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错、错、错……(1)

沈南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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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以后,宁以沫便以学习忙,不能离校为借口拒见辜徐行。为了让辜徐行彻底死心,宁以沫故意和辜江宁走得更近一些。

    辜江宁是个乖觉的人,他很快就猜到了宁以沫的用意,便顺着她的意愿,不时以哥哥的身份带她出去享受美食,宁以沫便给他洗衣服、洗臭袜子做回报。

    接连在宁以沫这里吃了几次闭门羹后,辜徐行终于冷了心,便再不来聿城自找没趣。但每逢年节,他都会雷打不动地给辜江宁打一个不长不短的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一些以沫的近况。

    宁以沫大二那年,辜江宁大学毕业。

    毕业后,辜江宁决定放弃聿城的一切,去北京圆他的导演梦。

    给他送行的聚会上,宁以沫调侃他:“没想到你对陶陶还挺长情的,这会儿又追去北京了。”

    辜江宁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抬头看住以沫:“以沫,不如我们在一起吧。”

    以沫缓缓敛起微笑,定定迎视他的眼睛,他的眸瞳幽邃得像一个长焦镜头,她怎么也看不透镜头后的世界。

    “我已经放下陶陶了。这么多年,在我身边的人是你。相信吗?除了你,我想象不到和另一个女人白头到老的情形。答应我吧,以沫,我会让你幸福,只要你多给我一些时间。”

    彼此串了这么多年的戏,其实早已把对方当做自己生命里最特殊的那个人了,如今说破,不过是为了给这段关系一个维持下去的正当理由。

    宁以沫答应了。她没有问自己爱不爱他,也不计较辜江宁是不是爱她,他们各自的爱都已在最好的年华里燃烧殆尽,能给彼此的只有不离不弃、莫失莫忘的相伴。

    成了正式男女朋友的他们,不咸不淡地维持着这段异地恋:十天半个月打一次电话,偶尔见面相聚。

    辜江宁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北漂的那几年,他格外努力地补习一个优秀导演该有的知识,他日夜混迹于各大片场,从场记慢慢地爬到副导演,再到导演。

    因为外形俊美,他也演过几部商业片,渐渐在娱乐圈混出了点名气。再往后,他开了一家文化公司,专攻影视相关产业。

    几年忙下来,辜江宁陪宁以沫的时间加起来也没超过十天。

    有时候,辜江宁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关系很奇怪,和谐却透着陌生疏离,与其说他们是情侣,不如说是结婚多年的夫妻。有一次,他在上海拍摄一部爱情片,坐在监视器后的他,看见恋爱中的女主角对男主角流露出一抹特别动人的深情微笑,身为导演的他忽然怔了一下——他似乎从没在宁以沫脸上见到过这种微笑,他也从未像男主角那样吻过她。

    震撼之余,他专门挑了个下午赶回聿城,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他带宁以沫去开了房。两人心照不宣地坐在沙发上找了很久状态,然后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接吻,吻得彼此都觉得尴尬。

    辜江宁借驴下坡地表示,作为一个好男人,一切等到结婚之后再说。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一起用了顿晚餐,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事后,辜江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要说宁以沫不美吧,他混娱乐圈那么久,还真没见过几个女明星上妆前比以沫漂亮的。要说以沫没女人味吧,那也不客观。可是为什么一面对她,他那些风流倜傥、温柔多情就全跑去爪哇国了?

    宁以沫却没有多心,依然安之若素地读书、生活,过着她的象牙塔生活。

    至于辜徐行,他在大学毕业后就挣脱了徐曼的控制,去美国创业。

    自此,宁以沫便和他烟水相隔,不复往来。宁以沫只偶尔从辜江宁口中听到一星半点他的消息:他在美国大获成功;应家族需要,他准备回国发展。

    但是这些消息从未在她的心湖里引起过一丝半点涟漪,她已经切断了有关他的所有遐想,他留在她生命里的所有痕迹,就只剩下手机里那个永远不会亮起的名字。

    三年了,如果不是管小潮那条短信,她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她的记忆里。

    六月,宁以沫从聿城财经大学正式毕业。

    餐馆做砸了以后,宁以沫他们三个再也没了折腾的力气,只好和所有毕业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奔走在各种面试中。

    聿城虽离北京很近,但是工作不好找不说,薪水还特低廉。管小潮是他们三个中最先去北京的,美莎则很快找到了一份船舶公司前台的工作,只有宁以沫还高不成低不就地在外面飘着。

    干了两个月前台后,美莎便嫌没前途想辞职。她好几次邀宁以沫一起去北京找工作,宁以沫始终咬定青山不松口。

    美莎气得指着她的脑门骂:“你有那样一个哥哥,只要你肯向他开口,别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捞个好工作还是不在话下的吧?退一步说,你有一个那么优秀的潜力股男朋友不去投奔,偏偏要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小公司受窝囊气,你脑抽了吧你!”

    无论美莎怎么骂,宁以沫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平静样子。

    美莎怄火得不行,拿桌子当她的脑门敲:“亲啊,你知道吗,你是一能在死胡同里撞墙八百回的倔强生物……”

    宁以沫则再一次向她展示自己唾面自干的超高情商。

    因为缺乏工作经验,宁以沫最后进了一家小公司做会计,月薪两千,还不给上保险。

    美莎冷眼旁观,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过,最终没撑住的不是物美价廉的宁以沫,而是那家坑爹的小公司。

    那家公司倒得不声不响,连带着还拖欠了宁以沫一个月的工资。

    那个春节,宁以沫过得相当窘迫。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辜江宁终于在大年三十那天发了话,让她北上,去他的公司做会计。

    正在包饺子的宁以沫顿了顿说:“我还是想自己努力,经营一份自己的事业吧。”

    辜江宁也不跟她拧,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说:“什么你的我的?我的事业就是你的事业。你难道从没想过当我的贤内助吗?”

    宁以沫语塞,迷迷瞪瞪地看着他真诚的脸。

    辜江宁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动了一下,起身将她拉进怀里,试探性地吻了下去。

    宁以沫下意识地想去推他,又像想起什么,推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唇游去她耳边,有些动情地问:“以沫,我们是不是该结婚了?”

    宁以沫的呼吸生生梗住:结婚?

    她完全没有就此做好准备,也从没想过这件事会这么快地降临在自己身上。

    “你有没有想过,我已经二十七了,是时候该定下来了。”

    宁以沫僵僵地扭头看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已经等了她这么久。她总以为自己还年轻,还经得起等待,却从未想过,自己蹉跎了别人的年华。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国庆十一,刚好可以赶上那年的结婚潮。

    那年三月,宁以沫去了北京,同行的还有欢呼雀跃的美莎。

    从西客站出来时,美莎站在人来人往的天桥上,激动得两眼放光,只差没跟凯撒似的说一句:“我来,我见,我征服!”

    宁以沫虽然答应了辜江宁的求婚,但她还是坚持靠自己的能力适应北京。美莎一方面觉得她脑袋被驴踢了,一方面又很高兴有个人跟她合租,分担生活费。

    两个人在赶集网上找了一天,都没找到性价比高的房子,最后只能在通州合租个二十多平方米的一居室。就这么个一居室,还榨干了她们的全部积蓄。

    搬进去的当晚,两人并排躺在大床上看天花板发呆,美莎歪着脑袋瞟宁以沫:“真奇怪呵,你放着男朋友的三居室不住,跑通州来跟我同床共枕,挤一个鸽子笼……咱俩到底谁的价值观出问题了?”

    见宁以沫不答,美莎翻了个身,撑着下巴说:“以沫,跟你商量个事呗。”

    “说吧。”

    “我想去你男朋友的文化公司工作,你帮我跟他说说吧。”

    “他的公司没你想的那么好。”

    宁以沫就事论事地解释,辜江宁那个文化公司,听上去挺崇高,其实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员工。他旗下签的艺人,都是不怎么入流的小歌手、小演员,公司员工的工作就是将这些艺人推向各种商演、饭局,为公司赚抽成。同时,他们还要负责向形形色色的有钱人拉投资赞助。总之,这是个人前风光,人后受罪的工作。

    美莎听完后,默了半晌,信誓旦旦地说:“苦点累点无所谓,我的特长是什么?就是认识有钱人啊。你男朋友需要人帮他钓凯子,我需要一个平台,合理地接近那些凯子,我和他这叫双赢合作,一举数得啊。”

    “注意文明用语。”

    美莎才不管什么文明不文明,抓起宁以沫的手机递到她面前:“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帮我说和说和!”

    宁以沫无奈,只好拨通辜江宁的手机递给她:“你自己跟他说吧。”

    美莎抓过电话,用那种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喂,江宁哥哥,我是陈美莎啊,我有点事想找你聊聊。”说着,她在宁以沫恶寒的目光里走去了阳台。

    二十分钟后,她将手机丢回给以沫,朝宁以沫抛了个媚眼:“成了!”

    宁以沫不得不承认美莎是个高情商的人才。

    签约进了辜江宁的文化公司后,她很快就褪去了新人的青涩,在工作中崭露头角。因为外表美艳,会讨好投资人,不到三个月,她就帮辜江宁的公司拉来了几笔大投资。辜江宁心花怒放之下,不但给她升职加薪,还把新电影的女三号给了她。

    从那以后,辜江宁每逢外出都会带着美莎,俨然将她当成了自己的第一心腹。美莎也不负他的厚望,该帮他挡酒就挡酒,该给活跃气氛就活跃气氛,恨不得为他肝脑涂地。

    说来也怪,只要带上美莎,辜江宁要谈的事情都会顺风顺水,马到功成。所以,辜江宁除了拿她当下属那样器重,还拿她当朋友那样交心。

    就这样,美莎开始无处不在地出现在宁以沫和辜江宁的约会里。

    有时候辜江宁约宁以沫吃饭,但宁以沫等到最后,往往会等来两个人。起初辜江宁还会解释,他和美莎一起谈工作,谈过了饭点,所以顺道带她过来吃饭。慢慢地,他就不解释了,好像他带着美莎来约会是很天经地义的事情。就算美莎本人某天没有出现,但是他和宁以沫的谈话主题还是离不开美莎。

    宁以沫有些失落,相比美莎的能干,她显得太笨拙了,不但丝毫帮不上辜江宁,而且连自己的事业都经营不好。

    她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求职,才在一家美资500强企业里找到一份行政助理的工作。

    500强的名声固然好听,但是薪水低廉,加班不断。宁以沫慢慢地才意识到,越是出名的公司越会仗着自身的品牌优势,剥削求经验的新人。

    三个月工作下来,宁以沫对付完房租和交通费,几乎穷到日日食粥的地步。

    反观美莎,她不但月月有结余,衣橱里还多出了很多一二线的大牌。每天出入高档酒店应酬的她,被各种珍馐佳肴养得艳光逼人,衬得宁以沫无比清寡。有时候连宁以沫自己都不相信,那么光彩照人的美莎居然是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之下的。

    这天下午四点半,北京忽降暴雨,白昼瞬间变成黑夜。

    一时间,宁以沫的QQ群、MSN群炸开了锅,无一不是调侃末世降临的。

    屏蔽掉工作群里的信息,宁以沫安之若素地制着表,等雨停。然而六点下班的时候,那雨不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倒瓢泼似的越下越大。

    临到要走,宁以沫才傻了眼——她没有带伞!公司离车站、地铁站都小有距离,她该如何回去呢?

    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拨辜江宁的电话,不料电话却是关机状态。她看着外面雷电交加的天空,猜他是在取外景,不便在雷雨天开机,更加不便来接她,索性也关了手机自己想办法。

    他们二人间一向都有这种凉薄的默契,就像结婚数十年的夫妻,少了些甜蜜殷勤,多了些信任理解。

    出了公司大楼,宁以沫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的还不乐观,大雨把马路都淹没了,肉眼根本看不清路面是什么状况。

    大门外的走廊里挤满了人,出租车接连被不怕淋的男人们抢走了,女人们见久等无益,也都撑着自己的小阳伞,义勇地往地铁口走去。

    半个小时后,偌大的楼宇外,就只剩下几个和她一样没带伞的女孩了。

    为方便打车,宁以沫走到走廊顶头的车库出口处站着,那里离大马路最近,也最容易找到机会。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一辆辆高级轿车从出口里出来,再看着它们从容不迫地汇入路面,心里袅袅升起些失落。

    不久,连刚才那些被落下的女孩都接踵被打车前来的男朋友接走了,孤身一人的宁以沫看着车库口的保安朝她投来的同情眼神,那股失落感就更加强烈了。

    她以前并不是一个容易觉得失落的人,为什么一来到北京就全变了?她失神地看着瞬息万变的路况,想到同样瞬息万变的美莎和辜江宁,忽然有种迷失的怆然。

    在这样一个城市,除了辜江宁,她还有什么呢?可是他走得那么快,她又那么迟钝,会不会有天就跟不上他了?当然,她也可以逼自己努力地去追,可是她更怕追着追着,就把原来的自己丢掉了。

    眼见心里越来越凄惶,她赶紧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满脑子的负面情绪。

    这时,她身边缓缓地驶过一辆白色轿车。看惯了大街上黑灰的车子,这样优雅的白便显得格外打眼。宁以沫禁不住多看了几眼,目送它汇入车流。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宁以沫就刚才那辆车展开联想,会是什么样的人坐在那样的车里呢?公司老总,还是普通中层?她不会认车牌子,自然估不出车价,单觉那车好看,暗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买得起那样的车。

    她的神思越飞越远,慢慢地联想到了很多电影里的雨景,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一张狗仔偷拍的已故明星张国荣的照片。那张照片里的故事也发生在这样一个雨夜,张国荣被大雨隔在了一幢商厦外,等待爱人唐鹤德来接。由于香港交通堵塞,唐鹤德久等未至,反倒是闻讯的狗仔快一步赶来,藏在暗处偷拍张国荣的窘态。然而他意态淡然,默立一隅一直等着,很久,唐鹤德才姗姗而来,举着伞将他带进伞里,彼此没有解释埋怨,于伞下眼神交汇,相视而笑。

    那张照片刚好就偷拍到了他们这经典的相视一笑。

    在这相似的如晦风雨中,宁以沫生出一种感悟,也许,这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并不在那些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传奇里,而是在这样莫逆于心的相视一笑里。

    她正胡思乱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嘀”的一声车响。

    她惊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刚才那款白色轿车又出现在了身后。

    宁以沫不无遗憾地想:这么好看的车,原来竟是烂大街的款!

    这时,驾驶室的车窗缓缓摇下,一张宁以沫最不想看到的脸戏剧化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目光闪烁了几下,本能地挤出温顺的微笑,叫了声“哥哥”。

    “真的是你。”辜徐行难以置信地打开后排车门,“上来。”

    宁以沫自觉没有推拒的余地,忙装作千恩万谢地躬身跑进车里。

    辜徐行递了盒纸巾给她,目光深沉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北京?”

    “最近。”宁以沫生怕他追问为什么来了北京不告诉他,忙岔开话题,“你……你怎么看到我的?”

    “刚才扫一眼,隐约觉得楼下站着的人很像你,所以绕回来看看。”他将车子开上马路后,淡淡地说。

    宁以沫心中微微一动,良久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辜徐行透过车镜看了眼她的员工胸牌:“江宁没跟你提过,我的公司也在这栋楼里?”

    宁以沫勉强地笑了下:“他没提过。”

    下一秒,她已经开始在脑海中写辞呈了。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宁以沫脱口拒绝,“在通州,离这儿太远了。你送我到地铁口,我自己去坐地铁。”

    他深知她脾气,没有强求,往地铁口开去。不料车刚开到地铁口,就见黑压压的一群人被隔在了地铁口外,路面上的积水水漫金山似的在往地铁通道里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