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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肃也觉着自己卑鄙,厉封竹心无旁骛的一心帮助,他却这般为难,可似乎唯有这样,方能找到哪怕一丝丝的慰藉。
“厉公子一心襄助,本王也甚是感念,只是倘若还想继续追查,依着厉公子如今的身份,恐怕多有不便。”
就算厉封竹想要含糊其辞的蒙混过去,尉迟肃如此一说,恐怕也是不得不了。尉迟肃仿佛是在逼厉封竹做一个决定,要么入朝为官,要么……远离纷争不再追查。
于尉迟肃而言,他是欣赏厉封竹的,文韬武略。初识厉封竹之时,尉迟肃确实存了私心,想将他收入麾下,为来日力争储位留下个得力之人。如今他虽早已没了那争储的念头,但对于厉封竹,他依旧存着几分说服他入朝为官的念头,至少如今这案子,是非常需要他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尉迟肃笑了,“几日前,婉芯如此同本王说过,她说本王卑鄙。她说欠厉公子甚多,若是本王再强人所难,那便是利用。于本王私心而言,本王也不愿婉芯欠厉公子一丝一毫,只是出生帝王家,无人可信。隋阳王府之事,除却厉公子,实在找不到任何人得以托付,本王不敢有丝毫的闪失。今日若厉公子相助,这情义,便是我尉迟肃欠下的,若是厉公子来日有任何需要,本王必当竭尽所能。”
话落,尉迟肃还从怀中掏出了印泥,将一份盖了印的空白纸递给了厉封竹,“除了她,本王允诺的一切,都可以兑现。”
厉封竹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浅浅一笑,随后绕到案前,执起笔便要落墨,尉迟肃抬手阻止了,“厉公子不仔细想想吗?”
“我厉封竹这辈子,做过很多悔事,唯有这件事,终身不悔。”
尉迟肃的手渐渐的松开了笔,任由厉封竹提笔而书,磅礴大气、挥洒自如,字里行间也不乏他身上本就携带的浓浓侠气,四个大字落于纸间,行云流水之间,一气呵成,毫无犹疑之意。
盯着那尚未干涸的墨迹,尉迟肃的目光有些许颤抖,他一时间有些不确定了,他用个人印信给厉封竹一个承诺,换他通力相助,而他在这份承诺之上写了四个大字,‘予其今生’。
“厉公子,不必如此做,本王也会。”
厉封竹长叹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不仅王爷会,二小姐也会。好,我愿入朝为官,祝你一臂之力,但王爷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与承诺无关,也无需字据,只要王爷一句话。”
“你说……”
……
三日之后,厉封竹获封从五品幽州长史,吏部也将官凭送到了厉封竹手中。本该是即刻启程,走马上任,只可惜,这场百年难遇的大雪一连三日不曾停下,更是有愈加之态,山路连连雪崩,阻了厉封竹前去幽州城的去路。
倒也是感激这场大雪,竟果真寻到了些个蛛丝马迹。茫茫白雪覆盖万物,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奇景,如今俨然是一场灾难,鸳鸯山的雪崩,导致京城的人去不了幽州城,自然去幽州城府衙密谋的那个官员自然也不曾回京。
因厉封竹无法前去幽州城,京中官员也是各司其职,作为闲赋的官员,厉封竹被派遣去治理鸳鸯山的雪崩,清理堵塞官道。对于厉封竹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若是在鸳鸯山守着,在此进京的要道之地,这京中高官究竟谁人,恐怕也是瓮中捉鳖。
不过是两日,鸳鸯山便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前来,厉封竹大体也明白,这官道即将清理完毕,自然是有人坐不住了。如此一想,也对前来的百姓多留了几个心眼。
“来者何人?”
“这位官爷,鸳鸯山官道何时才能疏通?小民进京买药,家中还有妻儿和病重的老母,这……这过不去可如何是好。”
“前头雪崩,官府正在处理,莫要贪一时之急送了性命。你就是再急,也不能自个儿往阎王殿走啊!”
倒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真有几个京中百姓频频来此探问消息,厉封竹也着人暗自跟着,没想到却有三四人素日里时不时的便往卫府里头跑。
这卫府也算是京城高门贵胄,本不算是大姓人家,可自从卫家小姐卫玉甄入宫得宠之后,卫家一时间扶摇直上,诞下二皇子之后,晋封俪贵妃,孟皇后无意争权夺势,俪贵妃在后宫势力几乎与皇后比肩。二皇子三岁生辰,皇帝大宴群臣,不顾群臣反对将二皇子立为太子。
尉迟渊非嫡非长,在大周朝的太子之中,可谓是绝无仅有,虽是孟皇后无意相争,可众人眼中,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但也正因这次破例,更显得卫家荣宠更甚,在皇亲国戚之中,也渐渐有了威望。
若说这卫家狼子野心,存着把持朝政之心那恐怕也是有的,只是……这卫家与隋阳王府无冤无仇的……
厉封竹也毫不松懈的命人时刻盯着鸳鸯山前来的人,自己则是去了趟安南王府。
虽是如今有了官位,但厉封竹还是一同以往的飞檐走壁进的王府,以前是不想,现在则是不能。厉封竹深知朝局如同龙潭虎穴,入朝为官之后,便也不能如以往一般随性,否则恐怕会给尉迟肃与白婉芯招来祸事。隋阳王府之事刚有了些许眉目,若是再惹的白氏一族被连累,白婉芯该如何担忧……
倒是尉迟肃,听闻是卫府的人过后,并无任何讶异,凝眉似笑非笑的冷哼一声,“依本王看,恐怕不止这件事与卫府脱不了干系,隋阳王妃之死、白子扬身受重伤,东宫也是一清二楚!”
“东宫与隋阳王府有过节?”
尉迟肃蹙眉,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有过节的,恐怕是本王。”
厉封竹并未说话,尉迟肃沉默了晌久过后,才开口道,“本王是父皇嫡长子,庶出次子为储,是属大周朝亘古未有,太子一党恐怕心里也是忐忑的很。令太子之位稳固的法子,唯有二。其一,俪贵妃坐上后位,令太子成为嫡出,名副其实,其二,本王死,太子为长,顺理成章。本王便是他们名正言顺道路上的一颗绊脚石,欲除之而后快。早前陷害母后未果,如今恐怕该是轮到本王了……”
肆意人生,厉封竹向来是个不羁的人,何曾听闻过这等手足相残之事,身处江湖之间,结义兄弟尚且肝胆相照,何况骨肉至亲。长叹一口气,厉封竹一脸正色的看着尉迟肃,“二小姐可知道,她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假若有一天……永远不要将她拉入这个漩涡里。”
尉迟肃也被厉封竹的话语弄得有些沉重,他明白,那句假若有一天之后,想说的究竟是什么。就因为知道,才更千钧重负。
“这一切结束的时候,可还愿意留在朝中?”
厉封竹离开之后许久,都静坐在沉心堂,整个人陷入了深思,他方才,明知厉封竹不愿为官但还是问了,可尉迟肃的答案,才更叫他讶异。
那日午时刚过,大雪便已停了,冰冻了几日的京城也渐渐开始消融,鸳鸯山的积雪在两日之后被清扫完毕,厉封竹次日便去了幽州城赴任。
此次大雪,波及了大半个大周朝国土,而且多为天下粮仓之地,如今大雪虽是消融,但随之而来的,恐怕是稻米颗粒无收,粮食短缺等问题。由卜师测算了天气,尉迟恭钦便下令一同前去太和庙祭祀,为天下苍生祈福,官府也拨派了赈灾款给各地受灾州城,至于后续粮食问题,还得等回宫之后商议。
这次大灾,也算是百年难遇,特别是不久前在法场曝出了白子蹇竟是隋阳王妃与皇帝的私生子一事,这也不免让百姓议论这是天谴。人云亦云,说的人多了,尉迟恭钦倒也有些信了这是天谴,只是他理解的是,是地下的小七得知他要他们孩儿的性命,因此来惩罚他的,是他做了错事。
这次祭祀之行,在太和庙逗留了好些日子,不知情的,只当是皇帝虔诚的为万民祈福,可事实却是在为言蹊抄写经书,替她超度。
此次祭祀,晓谕天下,宫中好些个嫔妃都跟来了,皇后身后一国之母自然理所应当的到了,太子、太子妃以及俪贵妃也一同去了。按理说,白婉芯是该一同去的,只是念及她有孕在身,不便舟车劳顿,尉迟肃便独自去了。
太和庙不比宫里,不过小住几日,这进进出出的,总能与一些不想看到的人擦肩而过,尉迟肃想起厉封竹那日的话,格外心烦。便躲去了后山,没曾想却听到了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响,本以为是后山有蛇出没,试探的走了几步,却见锦衣华服,一身金簪玉饰的俪贵妃。
尉迟肃闪身躲在了假山后,打量的看着俪贵妃,和他身侧的男子,整个神经都像是绷住了一根弦,十二分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