的记忆里,妈妈没有这么疼爱过他。
他又怎会看不出来,邹南人小心大,又是哗众取宠的角儿,黛琳对席烁好,他定要看一看自己在妈妈心中的份量。如此具有功利心,不知是好事还是该庆幸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与生俱来的匹配。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妈妈。”乔西搂着他的腰,紧贴着他的胸膛,轻声述说,而不是疑问。隐隐地,她懂得他心里的矛盾与纠结。但凡了解他的一点点过去,就会明白此时他的心结,曾经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那么小的他怨过,哭过……长大以后,他渐渐理解母亲。而他唯一不能释怀的是陆岚的离世。
席烁没有回答。
“陆岚已经不在了,你想让你的痛苦同样在妈妈身上演绎一遍吗?”
乔西柔柔的声音,席烁心头为之一震,他从来没有想过子欲养而亲不待,就像陆岚的存在,当局者迷。一直存在的东西,往往不被珍惜。等到失去后,后悔到无以复加,那又能怎么样呢?此时……难道陆岚的去世是她的错吗?她只是逃离一种生活,兴许,午夜梦回的许多次她都在伤心,只是他与陆岚又是笼中囚,她又有什么办法?
席烁似有醒悟一般,立马放开乔西,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两人急匆匆地走到原地时,黛琳与邹南已不在。
席烁失落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路上,刚才他们还在。
夕阳已完全落山,整个小区一片昏暗,人影走动。乔西被他拉住的手反握,与他十指相扣。
第二天黛琳与邹南没有像往常一样到来,席烁还在等,在心中一遍遍地修改腹稿,有什么比及时拥有及时珍惜更难能可贵?所以,如果她来了,他要好好和她谈一下,还有他那个所谓的弟弟。
他在家等了一天都没有来。
又一天的中午,坐在客厅的席烁不时将目光放到房门上,希望它会响起来。
这时,手机响了,是孔屏打来的。按了接听键,彼端传来孔屏快速的说话声,“哥,你和姨娘说一下,我现在堵车,马上就到机场了。你们等我一下。如果实在等不了,我过段时间和闫清一起去新加坡看她,你……”
机场?席烁脸色一变。“她要走了?”
那端的孔屏没有料到席烁这一问,转念一想,大抵也猜到,席烁一直不大搭理姨娘他们。于是解释说:“姨娘与南南中午12点的飞机要回新加坡了。”
12点的飞机?!
席烁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10点30分,赶到机场11点,来得及。席烁快速起身,拿起刚挂在沙发上的外套。
这时,乔西从卧室走出来看到席烁慌张的表情,问:“怎么了?”
“她要走了,我们去机场。”
她?乔西似懂非懂地应声,随即就跟着他下楼。
机场内——
“妈咪,二哥不来送我们吗?”邹南问,他被黛琳宠坏了,突然出现那么优秀好看的哥哥,他怕爱被抢走。二哥那么宝贝二嫂,所以他才会诬陷。毕竟大人都会相信孩子的话。
黛琳失神中,这半个月以来,无比沉痛的是陆岚的离世,最后一面,他都没让她看到。看到苍白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心如刀割,他一定恨她,她也恨自己。席烁,席烁不肯原谅她,这都是她的孩子啊,可她却没有尽到人母的责任。
“妈咪。”邹南拽着黛琳的衣角向回看。
黛琳从失神难过中,缓过劲儿来。转身便看到急急赶来的席烁和乔西,乔西还微喘着气。
席烁一眼就在稀稀落落的人群中看到了黛琳。
黛琳怔然地看着席烁向他走来,就像多年以前,她准备带他离开时,他向她奔来一样,可是,那时还没奔到她身边,他就已被抱走。转眼他已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有自己的能力走到她跟前,是她的儿子啊。
望着此时的他,竟无法言语。他到底还是来了。
席烁未见到她时焦急快步的寻找,找到了反而慢下步子走到她的面前,问:“为什么也不说一声就要走?”
“烁,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岚,对不起你。”久抑在胸腔的内疚、自责、难过再也压不住。
席烁第一次觉得她竟已苍老,那个在他记忆中美丽的无法比拟的妈妈,此时眼角是明显的岁月痕迹,连微黄的发间也有缕缕白发,原来她也会变老,原来她也会脆弱。原来,亲情就是莫名的血液共鸣。
黛琳泪如雨下,哽咽难言。席烁上前一步,紧紧地搂着她,“我们没有怪你,好好生活,好好养育弟弟,有时间我和西西去看你们。”
黛琳忍不住哭出声来。席烁任她趴着她的肩膀哭泣。
他没有多说陆岚,陆岚是两个人心中鲜血淋淋的伤口,他们共同需要的都是时间。
邹南与乔西站在一旁。
邹南扯了一下乔西的衣角,极为不好意思地说:“二嫂,对不起。”
乔西笑了笑,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我原谅你了。”
不过相见半个小时的功夫,母子俩没有说几句话,就这样无言地释放一种情绪,在代沟之上架起了一座亲情之桥。
飞机准时起飞。席烁乔西牵手走出机场。同时抬头望着从头顶的飞机,一点点飞远,最后变成一个小点在天边,最后消失。终究还是不舍的。
邹南,那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
席烁转头看乔西,乔西带着微笑注视着他。
“怎么了?”
乔西摇头,“长得帅的人,多看看是有好处的。”
席烁第一次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直至回到家中,乔西不止一次劝说席烁对死亡释怀,他也渐渐明白,死亡,对于陆岚来说是一种解脱。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继续将日子过的更美好,才不枉死者的付出与对他们的期望。
几天以后,乔西越发憔悴。
以前喜欢吃的,突然不喜欢吃了。嗜睡,早早得睡觉,晚晚得起床,每每席烁缠着她,轻则皱眉,重则毫无原因地发脾气。席烁默默受着,只当她大姨妈要来了。因为以前都是这样。
前天,席烁接她下班,她说可能会忙到下班。于是他在她公司门外等了一个小时,打电话也不接,以为忙的忘了时间,两个小时后,他走到她的办公室,她竟爬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可把席烁给心疼极了,强令要带她去医院,还没出门,公司出了个问题,乔西果断让他去席氏,自己去了医院。
这天,乔西从外面回来,换了衣服,刚想到厨房时,闻到一股鱼汤味,赶紧跑到卫生间门都来不及关,趴在马桶上呕吐。
听到一阵呕吐声,席烁连忙丢下手中的汤勺,“西西,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医生不是说没事吗?”席烁扶起乔西拥在怀中。
乔西吐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吐出,眼睛倒是给逼出来了,泪眼婆娑地转过头来,“老公,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哪里?”席烁手指拭去她眼角的水珠,立马抱起她,“我们现在去医院。”
“别,别……你快放我下来,我还要吐……快放我下来……!”
刚放下她,又是一阵呕吐,席烁站在一旁心疼又只能干着急。
把医生喊到家里!
转身就要去打电话。
乔西趴在水池边,伸手抓住他的手,“老公,我怀孕了……”
刚转过去的身体立马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