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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在月明湖边遇见了一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那人生的俊俏出众,就那样风姿无双地立在那里,她只一眼便暗许了芳心。
她年少轻狂,围着那个少年十年如一日的打转,少年始终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愈是这样她就愈是无法放手,于是时间流转,她默默地待在少年身旁,看着少年冠盖京华,看着少年名扬天下,看着少年……娶妻成家。
可惜他娶的人不是她。
少年告诉她,倾尽一生,他都不可能爱上她。
于是她哭了。
她哭的悲伤极了,忍不住呜呜出声,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她被自己的哭声惊醒,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所处还是少年时秀气雅致的香闺。原来那悲哀孤独的一世,不过是一场春梦罢了。
春梦了无痕,转眼便能忘了。
她的哭声引来了门外的婢女,她见月华哭成这个样子心里好不怜惜,立刻就去请月华的父王。
明王匆匆赶来,抱着宝贝女儿自是好一通安慰,月华驻眸在明王乌黑的头发上,忍不住再次痛哭失声。
明王说月华小的时候不过粉团大小,生的极是粉玉雕琢,十分讨喜。月华听罢父王的话,落目在眼前皱巴巴丑的不成样子的小婴儿身上,深觉欣慰。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告诉你,你小的时候还没他好看呢。”
月华瞪圆了眼睛看向父王,却见他摇头如拨浪鼓,很坚定的样子。她见状颇有底气地看向说话的月延,“我出生时你才四岁,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什么?”
月延不满地抱着才出生的儿子,一边哄孩子一边不忘了为其鸣不平:“我四岁的时候都记事了好不好,母妃生你是早产,你出生的时候才三斤多些,皱巴巴的难看死了。也亏的父王和母妃不嫌弃你。”
月华不可置信,死也不乐意相信有一日丑这个字居然也会和自己沾上边。
月延笑嘻嘻地杵了杵还发愣的月华:“好妹妹,以后你生了孩子就会知道了,小孩子才出生都是这个样子,等长开了就好了。”
月华稍感安慰,却听月延笑眯眯地继续道:“不过妹妹啊,像你如今这般悍妇的样子,估计连嫁人都有些困难,生孩子……着实远了些。”
月华;“……”
二人正吵闹着,外面便有下人来通报说,大公子来了。
月华的父王明王是先帝在世时册封的异性王之一,先帝驾崩后在朝中依然颇受敬重,长子苏月铭现于兵部任职,领二品衔。次子苏月延在工部任职,领三品衔。眼下前来的,就是月延和月华的长兄,明王的长子苏月铭。
月华听了下人的话立刻冲了出门,一面嚷着大哥一面朝着长兄跑过去,看的月延一阵嫉妒。
明王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连自己兄长的醋都吃。”
月延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在明王看不见的地方不屑地撇了撇嘴。
彼时月华已经领着月铭进门。
“大哥快看看二哥家的大宝。”月华兴冲冲地介绍小家伙给月铭认识。
苏月铭淡淡地看了孩子一眼:“和你刚出生的时候很像。”
月华:“……”
苏月延忍着笑把孩子递给奶娘:“去把孩子给夫人看看,再去请府医过来给夫人请脉。”
奶娘应声下去,月华恋恋不舍地看着孩子走远才收回目光。
一家人依次坐下,辈分最小的月华做到了最下首。
“今日灵慧和成方怎么没来?”明王见月铭孤身一人前来,出声问道。
“成方的外祖母生了病,灵慧带着孩子去看望。”
明王惊讶地道:“灵慧的母亲身子一向不错,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说是前些年的老毛病,毕竟年纪大了,病痛也是难免。”
父王感慨似的点了点头:“说起来,成方的外祖母已经有六十多岁了吧?”
月华的长嫂灵慧是家中幺女,父母年近中年才有了一个女儿,自然是疼爱的紧,如今大哥的父王不过四十余,长嫂的父母却已经到了花甲之年,着实令人唏嘘。
“正是。”
几个大人又说了会儿话,明王瞧着天色不早,才发话让众人散了。
苏月铭已经开府别住,所以也早早就告了辞,临走之前吩咐月华明日一早随灵慧嫂嫂去普陀寺为二哥家的小婴儿祈福。
月华乖乖应了。
第二日来的除了灵慧嫂嫂,还有苏月铭和灵慧的长子成方。
成方自小便和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姑十分亲近,现下见了人更是黏在月华身边不肯挪动地方,灵慧看着牛皮糖一样的儿子无奈,好说歹说了半天成方才松了手。
“月华姑姑,父亲前些日子给我请了位私塾先生,可凶了的。”
这事月华也曾听明王提起过,成方毕竟是家中嫡长子,以后明王府迟早要归他继承,肩上压着重担的孩子不比寻常百姓之家,早早就请了先生也是正常。
可是成方毕竟才五岁……想到这里,月华不禁起了怜惜之意,看着长嫂眼巴巴地问:“成方还小,就不能晚一点再……”
“哪里还小了,”灵慧嗔了她一眼道:“寻常高门府邸里小孩子四岁多就启蒙了,要不是京郊那地方不好请人,你大哥也不会把日子拖到现在。”
月华无奈地看着成方,“小姑姑帮不了你了。”
成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小姑姑真没用。”
月华:“……你是在嫌弃我吗?”
成方蹦跶着小短腿爬到月华伸手,吧唧一口亲到月华的小脸上:“不嫌弃,小姑姑长得好看又香香的,我才不嫌弃你呢。”
灵慧敲敲他的小脑袋:“看你那谄媚的样子,活活一个小奸佞。”
成方晃荡着脑袋摇头:“才不要呢,成方要当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不要做奸佞!”
月华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脸尽是严肃的表情一时失笑,搂着他又亲了两口。
三人停步在了大殿外,月华朝着成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成方配合地使劲点头。
随着引路的小沙弥进了大殿,拜完佛祖之后灵慧嫂嫂为月延家的大宝求了平安符,月华想了想,帮着灵慧嫂嫂的母亲也求了一个。
出了寺门后月华才把平安符递给灵慧嫂嫂,灵慧嫂嫂苦笑着说:“难为你还记得娘亲。”
“我知道老夫人不信佛,但是求神拜佛无非是求个心安,灵慧嫂嫂回去悄悄放到老夫人的床头,老夫人会体谅你的。”
灵慧点点头,二人下了山之后久久无言。
守在山下的马车已经等了许久,二人正欲上马车却见有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他们前面。紧接着一仆妇打扮的中年女子奔了过来,对着灵慧道:“大小姐,老夫人不好了。”
灵慧睁圆了眼:“娘亲她怎么了?”
“老夫人又犯病了……”
灵慧顿时就红了眼睛,对着中年仆妇吩咐:“快带我回府!”她跑出了几步才想起还站在原地的月华和成方,抹了抹眼泪才对着月华道:“成方还小,我不便带他过去,劳烦月华妹妹先照顾着了。”
月华点点头,灵慧这才带着仆妇上了马车离开。
“哎。”月华看着已经没有踪迹的马车叹了口气。
“哎。”成方跟着也叹了口气。
月华点了点他的鼻尖:“小孩子家家的,没事总叹什么气?”
“月华小姑姑也是小孩子的,你不是也叹气了?”
“谁跟你说我是小孩子的?”
“谁家的大人总是跟小孩子抢糖人吃?”
月华瘪瘪嘴,压抑的心情被成方这么一搅合也不剩什么了,看了看还早的天色,低头和小成方说:“咱们去走走吧。”
成方老神在在地点点头。
带着成方绕过小路到了月明湖边,成方看着清澈的湖水忽然问道:“月华姑姑,外祖母是不是要死了?”
他的语气颇平静。
月华觉得自己此刻应该骗骗他,成方才多大的孩子,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外祖母即将不久于人世恐怕要哭死了。可是想起刚才中年仆妇的表情,想来若非是事关生死,那仆妇和灵慧嫂嫂也不会那般着急。
如果现在骗成方,成方以后会伤心的吧?
月华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如实地开口:“应该吧?”
成方低低道:“小姑姑不要骗我了,外祖母的身子很不好的,昨天我和娘亲去看,外祖母都瘦了好多。”
月华摸摸成方的脑袋:“成方,生老病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萧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病痛在所难免。”
“可是成方舍不得……”
月华叹了口气,蹲下神抱住小小的孩童:“无论外祖母以后会如何,她老人家心里都会永远想着成方的,只要成方好好的,外祖母就会很开心。成方不想外祖母开心一些吗?”
成方看着月华坚定地点头,语气还是很低落:“成方想的……”
月华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走吧,小姑姑带你去散散心。”
成方落落寡欢地随月华迈开了步子。
月明湖是京郊风景最好的一块湖泊,平日里来的人自然也是最多,月华带着成方避着人最多的月明亭绕开,到了湖边的一块草地上坐了下来。
远处有几个和成方差不多年纪的孩童在放风筝,月华看了会儿觉得颇有童趣,成方却撇了撇嘴:“就一张纸糊的风筝,至于玩的那么高兴吗?”
月华的嘴角僵硬地绷着,长兄管孩子严她是清楚的,可是也不能因此就抹去孩子的童真啊。成方正是爱蹦爱跳的年纪,现在居然看着这般老成,那里有半分少年人的样子?
月华叹了口气:看来大哥这个父亲真的是很失败。
月华摇着头指着孩子们,对着满脸不屑的成方教育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成方摇头晃脑地道:“子非我,安之我不知鱼之乐?”
月华目瞪口呆:“连这你都知道?”
成方低沉着脑袋:“我四岁的时候爹爹就教过我了。”
月华一时无语。
一大一小两个人托着腮帮子坐在湖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小成方估计是闷坏了,百无聊赖地指着湖岸对面的高台问月华:“月华姑姑,对面是做什么的?”
月华看了一眼,“扔花球啊。”见成方小家伙面露不解的样子月华解释:“就是由高台上的那个人,“月华指指高台上的那个华服男子,”他来扔花球,花球落到谁身上谁就作诗一首。”月华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成方,可惜没有从小老头脸上看出一丝感兴趣的情绪。
成方嘟着嘴巴:“真幼稚。”
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