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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安桦回答:“我问过风水先生,他看过躬亲居后说,这座古宅坐西面东,现西方为二百七十度,东方为九十度,好的地气位置现在东北方和南方,较好的位置在东南方和西方,不好的位置在正北方。此宅如果属阴之人买了,将会财运亨通二十年。眼下宅主运气与地气正成反向而动,霉运当头,要躲过劫难,只有把宅院卖给一福大命大女财神,此宅风水即将反向逆转。”
周莹一听有了兴趣,又问道:“这座宅院可曾出过什么问题?”
“还没听说过。房主说他接手这座宅院后,一连十四年财运亨通,买卖兴隆,不意三年前他染上赌瘾,日子一天比一天差,到了今年初,山穷水尽降临头上,风水先生劝他尽早将房易主,以免血本流光失尽。”
“这么说,我如买到这院宅子,可以驱邪扶正,招得财神惠顾了?”周莹盯着路安桦说,“你是不是听了风水先生的话,才向我介绍这座古宅?”
路安桦笑道:“少奶奶不是早想在西安城内再购置一座宅院吗?当奴才的,自然要为主子跑断腿,磨破嘴了。至于风水先生的话,我认为虽不能太过认真看待,但也可供少奶奶参考定夺啊。”
周莹一笑转过话题,待看完全院布局,回到第一进院时,房主由街上买东西回来,见到周莹,便问路安桦:“这位少夫人是……”
路安桦介绍说:“这位少奶奶来看你宅院,如满意,少奶奶想过手买进。”
房主忙笑道:“少奶奶,你买下我这座宅院,绝不会吃亏,更不会后悔,因为这座老宅子有一绝,是一块独一无二的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
周莹笑道:“老先生此言怎说?”
房主说了声:“请随我来。”随手把手里的东西往窗台上一放,便领着周莹、路安桦走进房门。
周莹、路安桦随房主进入正厅,房主走到房正中,蹲下身,揭开一块地板条,往下一指说:“少奶奶你往下看——”
周莹移步到揭开地板条的地方,低头往洞内看时,猛觉一股凉风扑面而来,忙后退一步说:“这凉风从地下吹出,怪不得三伏天此房中凉爽宜人!”
房主放好地板条,站直身体说:“这座宅子所有房屋内,都连有流通地气的地沟,一年四季流动,保证了房内冷暖适度,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从没受到过冬寒夏炎的折磨。”
周莹问道:“老先生现在要卖掉这座老宅,不觉得可惜吗?”
“不瞒少奶奶,我为老不尊,染上赌瘾后,把整个家当全输光吸尽,眼下债主逼上门来,再不还清赌债,怕连命也得搭上。而赌债不还是失却道义的丑事,一旦传出去,我没脸没皮了,还咋往人前站?所以,只能横下一条心,卖掉宅子还债了。”
“老先生卖了宅子,家眷往何处住?”周莹问,“你老想了吗?”
“老朽在高陵尚有薄地十九亩,宅院一座,卖了此宅,尚不至流浪街头。”房主说,“少奶奶放心,我发誓卖掉城里宅院后重新做人,回高陵后再从头干起,争取在死之前,为儿孙们多积点阴德。”
周莹被房主说得心动了:“老先生准备要多少银子才转让?”
房主说:“如果少奶奶诚心要买,老朽一口价,你给我二十五万五千两银子,让我还清债,我把房契立马过户给你。”
周莹看着路安桦问:“路掌柜,你看呢?”
路安桦问房主:“过户银两由谁支付?”
房主说:“我出一半,少奶奶出一半如何?”
路安桦说:“老先生是个爽快人呀!”
周莹笑道:“就按老先生报价过户好了。”
房主见周莹拍板,哈哈大笑说:“天无绝人之路,我闫金声混了一世,总算没把人丢在人前。路掌柜,我先谢你助老朽排忧解难,给我找到少奶奶如此慷慨的买主。我现在就把房地契约交你去过户。”
闫金声走进书房,从一部线装书匣内拿出房地契约,交给路安桦说:“路掌柜,不瞒你说,我兜里连过户的银两也凑不齐,你好人做到底,替我把过户手续办好,我再请你喝个一醉方休。”
路安桦接过房地契约和闫金声印章,走出躬亲居街门,扶周莹上了轿车,才对闫金声抱拳说:“闫兄静候两日,我替兄办完过户手续就把银两如数送来。”
第三天一早,周莹拿到过完户的芦进士巷躬亲居宅院房地契约,让路安桦把二十五万五千两银票送交闫金声。路安桦接银票到手说:“过户花去五百二十五两白银,少奶奶为啥不扣除一半数呢?”
周莹说:“闫金声为还赌债而卖掉自己的宅院,已属不幸,况他只要二十五万五千两银子,我如再扣除一半过户费用,未免太过抠门儿,不近情理了。”
路安桦笑道:“碰上少奶奶这样的好心人,闫金声没啥可后悔的了。”
闫金声虽然豪赌葬送了一座古宅,但当拿到银票当天,便如数还清了债务,挺起男子胸膛说:“我闫金声总算没给先人脸上抹黑,从今天起,我要重新做一个不抽不赌的庄户人,回到高陵的黄土地里重振家业。”还清债务的闫金声第五天一早,便搬出了躬亲居,在交钥匙给路安桦时说:“请你转告周莹少奶奶,我至死也不会对外人说把古宅卖给了何人。因为周莹看得起老朽,没把老朽当朽木踢进垃圾坑。几百两过户银子虽不足挂齿,少奶奶能分文不取,足以证明她是个人格高尚的人,能把房子卖给她,我闫金声无憾矣!”
路安桦接过躬亲居院门及各房门钥匙时,指着房内的家具说:“闫兄,这些家具你什么时候来拉?”
闫金声见问,一笑回答:“躬亲居全部家具都是明末清初的古董,我搬回高陵无法和农舍配套,躬亲居如没了这些古董,很难再现它古典美的雅韵气质,所以,我一件也不带回高陵,让它继续留躬亲居吧!”
路安桦把闫金声的决定和说过的话,如实告诉了周莹,周莹叹道:“闫金声正人君子也!”其后,周莹曾三度接济闫金声,闫金声曾两次进安吴堡拜访周莹,一老一少成了忘年交。闫金声回高陵后戒掉了赌瘾,活到七十六岁病故后,周莹给他的后人送去一千五百两慰问金。
周莹买进芦进士巷躬亲居,在西安有了火神庙和芦荡巷两处密宅。日后,她将这里作为坐镇西安指挥属下商号和在西安商务活动的决策中心长达十五年之久。1908年,周莹病故前夕,将芦进士巷躬亲居赠送给了她世叔李平岭的大女儿、画家李一锋。
半个月过去。一个月挂中天的夜晚,周莹像平时一样,一个人到后花园习武练剑,车东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周莹一愣收剑问:“师兄,你咋进来的?”
车东盈回答:“你这东大院院墙挡不住我!”
周莹又问:“你没回洛阳?”
车东盈说:“本来我早该回洛阳了,可是那天在渡口碰到你后,我改变了主意。”
周莹说:“于是你就到了安吴堡,并且贼一样翻墙进了我的后花园?”
“我想你。”车东盈一语道破了进安吴堡的目的。
周莹笑出了声:“你还没忘记突然袭击我的那一幕是吗?师兄,今天我已不是十四岁的丫头了,你再想占我便宜怕没那么容易了。”
车东盈说:“如今你是少奶奶,但你应承认你是活守寡的少奶奶。我不明白,你年纪轻轻,为啥为一个并不值得你为他牺牲的男人守一辈子?”
周莹沉默了一会儿说:“人各有志,我既然选择了走这一条路,自然就有把这条路走到底的理由。”
车东盈靠近周莹说:“师妹,我至今还没有成家,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会照料你一辈子,和你厮守一生一世。”
“谢谢师兄好意。”周莹说,“咱俩的生活相距太远,性格更是格格不入,咱俩就是勉强凑到一块,也不会开出啥香花来。所以,我劝你不要存任何幻想。”
车东盈此时突然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双手抓住周莹双肩激动地几乎是喊道:“我爱你——”喊声中忽然伸臂把周莹搂在胸前,疯狂地吻着周莹,喃喃说,“嫁给我吧,嫁给我吧……”
周莹被车东盈突如其来的爱弄得不知所措,忽然她清醒过来,用力挣脱出来,嗔怪道:“你老毛病没改,动手动脚吃过的亏,全忘了!”
“咋能呢。”车东盈说,“当初如果我循规蹈矩,咱俩早成了两口子,如今追悔莫及呀!”
车东盈说的是实话。
周海潮活着时,见车东盈一表人才,习武修身,读书知礼,又从董海川嘴里了解到,他的父亲车如坚,生前在左宗棠帐下当掌印官,平叛时战死,他母亲在其父战亡六年后病故。成为孤儿的他,被董海川收为弟子,并传授他武艺,希望他长大成人后继承父业,从戎卫国。周海潮和妻子周胡氏嘀咕过几次,决定多观察些时日,若车东盈没啥坏毛病,便将他招赘门下,当个过门女婿,以继周氏香火。周莹从母亲闲谈中知道了父母决定,心里自然高兴,所以在和他接触过程中,就多了几分热切,少了些顾忌。不意在她十四岁生日刚过,便发生了他强行拥抱亲吻她的风波。车东盈被驱出孟店村后,周莹曾惆怅了多天,可事已如此,只能一声长叹了。
周莹并没因车东盈拥抱和亲吻了自己而恨他,相反,每每一个人想心事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车东盈,在她成为吴聘妻子又成为寡妇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更是无时不在想着车东盈。现在车东盈就在自己身边,她心潮起伏,可她很快冷静下来,站直了腰,不冷不热地说:“你不觉得你来得太晚了吗?”
“太晚,你啥意思?”车东盈瞪大了眼睛说,“我听到你丈夫去世的音信当天,便离开京城往回赶。”
“可你现在才出现在安吴堡,你掰指头算算,我当寡妇多久了?”
周莹哭了。
车东盈慌了手脚,连声说:“别哭,别哭,都怪我榆木脑袋,想不到你的难处——”
周莹一听,忍不住扑哧笑道:“你就知道往女人怀里钻,可又钻不到点子上。”
车东盈瞅着周莹的面孔说:“我心里有你,这些年一直没有成家,这次由京城回来,在渭河渡口见到你后,才下定决心来见你,你应明白我的苦衷,理解我的心。”
周莹仍不冷不热地说:“多谢师兄错爱了我周莹。在我心里师兄的位置早在我十四岁那年便被抹去,今天咱们的行为已出了格,白头偕老的梦早晚都是一场空。”
车东盈脸红着争辩道:“我发誓,只要师妹愿意跟我远走高飞,我若背叛你,就不得善终。”
周莹笑着摇头说:“师兄,你不了解我的心思,我今天实情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对五常八德敬畏如神的女人,也不是一个水性杨花、放荡不羁的女人。我很实际,我不会因个人的爱,而放弃对安吴堡人的爱,我更不会为了你而放弃我已得到手的一切。我若跟一个男人远走高飞,确实可以获得一个男人信誓旦旦的爱,但却会失去安吴堡人的爱,放弃我已经对安吴堡人的承诺。当初我接管吴氏财富和安吴堡管理权的时候,我的一生便与安吴堡人联系在一起。另外我从小过惯了优裕的生活,我也不会跟上你去过清贫日子。再者,离开我现有的环境,若想再去做一番事业,还有可能吗?”
车东盈像第一次认识周莹似的,睁大了眼睛,在月光下很久才说出话来:“谢谢师妹能把心里想的话告诉我。坦白地说,你嫁给我,我能给你的仅是一个男人的热情与温存、关心和爱护,我此生完全不可能也没本事为自己或为他人创造出你现在拥有的财富。师妹把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我若再不知趣,未免太愚蠢了。”说到此,车东盈从怀中掏出一个镇平玉坠来,递给周莹说:“师妹,把这个玉坠留作纪念吧,往后你看见了它,就不会忘记曾有过一个不争气的师兄车东盈!”说完,转脸纵身向花园墙奔过去。
车东盈跃上墙头时,转身向在月光下呆立的周莹再次抱拳施礼后,悄声跳下墙去。
周莹站了许久,收拾好衣服后,方缓步向卧室走去。红玉见她回来,说:“今晚咋啦,习武练剑这么久?”
周莹挥挥手说:“你困了去睡吧。”
红玉见状,知周莹犯了心事,不敢再问,悄声退了出去。
周莹呆坐在灯下,直到鼓楼三更鼓响起,才长叹一声:“我的命真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