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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动着心思,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来,直等泡完了脚起身的时候,我才故意晃了一晃,忙用手扶额,低低地“哎呦”了一声。
红袖正指派小丫头去倒水,闻声转头向我看过来,问道:“怎地了?公主?”
“头有些晕沉,许是刚才在山间吹了风。”我特意拿出了公主的娇柔做派,手揉着额头,身子软软地往后倒去。
红袖见状有些慌乱,忙就扶了我在床上躺了,又念叨道:“公主这身子也忒娇弱,吹一吹风便就这样,看来还是我们这些带毛的更皮实些,谁不是在荒野里跑着长大的,莫说吹风,便是雨打也不当回事。”
“是我从小被养得娇了些,身上又没长毛。”我装得有气无力,又道:“还请劳烦你去和大王说一声,我眼下这个情形,晚上怕是无法出去应酬了。”
红袖就又叫了那个红毛丫头过来,派她去向黄袍怪请示,那丫头腿脚真是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就回转,带回来了黄袍怪的答复:去,必须得去!便是病得爬不起身来,也要叫人抬了去!
我面上一派委屈,肚子里却在骂街。
便是红袖听了也面露微讶,许是想不到她家大王这般不知怜香惜玉。
红袖转过身来,颇有些为难地看我,“公主娘娘,您看……”
“大王既有了吩咐,那就去吧。”装娇弱既然没用,我索性也不再装了,干脆利落地从床上爬起身来,抬脚往那梳妆台前走,又道:“我得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免得丢了你家大王的脸!”
红袖闻言就要上前帮忙,我忙斥退了她,“不用,我自己来。”
母亲有句话讲得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母亲还有一句话讲得更好:你若不要我好过,你就也别想好过了!
高挽青丝,梳一个孔雀开屏髻!
再上一个“酒晕妆”,先在面上敷一层厚厚的白粉,再往两颊抹上浓浓的胭脂,如酒晕然,尽量使面颊显得丰满圆润。
画一双桂叶眉,点一点樱桃口。
再来花钿、面靥、斜红……等我把梳妆台上有的东西样样不落地招呼到自己脸上,一张脸画下来,等我回过头去,屋里的一众侍女早已经是惊得目瞪口呆,木人一般。
红袖用手托了下巴,这才能把自己嘴巴缓缓合上,迟疑道:“公主娘娘,您这妆……”
“怎么?不好看吗?”我反问。
我左右打量镜中的自己,越看越是满意,眼下这个模样,便是我亲娘来了,都未必能认得出我,更别提那个只见了一面,说了几句闲话的白衣人了!
“好好好看,”红袖笑得很是勉强,停了一停,才又小心说道:“就是,呃……香粉厚了点,胭脂浓了点,眉毛短粗了点,嘴巴忒……啊忒……忒夸张了点。这个妆容,大王瞧到怕是会有点意外……”
岂止是会意外!
想当年,母后曾照着图册画过这样一个妆容,特意去给父亲惊喜。父亲那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人,初见母亲妆容,愣是吓得扔了手中茶盏。我就不信,他黄袍怪还能比我那英明神武的父亲强了!
意外?吓死你才好哩!
因存了这样的心思,我的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又指挥着红袖帮我换了一身华贵无比的衣裙,不等侍女来传,便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那大厅赴宴。
天色傍黑,时间尚早,大厅里宾客寥寥,黄袍怪到的却早,已经高坐于主位之上,正在自斟自饮,自得其乐。我本是挺胸抬头来的,可一见他那嘴脸、那獠牙,气势顿时就散了一半,只觉得双腿发软,似是连身体都要撑不住了。
恰逢黄袍怪抬头,远远地一眼就看到了我,目光落到我身上时明显着一顿,片刻后,这才慢慢地放下了手中酒盏,一双金睛大眼,只盯着我看。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脑海里不知怎么地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后背上也随着起了一层白毛汗,几欲转身就逃。
莫名地,黄袍怪忽地扯了下唇角,又抬起手来,向着门口勾了勾手指。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红袖。
红袖这一次倒是知情识趣,不等我问便就说道:“是叫您呢,没错。”
眼下这情形,不管是伸脖子还是缩脖子,怕是都躲不过这一刀了。我挺了挺腰杆,淡定从容地走上前去,直到台阶前这才停下身来,向着黄袍怪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大王。”
黄袍怪默默看我几眼,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妾这是盛装。”我答得镇定。
“盛装?”台上黄袍怪似是嗤笑了一声,又问:“是为我这宴会特意准备的盛装吧?”
我眼珠子转了一转,这才慢声细语地答道:“妾以后便要依附大王而生,大王是妾的主宰,妾是大王的脸面,大王有宴,妾自然是要竭力打扮,盛装出席。”
就瞧着黄袍怪的大嘴往旁侧咧了一咧,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我这脸面可是够大的。”
哎呦,这话可不好接!我笑了笑,没敢言声。
黄袍怪也跟着扯扯嘴角,复又低下头去饮酒,红袖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用手指偷偷地杵了杵我,又向着黄袍怪那里抬抬下巴,暗示我过去侍酒。
俗话讲,听人劝吃饱饭。
我咬咬牙,上前在黄袍怪身侧跪坐下来,执了酒壶,等他刚放下酒盏,便就连忙抬手凑过去给他斟酒。
黄袍怪斜眼瞧我一眼,没说话,直接把酒盏丢到了桌案上。酒盏虽未倒,那酒却是洒了大半出来。
我就觉得吧,他这人貌似也不怎么待见我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还要把我掳来,难不成也是受那劳什子“一世姻缘”所困,也是被逼无奈不成?如若真是这般,只要我们两个好好商量,没准就能高高兴兴的“一拍两散,各自逍遥”!
这样一想,我精神头顿时提起来了,一时也顾不上黄袍怪嘴脸可怖,正要凑过去和他套一套近乎,不料还未张口,突听得厅外有人大声叫嚷道:“大王!您给咱们评个理,是这厮欺人太甚,还是我白某得理不饶人!”
吵嚷声很快就到了门口,就见一灰衣人揪着一青衣男子衣领,连拽带拉地把他往大厅里扯。其后,还跟了桃花仙、白骨夫人等不少人,这个嘴上喊着“白仙君快松手”,那个高声劝着“柳君莫要恼”,咋呼得虽厉害,却没一个肯上前来帮手的,只跟在后面瞧着热闹。
那灰衣人手上抓得死紧,愤愤控诉:“他灌我酒哄我脱衣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趁我酒醉狠踢我一脚?”
青衣人面上颇为无奈,只道:“真不是在下踢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不是你,你好好的又为何会瘸了脚?”灰衣人明明一脸怒意,偏左眼上重重一圈乌青,平添了几分滑稽,“有种你就把脚上鞋袜脱下来给大伙看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冤枉了你!”
听到这,我这才明白过来,顿觉得心中发虚,下意识地把脚往裙下藏了藏。不料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却引得了黄袍怪注意。他斜眼瞥我,淡淡问道:“怎么了?”
“啊?”我一惊,待反应过来,忙笑道:“没事,没事。”
黄袍怪没说话,只挑了挑眉梢,显然不信。
厅上,灰衣的白仙还在揪扯着柳仙不放,嚷嚷着叫他脱鞋验一验伤处,到底是不是他踢的一看便知。而那柳仙只道自己冤枉,却也死活不肯脱下鞋袜自证清白。其余妖等,尽都笑嘻嘻地围在四周,唯恐天下不乱,你一言我一语,极尽煽风点火之能。
我在妖群中仔细找了一圈,倒是不见之前在溪边见的那个“修道之人”,心中不觉稍定,谁知这心还不曾落稳,就听得白仙在台下忽地高声叫道:“请大王给我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子,也跟着齐齐地往高台处看了过来,就听得那桃花仙失声惊叫了一声,道:“哎呀妈呀!大王身边那是个什么妖怪?怎地长成——”
她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似是被人一把捂住了嘴。我偷偷地往下瞄了一眼,果然正好瞧见白骨夫人往回收手。
就听得白骨夫人慢条斯理说道:“是你自个眼花了,大王身边坐着的是昨儿刚娶的新夫人,哪里来的什么妖怪。”
“哈?”桃花仙的表情由惊讶转为僵滞,却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娇笑道:“可不是眼花了吗!哈,我就说昨儿被你们灌太多了些,直到现在都还头晕眼花呢,看什么都能看出重影来。”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抬手扶了扶额头,嘤咛了一声,十分娇弱地往白骨夫人身上倚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