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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感到自己摔到地上,脸埋在草里,鼻子里全是青草的气味。在门钥匙带着他飞行时,他是闭着眼睛的,现在他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所有的力气似乎都跑光了。他头晕得厉害,感觉身子下的地面像船甲板一样在颠簸摇晃。为了稳住自己,他攥紧了仍然在他手里的两样东西:三强杯光滑的把手和塞德里克的尸体。他感到只要放开其中一样,他就会滑入脑海边缘正在聚集的黑暗中。恐惧和疲劳使他趴在地上,闻着青草的气味,等待着……等待着有人做些什么……等待着发生些什么……同时他额头的伤疤一直在隐隐灼痛……
一阵声浪淹没了他,令他迷惑,到处都是声音,脚步声、叫嚷声……他紧紧皱起眉头,仿佛这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过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他,把他翻了过来。
“哈利,哈利!”
他睁开眼睛。
眼前是繁星点点的夜空,阿不思·邓布利多蹲在他身前。周围是黑压压的人影,都向他挤来。哈利能感到脑袋下的地面随着他们的脚步在微微震动。
他已回到了迷宫边缘,可以看到四周高高的看台,有人在上面走动,头顶上星光闪烁。
哈利放开了奖杯,但把塞德里克攥得更紧了。他用腾出的手抓住邓布利多的手腕,邓布利多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回来了,”哈利小声说,“伏地魔他回来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康奈利·福吉颠倒的脸出现在哈利面前,他的脸色苍白,神情惶恐。
“上帝啊……迪戈里!”他说,“邓布利多……他死了!”
这句话传了出去,正在往里挤的黑乎乎的人影惊骇地把它传给了周围的人……其他人喊了起来——尖叫声响彻夜空——“他死了!”“他死了!”“塞德里克·迪戈里!死了!”
“哈利,放开他吧。”他听见福吉的声音说道,并感到有人在扳他的手指,想让他放开塞德里克的尸体,但哈利死命抓住不放。然后邓布利多的脸凑近了些,依旧模糊不清。
“哈利,你帮不了他了,结束了。放开吧。”
“他要我把他带回来,”哈利低声说——说清这一点似乎很重要,“带给他的父母。”
“好的,哈利……放开吧……”
邓布利多俯下身,用对于一个瘦削的老人来说超乎寻常的力气扶哈利站了起来。哈利摇摇晃晃,脑袋里像有锤子在敲,受伤的腿支撑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人群推推挤挤,使劲往前凑,黑压压地朝他逼近——“怎么回事?”“他怎么了?”“迪戈里死了!”
“他需要去校医院!”福吉大声说,“他病了,受了伤——邓布利多,迪戈里的父母在这儿。在看台上……”
“我带哈利去,邓布利多,我带他——”
“不,我想——”
“邓布利多,阿莫斯·迪戈里在跑……他过来了……你要不要先跟他说一下——在他看到之前——?”
“哈利,待在这儿——”
女孩子们在尖叫,在歇斯底里地哭泣……这幕情景在哈利眼前怪异地闪烁着……
“没事,孩子,有我呢……走吧……去医院吧……”
“邓布利多说‘待在这儿’。”哈利含混地说,伤疤的突突作痛使他感到想吐,视线更加模糊了。
“你需要躺下来……走吧……”
一个比他魁梧强壮的人半拖半抱地带着他穿过惊恐的人群。哈利听见人们吸气、尖叫、高喊的声音。那人挟着他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城堡走去。走过草坪、湖畔和德姆斯特朗的大船,哈利只听见那个男人沉重的喘息声。
“出了什么事,哈利?”扶哈利走上台阶时,那人开口问道。噔,噔,噔。是疯眼汉穆迪。
“奖杯是个门钥匙,”哈利说——他们穿过门厅,“把我和塞德里克带到了一片墓地上……伏地魔在那里……伏地魔……”
噔,噔,噔。走上了大理石楼梯……
“黑魔头在那儿?然后呢?”
“杀死了塞德里克……他们杀死了塞德里克……”
“后来呢?”
噔,噔,噔。穿过走廊……
“煎了一服药……恢复了他的肉身……”
“黑魔头恢复了肉身?他复活了?”
“然后食死徒来了……然后我们决斗……”
“你和黑魔头决斗了?”
“我逃了出来……我的魔杖……出了点儿有趣的事……我见到了我的妈妈和爸爸……他们从他的魔杖里冒了出来……”
“进来,哈利……进来,坐在这儿……你会没事的……喝点儿药……”
哈利听到了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一个杯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喝下去……你会好受一点儿……喝吧,哈利,我需要了解确切的情况。”
穆迪帮着把那杯东西倒进了哈利嘴里,哈利呛得咳嗽起来,嗓子里像灌了胡椒一样火辣辣的。穆迪的办公室清晰起来了,穆迪也清晰起来了……他的脸色像福吉的一样苍白,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哈利的脸。
“哈利,伏地魔回来了?你确定吗?他是怎么做的?”
“他从他爸爸的坟墓里、虫尾巴和我身上取了一点儿东西。”哈利说。他的脑子清楚了一些,伤疤疼得不那么厉害了。现在他能清楚地看到穆迪的脸了,尽管办公室里光线昏暗,还能隐隐地听见远处魁地奇球场上人们的叫喊声。
“黑魔头从你身上取了点儿什么?”穆迪问。
“血。”哈利举起手臂。他的袖子被虫尾巴的匕首割破了。
穆迪长长地嘘了一声。
“食死徒呢?他们回去了?”
“是的,”哈利说,“好多人呢……”
“他对他们怎么样?”穆迪轻声问道,“他原谅他们了吗?”
哈利突然想起来了。他应该告诉邓布利多,应该一回来就讲的——
“霍格沃茨有一个食死徒!这儿有一个食死徒——食死徒把我的名字放进了火焰杯,故意让我最后获胜——”
哈利想站起来,但穆迪把他按住了。
“我知道那个食死徒是谁。”他平静地说。
“卡卡洛夫?”哈利急切地问,“他在哪儿?你抓到他了吗?把他关起来了吗?”
“卡卡洛夫?”穆迪古怪地笑了一下,“卡卡洛夫今晚逃走了,因为他感到自己胳膊上的黑魔标记烧灼起来了。他出卖了那么多黑魔头的忠实支持者,不敢去见他们……但我怀疑他不会走远,黑魔头有办法跟踪他的敌人。”
“卡卡洛夫不在了?他跑了?那——他没有把我的名字放进火焰杯?”
“没有,”穆迪缓缓地说,“不是他。是我干的。”
哈利听见了,但是不能相信。
“不,”他说,“你没有……你不可能……”
“确实是我。”穆迪说,他那只魔眼转到了后面盯着房门。哈利知道他是在看外面是不是有人。与此同时,穆迪抽出魔杖指着哈利。
“这么说他原谅了他们,是吗?原谅了那些逍遥在外、逃脱了阿兹卡班囚禁的食死徒?”
“什么?”哈利说。
他看着穆迪手里的魔杖。这是个蹩脚的玩笑,一定是的。
“我问你,”穆迪平静地说,“他是不是原谅了那些从来没有寻找过他的渣滓?那些叛徒、胆小鬼,他们连为他进阿兹卡班都不敢。那些没有信义的下贱的东西。他们有胆子戴着面具在魁地奇世界杯赛上胡闹,但看到我发射的黑魔标记之后就一个个溜走了。”
“你发射的……你说什么呀……?”
“我告诉过你,哈利……我告诉过你。如果我对什么事情恨之入骨的话,那就是让一个食死徒逍遥在外。他们在我的主人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背叛了他。我希望他惩罚他们,我希望他折磨他们。告诉我,他折磨了他们,哈利……”穆迪的脸上突然露出神经质的笑容,“告诉我,他对他们说只有我一直忠心耿耿……愿意冒一切风险帮他得到他最想要的东西——你!”
“你没有……不……不可能是你……”
“谁把你的名字作为另一个学校的学生放进了火焰杯?是我。谁吓走了可能伤害你或妨碍你获胜的每一个人?是我。谁怂恿海格让你看火龙?是我。谁使你想到了打败火龙的唯一办法?还是我。”
穆迪的那只魔眼转回来盯着哈利。他的歪嘴咧得更大了。
“不容易啊,哈利,帮助你通过这些项目,又不引起怀疑。我不得不使出我所有的心计,让人们看不出我插手的痕迹。如果你赢得太容易,邓布利多会起疑心的。只要你进了迷宫,最好是先出发——这样,我就有机会除掉其他几名勇士,为你扫清道路。但我还得对付你的愚蠢。第二个项目中……我特别担心我们会失败。我一直盯着你,波特。我知道你没有发现金蛋的线索,所以我必须再给你一个提示——”
“你没有,”哈利嘶哑地说,“是塞德里克提醒了我——”
“是谁告诉塞德里克要在水下打开它的?是我。我相信他会告诉你的。正派的人很容易被操纵,波特。我知道塞德里克想报答你上回告诉他第一个项目是火龙的事,他确实这么做了。但即使这样,你似乎还有可能失败。我一直在盯着你……你在图书馆里的那些时间。难道你没发现你需要的那本书就在宿舍里吗?是我布置的,我把它给了那个叫隆巴顿的男孩,你记得吗?《地中海神奇水生植物及其特性》。它会告诉你关于鳃囊草的一切有用知识。我以为你会求助于周围每一个人。隆巴顿会马上告诉你。可你没有——你没有——你的骄傲和独立意识差点儿毁掉了一切。”
“我能有什么办法?再找一个天真的人去提醒你。你在圣诞节舞会上对我说有个叫多比的家养小精灵送了你一件圣诞礼物。我把那个小精灵叫到教工休息室去收集要洗的衣服。我大声和麦格教授谈论被扣的人质,猜测波特会不会想到使用鳃囊草。你的小精灵朋友马上跑到斯内普的办公室,又急急忙忙去找你……”
穆迪的魔杖依然指着哈利的心口,在他身后,墙上的照妖镜里有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你在湖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波特。我以为你淹死了。还好,邓布利多把你的愚蠢当成了高尚,给你打了高分,我才松了一口气。”
“当然,你在今晚的迷宫里也得到了照顾。”穆迪说,“我在迷宫周围巡逻,能看透外层的树篱,并用咒语把许多障碍从你的路上赶走了。我击昏了芙蓉·德拉库尔,又对克鲁姆施了夺魂咒,让他去干掉迪戈里,为你扫清了夺杯的障碍。”
哈利瞪着穆迪,想不通这怎么可能……邓布利多的朋友,大名鼎鼎的傲罗……抓获了那么多食死徒……这不合情理……太不合情理了……
照妖镜里的影子在清晰起来。哈利看出是三个人的轮廓,他们越走越近。但穆迪没有看到,他那只魔眼正盯着哈利。
“黑魔王没能杀死你,波特。他是那么想杀你,”穆迪轻声说,“想想吧,要是我替他做到了,他会怎样奖赏我。我把你送给了他——你是他复活最需要的东西,然后又替他把你杀了。我会得到超过其他任何食死徒的荣誉,我将成为他最宠爱的亲信……比儿子还要亲……”
穆迪那只正常的眼睛凸了起来,那只魔眼紧盯着哈利。房门插着,哈利知道自己来不及掏出魔杖……
“黑魔王和我有很多共同之处,”穆迪看上去完全失态了,他居高临下地朝哈利狞笑着,“例如,我们都有非常令人失望的父亲……极其令人失望。哈利,我们都耻辱地继承了父亲的名字,我们都愉快地……非常愉快地……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以确保黑魔势力的崛起!”
“你疯了,”哈利情不自禁地说,“你疯了!”
“我疯了?”穆迪失控地提高了嗓门,“我们走着瞧!看看是谁疯了。黑魔王已经回来了,由我辅佐他。哈利·波特,你没有征服他——现在——我要征服你!”
穆迪举起魔杖,张开嘴巴。哈利把手插进长袍里——
“昏昏倒地!”一道耀眼的红光,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巨响,穆迪办公室的房门被冲开了——
穆迪脸朝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哈利还盯着穆迪的脸刚才所在的地方,只见阿不思·邓布利多、斯内普教授和麦格教授从照妖镜里看着他。他扭过头,看到他们三个人站在门口,邓布利多在前面,手里举着魔杖。
在那一刻,哈利第一次完全理解了为什么人们说邓布利多是伏地魔唯一害怕的巫师。邓布利多看着昏迷的疯眼汉穆迪时的脸色是如此可怕,超出了哈利的想象。没有慈祥的微笑,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了愉快的火花。那张苍老的脸上每一丝皱纹都带着冰冷的愤怒。邓布利多周身辐射出一种力量,就好像他在燃烧发热一样。
他走进房间,把一只脚插到穆迪的身下,将他翻了个身,露出脸部。斯内普跟了进来,看着墙上的照妖镜,他的脸还在镜中朝屋里望着。麦格教授径直走向哈利。
“走,波特,”她轻声说,薄薄的嘴唇颤抖着,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跟我走……去医院……”
“不。”邓布利多坚决地说。
“邓布利多,他必须去医院——你看看他——他今晚受够了——”
“他要留下来,米勒娃,因为他需要弄明白,”邓布利多简单地说,“理解是接受的第一步,只有接受后才能够康复。他需要知道是谁使他经历了今天晚上的磨难,以及为什么会这样。”
“穆迪,”哈利说,但他仍然不能完全相信,“怎么可能是穆迪?”
“那不是阿拉斯托·穆迪,”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你不认识阿拉斯托·穆迪。真正的穆迪不会在发生今晚的事情之后把你从我身边弄走。他一带走你,我就知道了——所以跟了过来。”
邓布利多弯下腰,从昏瘫的穆迪身上掏出了弧形酒瓶和一串钥匙。然后他转身看着麦格教授和斯内普。
“西弗勒斯,请你去拿你最强效的吐真剂,再到厨房把一个叫闪闪的家养小精灵找来。米勒娃,请你到海格家跑一趟,他的南瓜地里有一条大黑狗。你把那条狗带到我的办公室,告诉他我一会儿就到,然后你再回到这儿来。”
斯内普和麦格或许觉得这些指示有些奇怪,但他们没有流露出来。两人立刻转身离去。邓布利多走到一只有七把锁的箱子跟前,将第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堆咒语书。邓布利多关上箱子,将第二把钥匙插进了第二把锁里,再打开来,箱子里不再是咒语书,而是各种破损的窥镜、一些羊皮纸和羽毛笔,还有一件银色的隐形衣。哈利惊奇地看着邓布利多将第三、第四、第五和第六把钥匙插进锁里,打开箱子,每次出现的东西都不一样。最后他将第七把钥匙插进锁里,掀开箱盖,哈利惊叫起来。
箱底竟然是一个大坑,像是一间地下室,约莫三米深的地板上躺着一个人,骨瘦如柴,仿佛睡着了。是真正的疯眼汉穆迪。他的木腿不见了,魔眼的眼皮下是空的,花白的头发少了好几撮。哈利望望箱底熟睡的穆迪,又望望办公室地上昏迷的穆迪,惊愕万分。
邓布利多爬进箱子里,轻轻落到熟睡的穆迪身旁,俯身看着他。
“被击昏了——中了夺魂咒——非常虚弱。”他说,“当然啦,他们需要让他活着。哈利,把假穆迪的斗篷扔下来——他冻坏了。需要把他交给庞弗雷女士,不过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
哈利照办了。邓布利多把斗篷盖在穆迪身上,为他盖严实了,然后爬出箱子。他拿起放在桌上的弧形酒瓶,拧开盖子,把酒瓶倒过来,一股黏稠的液体洒在了办公室的地板上。
“复方汤剂,哈利,”邓布利多说,“你看这多么简单,多么巧妙。穆迪向来只用他随身带的弧形酒瓶喝酒,这是出了名的。当然,冒充者需要把真穆迪留在身边,以便不断地配制汤剂。你看他的头发……”邓布利多望着箱子里的穆迪说,“被人剪了一年,看到不整齐的地方了吗?但是我想,我们的假穆迪今晚也许兴奋过度,忘记按时喝药了……每小时喝一次……等着瞧吧。”
邓布利多拉出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眼睛盯着地板上昏迷不醒的穆迪。哈利也盯着他。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看着看着,地上那个人的脸起了变化,伤疤渐渐消失,皮肤光滑起来,残缺的鼻子长全了,缩小了。长长的灰发在缩短,变成了淡黄色。突然当啷一声,木腿掉到一旁,一条真腿长了出来。接着,那个带魔法的眼球从眼窝里跳了出来,一只真眼取代了它的位置。带魔法的眼球滚到地板上,还在滴溜溜地乱转。
哈利看到面前躺着一个男子,皮肤苍白,略有雀斑,一头浅黄的乱发。他认得这个人,在邓布利多的冥想盆里见过。他看到他被摄魂怪从法庭上带走时,还向克劳奇先生辩解说自己是清白的……但现在他的眼角已有皱纹,看上去老多了……
走廊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斯内普带着闪闪回来了,麦格教授紧紧跟在后面。
“克劳奇!”斯内普呆立在门口,“小巴蒂·克劳奇[35]!”
“天哪。”麦格教授呆立在那里,瞪视着地上的男子。
邋邋遢遢的闪闪从斯内普的腿边探出头来。她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巴蒂少爷,巴蒂少爷,你在这儿做什么?”
她扑到那年轻男子的胸前。
“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杀了主人的儿子!”
“他只是中了昏迷咒,闪闪。”邓布利多说,“请让开点。西弗勒斯,药水拿来了吗?”
斯内普递给邓布利多一小瓶澄清的液体,就是他在课堂上威胁哈利时提到过的吐真剂。邓布利多站起身,弯腰把地上的男子拖了起来,使他靠墙坐在照妖镜下。照妖镜里,邓布利多、斯内普和麦格仍在朝他们看着。闪闪依然跪在那里,双手捂着脸,浑身发抖。邓布利多扳开那人的嘴巴,倒了三滴药水,然后用魔杖指着那人的胸口说:“快快复苏!”
克劳奇的儿子睁开了眼睛,他目光无神,面颊松弛。邓布利多蹲在他身前,和他脸对着脸。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邓布利多镇静地问。
那男子的眼皮颤动了几下。
“听得见。”他低声说。
“我希望你告诉我们,”邓布利多和缓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从阿兹卡班逃出来的?”
小克劳奇颤抖着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平板语调讲了起来。
“我母亲救了我。她知道自己要死了,求我父亲把我救出去,算是最后为她做一件事。父亲很爱她,尽管他从来不爱我。他同意了。他们一起来看我,给我喝了一服复方汤剂,里面有我母亲的头发。母亲喝了有我的头发的复方汤剂。我们交换了容貌。”
闪闪摇着头,浑身发抖。
“别说了,巴蒂少爷,别说了,你会给你父亲惹麻烦的!”
但是小克劳奇又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用平板的声音说了下去。
“摄魂怪是瞎子,它们嗅到一个健康人和一个将死的人走进阿兹卡班,又嗅到一个健康的人和一个将死的人离开阿兹卡班。我父亲把我偷偷带了出去。我装成我母亲的样子,以防有犯人从门缝里看见。”
“我母亲在阿兹卡班没过多久就死了。她一直没忘了喝复方汤剂,死的时候还是我的模样,被当成我埋葬了。所有的人都以为那是我。”
那男子的眼皮颤动着。
“你父亲带你回家后,把你怎么办的呢?”邓布利多平静地问。
“假装我母亲去世。举行了一个秘密的葬礼,坟墓是空的,家养小精灵护理我恢复健康。我父亲要把我藏起来,还要控制我,他不得不用了好些咒语来制约我。我体力恢复之后,一心只想找到我的主人……重新为他效劳。”
“你父亲是怎么制约你的?”邓布利多问。
“夺魂咒,”小克劳奇说,“我被我父亲控制着,被迫从早到晚穿着隐形衣。我一直和家养小精灵待在一起。她是我的看护。她同情我,说服我父亲有时给我一些优待,作为对我表现不错的奖赏。”
“巴蒂少爷,巴蒂少爷,”闪闪捂着脸抽泣道,“你不应该告诉他们,我们会倒霉的……”
“有没有人发现你还活着?”邓布利多轻声问,“除了你父亲和家养小精灵之外?”
“有,”小克劳奇说,他的眼皮又颤动起来,“我父亲办公室的一个女巫,伯莎·乔金斯。她拿着文件到我家来给我父亲签字。我父亲不在家,闪闪把她领进屋,然后回到厨房来照料我。但伯莎·乔金斯听见了闪闪和我说话,就过来查看,她从听到的话里猜出了藏在隐形衣下的是什么人。我父亲回来后,她当面问他。他对她施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遗忘咒,使她彻底忘掉了她发现的秘密。这个咒太厉害了,我父亲说它对她的记忆造成了永久的损害。”
“她干吗要来管我主人的私事?”闪闪抽泣道,“她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说说魁地奇世界杯赛吧。”邓布利多说。
“闪闪说服了我父亲,”小克劳奇依旧用那单调的声音说,“她劝了他好几个月。我有几年没有出门了。我喜欢魁地奇。让他去吧,她说,他可以穿着隐形衣,他可以观看比赛。让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她说我母亲会希望我去的。她对我父亲说,母亲救我是想让我获得自由,而不是被终身软禁。我父亲终于同意了。”
“计划得很周密。我父亲一大早把我和闪闪带到了顶层包厢,闪闪可以说她为我父亲留着座位。我坐在那里,谁也看不见。等大家都离开后,我们再出来。看上去是闪闪一个人,谁也不会发现。”
“但闪闪不知道我在强壮起来。我开始反抗父亲的夺魂咒。有时候我几乎恢复了本性。偶尔我似乎暂时摆脱了他的控制。在顶层包厢就发生了这种情况。就像大梦初醒一般,我发现自己坐在人群中,在观看比赛。在我的眼前有一根魔杖,插在一个男孩的衣服兜里。自打进了阿兹卡班之后我一直没机会碰魔杖。我把这根魔杖偷了过来,闪闪不知道。闪闪有恐高症,一直用手捂着脸。”
“巴蒂少爷,你这坏孩子!”闪闪轻声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流。
“你拿了魔杖,”邓布利多说,“用它做了什么呢?”
“我们回到帐篷里,”小克劳奇说,“然后我们听到了食死徒的声音。那些没有进过阿兹卡班的家伙,他们从来没有为我的主人受过苦,他们背叛了他。他们不像我这样身不由己,他们可以自由地去寻找他,但他们没有。他们只会捉弄麻瓜。他们的声音唤醒了我。我的脑子几年来第一次这么清醒。我非常气愤,我拿着魔杖,想去教训这帮不忠诚的家伙。我父亲不在帐篷里,他去解救麻瓜了。闪闪看见我这样生气,她很害怕。她用自己的魔法把我拴在她身边。她把我拽出帐篷,拽到树林里远离了食死徒。我想阻止她,想回到营地去。我想让那些食死徒看看什么是对黑魔王的忠诚,并要惩罚他们的不忠。我用偷来的魔杖把黑魔标记发射到了空中。”
“魔法部的巫师来了,到处施放昏迷咒。一个咒语射到闪闪和我站的树林里,打断了我们之间的纽带,我们俩都被击昏了。”
“闪闪被发现后,我父亲知道我一定就在附近。他搜索了闪闪所在的灌木丛,也摸到了我躺在那儿。他等到魔法部的其他人离开树林后,重新对我施了夺魂咒,把我带回了家。他撵走了闪闪,因为她没看好我,让我拿到了魔杖,差点儿让我跑掉了。”
闪闪发出一声绝望的号叫。
“现在家里只有父亲和我两个人。后来……后来……”小克劳奇摇着脑袋,脸上露出了变态的笑容,“我的主人来找我了!”
“一天夜里,他由仆人虫尾巴抱着来到我家。我主人得知我还活着。他在阿尔巴尼亚抓到了伯莎·乔金斯。他折磨她,让她说出了很多情况。她对他讲了三强争霸赛的事,还告诉他们老傲罗穆迪要到霍格沃茨任教。主人继续折磨她,直到打破了我父亲给她施的遗忘咒。伯莎告诉他我从阿兹卡班逃了出来,我父亲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去找主人。因此,我的主人知道了我仍然是他忠实的仆人——或许是最忠实的一个。根据伯莎提供的情报,我的主人想出了一个计划。他需要我,那天将近半夜时他上门来找我,是我父亲开的门。”
小克劳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在回忆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闪闪的指缝间露出一双惊恐的棕色眼睛。她似乎吓得说不出话来。
“神不知鬼不觉地,我父亲被我主人施了夺魂咒。现在是他被软禁、被控制了。我主人迫使他像往常一样工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我被释放了,苏醒过来,恢复了本性,获得了多年没有过的活力。”
“伏地魔要你做什么?”邓布利多问。
“他问我是不是愿意为他冒一切风险。我愿意。为他效劳,向他证明我的忠诚,是我的梦想,是我最大的心愿。他告诉我他需要在霍格沃茨安插一名亲信。此人要在三强争霸赛中指导哈利·波特,而且要做得不为人知。他要监视哈利·波特,保证他拿到三强杯;要把奖杯偷换成门钥匙,好把第一个抓到它的人带到我主人那里,但是首先——”
“你们需要阿拉斯托·穆迪。”邓布利多说。他的蓝眼睛喷射着怒火,尽管声音仍保持着平静。
“是虫尾巴和我两个人干的。我们事先配好复方汤剂,一起去他家,穆迪奋力反抗,响动很大。我们总算及时把他制服了,把他推进了他自己魔箱的暗室里,拔了他几根头发,加到汤剂中。我喝了药,变成了穆迪,拿了他的木腿和那个带魔法的眼球。亚瑟·韦斯莱来查问听到响动的麻瓜时,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把垃圾箱弄得绕着院子转圈,我对亚瑟·韦斯莱说我听到有人闯进了院子,使垃圾箱转了起来。然后我打点起穆迪的衣物和黑魔法探测器,把它们和穆迪一起装在箱子里,动身去了霍格沃茨。我对他施了夺魂咒,但是没弄死他,我需要问他问题,了解他的过去,他的习惯,这样就连邓布利多也不会识破了。我还需要用他的头发来配复方汤剂。其他材料都好弄,我从地下教室里偷了非洲树蛇皮,魔药课教师发现我在他的办公室里时,我说我是奉命来搜查的。”
“你们袭击穆迪之后,虫尾巴到哪里去了?”邓布利多问。
“他回到了我父亲的家里,照料我的主人,同时监视我父亲。”
“但你父亲逃出来了。”邓布利多说。
“是的。过了不久我父亲就开始像我那样反抗夺魂咒,有时候他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主人认为不能再让他出门了。他强迫我父亲与魔法部通信联系,说他病了。虫尾巴疏忽大意,没有看住,让我父亲跑了。我主人猜想他是去了霍格沃茨。我父亲想把一切告诉邓布利多,想向他坦白,供认把我从阿兹卡班偷带出来的事。”
“我的主人通知我说我父亲跑了。要我不惜一切代价截住他。我就留心等待着。我用了从哈利·波特手里收来的地图,那张几乎坏了大事的地图。”
“地图?”邓布利多马上问道,“什么地图?”
“波特的那张霍格沃茨地图。波特在地图上看见了我。有一天夜里他看到我到斯内普的办公室去偷复方汤剂的原料,但他把我当成我父亲了,因为我们的名字一样。那天夜里我收走了波特的地图。我告诉他我父亲憎恨黑巫师。波特以为我父亲是去跟踪斯内普的。”
“我等着父亲到达霍格沃茨,等了有一个星期。终于有一天晚上,地图显示我父亲进场地了。我披上隐形衣去迎他。他正走在禁林边上,这时波特和克鲁姆来了,我等了一会儿。我不能伤害波特,我的主人需要他。趁波特跑去找邓布利多时,我击昏了克鲁姆,杀死了我父亲。”
“不——!”闪闪哀号道,“巴蒂少爷,巴蒂少爷,你在说什么呀?”
“你杀死了你父亲,”邓布利多依旧用和缓的声音说,“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背到禁林里,用隐形衣盖上。我身上带着地图,我看到哈利跑进城堡,撞见了斯内普,邓布利多也出来了。我看到哈利带着邓布利多走出城堡,便从禁林里出来,绕到他们后面,上去和他们打招呼。我对邓布利多说是斯内普告诉我的。”
“邓布利多让我去找我父亲。我回到父亲的尸体那里,看着地图,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我给尸体念了变形咒,把它变成了白骨……然后我穿着隐形衣,把它埋进了海格小屋前新挖的泥土里。”
一片沉默,只有闪闪还在抽泣。
然后邓布利多说:“今天夜里……”
“我在晚饭前主动提出把三强杯放进迷宫,”小巴蒂·克劳奇低声说,“把它变成了门钥匙。我主人的计划成功了。他恢复了体力,我会得到所有巫师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奖赏。”他的脸上又现出了变态的笑容,头垂了下去。闪闪在他身边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