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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的清心殿,此时,正是酒宴正酣之时。原本以为澈儿会在外面等着她,可是,他竟然和伊良到殿内观看歌舞了。这些日子澈儿在兰坊住着,没少看歌舞,怎么会对舞感兴趣,毕竟是小孩子啊。
可是瑟瑟一刻也不想在璿王府再待下去了,万一,一会儿伊冷雪发现药物被窃,事情就麻烦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到殿内去寻澈儿。
一进殿,瑟瑟便看到澈儿坐在太子夜无尘身侧,他也没有用膳,小脸上神色极是凝重,定定地望着正在酣舞的舞姬们。
瑟瑟拿着那几朵睡莲,不动声色地走到澈儿身后,悄然而立。
“邪公子,花采来了,给你!”瑟瑟将花举到澈儿面前,在他耳畔悄声说道。
澈儿回首看到瑟瑟,睫毛眨了眨,笑道:“你拿着吧,我在看舞呢!”
瑟瑟笑了笑,压低声音,语气里隐带命令,道:“邪公子,天不早了,你和殿下说一声,属下护送你先行离开吧。”
不知为何,澈儿这次却没有听瑟瑟的话,他回首道:“我要看舞,那些舞姬中,有一个生得可美呢,我要看她。”
瑟瑟一怔,几乎就要发怒了。对于澈儿的反常,瑟瑟很是讶异。澈儿虽说淘气,却很懂事,且在她面前,一向是比较乖的。难道,那个舞姬有什么特别之处?瑟瑟虽说心中焦急,只想拽起澈儿就走,可是,如若那样做,势必会引起众人怀疑。她只得耐住性子,静静立在澈儿身后,心中期盼澈儿看了那个舞姬的舞后,能够及时随她离开。
夜无尘坐在澈儿身侧,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时不时用宠溺的眸光看一眼澈儿,似乎对于澈儿的任何行为都听之任之。不过,瑟瑟看到他那宠溺的神色,心中忍不住直发毛。
瑟瑟没有看向夜无烟,她尽量避免自己的眸光和他有任何交集。只是,纵然是目不斜视立在澈儿身侧,眼角的余光还是可以感知到他。他定定地坐在那里,眸光不知何时从澈儿身上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先是在她手上那几朵半开的睡莲上凝注,继而挪到了她的脸上。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眸光犀利、深沉。刹那间,瑟瑟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这样子应当不会被他认出来吧。瑟瑟正如是想,却明显感觉到夜无烟眸光一顿,那双凤眸毫无征兆地眯了起来。
瑟瑟心中一滞,袖中的玉手忍不住捏了起来,如若这样都能被他认出,这易容术也太不济了。原本她还要学易容术的,那就不用学了。
正在此时,忽听前方舞场上乐音一转,清澈悠远如流水般的琴音在大殿内响起。夜无烟和瑟瑟均被那清澈的琴音所吸引,转首望向舞场。
瑟瑟舒了一口气,真不知夜无烟再对她注视下去,是否会认出她来。
舞台上,一个白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从众舞女中惊艳现身。因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是,她的身姿极曼妙妖娆,轻盈地翩舞着。舞随着舒缓的琴音,极是轻柔,好似生怕惊扰了人们的好梦。
座上众人,皆敛住了呼吸,犹若做梦般,看着这仙女下凡般的翩舞。澈儿也一脸凝重地观看着这个女子的舞。
“这就是你要看的女子?”瑟瑟俯身,在澈儿耳畔轻轻说道。
澈儿点点头,低语道:“我方才在殿外看到了她的模样,她长得……”不及说完,便听得琴音忽然转盛,那女子足尖一点,轻盈地飘到了众舞女的手掌上。纤纤玉足灵巧地在众女的手掌上跳跃,脚踝上的银色铃铛随之发出清脆的声响,殿内早已是一片寂静。
琴音一点一点地消退,低缓柔和得几乎不可闻,寂静的室内,只有那白衣女子脚踝上的铃铛轻灵地响着,眼前,皆是她优美的舞姿,肆意飞扬的水袖……
瑟瑟忆起自己曾在夜无烟的手掌上翩舞,彼时,她以为找到了能托着她舞蹈的那双手掌,却不料,她的痴念最终化为一片云烟。望着眼前翩舞的女子,瑟瑟心头,忽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侧眸望向夜无烟,只见他坐在座位上,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眸光定定地望着眼前翩舞的女子,很显然,他已被她的曼舞所迷。只是,他的眉峰微凝,眸光虽专注,但薄唇紧抿的模样有几分恍惚。似乎,他正透过这个女子,在思念着谁。
他修长的手指从宽袖中伸出,把玩着手中盛满了琼浆玉液的酒杯,杯子是玉白的质地,玲珑剔透,隐约可见,美酒在杯中徐徐荡漾,犹若水纹涟漪。
随着那女子的曼舞,夜无烟的眼前,走马灯一般,全是瑟瑟的舞姿。
花林中,风凄凄,雨绵绵,红红白白的落花满地,伴着雨声风声,她踩着朵朵落花,疯狂肆意地舞着。舞姿曼妙魅惑,似乎要舞出心中的悲痛。她整整舞了两个时辰,最后,她如同一只耗尽了精力的蝶,扑倒在泥地上。彼时,他便想,那是怎样的痛,让她如此疯狂地以舞来发泄。
恍惚间。
新月湖畔,她一袭白衣,素手执着瓷碟,皓腕轻摇,叮当振出清脆冷澈的乐音,她在那泠泠的乐音里,如一朵绽开的白莲,临风摇曳。
春水楼后的花海中,她随着他的箫声,在绚烂的花海中舞着,纤足踏在花瓣上,翩然而舞。他忍不住向她跃去,原以为会温玉软香抱满怀,不想,她却跃到了他的手掌上,翩然旋转。
那一瞬,他望着她飞扬的裙角,心中浮起天荒地老的感觉。他愿意,伸出手掌,让她那双纤纤玉足在他的手掌上,舞一辈子。可,那一瞬的幸福是如此短暂,是他的错,他的一错再错,将她推入到无底的悬崖之下。
夜无烟浓黑的睫毛一敛,掩住了眸间的悲恸。
一阵喝彩声忽而响起,夜无烟抬眸,只见那女子已经从众女子的手掌上跃下,琴音也已经停歇。她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轻轻施礼,面上白纱便在此时悄然滑落,露出一张清丽绝美的容颜。
夜无烟的心骤然便似被猫爪子给揪紧了,揪得一颗心儿生生疼了起来。
这个女子,她的眉,她的眼,赫然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夜无烟的手微微一颤,杯中酒液洒了一桌。可他,犹自没有发觉,只静静凝视着那个女子。
是她吗?
真的是她吗?
那女子袅袅婷婷莲步上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轻盈婉转的声音低声说道:“民女叩见太子殿下,叩见璿王,叩见逸王,叩见各位大人!”就连那声音,竟也有三分酷似她。
夜无烟放下手中酒杯,依旧没有从震惊中回过味来。真的是她,难道是老天厚爱,终于给了他补偿的机会吗?他几乎要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上前扶她起身了。却听得太子夜无尘的朗笑声,“平身,这是哪里来的美女,如此绝色,不知芳名为何?”
那女子袅袅站起身来,婉转回答道:“民女乃胭脂楼的舞姬,花名墨染。民女是叶大人召来为璿王庆祝生辰的。”
“哦?墨染,这名字甚好。不知你的本名叫什么?”夜无尘继续微笑着问道。
墨染轻笑道:“小女子四年前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是以到如今,都忆不起自己的本名为何。所以,殿下就称小女子为墨染吧。”
夜无烟闻言,心头一震。四年前失去了记忆?他大手一颤,手中的杯子无声碎裂。
瑟瑟在看到那女子面纱滑落的一瞬,心中的惊讶绝不亚于夜无烟。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子竟和她十分相像。不仅面容相似,而且,她的舞也同样轻灵飘逸。
怎么,会这样?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怪不得,澈儿看到了这女子,竟然执意要留下来。
当那女子说出四年前失忆的话语来,瑟瑟心中顿时一沉,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这似乎是一个阴谋啊!
只是,瑟瑟搞不懂,那些人弄出一个和她相像的女子做什么,打击夜无烟?
瑟瑟回首看了看夜无烟,只见他脸上神色变幻,深邃的眸间洋溢着深深的震惊。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墨染,眸中神情复杂。
夜无烟,对自己还有情吗?竟然对着这个酷似自己的女子如此在意。正在此时,那女子抬高了脸。右脸颊边一缕发丝拂起,露出了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方才被发丝盖着,没有露出来。
乍见那些疤痕,夜无烟心头一震,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只有那雪白的脸颊和狰狞的伤疤在眼前交错闪现。
他不是没想过,从那么高的悬崖坠下,纵然死里逃生,亦会遭受怎样的苦难。他不敢去想,因为他无法忍受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受着难以承受的不堪,可是,当看到墨染脸上的伤疤时,他的心还是锥心般的揪痛。
当年,她该有多痛啊!
瑟瑟看到墨染脸上的疤痕,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说起来,墨染的脸并不完全像她,只是添了这道疤痕,却是让人看不出她脸颊的宽窄,倒是又像了几分。
她心中惊讶至极,这个女子究竟是谁派来的,竟然伪装了疤痕。
当年,她从崖上摔落而下,身子从崖壁上蹭过,或者被凸出的坚石所划,身上处处都是伤痕。虽然用了药,但是却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疤痕,到处都是。而且,后背处,因为伤势较重,留下的疤痕也较重。但瑟瑟脸上并没有伤痕,而这个女子,为了让夜无烟看到那疤痕,竟然在脸上划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瑟瑟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墨染虽然神色温柔恬静,整个人看上去清冷淡定,只是,瑟瑟却注意到她从袖中探出的玉指,正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将袖口处的一朵幽莲生生拧得变了形。
瑟瑟勾唇冷笑,她可没有这样的小动作。很显然,这个墨染,心中也是极紧张的。她大约也怕被夜无烟看出她是冒牌的吧。
整个清心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夜无烟从座位上站起来,缓步走向墨染。
瑟瑟定定地看着夜无烟从她身侧走过,径直走到了那女子身前,伫立!
夜无烟并未说话,一双深邃的凤眸在女子玉脸上逡巡一圈,便伸手执起了她的玉手,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就好似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容易碎裂的珍宝。那般小心翼翼,那般温柔呵护。原本淡漠清冷的俊脸,此时布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温柔得似乎可以将人溺死。黑眸如墨,眸底水光氤氲,令人几乎怀疑,这个男人随时会哭出来。
墨染眼睁睁看着这个贵雅冷峻的男子在她面前站定,看着他俊美的脸为她卸下了那层寒霜,她的心忽然一滞。而当他那深邃犀利的眸光,散发着溺死人心的温柔,望着她脸颊上的疤痕时。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她扮的又是谁。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良久,她似乎才从惊愣中回神,喃喃低语道。
“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他执着她的手,低首,温柔地看她。他说话的语气极温柔,似乎怕自己声音大了,他就如同梦里一般,随时会消失。
“我们以前认识吗?”墨染抬眸,睫毛颤动着,水眸之中布满了迷惑。
“嘘……”夜无烟将手指轻放在唇边,轻轻嘘道,“让本王好好看看你。”他伸出手指,从她脸上温柔地滑过,从轩眉到清眸,从琼鼻到薄唇,再在她那道疤痕上流连。
“璿王,请自重!”墨染默默地推开他,重新坐到琴案前,冷冷说道。
夜无烟唇角一勾,俊脸上漾起一抹笑意,高大峻拔的身子在她面前俯身,黑眸中笑意深浓,带着魅惑,看得她心头一滞。她被他看到玉脸一红,几欲忘记了自己要做出清冷淡漠的神情。
大殿上的人们都眼睁睁地望着夜无烟和那女子温柔缱绻的注视,一些文武百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璿王竟然对一个女子如此在意,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是真的吗?
夜无烟转身,一张冷峭的俊脸,就好似寒去春来,绽放着春风般动人的笑意。
“各位见笑了,她便是本王失而复得的……”
“哎呀,我好喜欢这个姐姐啊,姐姐你好漂亮啊,能不能让我抱一抱哦。”夜无烟的话还不曾说完,一道小小的人影已经从席案上起身,快步奔到了墨染面前,一头扎在墨染的怀里。
“姐姐,我好喜欢你的舞哦!”澈儿抬起小脸,欣喜地说道。
夜无烟的话被澈儿打断,他眉头微凝,淡淡瞧着澈儿在墨染怀里撒娇。
“墨染姐姐,你喜欢我吗?”澈儿睁着一双晶亮的黑眸,一对墨黑的睫毛扑扇如墨蝶的翅,玉白的脸上带着万分期待的神色。
“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墨染温柔地笑了笑,伸指轻轻摸上澈儿的头顶。
“那你答应嫁给我好不好?我保证只娶你一个夫人,就算有别的姑娘哭着喊着求我,我也不娶她们。”澈儿从墨染怀里抬起头来,一脸凝重地说道。
此语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哗然,这孩子才多大,就要娶亲?太子夜无尘颇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今夜,他还真有些后悔冒充这小子的爹爹了。
墨染失笑地对着澈儿说道:“你今年才多大?等你娶我时,我就已经成了老太婆了。”
澈儿嘟起了嘴,“我不嫌你老。”
“可是我嫌你小啊!”墨染说道。这个小孩子,还真没完没了了,不过,望着他一脸无邪的样子,还真是无法生他的气。
澈儿嘟起了嘴,夜无烟再次执起墨染的玉手,淡笑着说道:“本王宣布,这个女子是本王失而复得的妻。”
他没说侧妃,没说王妃,也没说侍妾,他说的是妻。
一个“妻”字,让瑟瑟心头剧震。
看着他对着另一个女子说“妻”是不是很可笑,而那女子偏偏生就了和她相似的皮囊。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亲手将她拍下了悬崖,却还当她是他的妻吗?还有,他难道没有看出这个女子是假扮的吗?
夜无烟的话,让大殿内一片哗然,都在猜测这个女子的身份。闺中女子的容颜,很少在男人面前展露,是以,纵然那些大臣曾在宴会上遥遥见过瑟瑟,也极少认出她来。
“璿王,不知,王妃是什么身份?”一个大臣站起身来问道,毕竟夜无烟四年不曾娶妻纳妾,他们还以为他会孤独终老,乍然冒出一个妻来,没人不惊讶的。
夜无烟笑了笑,侧首看了一眼墨染,淡淡说道:“既然,她已经失去了记忆,本王暂时不能将她的身份见告。”
众人自然是十分遗憾,但是,席间还是一片道贺声不断。
“民女真的是王爷的妻?”墨染迟疑着问道,眸间全是迷惑。
夜无烟笑了笑,道:“自然是了,纵然是失忆,你依然是。”夜无烟轻声说道,脸庞藏在光线的阴影里,完美的薄唇边,勾着似笑非笑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中隐隐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峭。
一道蓝衣人影缓步走了过去,是逸王夜无涯。夜无涯今晚一直坐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品酒,他是这喧闹之中唯一的一抹静态。只有白衣女子墨染出现时,他眸间现出了汹涌的波动。
此时,他缓步而出,走到夜无烟身畔,温润的眸光凝视着墨染,眸光深幽复杂,有欣喜也有痛楚。半晌,他的视线转移到夜无烟身上,定定说道:“恭贺六弟,沧海遗珠终归时,五哥还有事,先行告辞一步了。”
夜无涯离去的脚步有些踉跄,金总管慌忙前去相送。
夜已深,宴会渐近尾声,随着夜无涯的先行告退,一殿宾客也开始告辞离去。夜无尘也淡笑着起身,招呼了澈儿,要带他离去。
瑟瑟向澈儿使了一个眼色,方才她已经悄悄告诉澈儿了,万万不能随夜无尘一同离去。原本,她想在宴会中途带着澈儿离去,却不想拖到了现在,若是再与夜无尘一同离去,她和澈儿的行踪肯定会被夜无尘查到。
澈儿赖在椅子上,无辜地说道,“我不走!我要跟着墨染姐姐,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似乎是在为方才夜无尘将墨染让给了夜无烟而生气。
夜无尘眉头一皱,冷声道:“不行!你一个小孩子家的,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就是不走嘛!我要住在这里,我要跟着墨染姐姐!”澈儿从椅子上起身,奔到夜无烟身后,小手拽着夜无烟的衣襟,哀声道,“王爷,你让我留在这里吧!我要跟着墨染姐姐,我还要和良公子一起玩儿!”
夜无烟回身看着澈儿,蹲下身子,微笑道:“我这王府,可没有太子府好。你确定要留下来吗?”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小孩,夜无烟就是莫名地喜欢。可是,他是夜无尘的孩子,留在他府中,若是出了任何意外,他却是担待不起的。
澈儿看出夜无烟的犹豫,凤眸中顿时渐有水雾氤氲,不一会儿水雾凝成泪珠,啪嗒啪嗒从眸中坠落。没有哭声,却哭得那叫一个可怜,令人怜惜。
夜无烟心中顿时软了,只是,这孩子却无论如何不能留在他的王府。他起身微笑道:“皇兄,邪儿真是可爱,只是,怕在本王府内会委屈了他。”
夜无尘望着澈儿掉泪的小脸,脸上阴晴不定。思索良久,他忽然笑道:“无碍,既然他愿意,那今晚就要打扰皇弟了。”言罢,俯身摸了摸澈儿的头,“可不要淘气哦。”
“好哦!”澈儿欢喜地绽开笑脸。
“你,还有张有,就留在璿王府照看着小公子,”夜无尘瞥了一眼瑟瑟,和另一个侍卫张有,冷声吩咐道,“至于其他的奶妈丫鬟婆子,本殿下想,皇弟府内应当不缺的。”
夜无烟眉头微凝,这才发觉澈儿的留下,简直就是一个大麻烦。
夜无尘淡笑着告辞,被侍卫们簇拥着离去了。夜无烟看了看他们,凝眉道:“金总管,将邪公子安排到本王的居所。”虽然,璿王府戒备森严,但他依旧不放心,只有将这个小麻烦安排到他的居所,他才有可能睡得安稳。
“王爷,那墨染姑娘,不,王妃,安排到哪里?是不是安排到以前的桃夭院?”金总管躬身问道。
“不必,也安排到我的倾夜居。”夜无烟淡笑着说道,深邃的眸内,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
倾夜居是夜无烟的居所,瑟瑟还是夜无烟的侧妃时,曾来过这里三次。
初次来这里,是在伊盈香的生辰宴上,她被伊娜推到湖中,夜无烟从湖中将她救上来,抱着她来到了这里。第二次来这里,是她求夜无烟放她出府,彼时他正在画雪莲。结果两人打了一个赌,便是闯竹林阵。最后一次,也是在这里待得最长的一次,便是闯竹林阵败了后,被夜无烟抱了进来,在这里养伤。
三次,被他抱进来便有两次。
回忆起那些事,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瑟瑟至今都有些不懂,彼时,夜无烟为何抱她来这里居住。他记得,那时他明明很讨厌她的。
倾夜居算是王府最大的一处居所了,正殿处,是夜无烟的寝居。寝居右侧,是一间较大的闲置厢房,夜无烟便将澈儿安置到了这间厢房内。而墨染,顺理成章地被夜无烟安置到了他的寝居。
夜无烟,不会和那个墨染睡在一起吧。她不相信,以夜无烟的精明,会认不出来那女子是假的?怎么说,他们也是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日,彼此还算是熟悉的吧!虽然她很愚钝,没有认出明春水便是夜无烟,只因他太会伪装,连声音和体香都能改变。而这个墨染,虽然有些像她,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还是和她有些微不同的。
澈儿居住的厢房很大,门前一道琉璃屏风,屏风后便是华丽的床榻。屋内的摆设,桌几柜橱都极是雅致。
“这间屋子,还不错!”澈儿乌眸流转,打量了一下室内,淡淡说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偏偏语调里透着严肃,端着架子像个小大人的感觉。
夜无烟派来伺候澈儿的侍女们都面带笑意,眸光讶异地打量着澈儿。当然,看到澈儿的可爱模样,每个人都在心中遗憾,这么可爱的孩子,怎是太子的孩子呢,若是王爷的孩子该多好啊!
“多可爱的孩子,不过,王妃回府,说不定我们王府不久也会添一位小公子呢。”一位绿衣侍女笑嘻嘻地说道。
“是啊!”一众侍女一边收拾房间,一边小声交谈。当然,她们把澈儿当成了一般的小孩子,是以才毫不避讳地谈到了这个问题。
“王妃回府,就会添小公子吗?”澈儿闻言,好奇地问道。
“是啊,王爷和王妃晚上住在一起当然就会有小公子了!”侍女们微笑着答道。
“哦……”澈儿轻轻哦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明明是一点儿也不懂,但是却一副了然的表情,好似自己十分懂一般。长睫毛眨巴着,眯着眼睛,不知在寻思什么。
室内打扫好后,众侍女纷纷退了出去,夜无烟的侍女娉婷走了进来。
瑟瑟没想到,夜无烟竟派了娉婷过来伺候,娉婷可是夜无烟的贴身侍女,而且,她也是有武艺的。夜无烟,对于澈儿,倒是相当的重视啊。
瑟瑟心中有一丝忐忑,娉婷毕竟是认识她的。不过,娉婷的眸光似乎全部被澈儿吸引住了。“邪公子,天色已晚,该歇息了。”娉婷端着洗漱盆,温婉地笑着道。
澈儿望了望娉婷,很难得地,极听话地洗漱完毕。
娉婷微笑着说道:“邪公子,你歇息吧,奴婢就在门外,若有事情,随时可以召唤。”澈儿眨了眨眼睛,笑着道:“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夜已经深了,邪公子最好还是不要出去了。”娉婷淡淡说道。
“我只是在外面转一转,不会走远。不然,你跟着我好了。”话未说完,他已经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缓步向门外走去。
娉婷也不好拦着澈儿,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作为澈儿贴身侍卫的瑟瑟,自然也不好阻拦“主子”的任何行动,只好紧随其后。夜无尘派来的侍卫张有,见状也跟了过去。
夜色之中,几人各怀着心事,在倾夜居的走廊上走过。
晚开的夜花,散发着馥郁的香气,被夜风悠悠吹到鼻尖。澈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惬意。他背着小手,在走廊上绕来绕去,始终在夜无烟寝居门前打转。
瑟瑟心头一跳,忽然就明白了这小家伙在打着什么鬼主意。还不及深想,就听得夜无烟屋内有人不高不低地呼叫了一声。
听声音,是那个假扮她的墨染的声音。
澈儿眸光一亮,转身就向夜无烟寝居的门冲过去。门竟然没锁,只是虚掩着,小小的身子推开门,就那样冲了进去。
娉婷站在门口,脸色尴尬,不知是不是该随着澈儿进去。瑟瑟只愣了一瞬,便冲了进去。不管如何,她先将澈儿带出来再说。
瑟瑟疾步冲了进去,绕过屏风,奔到了内室,眼前一亮,她看到了一幅很香艳、很刺激的画面。
瑟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了。四年前,在北鲁国,她被云轻狂骗到夜无烟的帐篷内,便曾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不过,当初的,比之今日的香艳程度,那是差得远了。
室内只有一点暗淡的夜烛,泛着红彤彤的柔光。地面上,放着一只大浴桶,浴桶中水光曳荡,水面上漂浮着一瓣瓣艳红的花瓣。浴桶中并没有人,人在床榻上。
床榻上的帐幔还没有垂下,墨染姑娘似乎是刚刚出浴,只披着一件纯白的纱裙,酥肩半露,云髻散乱,脸上红晕一片,有些娇嗔,带着薄怒,望着压在她身上的夜无烟。夜无烟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不整,胸前的衣衫敞着,露出一片精健的前胸。凤眸眯起,淡然的表情看不出是何种情绪,似乎已经深陷在眼前这诱惑之中。他的长指沿着墨染玲珑的身段描摹着,犹似不舍一般。
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瑟瑟胸口一滞,脸色有些黯淡,心中情绪更是复杂。
有点儿怪异,仿若看见夜无烟和另一个自己在缠绵,这种感觉不怪异才怪。有点儿酸涩,因为那毕竟不是自己,而夜无烟,很显然没有认出来。
曾经,他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她,现在看来,喜欢的或许只是自己这副皮囊。如若他真喜欢她的人,怎么会连真假都辨不出?
澈儿站在门口,睁大了一双乌眸,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一幕,小嘴微张,似乎极是惊讶。
瑟瑟垂眸,伸手去捂澈儿的眼,不想还不曾捂住,就听得澈儿冷冷说道:“你们两个在打架吗?璿王,你怎么能打墨染姐姐?墨染姐姐,我来救你了。”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小拳头冲了过去。
夜无烟看到澈儿冲了过来,深沉幽黑的眸中划过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他松开墨染,伸手将衣领拢好,慢腾腾地起身。
澈儿的小拳头恰好砸在他的腰腹上,夜无烟皱了皱眉头。他半蹲下身子,凝眉道:“邪儿,你要保护她?”
“我不叫邪儿,我叫无邪公子!”澈儿似乎对于夜无烟这么亲切的称呼没有好感,可以说,对眼前这个人没好感。
“无邪?”夜无烟凤眸一眯,似乎在品味着澈儿的名字,“不是邪公子,而是无邪?无邪公子?”
“我要陪着墨染姐姐睡!”澈儿高声说道,小小年纪的他,根本就没有听出夜无烟话里的意味。
夜无烟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慵懒的笑意,“好啊!既然无邪公子愿意,那本王也不阻拦。”
澈儿得意地笑了笑,道:“那好,你到我房里去睡!我在这里睡!”他就是不愿意让夜无烟和这个女子在一起住,因为那些侍女说,会有小公子的。
夜无烟依旧淡笑道:“好!”
他转首对床榻上的墨染笑道:“瑟瑟,既然你忘记了我,暂时不能接受我,那也好。既然你喜欢这个小孩,而这个孩子又这么喜欢你,就让他陪着你吧!”
瑟瑟听到夜无烟对着墨染温柔地叫瑟瑟,心中顿觉可笑。
夜无烟言罢,微笑着从内室走了出来。
瑟瑟看到他漫步走来,淡淡垂首,轻轻敛下睫毛。
夜无烟在和她擦肩而过之时,脚步似乎是顿了一下,瑟瑟的心弦立刻绷紧了。不过,夜无烟的眸光只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便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出去。
夜色深沉,苍穹似墨,点点星子闪着稀薄的微光。镂空雕花的窗门紧闭,屋内,夜无烟负手凝立在桌案前,挺拔的身影在烛火映照下,在墙上投下高大的影子。
“查出来了吗?”夜无烟冷声问道。
一个暗影跃到室内,低声禀告道:“禀王爷,墨染姑娘确实是四年前出现在胭脂楼的,不过据说她当时一直病着,都是在后院里养伤,是以,楼里大多数姑娘都没见过她。直到一年前,她才开始在胭脂楼献艺,但是,她一直都是戴着面纱,或许是为了掩盖脸上的疤痕,一直没有露过真容。因为舞跳得好,所以,在胭脂楼也是比较红的。叶大人请胭脂楼里的女子来王府献舞,或许也并不知晓她的模样。”
“或许不知道,但必定也是经过有心人的点拨。你悄悄去查一查,看叶大人何以会想起请胭脂楼的舞姬献艺为本王贺生辰。”夜无烟冷冷说道,叶大人的为人,夜无烟还是清楚的,十分耿直,他不会是夜无尘的人。
“关于太子那个孩子,属下探查了一番,太子确实在外面养着一名歌姬,也确实育有一子,岁数也就是邪公子这般年龄。”影探一字一句禀告道。
夜无烟闻言,微微挑了挑眉,飘然转身,黑眸间划过一丝锐利,“你可打探到那孩子生得如何模样?”
“这个属下不曾查到,据说,那孩子在一月前就已经被接到太子府里了。”
夜无烟眉头皱了皱,眼前浮现出那个无邪公子的玉白的脸蛋。或许夜无尘真的在外面有一个孩子,但是不一定就是这个无邪公子。
他说他不叫邪公子,他叫无邪公子。如果真是夜无尘的孩子,他怎么会让自己孩子名字中带着一个“无”字?就算是平头老百姓也是有这样的忌讳的,何况是太子。所以,他怀疑无邪小公子不是夜无尘的孩子。可是,既然不是,何以他会认下这个孩子?
如若,无邪真的不是他的孩子,那么他在百官面前意味不明地承认了这个孩子,最后又将他留在了璿王府。难道说,他想要……
夜无烟眸光一冷,道:“派人盯紧无邪小公子,别让他出什么意外!”
“王爷,如若无邪小公子不是太子的孩子,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呢?”
夜无烟眉头一凝,眼前顿时浮现出无邪的那张可爱的小脸,或许是因为那孩子模样和他有几分相像吧。那孩子的一言一行不知为何,总是牵动着他的心魂。“万万不可!”他冷声道,他决不能为了自己的目的,牺牲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可是,王爷,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影探颇为失望地说道。
夜无烟站起身来,在室内踱了一圈,淡淡说道:“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那孩子,千万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