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交心

枫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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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伯虎来到南昌的当天晚上,朱宸濠再次设宴,邀唐伯虎一同吃饭。陪坐的,只有祝枝山和宋清二人。

    酒过三巡之后,唐伯虎主动向朱宸濠问起,他今后在王府的职事。朱宸濠却并没有立即给唐伯虎安排职事,只是勉励他用功读书,有事情做的时候,他再通知唐伯虎。

    一席酒宴,宾主尽欢。

    散宴后,祝枝山和唐伯虎回到他们二人住的小院。朱宸濠安排到这个院子里的一名下人告知唐伯虎,说是一刻钟之前,王守仁曾经来拜访过唐伯虎。

    一听王守仁来拜访过自己,唐伯虎就是一惊。王守仁那可是当世大儒,居然会来拜访自己,这让唐伯虎受宠若惊。

    “贤弟,既然王大人来拜访过你,你还是去他的住处回访吧。”祝枝山提醒唐伯虎。

    “好,我这就去拜访王大人。”唐伯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

    王守仁今年三十五岁,本在北京兵部任主事。数月前,擅政的刘瑾为了打击朝中与他做对的正直官员,炮制罪名,逮捕了给事中戴铣等二十余名官员。王守仁上疏据理力争力争,欲营救戴铣等人,因而触怒刘瑾。

    刘瑾一怒之下,欲逮捕王守仁,与戴铣同罪。冷静过后,刘瑾考虑到王守仁的大儒身份,生怕将其逮捕会激起天下读书人的反弹,便将他贬官至贵州龙场,担任龙场驿站的驿丞。同时,他的父亲王华也被刘瑾吹毛求疵寻了个过错调离北京,到南京担任吏部尚书。

    王守仁离京之后,路途中曾遭到刘瑾派出的杀手的暗杀,所幸王守仁会点武艺,且战且逃,跳水躲过了一劫。

    王守仁从一名兵部主事被贬为偏远之地的一名驿丞,其郁闷心情可想而知了。又加上朝中被刘瑾等宦官搞得乌烟瘴气,他顿生了退隐之心。

    因此,王守仁没有立即去贵州,反而去了南京寻找自己的父亲王华。

    王华在听王守仁诉说了苦闷后,斥责他说:“既然朝廷委命于你,你就有责任在身。遇到一点挫折就想着退隐,置君命职责于不顾,枉你还被天下读书人所推崇。”

    被父亲这一骂,王守仁羞愧难当,这才幡然醒悟,在南京逗留了短短几日,便启程去了贵州龙场赴任。

    也正是在南京逗留的那几天,王守仁结识了唐伯虎和祝枝山。

    王守仁刚到贵州龙场,上任还没几天,就又收到了朝廷的调令,命他担任江西省庐陵县的县令。

    见到这纸调令,王守仁满头雾水。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京中的刘瑾忽然良心发现了,还是有哪位官员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刘瑾对着干。怎么短短三个多月时间,他就又升官了。

    其实,王守仁之所以被调任,却是谷大用和张永的功劳。这两人也并非是赏识王守仁,有意帮助他。而是因为这二人在京中与刘瑾争斗。凡是刘瑾不喜欢的官员,只要不跟他俩有利益冲突,他俩就偏偏要提拔任用。就是为了恶心刘瑾。

    当然,朝中和地方要害的官员,谷大用和张永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去调动,可王守仁只是一个驿丞,说白了,就是县邮局的局长兼招待所所长,还是属于那种鸟不拉屎的偏远县的官员,谷大用和张永想让他挪挪窝,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再说了,卖个人情给王守仁,还能借助王守仁的名望,拉拢天下的读书人。这一举数得的事情,张永和谷大用二人一拍即合。

    起初,王守仁并不知道这些隐情,直到他接了调令,去向贵州龙场的县令辞行时,那位县令才隐喻的告知王守仁,是谷大用和张永使了力,才让他得以离开龙场。

    得知了原因,王守仁原先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了。闹了半天,自己还是靠着阉党的帮助,才得以调任的。张永和谷大用在王守仁的印象里,那也是跟刘瑾一丘之貉。他自然不想跟这两人沾上关系。

    可再不愿意,调令已经接了,王守仁也只得前往江西赴任。再者,升官了也终究是件好事。王守仁也不是那么顽固不化的人。

    庐陵县属江西布政司湖西道吉安府,地理位置在南昌府偏西南。王守仁从贵州前往庐陵,本来根本不需要途径南昌,但他在进入江西地界后,便听到了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到了江西,并在宁王府中担任幕僚的消息。

    王守仁稍加考虑,决定绕点路走一趟南昌,见见祝枝山。反正,宁王乃是江西名义上的封主,他王守仁身为江西官员,赴任前去拜访下宁王,这也是一种礼节,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早在唐伯虎来南昌之前,王守仁就与祝枝山有过一次长谈了。唐伯虎今日刚到宁王府,王守仁就耐不住性子,想跟唐伯虎也谈一谈了。

    王守仁因为是客人,住在宁王府的客房之中。客房离唐伯虎住的小院并不远,唐伯虎在那名下人的引领下,不大会儿工夫就见到了王守仁。

    二人寒暄几句,王守仁便将唐伯虎引入了自己的客房。

    客房分内外两间,里间是卧室,外间则作为会客室兼书房。王守仁和唐伯虎对坐于外间的一张圆桌上,边喝茶边聊天。

    闲聊了一会儿,王守仁忽然说道:“唐公子,听希哲说,皇上和张永张公公、谷大用谷公公曾在金陵的萃芳阁住过一段时间?”

    唐伯虎一怔,他想不明白王守仁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但既然王守仁表明了此事是听祝枝山说的,唐伯虎却不好敷衍了,只得实话实说:“没错,乡试期间,皇上微服驾临金陵,亲自监督南直隶的乡试,皇上不忍金陵的官员铺张,这才在萃芳阁那处民居住了一段时间。”

    “希哲还说,皇上之所以住在萃芳阁,却是因为秋香姑娘的缘故?”王守仁又问。

    唐伯虎一听这话,心里就把祝枝山给埋怨上了:祝兄啊,你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啊!

    “这……唉,那也只是巧合。”唐伯虎说道,“王大人是见过秋香姑娘的,那日文会过后,秋香姑娘被红‘袖’招的老鸨逼迫,无奈之下逃跑,失足落入了秦淮河中,被皇上所救。皇上心地善良,不忍见秋香受欺凌,便主动微服前往红‘袖’招,替秋香姑娘赎了身。又不忍见秋香姑娘漂泊无依,这才买下了萃芳阁的那座院子,给秋香姑娘住。”

    唐伯虎此时心里已经打鼓了,王守仁乃是大儒,他忽然问起秋香和皇上的事,会不会怀疑秋香和皇上之间有什么隐情啊?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对秋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因为心里忐忑,所以唐伯虎在解释这件事时,尽可能的为朱厚照脸上贴金,言辞间也刻意回避秋香和朱厚照两人之间的友情。

    听完唐伯虎的话,王守仁忽然一笑:“唐公子不必紧张,你与秋香姑娘两情相悦之事,希哲也对我说过。我也不是刻意打听皇上和秋香的事情,我只是想问一问,对于张永和谷大用这二人,唐公子印象如何?”

    “王大人为何会问起这二位公公的事情?”唐伯虎更加纳闷了。

    王守仁沉默了好大一会儿,这才长叹一口气,再次开口:“实不相瞒,我这次得以离开龙场,升任江西庐陵县令,听闻,是张永和谷大用在京中使了力。”

    “难道他们想拉拢王大人?”唐伯虎一下好奇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王守仁摇了摇头。忽然又紧紧盯着唐伯虎看。

    “唐公子对于朝中之事,可有耳闻?”

    就在唐伯虎被王守仁盯得心里发毛时,王守仁忽然又问。

    “学生略有耳闻。”

    “那唐公子定知八虎擅权之事了?”

    “这……”唐伯虎一惊,不敢说话了。

    王守仁又沉默了一会儿,再道:“唐公子乃是南直隶今年乡试的解元,来年参加会试,必能高中。将来出仕为官,却难以避免与八虎的势力有交集的。你这会儿可以对八虎之事三缄其口,但到那时,却不知唐公子又该如何置处?”

    王守仁此言一出,唐伯虎后背的冷汗一下就出来了。

    盯着唐伯虎看了一会儿,王守仁忽然又是一笑:“唐公子,你乃人中龙凤,在下实不忍看你将来误入歧途啊!”

    “王大人此言何意?”

    “前几日,我与希哲闲聊,曾听他说过,你与希哲,都与张永和谷大用接触过。并且,此事金陵城的很多官员也都知道。王某只是担心,将来你与希哲不出仕便罢,一旦出仕,恐怕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划入八虎一党啊!”

    “这……没这么严重吧?”唐伯虎有些惊恐了,“我和祝兄是跟张公公、谷公公有过接触,可却无深交,朝中官员,怎会据此将我二人与八虎相提并论?”

    “唐公子,官场中的事,并非是非黑即白的。”王守仁摇了摇头,“王某也是出于对后辈的关爱,这才出言提醒。将来该何去何从,还请唐公子斟酌三思。”

    唐伯虎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王守仁:“那……不知王大人何以教我?”

    “那不知唐公子是想洁身自好呢,还是想为了前程,巴结八虎之人?”王守仁玩味的问道。

    唐伯虎苦笑:“王大人,您被刘瑾‘迫’害的事情,唐某也多有耳闻。张永和谷大用虽然与刘瑾不和,但在天下人眼中,却都属八虎之列,正直之人皆看不惯八虎的所作所为,唐某自然羞与其同列。”

    王守仁点点头,这才说道:“萃芳阁的产业,虽然是皇上出资,由秋香姑娘打理,可却是谷大用一手操办的。唐公子与秋香姑娘又一往情深,这就更加危险啊!”

    “您的意思是……让秋香把萃芳阁交还给皇上?”唐伯虎惊问。

    王守仁道:“王某只是述说一个事实,至于唐公子如何看这件事,王某却不便多言了。”

    恰在这时,房外响起了打更的梆子声。

    王守仁微微一笑:“王某今晚所言,也是自己多事。实乃唐突之至。时候不早了,王某就不耽误唐公子休息了。”

    唐伯虎起身,恭敬的对着王守仁拱手一礼:“王大人与学生也算旧识了,之前虽无深交,但王大人对学生的拳拳关爱之心,学生铭感五内!王大人今夜的一席话,学生定当仔细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