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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君扬是从四天前开始出现状况的。
起初他只是有些昏沉嗜睡,又因为有些发热,伺候他的小厮还以为他伤口感染或是外感了风寒。便去找来山庄的大夫。
谁知一副下去后,不但没见任何成效。穆君扬反而开始逐渐意识不清,甚至昏迷不醒。小厮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才急忙向穆家长辈报了上去。
庄中大夫束手无策,穆老庄主下令又请来俞州城内外的其它名医,结果众人仍是想不出办法。
倒是执法堂有一名长老,平日里喜欢研究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他看着穆君扬的状况,觉得像是中了蛊毒咒术之类的邪法。
云英庄自诩名门正派,自然没有人擅长这些东西。而巫氏族长巫姜又早就离开庄内,穆老庄主只好张贴告示悬赏寻求高人。另外又修书数封,向武林中擅长此术的其他门派求助。
穆君辞找殷笑帮忙其实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和穆君扬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实在不忍看他受罪更不想他出事。而且这段时日他常喝殷笑接触,倒是觉得她见多识广,总知晓一些旁人闻所未闻的事情。觉得她或许有些法子。就算没有,也不会损失什么。
穆君扬居住的地方,是个两进的小套院儿。
里面一股股浓重的中药味儿飘散出来。殷笑甫一进门,就被熏得直皱眉头。
穆君辞见状歉意地笑笑,“抱歉殷姑娘。”
殷笑屏住呼吸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能忍,然后抬袖掩住了口鼻。
身后这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渐渐靠近。转头一看,是穆老庄主和几位堂主或管事的模样的人。
殷笑杵在原地没动。穆君辞急忙抱拳向长辈施礼。
穆老庄主看着两人微微怔愣,迟疑一瞬才认出来那个挡着半张脸的人是殷笑。他客气地冲她颔首,似乎有些惊讶,“殷姑娘,是晖王殿下派你来探望君扬的?”
殷笑挡在脸上的袖子稍稍放些一点,同样点了点头,算是还礼,“四公子说二公子好像是中了什么邪术,所以来找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说完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老大爷你想的真多,你家就是人死光了,秦穆那只王八也不会撩一下眼皮的。何况一个穆君扬。
伺候穆君扬的小厮正在堂屋的炉上煎药。见众人进门,急忙起身。
穆老庄主稍一抬手,示意他继续忙自己的,不必理会众人。然后拐向了东屋的卧室。
这会儿有模样伶俐的丫头拧了湿手巾,在替他净面。
穆君辞看着那婢女微皱了下眉,疑惑道:“怎么好几日都不见芸娘?”
那婢女赶紧见礼,“四公子,奴婢是新来的,不知道芸娘……”
“芸娘是谁?”不等她说完,已经有一名堂主插话进来。
穆君辞冲那人略一抱拳,“是二哥前些日子新收的一名婢女。据说死了夫君,又被娘家赶了出来。二哥怜悯她孤苦无依,便留在了院中。”
可殷笑听着两人对话,脑袋里却莫名的豁然开朗了……凭空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可怜寡妇,估计十有八九,芸娘便是乔装潜伏在云英庄内的如姒。若如此推断的话,那穆君扬此刻的状况,应该也是如姒之前对他做了什么导致的。
她吁了口气,也不和人打招呼,便径自踩上脚榻,走到了床边。
穆君扬一连昏迷几日,样子甚是邋遢憔悴。他下巴上已经长出一圈儿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颧骨隆起。眉宇间隐约染上了一层青黑。
殷笑盯着他看了会儿,视线忽然转移到他搂在外面的胳膊上。雪白的里衣袖子卷上了些许,露出的一截小臂上,一条细细的黑线清晰可见。
她连忙执起他的手,将整个袖子都撸了上去。
那条线是从中指指腹开始的,一直沿内壁正中向上延伸,直到肘窝处,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点。
殷笑将穆君扬的胳膊稍稍拧向外面,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可床边众人却皆是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穆老庄主开了口,“殷姑娘,君扬的手臂怎么了?”
殷笑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你们看不到?!”
众人互看了一眼,纷纷摇头。
穆君辞上前一步站到她身侧,又仔细盯着穆君扬的手臂看了看,仍是未见半点儿异常。他抬眸看向殷笑,语气中带了点恳切的味道,“殷姑娘,我二哥的手臂上面有什么?你能救他么?”
殷笑转眸看他一眼,“他的掌心到肘窝之间有一条黑线。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他。”说完将他另一只胳膊从被中扯出,撸起袖子看了看。
干干净净地,什么都没有。
她咬唇思忖了一瞬,也不顾男女有别,干脆把被子一掀。将穆君扬的衣裤都扒了下来。
众人无论如何也未料到她会有如此举动。一时被惊呆在当场。
有人想说“伤风败俗”,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一甩一袖转过头去,不忍直视。
“殷姑娘!”穆君扬愕然惊叫,抬手想要阻止,却被殷笑轻飘飘扫来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殷笑将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过之后,发现穆君扬只有左小臂的内侧才有那条黑线。她又拎起他的胳膊仔细盯了会儿,突然发现肘窝处的黑点似乎在微微蠕动,像是虫子一样。
她头皮不由一阵发麻,随即脱口而出,“冰蚕蛊!”
“冰蚕蛊是什么?”穆君辞在一旁低低问了一句。
“啊?!”可殷笑却像是如梦初醒。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眼神带了几分迷茫,“我刚刚说什么了么?”
穆君辞对上她的迷惑的视线,也有几分不确定了,“你刚刚……好像是说了冰蚕蛊。”
他的音量略大一些,穆老庄主闻言顿时讶异瞠目,“冰蚕蛊是百余年前一位术法高深的巫师所处之物,相传饲主将其植他入人身体后,再借助术法咒语,便能控制此人心神,甚至窥探对方记忆。殷姑娘,你的意思是……君扬被人下了冰蚕蛊?!”
“应该是这样。”殷笑答得很是漫不经心。她眉头紧锁,脑中时不时便有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闪过,模模糊糊地,不甚清晰。
她努力去捕捉着,结果只是徒劳无功。
倒是耳畔有声音渐渐清楚起来……
“阿竹,你又用你的血烫死我的蛊虫了?”
“啊,我那天刚好弄破了手,不是故意的。”
“你这理由……唉……”
“你每天摆弄那些白白胖胖的虫子,不觉得恶心?”
“你不在吃饭的时候提起,我还真不觉得。”
“搞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啊?简直是多此一举。”
那人叹息了一声,“巫氏一族灵脉渐弱,不能永远得天独厚。这些蛊虫可以辅助他们施展术法,不至于灵力衰弱时,便成为一无是处之人。”
“嘁……”不屑的轻嗤声响起,“别人都能做普通人,他们怎么就非得高高在上,把自己当做神明?而且你明知道我讨厌他们,还这样做。存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阿竹……他们毕竟是你……”
“他们和我没关系!”
“好,他们和你没关系。可毕竟与我同出一脉。”
“他们若非与你同出一脉,我岂会留下个隐患给自己!所以你最好活的久一点,否则你一死,我就让所谓的巫氏神族,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阿竹……阿竹……”
“嗯……”一阵强烈的头痛突然袭来,将所以的声音打断。
殷笑轻声呻吟,扶着额头缓了片刻,然后突然发现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而且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咧嘴干笑了几声,“我刚才忽然头疼。各位见谅,见谅!”说着一转头,又对上了穆君辞满是担忧且欲言又止的眼神。
殷笑假装看不见,垂眸看着穆君扬肘窝处的黑点沉吟了片刻,忽然从头上拔下束发的银簪对准自己的指尖扎了下去。
鲜红的血珠滴答留下,落在穆君扬的皮肤上。
那一瞬间,它们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自动自发地向肘窝处的黑点滚动过去。
外人眼中只是几滴血珠沿着穆君扬的胳膊流淌。可殷笑却发现,随着血珠的靠近,那黑点蠕动地更加剧烈迅速。像是感知到了危险,想要尽快逃离。
昏迷中的穆君扬也跟着有了反应,他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两下,,开始左右翻腾。
“君扬!”有人焦急地喊了声,“妖女,你到底做了什么?!”
“闭嘴!”殷笑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一边快速拿过丫鬟手中的手巾塞进穆君扬口中,一边冲着穆君辞喊道:“快摁在他,别让他乱动。”
穆君辞毫不犹豫地照做,奈何却势单力薄。穆老庄主见状,急忙示意身后的人一起动手。
床、上的人被死死压制。
鲜红的血珠在这时流进肘窝,终于同那黑色的一点融合到一起。
“滋啦”一声响动,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了皮肤之上。一缕黑烟自穆君扬肘窝处冒出,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在屋内飘散看来。
殷笑早有准备闭了气息,其他皆被呛了个措手不及。
她眼见着穆君扬手臂上的黑线消失不见,而他整个人汗如水洗,在痛苦到极致后放松下来。虽然仍是继续昏睡,却比之前安稳了许多。
殷笑拍了拍穆君辞的肩膀,点了点头,示意他已经可以了。
然后便大步跑出了屋子。
外面的空气让她如获新生。她张着嘴喘息了几口,便看见高大熟悉的身影缓缓朝这边走近。
殷笑愣了愣,抬脚朝他迎了上去,还不等到近前已经露出个谄媚的笑容,“王爷……能帮我再查一个人么?”
秦穆见她过来,便停住了步子。闻言眉梢一挑,“什么人?”
心脏忽然莫名其妙地紧缩了一下,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殷天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