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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看了许久终是慢慢收回视线, 再也不想听王婆絮叨, 撇开了她一路往家里去。
待绕过七拐八拐的青苔小巷,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脑子里还是苏幕刚头的模样, 她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他……
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且看他的这般行囊在身,似在四处奔波,也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胭脂想了半天终究叹了口气, 他二人现下比陌生人还不如, 她又如何有资格管这些。
她不敢再想下去,忙一刻不停进了屋里绣帕子去,这三年来,若不是让自己一日比一日忙, 她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
却不想刚忙活了一阵,王婆却又找上了门来, 这次索性替赵老爷提了聘礼来。
胭脂刚一打开门, 王婆便笑着拉过胭脂的手, “这头可要恭喜你了,瞧瞧赵老爷的聘礼这么多,可见有多喜欢你, 快别多想了, 好好准备准备, 明日就可以进门了。”
王婆说着, 后头的人便抬着的聘礼准备进来。
胭脂见状声音再不复以往温和, 比冬日的寒雪还要冰冷,“搬回去。”
王婆见她这般不识抬举,便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我劝你还是别跟赵老爷作对,你一个外来的女子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没人能帮你。
现下听话收了聘礼,安安分分进了赵府,自然会将你当个宝疼,否则可别怪人想旁的法子,到时名声毁了可不是得不偿失。”
胭脂闻言怒极反笑,言辞讥讽道:“王婆这手段可真叫我拜服,保媒不成便强娶,怪道这亲事到王婆手上便没有一件不成的,真真是好大的本事。”
王婆闻言便当没听见,她见惯了这样的,一个个自恃过高,后头进了府里,还不是被拿捏的份,赵老爷府里这般多的女人,那手段就够她喝一壶的,闻言便也装作没听见,一手拉住胭脂,一手挥着手帕让那些人将聘礼一一搬进来。
胭脂闻言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三年来她一直与人为善,从来不曾发过怒,却不想这种和善,竟给别人一种可以随意欺负的感觉,还真将她当成一个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胭脂突然握住王婆的手往后狠狠一折,只听王婆痛叫出声,又抬脚往那箱聘礼上狠狠一踹,将抬着聘礼的小厮狠狠踹了出去,又将王婆一并推出了门,目露凶光厉声喝道:“滚!”
随后便一句话也不耐烦多说,将门“砰”地一声关上。
便进了屋去,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拿了帕子继续绣着。
外头王婆见胭脂如此不知礼数,只扬起声骂道:“明明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还在这儿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妇,刚头见得好看的连魂都丢了,要不是我拦着,只怕早就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丑事来了……”
胭脂一时又想起了苏幕,心下一突,手下针扎到了手,沾上了洁白的帕子,终是心烦意乱没法再绣下去。
将帕子随手扔在桌上,转头便钻进了被窝,拿个枕头盖在头上,将外头的声音隔绝在外,自顾自闷头睡大觉。
自从那日见过苏幕之后,便再没有见过他,仿佛一切都是昙花一现,看过了便没了。
这多多少少叫胭脂有些后悔,早知道那日便偷偷跟上去多瞧几眼,也不用叫她现下这般牵肠挂肚,总担心着他会不会饿晕在路边?
又有没有……行那歪门邪道之事?
她每日都想着这些,这几日便颇有些抑郁,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吃不下,睡不着,总心心念念着。
这日午饭后,胭脂就带着自己绣好的荷包和帕子,去了镇上唯一的成衣铺子。
镇上的人终日忙于生计,也没有多少银钱花在听戏上,一个月中也不过挑得几日去看看,戏班子也不会成日开戏,若是靠着唱戏为生,不谋别的出路,便也只能生生饿死。
曲溪镇的青石小街不似扬州人挤人的热闹,一路走去正中央还长着一棵参天古树,枝叶茂盛,白须老者们坐在树下乘凉下棋,越显闲散悠然。
胭脂提着木篮子走进成衣铺子里,铺子里头比往日热闹。
往日里可是人少的,比隔壁的棺材铺还要冷清。
今日却极多姑娘家,还有几家婶子带着自家姑娘挑衣,巴掌大的地方硬是挤得满满。
老板娘忙地脚不沾地,见得胭脂进来忙松一口气,直冲她招手道:“胭脂,赶紧过来帮帮我。”
胭脂连忙放下篮子,忙上前招呼着人,待忙好了之后,老板娘才有功夫验收她的荷包和手帕。
胭脂干看着也没别的事,便随口问道:“今日怎么这般多的人?”
老板娘闻言抬起头,笑道:“你不知道罢,从京都来的那书生昨日里对着媒婆松了口,说自个儿确实要在镇上娶妻生子安定下来,这教书先生又体面,模样又那般俊,你说这话放出来哪里还能不动作呀。”说着便把手中的钱交给了胭脂,“可惜你有了相公,否则我也替你备一身,凭你这身段相貌还能拿不下那俊书生?”
胭脂眼神忽闪,又想起了苏幕,面上显出几分落寞,片刻后才回过神接过她递过来的钱,别了老板娘便出了门。
她闷声不吭走了半响,才发现半空中飘起了雨,街上早避地没几个人了,胭脂没带伞只能用木篮子顶在头上往家里跑去。
却不想雨越发大起来,四处也没个避雨的地方,又瞧见前头的衙门,没法子只能就疾步跑去,暂且站在门口避一避雨。
这雨来得太急,片刻后青石板铺成的路上便积了一滩滩水,胭脂的绣花布鞋一步步落下,溅起了晶莹干净的水花,鞋布面的野草花也朵朵晕深,黛色裙下摆也晕湿一片。
胭脂小心翼翼避着地上的水坑,顶着木篮子动作轻盈如跳兔一般,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衙门口,忙快步上了台阶进了檐下,便越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
胭脂一抬眸正巧对上了他的眼,一下愣住。
檐下还站着一个人,一身布衣也遮不着容色惊艳夺目,乌发微染雨丝,深色布衣瞧不出干湿,眉眼清润似染禅意,长睫被雨水染湿,看过来时越显得眼眸深远,像是一眼就看进了心里。
胭脂眼睫微微一颤,却没想到他并没有离开镇上,心中竟有些控制不住的小欢喜。
他没有像那日一般背着行囊,看了一眼是她,又扫了眼她头上的木篮子,便收回了视线,眼里神情淡漠,一如既往地将她当做陌生人。
胭脂忙将头顶上的木篮子拿下,站在原地颇有些局促。
有心想和他说上几句话,问候他近年过得如何,可见他这模样又不敢说话了。
街上冷冷清清,偶有路人雨中奔去,雨声淅淅沥沥,乌沉的檐上一滴滴晶莹剔透的雨珠滑落而下连成一串水帘子,垂落在青石板上,奏出“滴滴嗒嗒”清冽动听的乐曲。
胭脂正别别扭扭站着,忽听远处有人唤她,“胭脂姑娘。”
胭脂闻言忙转头看去,可不就是近头闻名镇中的俊书生吗?
褚埌一身长衫,头戴书生帽,文质彬彬模样清俊,不笑时温润如玉,笑起时面上隐有浅浅酒窝,一身书香气确有本事叫镇上女儿家为之倾倒,撑着伞冲胭脂这处走来,对她笑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我送你回去罢,也免得在这处空等。”
胭脂有些不想走,闻言忙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反正我也没什么别的事,等等便停了。”
褚埌想着男女共撑一把伞确实于理不合,叫人看见必要说嫌话。
他权衡一番正要说话,便见里头有人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那人站在暗处,位置颇有几分刁钻,他这头根本瞧不清他的模样。
他看了眼胭脂又看向里头那人,这孤男寡女站在同一屋檐下避雨,那徒生的暧昧实在叫人无法忽略。
他想了想便收起了伞,步上台阶站在胭脂一旁,“我陪你等罢。”
胭脂见状颇有些讶异,她往日和这书生也不过点头之交,话都不曾说过几句,今日这般实在叫她有些错愕,且后头还站着苏幕,她便越发不自在起来。
褚埌默站了回儿,便如同话家常一般问道:“听说前几日王婆闹到你家中去了?”
胭脂现下这个情况,如何有心思再提王婆,直回道:“没什么大事,不过叫骂了几句,闹不出什么花来。”
“这也不是个法子,你一个人住总归不好,家中还是要有个男人才妥当。”褚埌说着便越发担心起来,他犹豫片刻,终是决定不再纠结,看着胭脂诚恳道:“胭脂,不如咱们成亲罢,这般你也有个依靠,有我在那赵家老爷自然也就歇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