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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闻言转头扫了一眼篱笆里头, 这些个小玩意儿都是用来补身子的?!
这些个丧心病狂的, 比孤魂野鬼还要可怕。
胭脂瘫着脸看着,突然瞥见角落里一只白白软软的兔儿,眼前猛地一亮, 忙伸出纤细的手, 指着那只小玩意儿兴奋道:“那只,那只白软的!”
苏寿一听忙应了声儿,打开篱笆亲自给胭脂捉了那只兔儿。
拎了兔儿的耳朵忙又出来, 冲着胭脂一咧嘴笑道:“姑娘是要红烧还是清蒸, 小的这就让人给你准备~”
胭脂忙伸手接过这只长毛小玩意儿,一把抱进了怀里,使劲摸了摸它的毛儿,半响才一脸不舍将它递了出去, 郑重其事道:“不吃了,抱去给你们家公子养着玩儿罢……”也好多学学这兔儿温顺软绵的性子, 别成日跟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似的, 动辄霹雳啪啦连环炸……
苏寿:“……”
胭脂见苏寿半响没回应, 便将兔儿强塞在他怀里,笑眯眯道:“去找个笼子给你家公子装起来~”
“这……不好罢,我家公子那性子养这……姑娘, 要不你亲自送去?”苏寿一脸为难, 自家公子怎么可能喜欢这软绵绵的玩意儿, 他这般送过去不是找打吗?
胭脂听后默想了片刻, 觉得言之有理, 他如今的性子指不定一下就把这兔儿给摔死了,还谈什么劳什子的陶冶情操?!
胭脂想了想,还是自己伏低做小地送过去妥当些,便又伸手将兔儿抱了回来,“那我自个儿送去罢,他如今在何处?”
苏寿见状忙松了口气,转身指着林子深处,欢快道:“公子正和几位公子哥寻大虫呢~
姑娘,你在这处随便逛逛走走,过不了多少时候公子便回来了,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胭脂笑着应了声,待人走了便举目往林中望去,不由暗暗纳闷,昨儿个吃了一宿的葡萄,今早又去逮大虫,哪来的这么多精力耗,也不嫌得累?
胭脂想着便抱着兔儿往林中走了几步,林间清风徐来,微微拂起胭脂的裙摆,裙曳微扬,走动间窸窣作响,脚下草被松软湿润,林中偶起几声鸟啼,清脆悦耳,衬得林间平和静谧。
一片嫩绿叶儿缓缓落下,末了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儿慢慢落在胭脂肩头,又轻轻滑落而下。
突然,身后袭来一阵凌厉掌风。
胭脂微一侧头眼神骤凛,猛地一个俯身避开了那一掌,那人见一击不中,又接二连三袭来。
胭脂抱着兔儿从容不迫,轻轻巧巧地闪身一一避开,胭脂色的薄裙随着动作渐扬渐收,灵动洒然,如花开花落般绚烂夺目。
胭脂一个回身抬眼看去,见得来人不由一愣。
这人一身霜色劲装,衬得肤白胜雪,蛮腰盈盈一握,亮滑如缎面的墨发用霜色发带高束起,简单干净,英姿飒爽,一派大家风范。
是昨日坐在苏幕一旁相谈甚欢的那个女子。
贺璞正红着眼盯向胭脂,眼里杀意阵阵,攻势越发猛烈。
胭脂微微一眯眼,不再一味避闪,她单手抱着兔儿一个翻身避开她的一击,又回身伸掌轻接过她的又一掌,缓了她的力道,继而又突然发力一击。
贺璞瞳孔一缩,忙收回的掌力向后一退,身姿柔韧地避开了胭脂一掌,手指一点地,翻身跃起落在了几步开外,看向胭脂,面上忍不住透出一丝欣赏,清声赞道:“好!”言罢又细细打量起胭脂来,只觉她根本不像一个戏子,且底子深藏不露,一招一式颇有章法。
如此步步紧逼竟也不见她丝毫慌乱,且还游刃有余,她当即清楚了自己绝非此人对手,便不再做无谓争斗。
胭脂闻言微一挑眉,收回手低头摸了摸怀里受惊的兔儿,又抬眼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前头站着的人,却意外发现这人的眼睛比兔儿眼还要红。
胭脂微微一顿,忍不住抬起手中的兔儿,看了眼它红通通的眼,又看向那女子。
贺璞见她如此,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想起昨夜一宿没睡,仪容不整,面色憔悴,面上不由起了一丝丝的小僵硬。
胭脂也觉自己眼神太过直白,使得场面有些尴尬,便轻咳了一声,开口缓和道:“不碍事,其实并没有比兔儿眼红太多。”
贺璞:“……”这是安慰?
贺璞一时又想起昨晚她在苏幕房里呆了一宿,他们……她只觉满心说不出的苦涩,眼眸中又带出几许落寞感伤。
胭脂见她突然变了一副神情,不由微微疑惑,她摸了摸手中的兔儿,随口问道:“小姑娘意欲何为呀?”
贺璞闻言看向胭脂,微微有些恍惚,见她这般青涩软嫩,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你和苏幕哥哥是如何认识的?”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胭脂就想到了昨个儿林间丢的那脸面,她纵横乱葬岗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昨日那般丢面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跪,又是求,末了还要遭他那般奚落折辱,后头竟然连觉也不让睡,葡萄也不让吃,硬生生折腾了她一宿……
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
这碧落黄泉的诸天神佛、妖魔鬼怪、芸芸众生,不可偻指!
而她这样脱离六道轮回之外的阴物,可就这么一只啊,为何就不能好好对待她这样的濒危物种?!
胭脂想到此,气得脑仁儿一阵阵抽疼,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阴郁回道:“你问我和那孽……”话到嘴边又强咽了下去。
隔墙有耳,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这话若是传到他耳边,没得又是一顿苦头吃。
她实在吃不消了,真的不想再剥葡萄皮了,还是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罢。
胭脂顿了顿,才平平淡淡道:“路上瞧见他鞭打女子,一个没忍住插了手就莫名其妙地招惹了来。”
贺璞见她说得好像走在路边不小心招惹了一只恶犬儿,又被莫名咬住了衣摆不让走脱的心塞模样,不由噎了一噎,半响接不上话。
贺璞静默一阵又暗暗开导自己,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寻常男子都尚且如此,他这样出挑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呢?
她若总是计较这些,岂不是害得自己惹他不喜?
贺璞苦笑一阵,又微微涩然道:“倒也是难得的缘分……”
胭脂摸着兔儿的手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见她一派认真的模样,胭脂只觉头上被拍了一砖,忍不住扬着声儿尖利反驳道:“是孽缘罢!”
贺璞抑郁的情绪被这阴阳怪气的调儿莫名搅散了一二,又见胭脂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瞪着她,怀里还抱着一只软白兔儿,一时便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他喜欢这样软嫩嫩的小姑娘。
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她一定会努力变成这样的人,只可惜……她知道的太晚了。
贺璞强压下眼眶里的湿润之意,抬眼看着胭脂大方一笑,笑里满是苦涩酸楚,叫人看了便忍不住跟着揪心。
“刚头是我失了方寸对不住你,只是……”她微微一顿像是不想再说下去,便又强笑着另起一个话头,“我叫贺璞,恭贺的贺,璞玉的璞,你叫什么?”
胭脂骤然听得此名,眼睫微微一颤,愣愣地看向眼前这个人,微启唇瓣轻声重复道:“贺璞……?”
林间的古树枝叶随风微微摇晃,林下的风轻轻撞在树叶间,发出轻微细小的声响,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透着淡淡青绿光芒,映得林中氤氤氲氲。
胭脂越发喘不上气来,突然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猛地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只撇下贺璞一人站在原地,一头雾水。
胭脂一路不停歇地跑到山庄里头,待到了屋门口才停了下来,紧紧抱着怀中的兔儿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台阶上,垂眼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她其实早该想到这个女子是贺璞的。
贺璞……就应该是她这样的,秉性大方,为人处世颇有名士之风,言行举止并无世家小姐的矜傲。
琴棋书画、武艺骑射,又无一不精,是名门闺秀中的大家,上门求娶之人多如过江之鲫。
贺璞是命薄里唯一一个叫她唏嘘不已的人,她原本是人生的大赢家,却因为苏幕输得一塌糊涂。
她……是他这一世的正室娘子。
苏幕这一辈子风流帐多,可正妻却只贺璞一个,他虽然不爱她,却敬重她,待她与别人也确实不同。
贺璞年少时就喜欢苏幕了,整整九年,她为他拒了太多青年才俊,终于在十八岁那年嫁过了她的苏幕哥哥。
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想他会那般爱重顾梦里。
她百般讨好却换不来一点爱意,吵过闹过,恨过怨过,却改变不了什么。
便也只能终日郁郁寡欢、借酒消愁,后头又因为顾梦里给苏幕生下了长子,气得一病不起,不过双十年华便被生生耗死了去。
贺璞喜欢了苏幕这么多年,叫她如何自处,她又怎能不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