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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身躯渐渐的有了知觉,那无尽的疼痛似乎已隔百年,呼吸吐纳间沁透着墨香茶韵,神识初醒,肌.肤腠理一阵舒麻,周围的昏暗渐渐清晰,清幽简陋的禅房里,我正在和一尊金佛正对而坐。
一阵雨后的清风微凉,窗外的景象是那么的熟悉,一片萧疏,暮晚的秋。
心中好一阵久违的感怀与触动,然而我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此时又身为何人?
“一炷香,尚未完,一盏茶,尚未凉,你已在人间二十载......”
那低沉醇厚的声音再次传来,悠扬而空灵,我想起来了,当初我和墨琴被小郭困在刘天赐的坟里,他拿我们炼化魔身,正是这个声音赐给了我力量,让我挣脱出了桎梏,反败为胜。
我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个佛像,内心一片茫然,难道说,是这个金身佛像救了我?
我想凑近看看,然而浑身的皮肉刚刚长好,一动就彻骨撕裂般的剧痛,眼前一片雾霭的朦胧,看不清那个佛像具体的样子。
“我认得你,你上次救了我!”我大声叫道。
厚重的声音再次响起:“爱恨情仇,诸多万般苦,慧悟痴愚也在一念间,叶!1470年了!你还未得到菩萨果,难道还牵挂着人间的爱与恨吗?”
他说的话莫名其妙,爱与恨,牵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上次跟我说的什么约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上辈子究竟是什么人?”我连连发问,想弄清楚这里面儿的因果。
周围一片寂静,那个声音没再回答我,一阵凉风吹来,好似雨后黄昏的傍晚,拂过我额头上的细汗,好一阵舒畅和清醒。
四下里的一切渐渐清晰,我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竟然置身于一个禅房之中!
破木屋,简陋的床铺,香案、文房四宝,钵盂、茶具、经书,这……这怎么?怎么这么的熟悉!
禅房的窗口外,一片雨后黄昏的景象,清爽的凉风阵阵的吹拂,将阿鼻地狱里那炙热的痛苦吹的烟消云散......
我上前两步,凑到那尊金佛近前仔细观瞧,然而当我看清那金佛的样子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但见那金佛全身缠着一条金龙,神态桀骜不驯,样子...样竟然跟我一模一样!
我浑身颤抖,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是这尊金佛,那...那个救了我,跟我说话的人又是谁?
准确的说,这尊金佛虽然眉眼和我一模一样,但...但是他衰老很多,有点儿像是我用禳命之法催动七煞锁魂阵后的模样!
我使劲的咽了口吐沫,身子微微的往后退了两步,一时间,我更加茫然了。
这个竹楼禅房,这里的一切,我...我好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然而我却想不起来,无尽的虚空和惆怅弥漫了心头......
我四下里张望,发现在竹子书案上有一个精美的书帖,上面儿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
凑近一看,但见上面儿写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我木然了,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话好熟悉啊!
我不是一点儿佛家知识都不懂,这好像是...地藏王菩萨当年立下的誓言,怎么会出现在这个禅房里?还摆在书桌面前,是要让我看吗?
难道说,我的前世,是地藏王菩萨?在这个书桌前写下了这行誓言,然后投胎转世?
而刚才那个跟我说话的...是佛祖?
然而一想又不对,那个神秘兮兮的家伙叫我叶!还说1400多年了,我还没得到菩萨果,看来......我前世应该不是地藏王菩萨,那我是谁呢?
这个时候,周围的景象一下子全都变了,我仿佛一下子置身云端,周天之下霞光万丈,在云层的隆起之处,一座金光闪闪,高耸巍峨的寺庙出现在眼前。
一群双手合十,神色庄重的神祗僧人,向那个寺庙缓缓飘去......
我如同一个旁观者,分不清周围的一切是虚幻还是真实,就跟当年在华山宾馆里,梦见小郭在北安庄插队的时候一样。
视角所及,也不是停留一处,而是随着这伙儿僧人缓缓的进入了雄伟奢华的金寺之中。
三尊如同山般巨大的金光佛像出现在轩昂金碧的殿宇之中,他们身上佛光普照,根本就看不清面孔,抬眼一望,只觉得双目刺痛。
一个个僧人跪在殿陛之前,神态庄重虔诚......
我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竟然也在其中,而且位置还靠前,身上一条金龙游走膀臂之间,跟我变化成金身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的天!我木然了,我到底是谁?
第一排跪倒的僧人里,我排在最左边儿,古代以左为尊,那岂不是,我是这下面僧人里...地位最高的人?
看得出,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神祗,面容一脸正气,甚至有些桀骜不驯.....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脑海中想象出无数种可能。
更令我疑惑不解的是,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第一次看见如此佛光普照,高大雄伟的金光巨佛,我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震慑,似乎心头也不是很慌,好像跟前面跪着那个另一个身体,产生了某种共鸣......
眼前的一幕幕如同放电影儿一般进行着,无数的回忆开始慢慢的涌入我的心扉,这是第四次册封果位,共一百八十二位高僧坐化后,获得了罗汉果位,一名菩萨果位,而我,迦叶,又一次没能获得菩萨果......
记忆虽然源源不断的苏醒,但时断时续,我只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然而,我还是我......
那个获得菩萨果位的高丽王子,一脸虔诚的跪在金佛之前,他的周身上下也瞬时闪烁起让众罗汉艳羡的菩萨金光。
我想起来了,他前世叫光目,是个孝女,母亲爱吃鱼,犯了杀生之罪,她为了救母亲,甘愿下地狱受苦,这一生,他又是高丽王子,脱离了王位,一心向佛,而十世无量劫之前,他叫乞叉底鹐沙,是最早先跟着我和佛祖一起修行的修者之一......
如今,他也获得了菩萨果位,十修者中,已有九位获得了菩萨果,而最早跟随佛祖的我,依然是只是罗汉的果位。
现如今,他终于修成正果了,叫地藏菩萨,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他转过头,看向众多虔诚的僧人,一脸慈悲和恬然,我心念动了,仿佛前世的种种哀伤一股脑涌入了心头,说不来是嫉妒,还是哀伤。
地藏菩萨向佛祖和周天神祗,许下宏远: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一幕幕似曾相识的场景在眼前闪过,地藏菩萨拉起了那个身上盘旋着金龙的罗汉,一起跪在佛祖面前,与周天诸佛为证,只再需一世,他可度我获得菩萨果......
瞬间,眼前周遭的金光,佛像,寺庙,纷纷湮灭,一切又回到了禅房之中,我脑子嗡一家伙,好像做了一场千年大梦。
无数的记忆又开始像是流沙一样的从脑海里快速流走,我想努力的抓住,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就好像然刚睡醒,前一秒还清晰的记忆迅速的从脑海里删除一样。
不消片刻的功夫,我只记得,那个浑身盘着金龙的罗汉,有些怨恨和不屑的看着佛祖的眼神......
那目光,我挥之不去,仿佛刻在了我的心里。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屁股坐在了禅房的地面上,这屋子,我也隐约的开始了有了点儿印象了,地藏引着我,来到了这里,隐居了很久很久......
“叶,你心中还有爱吗?”那个声音又想起了。
“有!”我轻声的答道。
“你爱什么?”
“我...我爱我老婆,”我本能的回到了他的这个问题。
我现在可以确定,这个跟我说话的家伙,正是地藏王菩萨,这声音,错不了!至于为什么这么确定,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一声极为失望的叹息声传来......
“世间的爱恨,你还是参不透,体肤内心的煎熬依旧不能让你醒悟,叶!一切看来为时尚早,你还需更多的考验!”
我茫然的抬起头,下意识的搜索这个看不见的说话人,轻声反问:“我为什么要接受考验,我只想好好的过我的小日子,我的理想,是当个厨师,跟我老婆好好的过小日子。”
“九世的轮回,已经消除了你的戾气,然而,你还是不能大彻大悟,当你放下心中的小爱,就能获得菩萨果了!”那个声音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眼眉一皱,刚才看见的种种幻象逐渐远去,而我自己的人生回忆却愈发的清晰,菩萨果?我为什么要菩萨果,菩萨果有那么值得稀罕吗?我只要墨琴能够继续活下去。
我心念一动,这个跟我说话的家伙一定有大神通,要不不会把我从那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里救出来,我不如求求他。
“菩萨,我求求你,救救我老婆,只要你能让她活,我愿意在地狱里受苦,我愿意.....”我跪在地上哀求了起来。
许久没有声音回到我,周围的光线也黯淡了下来,我几乎能感觉见他的失望。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终于又一声叹息传来。
“如果,救活了她,她不再认识你,不再爱你了,你也愿意吗?”
“我愿意!”间隔不到一秒钟我就回到了这个问题。
“好吧,我可以帮你,不过,她的肉身已经毁了,你可以用珈蓝荷花重铸她的身体。”
菩萨回答道。
“珈蓝荷花?在哪里?怎么重铸?”我惊愕的问道。
说话间,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周围闪烁着光晕,无比的圣洁,美丽,就像是墨琴的笑靥一样......
我的心,颤动了,用荷花重铸她的身体?我的天!
“带着它,去长白山天池吧,记住,不要让妖尸毁了它......”说罢,周围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禅房,书案,金佛,全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