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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经过第一轮群众民主推荐,比较顺利地产生了卫生局长候选人八名、副局长二十四名。
与此同时,其他九个部门也同样产生了正副职的候选人。然后将候选人的基本情况,在各推荐单位得票情况向社会公布。
按照实施方案,接着将对候选人进行公共基础知识测试(笔测)和演讲测评,候选人竞职演讲后由专家组提问。按民主测评30%,演讲回答问题30%,公共基础知识30%,组织考察10%,将综合得分由高到低排序,取前三名,最后由全系统职工无记名投票,按得票最高且过全体投票职工半数以上者当选。若第一轮中三名候选人均不过半数,则将得票较多的前两名,再进行一次差额选举。
这样的程序,从理论上说应该说能想到的都已经表述得很清楚了,简明扼要,可操作起来却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虽然已经有了那次全市公开选拔四十四名副县处级、四名正县处级的经验,然而上次能够借鉴照搬的操作并不多。市委书记常友连、副书记姚雨生,以及组织部长贾士贞每天除了到各个部门的现场去亲自指导,遇到问题随时碰头。
这天下午,常友连和姚雨生、贾士贞刚刚研究了正式召开各系统大会投票的问题,常友连和贾士贞几乎同时接到市工商局的电话,原来在群众投票之前,一部分群众因为各自观点不一致发生了争执,现在,在工商局院内已经聚集了很多群众,而且人也越来越多,矛盾在不断升级,接完电话,贾士贞立即返回常书记办公室,于是三个人乘车赶往现场。
市工商局时任局长黄东平是三年前由北山区委副书记调上来的。黄东平当上工商局长后,不断从北山区和他家乡下臾县调来一部分干部,而且局本身的中层领导和下属单位的负责人大都是黄东平一手提拔的。当然黄东平并没有想到,局长会由全系统职工来投票决定。当他明白了如今市委新一轮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真的以民主为核心时,他自然有些胆战心惊起来。从市委公布了市工商局作为第一批公开选拔领导干部的单位时,黄东平不止一次,反复研究了那个方案。当他确信他的这个工商局长将要由市工商局那三百多名职工来投票产生时,他的心里开始不踏实起来。除了他亲手从北山区和下臾调来的那几十个人,以及这两三年一手提拔的干部之外,能有多少人投他的票,他的心里还真的没了底。其实,在第一轮民主推荐决定候选人时,黄东平在局机关里的一百二十三人的投票时,他获得百分之五十二点六的票,从最高票成为一位正式候选人。但是最终成为局长候选人的对手有十二人。本来,黄东平认为,如果候选人仅限于工商系统的话,他认为能和他抗衡的竞选对手实在是很难的。可是,当他拿着那个方案去市委组织部时,贾士贞解释说,工商局领导不像卫生局和教育局领导专业性强,所以县区符合条件的同志也可以报名,最后还说,黄局长不也是区委副书记当市工商局长的嘛!一句话说得黄东平哑口无言。
在这十二名候选人中,黄东平经过公共基础知识测试、演讲答辩和民主推荐、组织考察,综合分数险些掉到第四名,他只比第四名高出零点四分。第一名是北山区副区长洪正中,此人曾是莫由大学商学院高材生,大学毕业考入市政府办公室,在市政府办公室当了三年综合科科长,调北山山区当副区长时才二十八岁,成为全市最年轻的副县处级干部,现在只有三十三岁。第二名则是西臾上次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中公开选拔的副局长,广州中山大学商业管理专业研究生霍启龙。他在市工商局干了近十多年,后来出任市工商局办公室主任,当时的文化考试以最高分遥遥领先,打败了一百多名竞争者,夺得了第一名的桂冠。
对于这样两名竞争对手,黄东平岂能不胆战心惊?固然他有很多优势,但是平日工作中他免不了也得罪了一些人,这实在让黄东平感到几分意外。过去像他这样的局长,那是由市委常委研究好了,提交到市人大常委会通过的,说实话,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个形式,而且市人大常委不到二十个人,他又不是不认识,怎么也好摆摆平的。而如今,要让三百多名群众在这三个人当中划勾,黄东平的心里如同偷了东西样的。
当常书记的车子停在市工商局大门口时,只见院子里到处都是人,人群围得一层又一层,人群里不时地传出吵闹声,听不清吵些什么。
当常友连、姚雨生、贾士贞走进院门时,有人认出了他们,常友连瞪着眼睛说:“黄东平呢?黄东平干什么去了!”
贾士贞取出手机,拨了黄东平的电话,可电话没人接。贾士贞一边拨开人群一边大声说:“同志们,请大家冷静下来,我是市委组织部贾士贞。市委常书记和姚副书记来了!”
围在外面的人看着贾士贞,开始往旁边退,正在这时一位四十来岁的戴眼镜的男子慌慌张张地进了院子,一眼看到常书记,常友连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么多毫无秩序的群众。
“常书记,这……”男子慌慌张张地说。
“你,霍启龙啊,你们这里怎么搞的,这还像市级机关干部吗?”常友连气愤地说。
“我……”霍启龙说着一边向人群里挤,一边大声喊道,“同志们,大家赶快散了,有话请到办公室里说。”
作为市工商局的副局长,谁不认识?看热闹的群众开始往旁边退出去。当然在这么多的人当中,看热闹的人占多数,工商局的后院就是小区,这里居住的除市工商局的职工之外,还有其他部门的职工和家属。
“贾部长……”霍启龙向贾士贞走过去,挥着手说,“大家快散了吧!”
有人或许听到贾士贞这个特别让他们敏感的名字,目光在四下里寻找着,有人看到了挤在人群里的贾士贞,急忙往旁边退了出去。
人群渐渐地散去,仍有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大声吼叫着,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子手叉着腰,另一个男子挥着手,只是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霍启龙到了贾士贞面前,朝贾士贞摆摆手,三步并作两步挤到人群中,大声叫道:“老周,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还像市级机关的干部吗?”
这时,贾士贞也站在他们中间,说:“霍副局长,请他们到办公室去!”
霍启龙说:“走,到办公室去!”随后又说,“你们都没有考虑这样做会是什么后果吗?市委领导都来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贾士贞说:“霍副局长,老黄呢?单位都闹成这样了,他到哪里去了?”
“黄局长今天好像没有什么别的事嘛!应该在局里!”霍启龙说,“邵市长叫我去谈事情……”
“在这关键时刻,你们工商局居然闹成这样,要是让记者知道了,无论怎么报道,对你们的选举能有什么好处?”贾士贞说。
“贾部长,其实今天的事并不是偶然的,也算是市工商系统长期矛盾的积累造成的。”
“群众之间的矛盾根源在领导……”贾士贞的话没说完手里的手机响了,他忙打开手机,“喂……哪位?”
“哦,卢院长,找我?”贾士贞停住了脚步,“好,我马上回办公室。”
贾士贞和霍启龙来到常友连面前,常友连说:“启龙,你马上去找黄东平,把今天的事调查清楚,今天晚上除口头向市委汇报之外,还要作出书面汇报,情节严重的要严肃处理。”
“常书记,我要先走一步了,”贾士贞说,“市中院卢院长在组织部等我,说有急事!”
二
贾士贞匆匆回到办公室,正要给卢院长打电话,卢志军已经出现在门口。
两人刚坐下来,卢志军说:“贾部长,有一件事我先过来和你通通气,请你千万别对法院有什么看法。”
贾士贞笑笑,说:“卢院长,我这个组织部长不会那么偏见,况且我们一直提倡司法部门独立办案,你说我对法院能有什么看法!”
卢志军笑笑,说:“贾部长,我碰到一件棘手的案子……”
贾士贞看看卢志军,却没有说话,但他心中升起疑惑,卢志军很少和他有过什么交往,至于工作上,也很少打交道,他有什么事要找他这个组织部长呢?
“贾部长,”卢志军说,“有人要告你,告你们……”
“告我?”贾士贞轻松地笑了笑,在这一瞬间,他迅速地在头脑里搜索一遍,自己在什么地方,什么事情上违法了?工作上?不可能,难道是家庭?是妻子?
“贾部长,一个团体,组织所制订的章程……”卢志军想了想,说,“比如说残联的章程……”
贾士贞睁大双眼,看着卢志军,原来是他!
“我明白了。”贾士贞说,“残联的章程我看过,而且认真研究过,为了这事,我还研究了党章,咨询了相关法律人士。”
“是啊!”卢志军说,“残联的章程上说理事长由代表大会产生的主席团推举,副理事由理事长聘任。”
“卢院长,你是怎么理解推举二字的呢?”
卢志军说:“为这事,我们也作了些了解,按照残联过去的做法,由代表大会产生的主席团之后,组织部的分管部长在主席团会议上宣布市委提名某某人为理事长,然后主持人宣布举手表决或鼓掌通过。”
贾士贞说:“卢院长,你认为这样规定合理吗?组织部凭什么在这样的场合下宣布提名某某为理事长?无论是鼓掌通过,还是举手表决,这样的做法民主吗?或者我们可以问这样的规定依据是什么?恐怕唯一的解释就是‘权力’,对吧!”
卢志军看着贾士贞:“是啊,现在有人起诉你们没有按照章程办事,而是通过推荐产生候选人,在代表大会上实行差额选举的办法来选举理事长和副理事长,有什么依据?”
“我们的依据?”贾士贞说,“政治文明,民主!《宪法》规定一切权利属于人民!”
卢志军笑笑:“贾部长,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原告代理律师找出许多依据,还找出上级有关部门领导讲话,我们打算还要走访相关部门,必要时去北京,对于这样的案件,我们是非常慎重的。”
贾士贞说:“卢院长,社会在发展,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多年,当前改革的核心是干部制度,但是现在最大的障碍是既得利益者。你想,如果市委组织部,市委,或者说我贾士贞,不想把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向前大大推进一步的话,我们可以把选官的权力紧紧抓在手里,哪个部门的官都不是自己祖上留下来的遗产,按照过去选官的方法,市委不想让他干了,找个理由,或者什么理由也不需要,就可以把他免了。但是,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所以必需把选官的权力交给群众?这是政治文明的主要体现。”
卢志军走了,贾士贞立即把卫炳乾找来,让他抽时间找找关于残联章程有关方面的依据,进行相关法律方法的咨询,卫炳乾一听就火了,贾士贞说:“炳乾,通过法律渠道是民主的一种形式,我认为这也是一种进步,我想,只要法律能找到依据,说明他的那个理事长的推举是民主的、合理的、文明的,那么我们错了就纠正。”
“贾部长,”卫炳乾说,“工商局现在怎么样了?”
“炳乾,看来群众非常看重自己手中的民主权利。”贾士贞说,“中国历来是小官怕大官,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是在中国历史上,明朝首辅张居正讲过大官怕小吏的故事。美国有这样一个事例,美国副总统戈尔1999年说过这样一件事:布莱德利议员进入参议院的时候,头上有两个光环,他不但是普林斯顿最优秀的学生,还曾经是美国职业篮球联赛的著名球星。有一次他被邀请去一个大型宴会上发表演讲。这位自信的立法议员坐在贵宾席上,等待发表演讲。这时,一个侍者过来,将一块黄油放在他的盘子里,布莱德利立刻拦住了他,说:打扰一下,能给我两块黄油好吗?侍者说:对不起,每人只有一块。布莱德利高傲地说:我想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罗氏奖学金获得者、职业篮球联赛球员、世界冠军、美国议员比尔?布莱德利。听了这句话,侍者回答道:那么,也许您也不知道我是谁吧!布莱德利说:您是谁呢?侍者不紧不慢地说:我嘛,我就是主管分黄油的人。”讲完了这个故事,贾士贞的脸上尤为严肃,“在这个权力的世界里,总有人是主管分黄油的,如果想多吃黄油,就需要关注他们。但中国和美国不同,中国最重要的黄油分配者向来都是皇帝,其次是上级领导和领导身边的耳目。”
卫炳乾笑笑,说:“这个故事我知道。美国的官员是选民选出来的,他们需要巴结的人很多,因此需要更多的小心和更多的知识。而在中国当官就不用这么难,这恐怕也是中国人的当官热情比美国人高的原因之一吧!”
临下班前,贾士贞接到市委办公室的电话,他匆匆来到常书记办公室,随后,姚雨生也到了,坐在外间的黄东平和霍启龙迎了上来,两人都不是往常汇报工作那样镇静,而是显得垂头丧气的样子。
黄东平和霍启龙反复解释说,工商局发生的矛盾与这次选举没有关系。但是群众之间的冲突毕竟发生在正式选举之前的关键时刻,所以黄、霍俩人也自觉自己的底气不足。况且现在他们俩人又成了这次竞争局长的对手。群众之间和矛盾对他们各自的选票都未必有利。
听完了黄、霍俩人的汇报,常友连半天没有说话,他不发言,自然姚雨生和贾士贞也不好说话。
只见常友连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回徘徊着,显然在认真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们俩人现在也是心神不宁的时候,将心比心嘛!可是,群众之间的矛盾根子在哪里?是领导造成的。不是领导处理问题不公平,就是亲疏的问题。过去选拔干部只是由组织部和市委,大都是主观的,根本不考虑群众意见。现在让群众投票,什么问题都暴露出来了!”
常友连看看姚雨生和贾士贞,又说:“我现在真的担心,如果那天在投票选举时,群众发生冲突怎么办?你们以为对你们有好处啊!我看未必。”最后常友连说:“不要只盯着自己的选票,只有精诚团结才会对你们各自有好处,更不要只想到能不能选上的问题,选不上了,只要你们有能力,取得群众的信任了,以后的机会多得很,当不上工商局长了,还可以去竞争其他局长、副局长,领导干部要能上能下,这是一个干部的素质问题,希望通过这次公开选拔领导干部,让大家进一步成熟起来,我不是在讲大道理,将来的社会只会不断加大民主的进程,不会再走回头路。”
常友连看看贾士贞:“贾部长,你再说说吧!”
贾士贞看看黄东平和霍启龙,说:“二位,刚才常书记的一番话,我想真的是情深意切,希望二位抓紧时间,多和群众沟通,消除以往的一些误会和隔阂,要真心诚意,多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尤其是曾经和自己有过不同意见的群众,有一位有见地的同志说过:互相补台,好戏连台;互相拆台,都会垮台。你们想说的对不对?”
黄东平和霍启龙走后,常友连说:“士贞啊,群众希望民主,但当民主真正地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对如何使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还需要不断适应,工商局的矛盾并不奇怪,暴露了过去机关干部中的问题。所以,组织部在这关键时刻还应该多做思想工作,到群众中去,帮助群众解决一些误会和矛盾,使得选举工作顺利进行。”
三
市级机关第一批十个部门选举领导的大会将在同一天进行,上下午各五个部门。尽管这些天来,市委和组织部尽可能地作了详细而周密的安排,但贾士贞还是有些寝食不安。过去在省委组织部时,他参加过两三次省党代会和人代会的大会选举工作,也有一定的经验,但是,现在的选举和那种选举有明显的差异。
天刚亮,贾士贞一直处于亢奋的头脑有些发涨,用凉水洗了一把脸,准备出门吸几口新鲜空气,刚一打开门,见卫炳乾站在大门外。贾士贞看看表,说:“炳乾,这会儿餐厅还没开门,走,咱们找点小吃去!”
“贾部长,我断定你一夜没休息好。”卫炳乾说,“走,我陪你去吃点酸辣汤。”
刚走了几步,小苗的车子到了,卫炳乾说:“是我让小苗过来的。”
匆匆吃了早餐,贾士贞和卫炳乾就赶到市人民剧场,今天市工商局的选举大会将在这里进行。
人民剧场的楼顶往下,悬挂着两条大标语:“加快干部制度改革的步伐,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扩大民主、规范程序,提倡干部能上能下”。
剧场大门的正上方还有一条横幅:“正确使用民主权利,投好庄严的一票。”
贾士贞迈着稳健的步伐,踏着台阶,头脑里浮现出去年那场惊心动魄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转眼间,那些激进的做法已成为往事,往事如潮水般地涌上心头。说实话,此刻的贾士贞感到步履的沉重与艰难,心中早已没有了当时那种轻松和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精神。
登完了台阶,贾士贞站在门口,他下意识地看看表,现在还不到七点钟,离大会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剧场的大门全部大开着,大厅里灯光通明,只见周达红带着工作小组的同志忙碌着,看到贾士贞,周达红迎了上来,“贾部长,您来得这么早!”
贾士贞笑笑:“达红辛苦了!”说着,大步向主席台走去,登上主席台,四下里看了一会儿,说:“炳乾,达红,将投票箱增加为四个,两旁的四个大门口各放一个,宣布投票开始后,场内人员分成四路,每个人投完票就从大门出去,到投票结束后,可以从前面的大门进入大厅,等待宣布结果。”
卫炳乾说:“大门外除了工商局的人,我们工作组还要有两个人,投票结束后,还不能离开,除了等待公布结果,还要考虑到,万一第一轮选举没有结果,还得进行第二轮选举。”
周达红说:“贾部长,我们另外准备了两个投票预备箱,分成四个投票箱,这样更快些,估计十多分钟就可以投票结束。卫副部长说的事,我们已经作了安排。此外,关于统计选票问题,我们将原来的四人一组改为两人一组,四台电脑,十五分钟就可以统计结束。”
“好,越快越好。”贾士贞说,“这个时候,每个人的心情都是可以理解的,不光是三个当事人,其实全体参加投票的人都迫切想早些知道结果。还有,记者可以到现场,但是,对于选举问题,一般不要随便发表意见,只让他们看到最真实最直接的一面就可以了。”
卫炳乾说:“达红,选票的发放一定要按照规定程序,在公证人员的监督下进行,每一个人都必须凭证明取得选举,独立完成,多余选票在监督小组的监督下投入碎纸机。”
贾士贞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又来到外面,绕大楼走了一会儿。
离会议开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贾士贞站在剧场门口,广场上已经有群众聚在一起,马路上来往行人驻足观看。这时,贾士贞的手机响了。
“是常书记吧!我们已经来了一个小时,一切准备就绪,好,有情况我随时向你报告。”
挂了电话,贾士贞分别给其余四个选区打了电话,正准备拨电话时,只见黄东平骑着自行车进了院子,贾士贞心想,如果一个领导干部都能像今天这样谨慎小心,严格要求自己,那一定是群众真心实意拥护的领导。
只见黄东平放好自行车,大步来到贾士贞面前,笑着伸出手:“贾部长,您来得早啊!”
“东平同志,今天成了驾驶员!”
黄东平似乎有些尴尬,笑笑说:“本来嘛,嘿嘿……”
场内响起音乐声,人们纷纷进入会场内,工作人员指挥大家对号入座。
贾士贞看看表,说:“炳乾,你上去吧!”
卫炳乾大步走上主席台,站在台前对着喇叭,说:“请大家找到自己的座位,我现在向大家宣布几条规定。”
卫炳乾讲完后,看看表,大声说:“西臾市公开选拔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局长一名,副局长三名,经过报名、资格审查、民主推荐、文化基础知识测试和答辩,从高分到底分选出局长候选人三名,他们是洪正中、霍启龙、黄东平;副局长候选人九名……
“现在请十二名候选人到前排就座。”卫炳乾说,“下面请每个候选人到台上来,用一句话向在座的同志们表达自己最想说的话。”
前排的十二个候选人相互看看,人人都感到有些意外,这时高音喇叭里传来,“有请洪正中同志!”
只见洪正中快步走上主席台,深深地向台下鞠了个躬,随后走到演讲台前,稍稍停了一下,大声说:“请大家接受我,我愿意成为市工商局的一名努力学习的学生!”
接着,霍启龙走上主席台,他说:“去年的干部人事制度改革选择了我,我希望这次干部制度改革中,大家还能选择我!”
轮到黄东平了,他一边向主席台走去,心里一边想,他该说什么呢?
自从他当上市工商局局长那天,只要一开会,无论什么样的会,那都是众星捧月的,重要会议的讲话稿那是经过反复推敲的,有的场合即使即席讲话,他是老大,也从没有为难过,可是现在,他一时真的不知道这句话该说什么。
黄东平感到脚下轻飘飘的,似乎有些做不了主,他走到主席台正中,在鞠躬的那一瞬间,目光在台下那一双双既熟悉而冷漠的眼睛里溜过。
“同志们,如果我黄东平在过去的工作中有对不住各位的地方,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贾士贞坐在第一排旁边的位置上,真的没有想到这三个人每人讲的一句都那么谦虚而又得体,不管怎么说,今天主管黄油的人是台下这些群众,而不是局长!
无论怎么说,我们必须赞扬用这样的民主办法来选举领导干部的创新,就说已经进行过的程序吧,能够走到今天,应该说都是有一定群众基础,具备一定素质,而且有相当能力和文化的人。
开始分发选票了,卫炳乾仔细讲解填写选票的注意事项。
贾士贞站了起来,他的心里似乎更加紧张了,其实,自从到西臾之后,他那颗悬着的心从来就没有平静过。
四
投票很快结束了,主席台上又忙碌起来,两旁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主席台上统计选票的画面。
投完票的群众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一群一群地围在一起。
贾士贞默默地坐在那里,微微闭着眼睛,看上去是那么平静,可是他不时地调整着自己的姿态。
过了一会儿,卫炳乾匆匆走下主席台,来到贾士贞面前,低声说:“贾部长!”
贾士贞如同电击一般,睁开疲倦的眼睛,随即镇作精神:“炳乾,怎么了!”
卫炳乾摇摇头,神情异常紧张,“三个人都没过半数……”
“果然不出我所料!”贾士贞站了起来,大步向主席台走去。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谁的票最少?”
卫炳乾向前迈了一步,低声说:“老黄,黄东平。不过,三个人的票都没有多大悬殊。”
这时主席台上的统计结果已经送过来了。卫炳乾接过统计结果,递给贾士贞,贾士贞看了看,三个人得票分别为:洪正中129票,占35.83%;霍启龙117票,占32.5%;黄东平114票,占31.66%。贾士贞问:“副局长选举结果如何?”卫炳乾说:“这是结果,比较顺利。”贾士贞看了一会儿,说:“炳乾,继续开会,向大家宣布每个人的得票结果,按照规定进行下一步,立即打印选票。”
卫炳乾走到演讲台前,大声说:“请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马上宣布投票结果。”
会场上顿时安静下来了,贾士贞走下主席台,默默地坐下来,却不时地看看坐在前排的候选人。
卫炳乾说:“请大家不要讲话了,下面继续开会。”停一会儿,接着说,“同志们,下面我向大家宣布刚才选举的结果。市工商局系统应参加投票为381人,实到360人,三名局长候选人得票分别为……”
这时,会场上顿时乱了起来,有的议论,有的惊叹。而坐在前排的三名局长候选人都脸色大变。
卫炳乾接着宣布了九名副局长候选人得票情况,台下骚动起来了,只见卫炳乾大声说:“请大家安静,按照方案规定,如果三名候选人均不过半数,则取前两名进行下一轮差额选举。工作人员正在打印选票……”
坐在台下的贾士贞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急忙取出手机,一看是常书记的号码,一边打开手机一边大步朝大门走去,到了门口,贾士贞说,“喂,常书记,我是贾士贞……”
“怎么样?”这是常友连的声音。
“常书记,第一次投票三个人均未过半数,马上进行下一步,现在正在打印选票。”贾士贞说,“其他选区情况怎么样?”
贾士贞挂了电话,会场上已经开始发放选票,卫炳乾在台上重复着填写选票的注意事项。这次只有一张选票,而且只有两个人名字,选票很快就填好了,按照刚才的投票方式,大家开始投票。
台上在统计选票时,会场上的群众已经坐好了。室内不像刚才那样骚动,人人都在盯着两旁的屏幕,心情不由地紧张起来。
贾士贞有些坐立不安,匆匆上了主席台,远远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工作人员,一会功夫结果就出来了。卫炳乾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没等卫炳乾说话,贾士贞便问:“怎么了,慢慢说!”
“贾部长,情况不妙!”卫炳乾摇摇头,“看样子这次两人都难说!”
贾士贞说:“结果出来了没有?”
“出现许多弃权票!”
贾士贞走到现场,这时,汇总结果已经出来了,贾士贞一看,有效票数339张。洪正中得164票,占48.4%;霍启龙得114票,占33.7%,弃权31票,另选他人30票。贾士贞看了一会儿,对卫炳乾说:“如实向大会宣布结果,不宣布谁当选。下一步怎么办,待常委会讨论后决定。”说完,贾士贞匆匆走下主席台。
出了剧场,拨通了常友连的电话:“喂,常书记吗,我是贾士贞。”贾士贞走到剧场的角落里,四下看看,小声说,“常书记,工商局的第二次选举又不成功……”
常友连犹豫了片刻,说:“士贞,如实向大家公布结果,晚上召开常委会,再行研究。另外,注意黄东平他们的情绪,中午我们见面再说吧!”
贾士贞关掉手机,转身向会场走去,只见黄东平低着头,踏着台阶往下走来。贾士贞快步走上去,黄东平一抬头,看见贾士贞,满脸尴尬。
“贾部长……”
“东平同志,”贾士贞轻轻地说,“我正准备找你……”贾士贞看看脸色灰暗而苍白的黄东平,心中升起一股怜悯。
“我……没想到……”黄东平低着头,有点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哎!”
贾士贞看看黄东平,那种垂头丧气、神情沮丧的样子,完全没了当初工商局长的威风了。
“东平同志,人生啊,不可能永远是阳光灿烂。”贾士贞说,“一个人的一生就像天气一样,不可能永远是晴空万里,有暴风雨,也有冰天雪地,那是大自然的规律,人也一样,所以,我们要正确对待自己。”
“贾部长,这些道理我都懂。”黄东平苦笑了一下,“只是这场改革来得太凶猛了点儿,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人在最艰难的时刻,也要勇敢地面对,俗话说,是金子,一定会闪光的。”贾士贞说,“你在处级领导干部的岗位上干了那么多年,有一定的经验,我想,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
“贾部长,我手里还有许多工作要交下去。”黄东平慢慢往前走着,“反正我已经是落选的人了。”
“今天晚上召开市委常委会。”贾士贞说,“下午还有五个部门要选举,还会有其他问题的,听候市委的意见吧!”
黄东平走了,他推着那辆旧自行车,贾士贞能够理解黄东平今天为什么没有坐着别克轿车来参加这样的会议。
贾士贞看着黄东平消失在大街上人流中的背影,心情愈加复杂起来。
过了一会儿,贾士贞踏着台阶,到了大门口,会场里传来卫炳乾的声音。贾士贞快步进了会场,麦克风里正传来卫炳乾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当他宣布洪正中和霍启龙的得票结果时,会场里顿时传来各种惊讶声。
贾士贞沿着座位之间的走道,大步向主席台走去,当他走到前排时,正巧卫炳乾的目光和他相遇了,贾士贞立即向他摆摆手。随后向中间前排走去。就在卫炳乾宣布散会时,贾士贞来到洪正中和霍启龙面前。
“正中、启龙,请二位留一下。”
五
贾士贞来到西臾宾馆时,已经过了十二点。这时,常友连也下了车。两人向餐厅走去,常友连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他漫不经心地取出手机,在餐厅门口停住脚步。
“喂……”
“是常书记吗?”
“你是谁?”
“常书记,我是市人事局驾驶员小孙。”
“小孙,干什么?”
“常书记,对不起,打扰您了。我在家里捉住了一个贼……”
“贼?连这点事也找我?小孙你……”
“常书记,他可不是一般的贼,这人是交通局长兰克彪,不是偷东西,而是偷人的贼!”
常友连愣住了,看看身边的贾士贞,而贾士贞故意避开常书记。常友连关掉手机,说:“士贞……”可偏在这个时候贾士贞的手机响了。他一边应着常书记,一边接通了电话。
贾士贞匆匆挂了电话,看着常友连。
“士贞,走……”常友连说着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愤愤地说,“好个兰克彪啊,咱们去看看!”
贾士贞晃了晃手机说:“原来是……”
小孙家住在市政府老宿舍区,大家习惯称作市委东家院。从西臾宾馆开车只要几分钟就到了。常友连坐在轿车里,头脑里反复响着小孙在电话里的那番话。说起小孙,常友连还真的有点印象,三年前,小孙在市委开车,只是没有固定给哪个领导,算是机动驾驶员。通常是哪个领导有急事,或者车子,或者驾驶员碰到特殊情况,自然会调动机动驾驶员。常友连和小孙打过几次交道,他觉得小孙还不错。后来小孙调市人事局给高局长开车,还到办公室看过他,或而碰到常友连时,总要说上几句话。
刚才接了小孙的电话,常友连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想想,一定是兰克彪没干什么好事,可这大白天,怎么会在一个驾驶员家里被捉住了呢?
轿车进了市委东家院,左拐不久,车停了下来,常友连推开车门,贾士贞随后也下了车,只见路上围着一群一群机关家属,见到常友连和贾士贞,人们纷纷向一旁退过去。
这时小孙迎了上来,小孙头发蓬乱,满脸汗水,见到常友连和贾士贞,说:“麻烦常书记、贾部长了!”
常友连问:“到底怎么回事?”
“常书记,兰克彪这人太无耻了,常常乘我出车不在家时跑到我家来和我老婆鬼混……”
没等小孙说完,常友连说:“他人呢?”
“被我堵在房间里。”
“走,进去看看。”常友连脸色陡变,刚走了两步,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110来了!”
常友连瞪了小孙一眼:“报警干什么?”
小孙说:“不是我报的110。”
不知为什么,常友连没有理会110车上下来的人,跟着小孙来到门口。
突然旁边过来一个人,贾士贞一看,原来是韦旭。韦旭看看贾士贞,又看看常友连,不知道常友连是真的没看到他,还是故意不理他。韦旭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常书记!”
常友连还是当作没听到,贾士贞向他点点头。韦旭的表情有点尴尬。贾士贞心里突然想到,韦旭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呢?当然不可能是小孙打电话给他的,小孙和他根本不熟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兰克彪给他打的电话。贾士贞没有理会他,跟在常友连后面。
这是一栋三层旧式楼房,一楼是一间不大的客厅,推开后门,旁边是一个窄而陡的楼梯,常友连和贾士贞跟在小孙后面,到了二楼便是一道门,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小孙打开锁,一脚踢开门。
听到踢门声,兰克彪惊恐万状地站了起来,一看出现在门口的是市委书记和组织部长,无地自容地到处看了看,一时不知所措。
旁边的女人大约三十来岁,虽然吓得脸色苍白,但仍然让人感到是一个姿色不凡的少妇,不用说,这就是小孙的老婆。
贾士贞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眼,正中一张大床,说明是一间卧室,床上并排两只枕头,一床小被子叠得很是整齐。
“常书记,贾部长,我……”兰克彪如同罪人一样,低着头。
“不怪他。”女人说,“都怪我!”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吗?”常友连大声吼着。“兰克彪啊兰克彪,我怎么说你才好呢!”
“我请求组织上处分我!”兰克彪说。
“处分?”贾士贞说,“老兰哪,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下午……下午……”
“你以为那个交通局长非你莫属了!”常友连气急败坏地说,“士贞,打电话让市纪委书记张亚新来把他带走,我没空管这种事。”
常友连走下楼梯,只见两个民警站在客厅里,便说:“好了,没你们的事了,让外面的群众都散去吧!”
过了一会儿张亚新来了,常友连说:“张书记,这事交给你处理吧,我懒得说。士贞,咱们走!”
“常书记、贾部长,下午的事……”兰克彪从楼梯上跟了下来,说,“我放弃了!”
常友连和贾士贞没有理会他,大步出了门。
不知道什么原因,吃中饭时,常友连一句话也没说。贾士贞知道,发生这样的事,而且在这样关键的时候,那些小报的记者又无孔不入,这无疑是给他们市委书记的脸上抹黑。
其实,贾士贞还有许多事情想利用中午吃饭时间和常书记说说,可被兰克彪耽误了这么长时间,现在连饭都来不及吃,狼吞虎咽了几口,便站起来,说:“常书记,我先走了,下午我要去两个选举现场,有事打我手机!”
常友连抬起头:“晚七点半钟召开市委常委会让组织部几位副部长都到席会议。”
常友连刚说完,又说:“士贞,我看你还是先去市交通局,兰克彪是不是不参加竞选,可以宣布他放弃?”
贾士贞犹豫了一下,说:“选票都已经印好了,我看……”贾士贞想了想,“要不还让他参加竞选,恐怕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早已满城风雨了,我估计他是没戏了!”
“也好,那就随他去吧!”常友连说,“卫生局那里你还是要兼顾一下,我再给老姚打个电话,让他也争取去两个选举点。”
正在这时,常友连的手机响了,他刚接了电话,就捂着手机,大声喊道:“士贞,等一等!”
常友连接完电话,走到贾士贞身边,低声说:“贾振兴一行马上到了,你抓紧时间去接一下,给他作些解释,晚上市委、政府宴请他们。不过,你得尽快赶去交通局。”
“他们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贾士贞看看常书记说。
“没关系,也是好事,让他看看我们的改革,他虽然是一个商人,可很关心政治。”
贾士贞快步出了餐厅,随即给卫炳乾拨了电话。
贾士贞赶到市交通宾馆时,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了,群众已经纷纷进场,贾士贞一眼看到卫炳乾站在会议室大门口,见到贾士贞,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
“贾部长,兰克彪现在怎么样了?”卫炳乾焦急地问。
“交给张亚新书记处理去了。”贾士贞无奈地说,“这个人真干得出来,下午竞选,中午搞女人!”
“那他还参加下午的竞选吗?”
“这事交通系统群众知道吗?”
卫炳乾说:“这种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据我所知,不知道的人已经很少了。你看……”卫炳乾指指会议室门外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的人群,“不信你去看看,都在议论这事。”
“所以,我的意见也不要白费功夫了。”贾士贞说,“现在再去重印选票,我觉得没必要,还有多少人会选他?就让他在竞选中落选吧。”
卫炳乾点点头:“这样也好。”
“韦旭来了吗?”
卫炳乾摇摇头:“刚才给我打个电话,说身体不舒服。”
“是吗?”贾士贞说,“中午在小孙家他不是好好的吗?”
“他去现场了?”卫炳乾说,“他怎么知道了?”
会场上悠扬的音乐声停了下来,贾士贞大步跨上台阶,边走边说:“炳乾,还是你主持吧,我还是不讲话为好。”
正在这时,霍启龙喘着粗气跑来了,大口喘着气说:“贾部长,刚才我得到消息,说有人要破坏今天的选举……”
“慢慢说。”
“可能有人在会场放了炸弹!”
“什么?”贾士贞慌了,“这是谁说的?”
“我也不知道,就在刚才,一个男子塞给我一个纸团,随后就不知去向,我一看纸条……”霍启龙随手把那张纸递给贾士贞。贾士贞打开纸条一看,上面有一行铅笔字:“有人在会场放了定时炸弹!”
贾士贞脸色大变,说:“无论真假,赶快把全场里的人都动员出来,我马上给鲁局长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