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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觉得,我此刻应该在哪里?”殷笑不紧不慢地反问着,朝他走近两步。
平淡疏离地语气让白冉心头涩然发紧。明明早就知道,从自己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该是这样的结果。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那排山倒海的苦涩和难过,却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我只是……”白冉想冲她笑一笑,却发现根本提不起僵硬的唇角,“我只是见到你,一时有些惊喜。”
“惊喜……”殷笑咀嚼着这两个字,轻声笑了出来,“你这个词用的不恰当。”
“不恰当?”白冉眼中露出迷惑,显然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嗯。”殷笑点点头,转眸看见路边正好有一棵不太高的歪脖树,便走过去,随意折下了一枝细枝,“我觉得,有惊无喜才应该是正确的。”
话音落下,她握着树枝的手忽然向他挥出。动作间,劲风骤起。
白冉完全来不及应变,一路上的沙石尘土随风卷起,兜头盖脸迎面扑打在他身上。有两颗碎石子打在脸上,剐蹭出细小的伤口,立刻冒出血丝。白冉倒是不觉得痛,只是呛的口鼻呼吸不顺,舌间一阵沙粒摩擦的粗糙感。
殷笑看着他略显狼狈的模样,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的作品不甚满意。
白冉以袖掩面,将口中的沙粒吐干净。然后看着她,低声叹息,“殷笑,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今日我看见你,心中都是欢喜的。”
殷笑闻言撇嘴,不置可否。
她漫不经心地态度让他又是一阵心头发紧。
白冉终于鼓起勇气朝她走去,结果没两步又停了下来。想是怕她生厌,不敢靠的太近,“当初是我自己做的选择,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狡辩。所以,今日不管你对我做什么,哪怕是取我性命,我白冉都绝无半句怨言。”
“呵呵……”殷笑好像听见来什么笑话,“白冉,你以为我今日来做什么的?”她好笑地摇摇头,“你以为我是心有不甘,来找你报复的?”
白冉薄唇紧抿,默然不语。
她摊手,颇有些无辜道:“我不过是途经湘湖,正好看见了你,就想着跟过来叙叙旧罢了。”
白冉仔细观察着她,想在她平静的面容上寻找出一丝破绽。
殷笑却在这时突然转移来话题,“白冉,你可知巫姜是何人。”
他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老实答道:“巫氏族长,能力超群的隐士高人。”
殷笑眉梢微挑,对他的后半句话显然不屑。
她轻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便也不瞒你。巫姜还是我母亲的师兄,或许本来还应该是我母亲的夫君。”
白冉目光闪动,愕然诧异,“你是巫氏的人?!”
殷笑偏头看他,眸中也流露出不可思议,“你既与巫姜结盟,竟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白冉脸上露出一丝难看。
殷笑恍然地“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也不奇怪。他那个人心胸狭隘,疑心又重。自然不会对你一个外人交待全面。”
“没错。”白冉也不再隐瞒什么,“当初我骗了你。我并非只是要找个有异能之人,恰巧遇上了你。而是一开始便受巫先生交待,有意将你卷入其中。可他从未交待过为何要如此。”
他的说法,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殷笑轻蔑地笑了声,“若我没料错,那个什么太守得女儿托梦,想必也是巫姜杰作。他虽资质愚钝,可这些小把戏倒是从前就耍的溜。”
白冉听着她的话,并没有发表意见。实际上,同巫家的合作,都是他父亲在一手周旋。儿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并不会事无巨细的去过问缘由。
殷笑玩够了那根树枝,随手将它扔在了路旁,“白冉,巫氏一族长寿不老,你应该知晓。”
“我自然知道。”
殷笑偏头看他,“那你可知巫姜今年是何年岁?”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已经自己接道:“他虽长我一辈,但实际上,也没比我大得太多年龄。就算这中间,我浑浑噩噩地睡了百余年,却也不能否认自己是个年近两百岁的老怪物。”
白冉眉头紧锁,并不喜欢她如此菲薄自己。“殷笑,我从未……”他急急地开口,却被她摆手打断。
“那都不重要。”殷笑感慨而笑,“其实活到我这把年纪,好像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所以,就算我下山之后忘记许多事,心境确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她时常表现出的无所谓和不在乎,并非是有恃无恐。而是时间洗礼后的淡漠。
白冉仔细回味着她的话,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喉间发苦,自嘲地笑了声,“你是说,从你我相识起,你便在不知不觉间以长辈的心态来对待我?”
“我倒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本来就感情淡漠,加上活的太久,所以早就没了真心。白冉,我从未恨过你。”
当真是最狠地迎头痛击。
这世间若说有什么比背叛还要狠毒,那大概就是心心念念的一厢情愿。
她不恨他,因为从未放在心上。
有那么一瞬间,白冉因为疼痛连呼吸都静止下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仍是不甘心,“那秦穆呢?”
“他?”殷笑听见那个名字,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师父说他是我命定的姻缘。”说完,她似有所感的叹了声,“白冉,从前思绪混沌,不太知晓你心意。如今回想起来,当初一些种种,方才如梦初醒。”
“终究还是太迟了么……”他自嘲一笑,“我时常想,若我没有背负家族兴衰,是不是就可以毫无顾忌,全心全意地站在你身旁,为你遮风挡雨。”
“没有如果的白冉。”殷笑摇头,“我今天来找你,除了在山中憋闷太久,看见个熟人就想着胡乱说说话,另外还有两件事。”
他顿时眼睛一亮,“何事?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是我能办到的,豁出性命也替你完成。”
“你算了吧。”殷笑摆了摆手,“你若豁出性命,你那一大家子的兴衰荣辱该如何是好?”
“我……”
“我来要回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白冉不解。
殷笑说道:“那晚在刑部大牢院内,你指认我杀害禁军时,拿的那只白玉貔貅。”那段时间诸事纷乱,让她根本无心顾及一些细节。后来仔细回想,那只玉貔貅,似乎在她被关进大牢时便不见了踪影。只是不知它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白冉手里。不过现在想来,原因也不重要来。
白冉听她提起那晚的事,不自觉地面露黯然。他摇了摇头,“那只玉貔貅是晖王府的身份象征,就算它是证物,也不宜外流。晖王殿下早已将它要了回去。”
殷笑点了点头没再纠结于此。她稍稍严肃来神情,“白冉,你终究是我下山后第一个有所深交之人。我不管你们白家和巫姜有何勾当,最好都悬崖勒马,不要再同他有所往来。我与他之间的账早晚都要清算的。当年他一人占尽巫氏十四名长老的灵力,却还不及我一半。所以,你赶紧另谋出路,不要在同一个将死之人合作。免得受了牵连。”话音落下时,她周遭景物扭曲变形,身影也模糊不清。
白冉微微一愣,举步追去,“殷笑,你等等!”可未等赶到近前,她人已经消失无踪。
官道上寂静无声,只有和缓的微风吹过。
他一个人茫然四顾,忽然感觉掌心微硌。摊手一看,这才发现刚刚袭来的不是石子,而是那只他曾经送给她的那把银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