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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与德思礼一家相处的最后一个月并不愉快。说真的,达力着实被哈利吓坏了,他不敢跟哈利待在同一个房间里,佩妮姨妈和弗农姨父也不敢再把哈利关在储物间里,也不强迫他干活儿了,也不再朝他大喊大叫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跟他讲话。一半出于恐惧,一半出于恼怒,他们对哈利的存在视而不见。尽管这在许多方面是一个进步,但时间一久就使人感到有些没趣。
哈利大多时间都待在他的房间里,有他新买的猫头鹰做伴。他决定管它叫海德薇,这是他从《魔法史》这本书里找到的名字。他的学校课本都很有趣。他躺在床上,一读就到深夜,海德薇从打开的窗口尽情地飞进飞出。幸运的是佩妮姨妈不再到房间里来吸尘了,因为海德薇总是叼回来死老鼠。哈利把九月一日以前的每个日期一天一天写在一张纸上,钉在墙上,每天临睡前就在第二天的日期上打一个钩。
八月的最后一天,哈利觉得最好还是跟姨父姨妈谈谈明天去国王十字车站的事,于是他下楼来到起居室。姨父姨妈正在看竞猜电视节目,他清了一下嗓子,好让他们知道他来了;达力尖叫着跑出屋去。
“哦——弗农姨父?”
弗农姨父哼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哦——我明天得去国王十字车站——去霍格沃茨。”
弗农姨父又哼了一声。
“请问您用车送我一下行吗?”
“哼。”哈利认为这就是表示可以。
“谢谢您。”
他刚要回到楼上去,弗农姨父却真的开口说话了。
“坐火车去巫师学校未免太可笑了吧。他们的魔毯全都破光了吗?”
哈利没吭声。
“这所学校到底在什么地方?你说。”
“我不知道。”哈利说,这才想到这一点。他从衣袋里掏出海格给他的火车票。
“我应该坐十一点钟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开出的火车。”他读道。
他姨父姨妈瞪大了眼睛。
“第几站台?”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别胡说八道了,”弗农姨父说,“根本就没有(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我的火车票上就是这么写的。”
“胡说,”弗农姨父说,“他们好多人都疯了,到处乱咋呼。你会明白的。你等着瞧吧。好了,我们送你去国王十字车站。反正我们明天要去伦敦,要不然我才不去找麻烦呢。”
“您上伦敦做什么?”哈利问,希望保持友好气氛。
“带达力上医院,”弗农姨父咆哮起来,“在他上斯梅廷之前把那条可恶的尾巴割掉。”
第二天,哈利早上五点就醒来了。他又兴奋又紧张,再也睡不着了。他从床上爬起来,穿上牛仔裤,因为他不愿穿巫师长袍进火车站——他准备上车再换。他又核对了一遍霍格沃茨开列的购物单,看需要的东西是否都买齐了,再看看海德薇是不是好好地关在笼子里,之后就在房间里踱起步来,等候德思礼夫妇起床。两小时后,哈利沉重的大箱子终于被抬上了德思礼家的汽车,佩妮姨妈说服达力坐到哈利身边,他们就上路了。
他们十点半来到国王十字车站。弗农姨父把哈利的皮箱放到手推车上,帮他推进站。哈利正在琢磨弗农姨父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出奇地好,弗农姨父突然面对站台停下来不走了,心怀鬼胎地咧嘴一笑。
“好了,你到了,小子。第9站台——第10站台。你的站台应该是在这两个站台之间吧,可看起来好像还没来得及修建呢,是吧?”
当然,他说得不错。一个站台上挂着一块大大的9字塑料牌,另一个站台上挂着大大的10字塑料牌,而两者中间什么也没有。
“祝你学期顺利。”弗农姨父说着又咧嘴一笑,显得更没怀好心。他没再说什么就走开了。哈利转身眼看着弗农一家开车离去。他们三个人都在哈哈大笑。哈利觉得嘴有一点儿发干。他究竟该怎么办呢?因为海德薇,他已经招来许多好奇的目光。他得找人问问。
他拦住一个过路的警卫,但不敢提(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警卫从来没听说过霍格沃茨。当他发现哈利甚至说不清霍格沃茨具体在什么地方时,他开始生气了,认为哈利是在故意装傻愚弄他。哈利实在没辙了,只好问十一点发出的列车有几班,警卫说一班也没有。最后警卫迈着大步走开了,一路抱怨有些人专门浪费别人的时间。哈利告诫自己尽量不要惊慌失措。到达列车时刻表上方的大钟显示,再过十分钟他就该登上开往霍格沃茨的列车了,可他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身边是一个他简直提不动的大箱子,满满一口袋魔币和一只大猫头鹰,他站在站台中央,一筹莫展。
一定是海格忘记告诉他诸如敲左边第三块砖就可以到达对角巷之类的事了。他在想要不要拿出魔杖来敲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隔墙。
正在这时,一群人从他背后经过,一两句话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当然挤满了麻瓜们——”
哈利连忙转身,只见说话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正在跟四个红头发的男孩说话。他们每人都推着像哈利那样的皮箱——他们也有一只猫头鹰。
哈利的心怦怦直跳,连忙推着车紧跟着他们。他们停下来,他也跟着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以便能听见他们说话。
“好了,是几号站台?”孩子们的母亲问。
“(九又四分之三)!”一个红头发的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尖着嗓子大声说,“妈妈,我能去吗……?”
“你还太小,金妮,现在,别说话了。珀西,你走在最前头。”
看上去年龄最大的那个男孩朝第9和第10站台中间走去。哈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连眼也不敢眨,生怕漏掉了什么——但正当那孩子走到第9和第10站台分界的地方时,一大群旅客突然拥到哈利前面,等最后一只大帆布背包挪开时,那孩子竟然不见了。
“弗雷德,该你了。”胖女人说。
“我不是弗雷德,我是乔治。”一个男孩说,“说实在的,您说您是我们的母亲,可为什么您认不出我是乔治呢?”
“对不起,乔治,亲爱的。”
“开个玩笑,我是弗雷德。”这孩子说完就朝前走了。他的孪生兄弟在背后催他快点。他想必听了他的话,因为他一转眼就不见了——可他是怎么做的呢?
这时第三个兄弟迈着轻快的步子朝隔墙走去——他刚要走到——突然,也不见了。
没有别的办法。
“对不起。”哈利对胖女人说。
“喂,亲爱的,”她说,“头一回上霍格沃茨吧?罗恩也是新生。”她指着最后、也是她最小的儿子说。
这孩子又瘦又高,显得笨手笨脚,满脸雀斑,大手、大脚、长鼻子。
“是的,”哈利说,“问题是——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
“该怎么去站台是吗?”她善解人意地说,哈利点点头。
“别担心,”她说,“你只要照直朝第9和第10站台之间的隔墙走就是了。别停下来,别害怕,照直往里冲,这很重要。要是你心里紧张,你就一溜小跑。走吧,你先走,罗恩跟着你。”
“哦——好吧。”哈利说。
他把小车掉过头来,眼睛拼命盯着隔墙,它看起来还很结实呢。
他开始向隔墙走去,一路上被拥向第9和第10站台的旅客推来搡去。哈利加快脚步,准备直接冲进票亭,那样他就麻烦了——他弯腰趴在手推车上,向前猛冲——眼看隔墙越来越近——仅一步之遥——他已无法停步——手推车也失去了控制——他闭着眼睛准备撞上去——
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继续朝前跑着……他睁开了眼睛。
一辆深红色蒸汽机车停靠在挤满旅客的站台旁。列车上挂的标牌写着: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十一点。哈利回头一看,原来是隔墙的地方现在竟成了一条锻铁拱道,上边写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他成功了。
蒸汽机车的浓烟在叽叽喳喳的人群上空缭绕,各种花色的猫在人们脚下穿来穿去。在人群嗡嗡的说话声和拖拉笨重行李的嘈杂声中,猫头鹰也刺耳地鸣叫着,你呼我应。
头几节车厢已经挤满了学生,他们有的从车窗探出身来和家人说话,有的在座位上打闹。哈利在站台上推着小车朝前走,准备找一个空位子。他走过时,一个圆脸男孩说:“奶奶,我又把蟾蜍弄丢了。”
“唉,纳威呀。”他听见一个老太婆叹气说。
一个留着骇人长发绺[10]的男孩被一些孩子围着。
“让咱们也见识见识,李,快点。”
那个孩子把抱着的盒子打开,里边露出一只毛茸茸的长腿,吓得周围的孩子们叽哇乱叫,直往后退。
哈利从人群中挤过去,在靠近车尾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没人的包厢。他先把海德薇放上去,然后连拖带拉地把他的皮箱朝车门口搬。他想把皮箱搬上踏板,可是一点儿也抬不起来。他试了两次,箱子都重重地砸在他的脚上。
“要帮忙吗?”说话的正是他在检票口碰到的那对红头发孪生兄弟中的一个。
“是的,劳驾搭把手吧。”哈利气喘吁吁地说。
“喂,弗雷德,快过来帮忙!”
有孪生兄弟帮忙,哈利总算把箱子推到了包厢角落里。
“多谢了。”哈利说,一边把汗湿的头发从眼前掠开。
“那是什么?”孪生兄弟中的一个突然指着哈利那道闪电形伤疤说。
“哎呀,我的天哪,”孪生兄弟中的另一个说,“莫非你是——?”
“他是……”孪生兄弟中第一个说话的说,“你是不是?”他又问哈利。
“是什么?”哈利问。
“哈利·波特。”孪生兄弟异口同声地说。
“哦,他呀。”哈利说,“我是说,不错,我就是。”
兄弟俩呆呆地盯着他看,哈利觉得脸都红了。这时从开着的车门口传来一阵喊声,使哈利如释重负。
“弗雷德?乔治?你们在车上吗?”
“就来了,妈妈。”
孪生兄弟最后看了一眼哈利,就跳下车去了。
哈利靠窗口坐下,半遮半掩。他能看到站台上红头发的一家人,也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孩子们的母亲正掏出一块手帕。
“罗恩,你鼻子上有脏东西。”
最小的一个正要躲闪,却被母亲一把抓住,替他擦了擦鼻子尖。
“妈妈——放开我。”他挣脱了。
“好哇,罗恩,你这个小鬼头,鼻子又碰灰啦?”孪生兄弟中的一个说。
“住嘴。”罗恩说。
“珀西呢?”他们的母亲问。
“他来了。”
他们远远看见他们的哥哥大步朝这边走来。他已经换上了他那件飘飘摆摆的霍格沃茨黑色长袍。哈利发现他的胸前别着一枚金红色的徽章,上面有一个字母P。
“我不能待太久,妈妈,”他说,“我在前边,那里专门给级长划出了两个包厢——”
“哎呀,珀西,你原来是级长呀?”孪生兄弟中的一个用非常吃惊的口吻说,“你早该告诉我们嘛,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慢着,我想,我记得他说过,”孪生兄弟中的另一个说,“说过一次——”
“说不定是两次——”
“等一会儿——”
“说了整整一个夏天呢——”
“喂,住嘴。”级长珀西说。
“你说,珀西是怎么弄到新长袍的?”孪生兄弟中的一个问。
“因为他是级长呀。”母亲怜爱地说,“好了,亲爱的,祝你学期顺利,到学校以后让猫头鹰给我带封信来。”
她亲过珀西的面颊,珀西就走开了。之后,她转身对孪生兄弟说:
“现在轮到你们俩了——这一年你们俩要放规矩点。如果猫头鹰给我报信,说你们——你们炸了一只抽水马桶,或是——”
“炸了一只马桶?我们从来没炸过马桶。”
“这倒是好主意,多谢了,妈妈。”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好好照顾罗恩。”
“放心吧,罗恩小鬼头跟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住嘴。”罗恩说。他的个子差不多跟孪生兄弟一般高,只是鼻尖上他妈妈擦过的地方还红着呢。
“嘿,妈妈,您猜怎么着?猜猜我刚才在火车上碰见谁了?”
哈利连忙往后闪,免得被他们发现他在偷看。
“你知道刚才在车站上,站在我们旁边的那个黑头发的男孩吗?知道他是谁吗?”
“谁?”
“哈利·波特!”
哈利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哎呀,妈妈,我能上车去看看他吗?求求您了,妈妈……”
“你已经见过他了,金妮。这个可怜的孩子又不是动物园里的动物,让你看来看去的。他真是哈利吗,弗雷德?你怎么知道的?”
“我问过他了。我看见他那道伤疤了。真的就在那地方,像一道闪电。”
“可怜的孩子……难怪他孤零零一个人。我还纳闷呢。你看他问去站台怎么走的时候,多有礼貌啊。”
“这些不用去管了,你想他会记得神秘人的长相吗?”
他们的母亲突然沉下脸来。
“不许你们去问他,弗雷德。不许问,你敢去问!你们是想让他在到校的第一天就想起那件事呀!”
“好了,别发火嘛。”
一阵汽笛声响起。
“快!”他们的母亲说,三个孩子匆忙爬上火车。他们从车窗中探出身来,让母亲吻别。他们的小妹妹又哭了起来。
“别哭,金妮,我们会派好多好多猫头鹰去找你。”
“好了,我们会送给你一个霍格沃茨的马桶圈。”
“乔治!”
“开个玩笑嘛,妈妈。”
火车启动了。哈利看到孩子们的母亲在挥手,他们的小妹妹又哭又笑,跟着火车朝前跑,直到火车加速,她被抛在后面,还在不停地向他们挥手。
哈利一直注视着母女俩,直到火车拐过弯去,看不见她们了。一栋栋房屋从车窗前闪过。哈利感到兴奋极了。他不知道前面会怎么样,但至少要比抛在后面的过去好。
包厢的推拉门开了,最小的那个红头发的孩子走了进来。
“这里有人吗?”他指着哈利对面的座位问,“别的地方都满了。”
哈利摇摇头。孩子坐了下来。他瞟了哈利一眼,立刻把目光转向车窗外,装作没看哈利的样子。哈利见他鼻尖上还有一块脏东西。
“嘿,罗恩。”
一对孪生兄弟也来了。
“听着,我们现在要到中间车厢走走——李·乔丹弄到了一只很大的袋蜘蛛[11]呢。”
“哦。”罗恩咕哝了一声。
“哈利,”孪生兄弟中的另一个说,“我们还没向你作自我介绍吧?弗雷德和乔治·韦斯莱。这是罗恩,我们的小弟弟。一会儿见。”
“再见。”哈利和罗恩说。孪生兄弟随手把包厢门拉上了。
“你真是哈利·波特吗?”罗恩脱口而出。
哈利点点头。
“哦,那好,我还以为弗雷德和乔治跟我开玩笑呢。”罗恩说,“那你当真——你知道……”
他指了指哈利的额头。
哈利掠开前额上的一绺头发,露出闪电形伤疤。罗恩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神秘人干的?”
“是的,”哈利说,“可我已经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罗恩急切地问。
“唔——我只记得有许多绿光,别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哎呀。”罗恩说。他坐在那里盯着哈利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连忙把视线转向窗外。
“你全家都是巫师吗?”哈利问,发现自己和罗恩彼此都对对方感兴趣。
“哦,是的,我想是这样。”罗恩说,“我想,我妈妈有一个远房表兄是一个会计师,不过我们从来不谈他。”
“那么你一定学会许多魔法了?”
这个韦斯莱家族显然就是在对角巷的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说过的古老的巫师家族之一了。
“我听说你后来跟麻瓜们住在一起。”罗恩说,“他们怎么样?”
“太差劲了,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不过我的姨父姨妈和表哥都太差劲了。我要是有三个巫师兄弟就好了。”
“五个。”罗恩说,不知为什么他显得有些不高兴,“我是我们家去霍格沃茨上学的第六个了。你可以说,我应当以他们为榜样。比尔和查理已经毕业了。比尔是男生学生会主席,查理是魁地奇球队队长。现在珀西当上了级长,弗雷德和乔治尽管调皮捣蛋,但他们的成绩都是顶呱呱的。大家都觉得他们很有意思,都盼望我能跟他们一样。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我能做到,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了,因为他们在我之前就做到了。你要是有五个哥哥,你就永远用不上新东西。我穿比尔的旧长袍,用查理的旧魔杖,还有珀西扔了不要的老鼠。”
罗恩说着,伸手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只肥肥的灰老鼠,它正在睡觉。
“它叫斑斑,已经毫无用处了,整天睡不醒。珀西当上了级长,我爸送给他一只猫头鹰,他们买不起——我是说,就把老鼠给我了。”
罗恩的耳朵涨红了。他似乎觉得自己话太多,就又开始看着窗外。
哈利觉得买不起猫头鹰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自己一个月前不也一直是一文不名吗?他对罗恩讲了实情,说他总是穿达力的旧衣服,从来没有收到过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这似乎使罗恩的心情好多了。
“……在海格告诉我这些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巫师或者我父母的情况,以及伏地魔的事——”
罗恩吓得喘不上气来。
“怎么了?”哈利问。
“你说出神秘人的名字了!”罗恩说,显得又震惊,又感动,“我早就想到,所有的人当中只有你——”
“说出他的名字,并不是因为我勇敢什么的。”哈利说,“而是因为我一直不知道那个名字不能说。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相信,我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他又说,听得出他最近正为此感到忧心忡忡,“我敢说,我一定会是班上最差的学生。”
“不会的。有很多学生都来自麻瓜家庭,可他们也学得很快。”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列车已驶出伦敦。他们正沿着遍地牛羊的田野飞驰。他们沉默了片刻,望着田野和草场从眼前掠过。
大约十二点半左右,过道上咔嚓咔嚓传来一阵响亮的嘈杂声,一个笑容可掬、面带酒窝的女人推开包厢门问:“亲爱的,要不要买车上的什么食品?”
哈利早上一点东西也没吃,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罗恩的耳朵又涨红了,嘟哝说他带着三明治。哈利来到过道里。
在德思礼家时,他从来没有一分零用钱买糖吃,现在他口袋里装满了哗哗响的金币、银币。只要他拿得下,他要买一大堆火星棒,可惜车上没有。她只有比比多味豆、吹宝超级泡泡糖、巧克力蛙、南瓜馅饼、坩埚形蛋糕、甘草魔杖,还有一些哈利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食品。哈利一样不落,每种都买了一些,付给那个女售货员十一个银西可和七枚青铜纳特。
罗恩直勾勾地看着哈利把买来的食品抱进包厢,一下子都倒在空位子上。
“你饿了?”
“饿坏了。”哈利咬了一大口南瓜馅饼说。
罗恩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纸盒打开,里面装有四块三明治。他拿出一块,说:“她总不记得我不爱吃腌牛肉。”
“跟你换一块吧,”哈利拿起一个馅饼说,“来吧……”
“你不会喜欢吃这个的,太干。”罗恩说,“她没有时间,”他连忙又说,“你看,她要同时照顾我们五个。”
“来吧,来一个馅饼。”哈利说。在这之前他没有和别人分享过任何东西,其实也没有人跟他分享。现在跟罗恩坐在一起大嚼自己买来的馅饼和蛋糕(三明治早已放在一边被冷落了),边吃边聊,哈利感觉好极了。
“这些是什么?”哈利拿起一包巧克力蛙问罗恩,“它们不会是真青蛙吧?”他开始觉得什么也不会让罗恩吃惊的。
“不是,”罗恩说,“你看看里边的画片,我少一张阿格丽芭。”
“什么?”
“哦,你当然不会知道,巧克力蛙里都附有画片,你知道,可以收集起来,都是些有名的巫师,我差不多攒了五百张,就缺阿格丽芭和波托勒米了。”
哈利打开巧克力蛙,取出画片。画片上是一张男人的脸,戴一副半月形眼镜,长着一个歪扭的长鼻子,银发和胡须披垂着。画片下边的名字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哦,是邓布利多!”哈利说。
“你可别说你从来没听说过邓布利多!”罗恩说,“给我一块巧克力蛙好吗?说不定我能拿到阿格丽芭呢——谢谢——”
哈利把画片翻了过来,读着背面的文字:
阿不思·邓布利多,现任霍格沃茨校长
被公认为当代最伟大的巫师,
邓布利多广为人知的贡献包括:
一九四五年击败黑巫师格林德沃,
发现火龙血的十二种用途,
与合作伙伴尼可·勒梅在炼金术方面卓有成效,
邓布利多教授爱好室内乐及十柱滚木球戏。
哈利重新把画片翻到正面,吃惊地发现邓布利多的脸竟然不见了。
“他不见了!”
“你当然不能希望他整天待在这里的。”罗恩说,“他会回来的。不过我又拿到了一张莫佳娜。我已经有六张她的画片了……给你吧?你也可以开始收集了。”
罗恩眼睛盯着一堆没有拆包的巧克力蛙。
“你自己拿吧。”哈利说,“可你知道,在麻瓜世界里,人们一旦被拍成照片就永远保留在照片上不变了。”
“是吗?什么,那他们就一动不动了吗?”罗恩显得非常惊讶,“太奇妙了!”
哈利眼看着邓布利多又溜回到画片上,还朝他微微一笑。罗恩的兴趣在于吃巧克力蛙,而不是看那些著名巫师的画片。可哈利却怎么也不能把目光从那些画片上移开。他一下子不仅有了邓布利多和莫佳娜,而且还有了汉吉斯、阿博瑞克、瑟斯、帕拉瑟和梅林。最后他总算勉强自己不再去看德鲁伊特[12]教女教徒克丽奥娜,然后打开了一袋比比多味豆。
“吃这个你要当心,”罗恩警告哈利说,“他们所说的多味,你知道,意思是各种味道一应俱全,吃起来不仅有巧克力、薄荷糖、橘子酱等一般的味道,而且还会有菠菜、肝和肚的味道。乔治说,有一次他还吃到一粒干鼻子牛儿味的豆子呢。”
罗恩捡起一粒绿色的豆子,仔细看了看,咬下一点。
“哎呀呀,明白了吧?芽豆。”
这包多味豆让他们俩都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哈利吃到了吐司、椰子、烘豆、草莓、咖喱、青草、沙丁鱼等各种口味的,甚至还勇敢地舔了一下罗恩连碰都不敢碰的一粒奇怪的灰豆,原来那是胡椒口味的。
这时,在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显得更加荒芜,一片整齐的农田已经消逝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树林、弯弯曲曲的河流和暗绿色的山丘。
又有人敲他们的包厢门。与哈利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擦肩而过的圆脸男孩走了进来,满眼含泪。
“对不起,”他说,“我想问问,你们看见我的蟾蜍了吗?”
哈利和罗恩都摇摇头,他就大哭起来。“我又把它弄丢了!它总想从我身边跑掉!”
“它会回来的。”哈利说。
“是啊,”男孩伤心地说,“那么,要是你们看见……”
他走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罗恩说,“我要是买了一只蟾蜍,我会想办法尽快把它弄丢,越快越好。不过我既然带了斑斑,也就没话可说了。”
老鼠还在罗恩的腿上打盹。
“它说不定早死了,反正死活都一样。”罗恩厌烦地说,“我昨天试着想把它变成黄色的,变得好玩一些,可是我的咒语不灵。我现在来做给你看看,注意了……”
他在皮箱里摸索了半天,拽出一根很破旧的魔杖,有些地方都剥落了,一头还闪着白色亮光。
“独角兽毛都要露出来了。不过……”
他刚举起魔杖,包厢门又开了。那个丢蟾蜍的男孩再次来到他们俩面前,只是这回是一个小姑娘陪他来的。她已经换上了霍格沃茨的新长袍。
“你们有人看到一只蟾蜍了吗?纳威丢了一只蟾蜍。”她说,语气显得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她有一头浓密的棕色头发和一对大门牙。
“我们已经对他说过了,我们没有看见。”罗恩说,可小姑娘根本不理会,只看着他手里的魔杖。
“哦,你是在施魔法吗?那就让我们开开眼吧。”
她坐了下来。罗恩显然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哦——好吧。”
他清了清嗓子。
雏菊、甜奶油和阳光,
把这只傻乎乎的肥老鼠变黄。
他挥动魔杖,但什么也没有发生。斑斑还是灰色的,睡得正香呢。
“你肯定这真是一道咒语吗?”小姑娘问,“看来不怎么样,是吧?我在家里试过几道简单的咒语,只是为了练习,而且都起作用了。我家没有一个人懂魔法,所以当我收到入学通知书时,我吃惊极了,但又特别高兴,因为,我的意思是说,据我所知,这是一所最优秀的魔法学校——所有的课本我都背会了,当然,我只希望这能够用——我叫赫敏·格兰杰,顺便问一句,你们叫什么名字?”
她连珠炮似的一气说完。
“我叫罗恩·韦斯莱。”罗恩咕哝说。
“哈利·波特。”哈利说。
“真的是你吗?”赫敏问,“你的事我全都知道,当然——我额外多买了几本参考书,《现代魔法史》《黑魔法的兴衰》《二十世纪重要魔法事件》,这几本书里都提到了你。”
“提到我?”哈利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天哪,你居然会不知道。要是我,我一定想办法把所有提到我的书都找来。”赫敏说,“你们俩知不知道自己会被分到哪个学院?我已经到处打听过了,我希望能分到格兰芬多,都说那是最好的,我听说,邓布利多自己就是从那里毕业的,不过我想拉文克劳也不算太坏……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好还是先去找纳威的蟾蜍吧。你们俩最好赶快把衣服换上,要知道,我们大概很快就要到了。”
于是她领着那个丢蟾蜍的男孩一道走了。
“不管分到哪个学院,我都不希望跟她分在一起。”罗恩说,他把魔杖扔到了旅行箱里,“这个咒语没用,是乔治告诉我的。我敢说,他准早就知道这是一发瞎炮。”
“你的两个哥哥都在哪个学院?”哈利问。
“格兰芬多。”罗恩说,他似乎又显得不开心了,“妈妈和爸爸以前也是上这个学院的。如果我不去那个学院,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我想去拉文克劳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可想想看,千万别把我分到斯莱特林学院。”
“那是伏——对不起,我是说,那是神秘人待过的吗?”
“不错。”罗恩说着,倒在座位上,显得很沮丧。
“你看,我觉得斑斑胡子尖的颜色变淡了。”哈利说,想把罗恩的注意力从学院的事情上转移开来,“你的两个哥哥既然毕业了,现在他们都在做什么呢?”
哈利想知道巫师从学校毕业后会去做什么。
“查理在罗马尼亚研究火龙,比尔在非洲替古灵阁做事。”罗恩说,“你听说古灵阁的事了吗?《预言家日报》上都登满了,不过你跟麻瓜住在一起,我想你不会看到这份报纸的——有人试图抢劫防范高度严密的地下金库呢。”
哈利瞪大了眼睛。
“真的吗?后来怎么样了?”
“什么事也没有,正因为这样才爆出一件大新闻。他们没有被抓住。我爸爸说,显然只有法力最高强的黑巫师才能设法摆脱古灵阁的追捕。不过他们什么也没有拿走,怪就怪在这里。当然,每当这类事情发生时,就人人自危,人们担心事情背后有神秘人指使。”
哈利在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这件新闻。每当提到神秘人,他都有一种隐隐的惧意。他认为这也许是初入魔法世界的必然感受吧,但是比起先前能毫无顾忌地直呼伏地魔的名字,现在可不如当初好受了。
“你喜欢哪一支魁地奇球队?”罗恩问。
“哦——我全都不了解。”哈利承认说。
“什么!”罗恩似乎惊呆了,“哦,你等等,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娱乐——”接着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四只球,七名队员的位置,绘声绘色地讲他跟几个哥哥去看的几场有名的球赛,并说等他有了钱,他要买一把他喜欢的飞天扫帚。当他正好讲到球赛最精彩的地方时,包厢门又被推开了,不过这回进来的不是丢失蟾蜍的男孩纳威,也不是赫敏·格兰杰。
进来的是三个男孩,哈利立刻认出中间的一个正是他在摩金夫人长袍店里遇到的那个面色苍白的男孩。他怀着比在对角巷时大得多的兴趣注视着哈利。
“是真的吗?”他问,“整列火车上的人都在纷纷议论,说哈利·波特在这个包厢里。这么说,就是你了,对吧?”
“是的。”哈利说,他看着另外两个男孩,他们俩都长得粗粗壮壮,而且长相特别难看,站在小白脸两边,一边一个,简直像他的一对保镖。
“哦,这是克拉布,这是高尔。”面色苍白的男孩发现哈利在看他们,就随随便便地说,“我叫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罗恩轻轻咳了一声,免得笑出声来。德拉科·马尔福看着他。
“你觉得我的名字太可笑,是吗?不用问你是谁。我父亲告诉我,韦斯莱家的人都是红头发,满脸雀斑,而且孩子多得养不起。”
他转身对哈利说:
“你很快就会发现,有些巫师家庭要比其他家庭好许多,波特。你不会想跟另类的人交朋友吧。在这一点上我能帮你。”
他伸出手要跟哈利握手,可哈利没有答理他。
“我想我自己能分辨出谁是另类,多谢了。”哈利冷冷地说。
德拉科·马尔福那苍白的面颊没有涨红,只是泛出淡淡的红晕。
“我要是你呀,波特,我会特别小心。”他慢吞吞地说,“你应当放客气点,否则你会同样走上你父母的那条路。他们也不知好歹。你如果跟像韦斯莱家或海格这样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你会受到影响的。”
哈利和罗恩腾地站了起来。罗恩脸红得跟他的红头发一样。
“你再说一遍。”他说。
“哦,你们想打架,是不是?”马尔福冷笑说。
“除非你们现在就给我出去。”哈利说,实际上他内心并不像外表这么勇敢,因为克拉布和高尔的块头要比他和罗恩大得多。
“可是我们并没有想走的意思,是不是啊,小伙子们?我们把吃的东西都吃光了,你们这里好像还有。”
高尔伸手去拿罗恩旁边的巧克力蛙……罗恩朝前一扑,根本还没碰到高尔,就听高尔一声惨叫。
老鼠斑斑吊在他的手指上,尖利的小牙深深地咬进了高尔的肉里——高尔一边大叫,一边不停地挥手想把斑斑甩掉;克拉布和马尔福直往后退。最后斑斑终于被甩掉了,撞到车窗上;他们三人也立刻趁机溜掉了。也许他们以为糖果里还埋伏着更多的老鼠,也许他们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因为跟着赫敏·格兰杰就进来了。
“出什么事了?”她看着撒满一地的糖果问。
罗恩提着斑斑的尾巴,把它从地上捡起来。
“我想,它肯定摔晕了。”罗恩对哈利说,他凑到斑斑跟前仔细查看,“哎呀,我简直不敢相信,它又睡着了。”
它真的睡着了。
“你以前碰到过马尔福吗?”
哈利向罗恩讲述了他在对角巷与马尔福相遇的事。
“我听说过他家的事。”罗恩阴郁地说,“神秘人失踪以后,他们是第一批回到我们这边的人。说他们走火入魔了,我爸爸不相信。他说马尔福的父亲不用找任何借口就轻易倒到黑魔势力那边去了。”他又转过身来对赫敏说:“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你们最好还是赶快换上长袍,我刚到车头上问过司机,他说我们就要到了。你们没有打架吧?我们还没到地方,你们就要惹出麻烦来!”
“斑斑干了一架,我们没有。”罗恩绷着脸瞪着她说,“我们要换衣服了,请你出去一下好吗?”
“好吧——我来这里是因为外面那些人太淘气了,在走道上跑来跑去的。”赫敏不屑地说,“哦,顺便说一句,你鼻子上有块脏东西,你知道吗?”
她出去时,罗恩瞪了她一眼。哈利朝车窗外瞥了一眼。天已经黑下来了。他看见深紫色的天空下一片山峦和树林。火车似乎减慢了速度。
哈利和罗恩脱下外衣,换上黑长袍。罗恩的长袍短了一点儿,下边露出了他那双球鞋。
“再过五分钟列车就要到达霍格沃茨了,请将你们的行李留在车上,我们会替你们送到学校去的。”这声音在列车上回荡。
哈利紧张得胃里的东西直往上翻,他看见罗恩雀斑下的脸也发白了。他们把剩下的糖果塞进衣袋,就随着过道上的人流朝前拥去。
列车放慢了速度,最后终于停了下来。旅客们推推搡搡,纷纷拥向车门,下到一个又黑又小的站台上。夜里的寒气使哈利打了个寒战。接着一盏灯在学生们头顶上晃动着,哈利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高喊:“一年级新生!一年级新生到这边来!哈利,到这边来,你好吗?”
在万头攒动的一片人海之上,海格蓄着大胡子的脸露着微笑。
“来吧,跟我来,还有一年级新生吗?当心你们的脚底下,好了!一年级新生跟我来!”
他们跟随海格连滑带溜,磕磕绊绊,似乎沿着一条陡峭狭窄的小路走下坡去。小路两旁一片漆黑,哈利心里想这两边应该是茂密的树林吧。没有人说话。只有丢失蟾蜍的那个男孩偶尔吸一两下鼻子。
“拐过这个弯,你们马上就要第一次看到霍格沃茨了。”海格回头喊道。
接着是一阵嘹亮的“噢——!”
狭窄的小路尽头突然展开了一片黑色的湖泊。湖对岸高高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巍峨的城堡,城堡上塔尖林立,一扇扇窗口在星空下闪烁。
“每条船上不能超过四个人!”海格指着泊在岸边的一队小船大声说。哈利和罗恩上了小船,纳威和赫敏也跟着上来了。
“都上船了吗?”海格喊道,他自己一人乘一条船,“那好……前进啰!”
一队小船即刻划过波平如镜的湖面向前驶去。大家都沉默无语,凝视着高入云天的巨大城堡。当他们临近城堡所在的悬崖时,那城堡仿佛耸立在他们头顶上空。
“低头!”当第一批小船驶近峭壁时,海格大声喊道。大家都低下头去,小船载着他们穿过覆盖着山崖正面的常春藤帐幔,来到隐秘的开阔入口。他们沿着一条漆黑的隧道似乎来到了城堡地下,最后到达了一个类似地下码头的地方,然后又攀上一片碎石和小鹅卵石的地面。
“喂,你看看!这是你的蟾蜍吗?”学生们纷纷下船,海格在清查空船时说。
“感谢上帝!”纳威伸出双臂欣喜若狂地喊道。之后他们在海格提灯的灯光照耀下攀上山岩中的一条隧道,最后终于到达了城堡阴影下的一处平坦潮湿的草地。
大家攀上一段石阶,聚在一扇巨大的橡木门前。
“都到齐了吗?你看看,你的蟾蜍还在吧?”
海格举起一只硕大的拳头,往城堡大门上敲了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