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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市国家安全局第六处处长办公室。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这个城市开始进入梦乡,杨方烈的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此刻,他正仔细地查看刚刚从厅里送来的印有“传阅”标头的文件。
杨方烈今年三十五岁,标准的国字脸,平头,单从相貌上看很像是哪家工厂的车间主任。他的名片上印的是“云州市宜家装修公司客户经理”,真实的身份是云州国家安全局反间谍特别六处处长。在云州安全厅厅长黄晖的眼中,杨方烈是所有处长里面最年轻,也是最有能力、最有干劲儿的一个。不过,杨方烈的手下们对这位处长颇多忌惮,他整日绷着脸,对工作出一丝纰漏的科员批评起来毫不留情,甚至,杨方烈常被下面的人调皮地称为“灰太羊(杨)”。
“杨处,这么晚了还不走?”一科长沈晴晴走了过来,手中端着刚为杨方烈冲好的咖啡。30出头的沈晴晴是南京人,有着南方女子的清秀和温柔,因为工作的需要,她留着齐耳短发,从不浓妆,这让她反而有种沉静、朴素的美。沈晴晴和杨方烈毕业于同一所公安大学,并一同分配到国安局工作,两人搭档起来非常默契。
“嗯,刚看完局里送来的材料,这就走。”杨方烈接过沈晴晴递来的咖啡,刚要去衣架取外套,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诺基亚的和炫铃声让人心里一紧。
“喂,我是杨方烈。”
“杨处长吗,我是沈炳钧啊!老弟,你下班了吗?”
“老沈,咱们都是一样的命啊。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市中心贸易大楼旁边的小广场发生一起绑架案,我正在现场指挥,你要是有空过来帮我参谋参谋,老哥我这次有点吃不准。”
“好,我十五分钟赶到。”杨方烈让沈晴晴先回家,然后迅速到车库启动他的黑色“奥迪”,箭一般地驶向贸易大楼。
沈炳钧,现年四十五岁,云州市公安总局副局长。杨方烈做警察的父亲曾是沈炳钧的上级,而且是他父亲一手提拔的沈炳钧,所以两人非常熟悉,曾在一起协同破获多次重大刑事案件。对于杨方烈的冷静、果断以及超出常人的逻辑分析能力,沈炳钧非常佩服,碰到难题时常想到比他小十多岁的这位年轻处长。
十几分钟后,杨方烈来到了案情现场。贸易大楼边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们手持冲锋枪械,纷纷把枪口瞄准广场中央,如临大敌。
“老沈,情况怎么样了?”
“你看广场那,绑匪名叫潘大海,四十岁,有吸毒前科,被绑架的女孩李杜娟在一家书店里上班。潘大海腰里捆着的炸药至少五十公斤,这个重量足以炸平周围几栋家属楼了。”
“家属楼里的群众都疏散了吗?”
“早就疏散了,可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绑匪并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也就是要我们不要向前靠近!”
杨方烈接过沈炳钧递来的望远镜。灯火通明的广场中央,凶犯左手搂着女孩的脖子,右手拿着炸药的遥控器,正惊恐万分地四处张望着。出于职业本能,杨方烈调好望远镜的“夜间模式”,仔细观察犯罪分子的头部、耳部处。
“老沈,这家伙还有同伙。”
“你怎么知道的?”
“他戴着无线耳机,而且你注意下他眼神一直四处张望,很有可能正在等同伙的指示。”
“各小组注意,我再重复一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开枪。”沈炳钧也已意识到,这场绑架案并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凶手虽然有些惊慌,却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绝不大吵大嚷,而且绑架后并不向公安机关提出要辆汽车、要求警察退开等等诸如犯罪分子“合理”的请求,仅凭这点就大大违背常理。似乎,他的目的仅限于大半夜把警察们组织起来,进行集体“围观”。
“老杨,算上这次,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起绑架案了,而且他们手法十分相似:专挑闹市区,绑上炸药,被绑架的还都是二十出头刚刚上班的女孩。哎呀,现在群众意见都很大,照这么下去,我这个副局长算是到头了。”
“那,前几次的人质怎么解救的?”杨方烈皱着眉头问,现场分析加上沈局长的消息,让他忽然想起了几年前遇到的那名可怕的对手,都是制造绑架案、爆炸案,吸引安全机关注意,趁机执行真正的计划。
“嗨,还谈什么解救。我们刚派出谈判专家谈判,还没到半小时罪犯就离奇死掉了,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好像都跟心脏病突发一样。”
杨方烈仔细琢磨着沈局长的话。与此同时,劫持人质的潘大海突然间情绪失控,大吼一声:他妈的,老子不跟你们玩了,你们,我,还有这小娘们都得死!
被绑架的女孩哭的更厉害了。看来,是到摊牌的时候了!
沈炳钧把右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意思是命令他的狙击手们,找准机会立刻将犯罪分子现场击毙!埋伏在周围的狙击手纷纷端起枪,就等着局长下令,把这个潘大海击穿在地!
杨方烈看着远方,猛地一拍额头,大喊一声“不好!老沈,快救人啊!”
“杨方烈,怎么了?”沈炳钧正莫名奇妙,前面警察大喊:
“沈局,潘大海……他……死了。”
杨方烈和沈炳钧快步跑到广场中心。只见潘大海四肢僵硬地平躺在地上,眼睛睁得极大,样貌极其恐怖。旁边被绑架的女孩两腿直发抖,见身着制服的杨方烈走来,像是见到亲人一样,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竟嘤嘤地哭了起来。
杨方烈安慰下女孩,让沈局长派名女警员送她回家。然后蹲下来仔细观察潘大海,正如沈炳钧所言的前两次绑架案一样,潘大海身上看不出任何伤口。
“怎么样杨处,真是邪了门到家了。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能说死就死呢?”
杨方烈摸了摸潘大海的左手,立刻感觉像是被火灼伤了一样,赶紧松开。
“老沈,立刻把潘大海的遗体交我们国安局的技术科吧,一切等结果出来再说。”
“也好。时间也不早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尽管没有结果,大半夜把杨方烈请来协同办案,沈炳钧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行了老沈,你还跟我客气,我想再到局里好好想想。另外,现场一定要封锁,等我们侦查员过来再说……”
回到办公室后,杨方烈点燃一支烟。他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刚才的绑架案,总觉得有些不对,又有些似曾相识。杨方烈离开转椅,有些烦躁地拉开窗帘。窗外,黎明时的云州,格外的静谧,街边只有卖早点的小贩,还有清洁工人们忙碌的身影。
位于市中心的钟声响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对,时间,是时间!”杨方烈终于想到绑架案的蹊跷之处,他刚想拨通公安局沈炳钧的手机,抬头看了看钟表,时针指向五点,无奈地摇摇头。杨方烈拉开抽屉,看到两盒“胃安康”,明白是沈晴晴临走放进去的。杨方烈轻声笑了笑,一阵困意袭来,疲惫朝沙发走去,倒头睡了起来。
一大早,杨方烈就被隔壁会议室里的争论声吵醒。他赶紧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六处会议室。狭小的会议室里,六个科室的科长早已经到齐。
在国家安全局,有一份极为特殊的内部报道,是针对所有工作人员反间谍能力的评估。在特别报道中,杨方烈被这样记载:“厌恶开会,喜欢简洁明了地解决问题,从不循规蹈矩,典型实用主义者”。关于“实用主义”评价这一点,六处的科长们可谓感同身受,每天的例会上,从未听过杨处长任何废话,针对问题,开门见山,简直是“反特狂人”。
报道中提到过,杨方烈鼓励下属要“常犯错误”,而且他多次公开指出,一个不懂得犯错误的情报人员,就像是一只被束缚在笼子里的老虎,虽然循规蹈矩,却难以有所成就。杨方烈也高度认可我党早期情报工作中对特工信仰的高度重视,对于一个隐蔽战线的特殊工作者来说,内心拥有赤诚的信仰,将有利于他抵御外界花花绿绿的诱惑。报道还指出,杨方烈喜欢在没有案子的时候,组织大家对“主义“的讨论,并时不时组织大家进行隆重宣誓。杨方烈的目的是想锻炼出一直敢打硬仗、素质过硬的铁血队伍。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所谓的开会上,我们是特工,不是政客,时效性比什么都重要!”杨方烈常常这样批评那些在会上模棱两可,喜欢援引“领袖语言”的科长们。
“石头,大清早的你们嘀咕什么呢?”杨方烈沉着脸,询问侦查科科长石三磊。
石三磊,六处最年轻的科长。24岁从公安大学毕业后成为刑警,后又被安排到杨方烈的侦查科,从最基层的侦查员做起,凭借一流的武术、射击基本功,以及过人的侦察评估能力,不到三年就做了侦查科科长。
“报告头,我们正讨论昨晚的绑架案,都觉得有些奇怪。”
“哦?你们也注意到了这个新闻。好,挑重点说。”杨方烈笑着看着他的得力干将。
“一般的绑架案,一定选择在白天。因为白天的人流多,犯罪分子容易趁着人流混乱时逃离现场。我看新闻说,这次绑架发生在凌晨一点多,太说不通了,简直就是在给警察演戏看。”
“嗯。很好,还有几点值得我们注意。”杨方烈清清嗓子,大家立刻收起了刚才开玩笑的表情,认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这次案件详情,会后沈科长会发给大家材料,我要说的是:
一,犯罪分子耳部有无线耳机,说明这是个团伙作案,而且非常专业。或者说,绑架人质,索要赎金,并不是他们的目的。
二,罪犯面对武装特警,并没有表现的十分惊慌,说明他已经做好充分心理准备,而且,这个人似乎已经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三,本市已经接连发生四起类似的绑架案件,而且每次犯罪分子都是死于不明物质。”
“太离谱了,头,难不成他们都是被传说中赛亚人的冲击波击中?”石三磊玩笑的话,几个年轻的科长立刻笑起来。
“昨夜,我已经通知技术科做详细化验,散会后我去技术科了解情况,大家回自己公司,在没有收到正式命令之前,大家一律照常工作。”
国安局的工作因为其特殊性,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公司打掩护。比如杨方烈和沈晴晴同在“宜家装修”,李磊在“舜天旅游”等等。普通人根本无法辨别出他们就是武功精湛、胆识过人的特工成员。
十分钟后,杨方烈来到国安局六处技术科。
“怎么样老陈,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毕业于清华大学化学系的陈炳光,和所有理工出身的人一样,对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们情有独钟。这个视工作如生命的中年人,平日里头发蓬乱、木讷寡言,对提拔、补贴、女人毫无兴趣,但是提到跟新材料、化学元素有关的话题时,他却能双眼放光、滔滔不觉。
“噢,杨处长你看,这是刚出来的尸检报告。”陈炳光把报告交给杨方烈。杨方烈注意到,平日沉稳的陈炳光两手竟然在微微打颤!他立刻意识到,报告里的东西,其危险性一定会大大超乎他的想象。
“你说什么?潘大海身上发现微量T.X.物质?这个T.X.到底是什么东西?”
“T……”陈科长刚开口解释,杨方烈背后,一个身穿墨绿格子衫、头顶架着副太阳镜的年轻女孩不知从哪冒出来,插口说道:
“T.X.呢就是一种隐性的透明液体,无色无味。被注射T.X的人刚开始除了脸部发烫外,没有任何特殊反应。不过,半小时后药性一旦发作立即毙命,身上看不出任何伤痕。这可是常识,你不会这个都不懂吧?”这个女孩的语速如机关枪一般,把堂堂国安处的处长呛得一句话说不出。
“方田鸽,怎么说话呢?对不起杨处,这是我们这刚报到的实习生。不过,她所说的倒都是事实,T.X的确是一种隐蔽性很强的杀人武器。”
“嗯,不错,挺专业嘛。哪毕业的?”杨方烈看来对方田鸽颇为欣赏。
“清华大学,计算机系。”方田鸽想到刚才太过鲁莽,吐了吐舌头,这次总算收敛自己的语速。
“杨处,这T.X.是国际最新型的近距离杀伤性武器。目前,在我国这可是第一次出现,你要有充分心理准备。”
“先不说了,我赶回厅里,找黄局长汇报”。杨方烈转身离开技术科办公室,身后的方田鸽一直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杨方烈来也匆匆,却也匆匆,干净利索,心怀坦荡,就像一个古代的侠客,方田鸽一下子被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