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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愣了一瞬，方想起眼前这被她从小打骂到大的秦家三子现在是禁军统领，整个京都都掌握在他手中。
曾经那又小又瘦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怪不得感到压抑，原来他往这堂中一站，便显得这房子都低矮了些。
曲氏也是这会子刚想起，儿子已不是曾经那个只会跪在祖宗牌位前挨饿的儿子了。她想起现在自己的处境，更加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
但听儿子沉而有力的声音，“你们既容不下我母亲，那我就把母亲接去统领府住。”
秦免说着目光如炬扫过大夫人，与父亲浑浊的视线相撞。
他冰凉却坚定的眼神，令老秦将军心头慌乱莫名。
是在这一刻，老秦将军才意识到自己要失去什么，或者曾经忽略了什么。
他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二夫人，又看看一脸凶相的正妻，似乎想到了晚景悲凉的原因。
大夫人硬着头皮道，“哟，瞧这话，我和你父亲什么时候容不下她了？有好吃的好穿的，哪样不是先紧着她？”
秦免闻言，视线切割般射来，吓得大夫人立刻低了头，“所以是我眼拙，我母亲身上的布衣倒比大夫人身上的贡缎更好？”
他说完，也不嫌弃母亲身上的味儿，弯腰抱起，大踏步出了将军府，将母亲放进马车里。
曲氏惊呼，“免儿，你让我去换换衣衫可好？免儿，你要带我去哪？”
老秦将军愕然地望着一切，一时茫然追出去。
听到儿子的声音在夜色中飘来，“统领府里什么都准备好了。母亲，王妃还帮儿子替您添置了所有衣裳。在统领府，您当家作主，再也不会有人对您吆三喝四了。”
大夫人追着老爷的脚步出来，自然也听到了，撇撇嘴，“这个家谁对她吆三喝四了？”
老秦将军想起来，这个家从无一日安宁，从早到晚都充斥着大夫人的抱怨和尖酸刻薄。
记忆中的曲氏，从来都是战战兢兢低着头。
有时候自己心烦，也会斥责于她。其实骂她的时候，也并非她真的做错了事……
暮色中，马车已行远。
儿子好容易回来一次，从头到尾没叫过一声父亲。
老秦将军骤然老了十岁，颤抖着转身，步履蹒跚向着堂屋而去，声音缓而慢，“人终于是被你骂走了。”
大夫人站在越来越黑暗的夜色中，恶狠狠啐了一口，“有骨气，永远别回来！”
却知那母子俩现在过的是显贵生活，不会离了将军府就挨饿。终究是养了只喂不熟的狼在身边……
次日，不知从哪里散播出来关于秦统领的谣言，越演越烈。
大夫人风风火火闯进秦将军的寝居，“老爷！老爷！我听到一个可怕的传言……”
老秦将军自儿子带着曲氏走后就躺下了，一直没起过，背对睡着，动也不动。
大夫人却不管，语带凶狠，“外面都在传，是秦家三子打伤了秦家长子，又设计害了秦家二少！老爷，我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那会子……”老秦将军猛地坐起身，一巴掌打在大夫人脸上，松弛的脸部肌肉激动得一抖一抖，显然是气极，“这种造谣的话你也信！昨日说你不是正室，你为何不信？我秦家好好一个家，被你搞得乌烟瘴气！你现在是
要家破人亡才甘心？”
夫妻几十年，大夫人第一次被掌搁。她捂着脸，简直不敢相信，“老，老爷，你，你打我？”
两人相识于微，那时西凌还没建国。
大夫人家有钱，而秦将军只是个饭都吃不饱的穷小子。大夫人不顾一切，偷了家里的银子，带着个丫环跑出去嫁给了穷小子。
穷小子争气，打仗悟性不高，胜在勇猛，凡是危险都冲在前头，被先皇连傲看中提拔起来，一路升至将军。
早年大夫人还是通情达理的，见秦将军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功成名就后往家里娶妾，便作主把自己带出来的丫头给老爷作了二房。
没多久，这二房生了儿子。
大夫人就是那会儿脾气变得不好，心生后悔的同时，又各种看不惯自家这二姨娘，以及其所生的儿子……
她总觉得此子眼睛里有股子凶狠劲，会祸及自己的儿子。于是变本加厉欺压母子俩……
这将军府里，老秦将军以前常年在外，现在又不管事，从头到尾都是大夫人作主。
就算老秦将军千里迢迢从边关回来听到秦免离家出走，都没有丝毫怀疑是她逼走了儿子。
但今天，这巴掌响亮地落在大夫人脸上，令得大夫人泣血，“老爷，夫妻几十年，你从未打过我……”老秦将军气得差点背过去，新账旧账一起算总账，“你当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是如何对待他们母子？外面有点风吹草动，但凡有人随口夸一句她长得貌美，你就罚她整夜整夜跪走廊！为什么是跪走廊？因为
你要让全府上下都知道，她只是你从娘家带来的丫头，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你要让所有的下人都唾弃她！”
大夫人惊呆了，“她，她告诉你的？”
“还用得着她告诉我？你去听听下人们怎么议论我这将军府！又是怎么说你两个儿子当年如何欺负免儿？免儿几次掉到池塘里差点淹死，难道不是你怂恿你两个儿子做下的？”
“……”老爷都知道，老爷都知道啊。
老秦将军愤然道，“就算真如外界所传，是免儿害了你两个儿子，我也不会动怒。那是活该！”
“一口一个‘你两个儿子’！难道儿子不是你秦家的种！”大夫人恼羞成怒。“这个家要不是你从中教唆挑拨，作威作福，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自从免儿离家出走，两个儿子瘫的瘫，丑的丑，你也没机会教他们使坏。你现在去看看，我儿子哪个不是勤奋学习，谦恭有礼？原本好好的
栋梁之材，全被你教废了！”
这话扎到了大夫人的心窝子，眼泪哗哗落下。丈夫说得没错，两个儿子整日再也不混蛋，足不出户，熟读诗书兵法，就是没有用武之地。原本是西凌的栋梁之材，现如今竟只能眼睁睁看着最瞧不上的秦家三子飞黄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