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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可至到,琴袖忙去迎接,一手把他迎至府内笑道:“舒公公大驾,有失远接。且请上房一坐,用些茶吧”舒可至起手道:“不扰茶,我这里就传一句话。”
琴袖正觉奇怪:传句话何必他亲自来呢,但不好问,就悄悄低语道:“娘娘还好嘛?”
舒可至不答,只道:“娘娘说,你的药丸很好,再送一盒来。”
琴袖一听,长吁一口,大喜道:“娘娘吃了觉得好吗?”
舒可至亦不肯答,唯道:“娘娘要你的药,不是要你问东问西。”
琴袖只福身道:“是。”心中却想:娘娘这样就不是真的恨我了,否则何必叫舒可至单单来传一句话呢?
于是心里有些高兴,不几日又将一盒保胎丸送进宫里去了。
且说皇后怀胎日渐辛苦,举动都很不自便。皇上开恩降旨,令鄂国公文家的两房大宗迁居京城,二月头上,鄂国公一家就终于来了京城,皇后之母文张氏亦奉召入宫。
当日正是飘雪之节,皇后坐在稍热的炉火边休息。临盆只有没几日了,皇后初次怀胎,心里紧张不说,胎宫甚大,也着实使她难受得睡不着觉。
这日身子不适,气喘个不停,因叫成太医来看病也来不及了,就叫典医监的裴内医看了看。
裴内医把脉之后笑了笑道:“娘娘将临盆,胎宫膨大,扰动心肺,所以觉得气透不过来,自是如此的。娘娘且宽心便是,饮食上可用些清淡之物。适才臣看了娘娘这几日的《进药底簿》,娘娘这几日正在服用泰山磐石散?”
“是了,”皇后以手支着头,吃力地说:“这是成太医开的方子,前些时日用着还好,只是最近气闷之状难解,药也喝不下了,我只吃几颗保胎的丸药。”
一听保胎丸,裴内医便问:“娘娘吃的是哪里来的丸药?”
皇后气一口喘不过来,凝香在旁代答道:“那个丸药外头送来的,叫成太医看过,是很好的。”
裴内医听后也不便多说,遂笑道:“成太医的方子加减斟酌,是很好的。不过娘娘这几日胸闷,可再服用一些莲砂散,砂仁有些温,在这个天气吃正好,因为眼下娘娘临产在即,用这个也嫌热,每日早晨就用米汤拌三四匙服下,可稍解其证。”
“这样最好。”皇后缓言道。正在有些难过之时,外头侍女春滨笑眯眯地进来恭贺:“娘娘,快瞧瞧谁来了。”
皇后往外一看,竟是自己母亲文张氏,这个文张氏五十多了,有些穿戴,只是衣着简朴,上下竟是泉纹的比甲,形容很是清癯健朗。
皇后见了母亲,一时大喜,忘记身上不好,起身迎接。她母亲忙笑道:“娘娘怀中辛苦,快请坐下。”
皇后喜得两颊飞红,还来不及受母亲恭贺,朝侍女等急道:“快给我母亲看座。”
外头早已预备了一把玫瑰椅,又抬进来一个足承,文张氏忙道:“受之不起,我微贱之人,在娘娘面前不敢擅坐。”
春滨忙笑道:“您如何微贱?您是娘娘母亲,又是国公夫人,您若微贱,教我们这样的可怎么活呢。”
文张氏一听,勾动心事:她虽是国公夫人,地位尊贵,可是若非女儿怀孕,千里迢迢仍不能来见一面,倏忽落泪,皇后见了也忍耐不住,与母亲靠着头互相哭泣。
文张氏带着哭腔说道:“娘娘千金之躯,我岂敢与娘娘攀亲论戚?只求娘娘万事如意,玉体康健……”十数年来见过区区几面,如今一家在京,那种喜悦、那种哀愁竟让二人哭得不能再停下了。
鲁尚宫正巧来回事情,看见娘娘哀伤,忙劝慰道:“娘娘自节一些,正是将产之人,如此悲哀,腹中皇子又如何呢?”
皇后想了想,也是此理,忙拭去泪水,轻轻一笑:“日后都好了,母亲在我身边,我也不怕什么了。”
文张氏也收泪展颜,说了来时一路所见所闻,皇后听得仔细,竟连气喘也好了些,似乎忘记了。
却说裴内医前脚刚走出承乾宫,皇后宫里的冯直就朝他招手,并朝西边努嘴。裴内医看后即明,趁人不注意,悄悄往翊坤宫去了。
翊坤宫内,许王和太子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皇后即将临盆,大家都害怕她生下皇子,可肚子这么大了,孩子总不至于弄死,这叫他们二人如何是好?
太子叹气道:“父母都偏疼小儿子,我看这个孩子生下来,父皇一定是喜欢得不得了。届时岂能有本宫的立足之地啊!”
许王也想不出办法,只问纯妃:“阿姨也太糊涂了,日子拖得这么久,现在下手怎么来得及?我们原是想等您趁着皇上不在的时候,动手除了这个孽障,怎么今次阿姨倒这样不利索了!”
纯妃只笑:“你这又是在怪谁?”
许王又不敢说母亲不好,只能生闷气。纯妃道:“我教你找人在战场上杀了理王,你可办成了?还有功夫说我呢!”
许王听这话,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他是雇了人在战场上趁乱杀了理王,哪里想到这个理王这样福气好,大难不死还救了自己一命呢!
太子道:“如今也没法了……”
许王道:“大不了,我出面,下她毒药,让她毒发,一尸两命,我来做这个恶人!”
太子叫骂道:“你疯了?她用的东西都是银做的,你毒还没下就露馅了。”
纯妃乃摇头笑道:“殿下在这药理上晓得的太少了,若要在宫中过日子,好好的也得知道药材和药性。天下有毒之物何其多!岂是一双银筷子能试尽的?银器只能测砒霜,你不用砒霜,又能如何呢?”
太子一听,忙瞪大眼睛问:“母亲可有妙计?”
纯妃道:“肚子这么大才好办,不大岂能有什么办法呢?”
许王和太子很不解,问缘故。纯妃道:“肚子大了,一旦孩子没了,大小都有风险。你们说呢?”
许王听出三分门道来了,正想问怎么个弄法。不想外头裴内医悄悄来了,许王和太子悄悄避入内室,只留纯妃和裴内医。
纯妃看见他,还没等他磕头就问:“娘娘还在吃那个保胎丸吗?”
裴内医道:“吃的,果然不出娘娘预料,这保胎丸皇后娘娘很爱用的,一日用数枚。”
纯妃道:“到底还是心疼那个萧琴袖,她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了,本宫左等右等,就等这么个时机。你去告诉冯仙文,预备好东西交给冯直,该动手的时候就要动手了,再晚可是不行了。”
裴内医问道:“娘娘如何料定这个萧琴袖一定会送东西给皇后呢?”
纯妃乃笑:“她何等爱戴皇后?皇后怀妊,不送点子东西,又怎么能看看皇后是不是还疼她呢?她那点儿小心思,岂能瞒得过我呢?这次又是送保胎丸,当真天助我也,一下就能解决了几件大事,也省去在饭菜上动手脚的麻烦。”
裴内医笑道:“这是自然的,娘娘何等英明,如何的睿智,我们都是知道的。”
纯妃道:“记得不能出了什么岔子,否则太子先杀了你!”
裴内医一惊,忙道:“小的明白厉害,但听娘娘吩咐。”乃告退而出,按着纯妃的吩咐去与冯仙文要拿东西了。
太子和许王出来以后,心中不解道:“阿姨要冯仙文准备了什么东西?”
纯妃但笑道:“一件好东西。”
当日下午,冯直向皇后宫中所有算得上有脸的太监、宦官、女官、宫女都下帖子请了去,今晚到承乾宫太监值房来吃酒用膳。
名单上计有:周太监若中、兰太监澄、金少监玉、房少监和、曲少监相成、王善、舒可至、鲁尚宫、沈司赞、赵女史、凝香、秋澈、春滨等
王司记彤飞原来也在皇后宫里待过的,冯直不敢漏了她,也单独派人去请的。
在宫里久了的人都知道,这个冯直虽然是个九品长随,但脖子为什么敢伸得那么老长?请得动这么许多人?自然是因为他爹就是尚膳监大太监冯仙文,这二人早互认了父子的。
这次请客不是冯直的意思,背后是冯仙文请客的意思。他本人不是承乾宫的人,派“儿子”来尽尽心意,笼络笼络这些今后可能的“贵人们”也实属必然。
原来现下皇后要生产了,六宫虽忧心忡忡,但也不得不巴结她,故而这几天送东西的人络绎不绝,别说皇后这里,就是这些宫里有头脸的下人也乱七八糟一堆的礼。冯仙文和冯直做个人情他们当然不奇怪了。
本来冯直是个区区九品长随,这种无聊的饭局应该推掉的,可他虽可以得罪,那个冯仙文的人情却不能不卖,所以大半的人是来了。只有鲁尚宫和周若中,一个说尚宫局有饭局,一个说自己病了,压根儿懒得搭理他。
当夜已深,皇后已经歇了,身边留了几个小宫女,其余人都跟着冯直到了承乾宫太监的值房。
值房摆了大膳桌,冯仙文已叫乾清宫膳用房做了一大桌子好菜,拿出钱来购了许多好酒,给“儿子”冯直送过去。
皇后如今宫中用物极为小心,连贴身亲近的宫人出入承乾宫都要搜身,何况是外头送来的东西。鲁尚宫下过严令,谁都不许把外头的东西随便带到承乾宫来,以免出事。
于是冯仙文那送来的食盒也是被搜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好在都是些菜什么的,也没什么花样儿,况且也不是给娘娘吃的,搜查的宫人也放松了警惕。
忽然,一个宫人看了看食盒夹层里都放着有一个不寻常的小瓷瓶子,瞪着眼睛问来送的小宦官:“这是什么东西!”
小宦官忙笑:“姑娘,这是香油,拌凉菜用的。尚膳老爷寻思着有的公公、姑姑、姑娘不爱吃香油,所以单独装了个瓶子,要用再拌。”
宫人打开盖子,用宫灯照着仔仔细细看了看,用小勺子舀了一口细细尝了尝:确实是香油,而且每个食盒里都有一个。她们查了七八个食盒,都是如此,也就懒得查了。只是将后面食盒中的那小瓶打开看看,都是油,也没什么可疑之处,就放他们进去了。
没想到这一时的疏忽,却日后酿成了一场弥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