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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俨还抓着秦雨青的手不放:“我见过她们。可是没有爱就是没有爱,难共度啊。”
“明俨,刚才我离开友姑房间时,她对我说,怕你在书房睡不好,让你去我房里睡。”秦雨青说。
郑明俨愧疚了:“她怎么这么笨?是被我气坏了,还是哭坏了脑子?刚才不一直说我狠心吗?现在还担心我在书房睡不好。”
“明俨,这话你别告诉她,免得她害羞,会更笨。”秦雨青抚下他的手,走了。
从书房出来,她对蔡禾苗说:“去告诉大少奶奶,我不愿让大少爷来我房里睡。大少爷在书房闷热着,被蚊虫叮咬。”
“是。”蔡禾苗明白意思了。
郑明俨在书房,一直打着自己的嘴巴,说着“笨嘴”,根本睡不着。天黑后,董友姑拿着烛台来到书房,郑明俨立刻站起来,竟害羞起来,还很惊讶:“友姑?”
“书房睡不好,回房睡吧。”董友姑冷冷地说。
郑明俨却心里暖和了,像个跟屁虫一样开心:“好的,我来了。”
在房里,他依旧抱着她说:“友姑,你担心我在书房睡得不好吗?”
“我才不担心,只是雨青姐姐和我都不让你进房,我怕对不起爹给我们的赏赐。他的赏赐,不就是让我们好好伺候你吗?”董友姑背对着他,还在生气。
郑明俨爬过去对着她:“你撒谎,你舍不得我睡书房,所以让我进房了。既然说要伺候我,那就好好伺候我吧。”
“明俨,我好累。”董友姑长叹一声。
郑明俨觉得从未听过她这样长叹,似乎在感叹人生,她还在生气吧?就真切地说:“友姑,今日,对不起。”
董友姑没有回答她。郑明俨对她那声长叹感到很不安:友姑很快就会忘记此事的,别想了。
天色已晚,禄玘院附近密林后,郑恩庆问大夫人:“请问大娘是如何知道秦雨青引诱我作那些难堪的书画,令我羞于见人?”
“恩庆,大娘也是最近才知,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大娘心疼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为了你娘亲的尊严,无处伸冤。现在病好了,连你娘亲你都不愿告知,不知你心里是怎么难受啊。”大夫人真是慈母般“体贴入微”。
郑恩庆嗔恨:“秦雨青这个贱婢,淫女,害得我如此痛苦,病好了也像活死人一样。我不能让她这么痛快地活下去。”
“恩庆,你真的打算这样做吗?万一事情败露,你还有娘亲和子节妹妹要照顾啊。”大夫人此时比娘还娘亲。
郑恩庆此时被她骗得,对她深信不疑,觉得自己和她同病相怜:“大娘,我胸口这口气平不了,你呢?你不也处处受她的气?你是郑家主母,何苦受一媳妇,还是一妾室媳妇的气呢?”
大夫人连连摇头,拿着真丝扇半遮着脸,痛苦地说:“别说了,恩庆,大娘这个主母也做得憋屈啊。秦雨青这妖媚之人自有蛊惑之术。大娘信佛,哪里斗得过她?也不屑与此低贱女子明争暗斗。”
“大娘,既然信佛,那佛也容不下这种人面桃花,鬼脸兽心的贱女,我就以佛的名义,灭了她。我郑恩庆若灭不了她,誓不为人。我相信,佛也会赞成我为世间除去一害。”郑恩庆以为自己即将做的事事正义之举:为郑家除祸患。
大夫人脸上一丝邪恶的笑闪过。
不知灾难即将来临的秦雨青,在自己房里,哪里能安睡呢:今日一官虽然一字未提让我走,但他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让我离开馆娃斋的意思。那里也是我的圣地啊,郑一官,你凭什么把我赶出来?从前,我在里面,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一切依我,现在,我低声下气,厚着脸皮与你说,恳求你,期盼你,你都不肯施点恩爱给我?就这么一刀斩断你我之间的曾经?那你以前为什么在乐山别院对我呵护在心?
秦雨青想到半夜才睡:乐山别院,乐山别院……
第二日秦雨青去了乐山别院,气愤地想着:一官,我不去馆娃斋了,我来乐山别院可不关你的事。
沿着一路的蕙兰和建兰,越走越奇怪:那个令我爱恨熟悉的背影怎么也在小屋前?
“一官好悠闲,这里的蕙兰,建兰开的正旺,把你也引来了。”秦雨青打招呼,但其中的生气,谁都听得出来。
郑飞黄来乐山别院的本意是避开去馆娃斋的秦雨青,可不想竟在此不期而遇,这是天意吗?不,即使是天意,也不能让它成真。
郑飞黄回应她:“对啊,这些蕙兰和夏建兰开得真好。雨青和明俨在乐山别院初遇时,是前年秋了,那时,蕙兰和夏建兰都已凋谢,是秋建兰初开的时候吧?”
“一官错了。福建热,即使入秋了,蕙兰和夏建兰也还未凋零。”秦雨青和他聊起了兰花,心绪才安宁一点:“那时,夏建兰有好多种,水仙兰,蝴蝶兰,梅兰,绿登兰,黄登兰,数都数不清。还未开败,秋建兰就跟着开了。”
“听起来多美,像你们初遇时一样美。今日,是来回忆那段时光的吧?甜美多彩啊,令人艳羡啊。”郑飞黄平和地笑着。
“对,我们在此初遇时,比建兰还多姿多彩。”秦雨青点头,也笑着,但心里的话是:一官,我的第一个男人是你吧?就在这个乐山别院。你好意思无关己事地说,我来怀念我和明俨的初夜?
“年轻人,同龄,差不多的爱好,浪漫情怀。”郑飞黄还是如平素温和地笑着,问:“何不与明俨一起来乐山别院?那样才是往日成双,今日成对啊。”郑飞黄手摆在腰后,离开了。
只剩下秦雨青一人在乐山别院了,她乌发再维持悠然自得的姿态,膝盖也不稳了,一下跪坐在地,双手撑着地,对着地上的蕙兰和夏建兰痛哭:“一官他刚才是来回忆他和我在乐山别院照顾雨虹的那段日子的,你们都看到了,是吗?可他对我怎么可以如此轻松地欺骗?似乎乐山别院与他毫无关联。曾经你们都看到了,他就在这里,乐山别院,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无微不至。可因他,我妹妹雨虹自尽。你们都看到了啊,他与我断不了,断不了……”
这里保存着我与一官的喜怒哀乐,可刚刚被他狠心地伤了一番,我不能总在这里呆着,免得睹物思人。也离开吧。
秦雨青不知该走向何处,就沿着西边的亭子一直走,走到了晓梦亭:晓梦亭居然修好了?而且休得如原样。是否意味着我的梦可以实现了?我的什么梦呢?各种报复?还是一官?明俨?友姑?郑经?如果只允许有一个梦成真,那就是我的儿子郑经叫我一声“娘”。
可心里的那点念想还在,无法磨灭,让她跳起了舞。就在晓梦亭内,她面对宽广平坦的闰竹园,抽出随身携带的长丝巾——那是特地为了跳浣纱舞而准备的。她双手兰花指捏着透明的丝巾,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浣洗,半蹲着,站起,旋转,左手轻柔地让丝巾飞舞,右手悠然地让丝巾飘扬,腰身随之而动。每个姿势都练了不知多少遍,只希望心里的那个人能偶然经过看到。青丝碧裳伴她起舞。浣纱完了,该晾起来,她一脚抬起。
整个舞蹈找不出一丝缺陷,除了她脸上的幽思,应该是妩媚动人的笑容才对。可她不知,还沉浸在舞中,幻想着那个人在观看。
连头顶的亭盖破碎的声音也未听到。危险已然降临,整个晓梦亭摇摇欲坠,可她还在为那个人而舞。千钧一发之际,有人飞奔过来,搂着她的腰出来,躲过了这次夺命之灾。晓梦亭轰然倒塌,秦雨青从梦中愕然惊醒。
“秦夫人,你没有手惊吓吧?”救她的人问。
秦雨青看,此人是施琅,回答他:“没有。刚才谢谢施将军了,否则我就要葬于晓梦亭之下了。”
“秦夫人,这亭子差点夺去你的性命,施某是否该向老爷和大少爷报告一声?”施琅问。
秦雨青在心惊肉跳中,也无法静心思考,就说:“我会和大少爷说让他好好谢谢你。”
“救人一命那个,举手之劳,秦夫人不必言谢。施某今日刚从东边去,见过大少爷,想着从西边出来,正好遇见晓梦亭的异样。这才救了秦夫人,也算是施某的荣幸吧。”施琅说话间有点君子风度,只是他不太敢直视秦雨青。
“施将军,虽然你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是一名之恩。这份恩德,我永生不忘。”秦雨青双手摆放腰前,微笑向他弯腰行礼。
秦雨青感觉施琅对自己一直隐藏着爱慕之意,从初次相见时就如此:虽他已有妻室,但爱慕之心,俗人难免。可这爱慕只能深藏,不可表露,他做到了。在这点上,也算是君子了。
秦雨青还不知,施琅已知道她的不齿行径,却依然无怨无悔地爱着她。
施琅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呆呆地看着秦雨青离开的背影:秦夫人,你的舞姿,轻盈幽美,美不胜收,如你此人一般。整段舞,我都看到了,从头到尾。可你却未发现我,这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吗?你在忧虑谁呢?那么伤神。是你的夫君,还是你的家公?虽无耻,但你在我心中,却总与美丽二字不可分。若不是晓梦亭即塌,我不忍打扰你。晓梦亭,就是庄周一梦吧?
“天降仙容,地赐娉婷,以身侍父子。肮脏如尔,德从何处寻?然吾仍爱之。”施琅只有念着他得不到回报的真心,无奈笑笑,离开晓梦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