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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午时,迟幕凉歇下就地而坐,若是以往,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有损形象不说还会弄脏衣服,可现在不同了,他毕竟在村中生活了那么多年,那时没有资格挑剔太多,现在有了资格,却不如那般矫情了:
他顺便拍拍旁边的位子,纪诣皱眉,显然如迟幕凉以往一样挑剔,但他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挨着迟幕凉坐下,迟幕凉递给他一只水囊:“歇一会儿,回去用膳。”
这时,不远处夏兮桔向他们招手:“你们两个,快回来吃饭了。”
纪诣看着夏兮桔,有些恍惚,这样的生活很像平常家庭一样,只有父亲母亲还有他。
迟幕凉将纪诣从地上拉起来,为他拍拍屁股后面的尘土,纪诣面色微红,迟幕凉却做的娴熟的很。
夏兮桔见迟幕凉拉着纪诣走来,大胆的拉住他另一只手,纪诣顿了顿,到底没有挣开,夏兮桔心下微喜,脚步轻快了起来。
午膳是夏兮桔一个人做的,只有四菜一汤,三个人围桌而坐,纪诣显得有些不自在,夏兮桔夹了块红烧肉放到纪诣碗里:“尝尝好吃吗,若喜欢,母后天天给你做。”
“也给我夹。”迟幕凉的声音传来,夏兮桔好笑的也递给他一块红烧肉。
纪诣一时不曾动作,夏兮桔看向纪诣:“怎么了,没有喜欢吃的吗……其实,膳堂还有大厨房做的饭菜,纪诣若是吃不惯母后做的,母后陪你去膳堂。”
纪诣站起身:“朕自己去便可。”随即大步走出门。
夏兮桔垂下眸子,迟幕凉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她碗中:“纪诣已经改变了些许,不要心急。”
夏兮桔点头:“我没有心急,只是心疼纪诣,”
纪诣来到膳堂,看着桌上十几种精致的菜肴,三福临桌而立,长桌上首只有他一个人的位子,再想想那四菜一汤,突然就没了胃口,他淡声说:“撤了吧。”
“皇上,不用膳身子哪里受的住,多少吃点吧。”三福劝说道。
可纪诣却如没听见一般,径直回到自己的宫殿,迟颜玉正苦哈哈的坐在桌前奋笔疾书,见纪诣进门眼神一亮,随即又低下头去,想起九弟说,今日他哪都不能去。
见着迟颜玉,纪诣唤了声:“皇叔。”便从书架上挑了本书,半躺在软榻上看着,有皇叔帮忙,他也乐得清闲。
迟颜玉是个静不下来的主,只安静了片刻,便开始说道了:“这些大臣也真是的,写个奏折罗里吧嗦,还文绉绉的,最后还不是归于一句话,直接写不就得了,还有你父皇,明知道我看不下去这些密密麻麻的字迹,还非要我在这坐上一日来批阅,他自己怎么不来啊。”
纪诣听着迟颜玉唠叨,倒也不介意,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三福突然出现在门口:“请皇上移步,太皇请您过去呢。”
三福并没有将纪诣领到迟幕凉居住的宫殿,而是将他带到偏殿,换上一身月牙白棉布长衫,墨发半扎,用同色发带扎在头顶,其余散落在肩上已长至腰间,手上配一把折扇,便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这是做什么。”纪诣开口问道。
“太后和太皇要带皇上出宫游玩,换上便服省的多事,不过皇上周身贵气逼人,就算穿这最平常的棉布衫,也盖不住啊。”三福说着,一边领着纪诣向外走。
宫门处,已经备上一辆普通的马车,迟幕凉也是一身棉布长衫坐在车辕处,显然今日驾车的任务由他揽下了。
纪诣有些诧异,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换了声:“父皇。”
迟幕凉拍了拍纪诣的头:“出了宫要喊爹,知道吗。”
纪诣别扭的躲开,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纪诣上了马车,夏兮桔正坐在车内,见着她,张了张口,那声‘母后’始终没有喊出来。
夏兮桔见到纪诣笑了起来,拍拍身旁的位置:“纪诣来坐,今日是乞巧节,街上定然热闹,尤其是晚上,我们出宫去玩,这些年,纪诣很少出宫呢。”
“嗯。”纪诣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他岂止是很少出宫,是一直都不曾走出宫门,他知道自己身份与责任,更何况,在心灰以后,外头那些热闹已经不能吸引他。
可对于夏兮桔来说,这个乞巧节似乎有特别的意义,有迟幕凉还有纪诣,这是第一次三个人一起过节,虽然乞巧节如今已经不适合他们过了。
马车行了一段路便停下,前方便是热闹的集市,这里离玉水湖不远,很多买了花灯的人都跑到玉水湖去放花灯,或许一个好姻缘,或许家人身体健康。
接道两旁是卖力叫喊的小贩,花灯摊子虽多,却没有多少人光顾,如今天还没黑,那花灯只有到了晚上才是漂亮的。
还有些卖糖果糕点的摊子,夏兮桔兴致勃勃的买了一些,迟幕凉和纪诣都拒绝了她递过来的吃食,夏兮桔也不介意,一个人吃的欢快。
迟幕凉嘴角含笑的注视着她,纪诣默默站在一旁不曾言语。
夜幕降临,三人在花灯摊前买了花灯,拿到玉水湖去放,此时湖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湖中更是有了不少花灯,星星点点的照亮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承载着百姓们美好的愿望,随着湖水漂远。
三人找了一个空位,一同将花灯放入湖中推远,三个花灯紧紧挨在一起远去,好似他们共同许下的愿望,那就是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
回到皇宫时,夜已经深了,来到宫门处,三人是要分开走的,夏兮桔不放心纪诣自己回去,硬是将他送回龙麒殿,虽然两人一路无言。
待夏兮桔想转身回去时,纪诣却突然开口道:“我……有话想说。”
夏兮桔知道纪诣不善言辞,更不会轻易先开口,纪诣这句话应是鼓足了勇气。
“好。”夏兮桔一口答应,笑弯了嘴角。
纪诣愣了愣,他知道母后回来后这几日小心翼翼的讨好,默默的关心,如此更是自己说了句话,就高兴成这样。
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他能感觉的到,可心中始终有着心结,他之前不能理解母后和父皇的感情,他想知道在母后心里,他和父皇到底谁重要一些呢。
如今虽然也不能理解,可他理解对待亲人的感情,父皇能为了救他而跳下悬崖,母后能为了父皇而跳下悬崖,他问自己,若是有一天,能用自己的死换得亲人的生,他会去死吗,答案是肯定的。
可若是他死了,便是抛弃了爱他并且还活着的人,如此一想,他就能理解母后了。
夏兮桔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直沉默的纪诣,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母后。”纪诣开口了。
这是自从夏兮桔回来后,第一次听到纪诣叫自己母后,夏兮桔连连答应。
她还能记得初为人母时的喜悦,记得纪诣第一次开口叫她母妃时的喜悦,可却都不如这次来的铭心。
纪诣扯扯嘴角,努力扯一个笑:“母后之前的心情我不能理解,可以后我会试着理解母后。”
夏兮桔的眼眶突然红了:“纪诣原谅母后了吗,母后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可母后真的是爱你的,当初将你两次丢下也是迫不得已,若是纪诣真的有事,母后也不会安然生活。”
纪诣抿抿唇:“有母后这句话就够了,过两日选个吉日摆国宴吧,昭告天下,太皇和太后好好的回来了。”
母后这句话,至少让他知道,在母后心里,他和父皇的位置是一样的,至少让他知道若当初掉下悬崖的是他,母后也会不顾一切的随他而去,这就够了。
这一夜,夏兮桔和纪诣一直交谈到半夜,纪诣的心结也已打开,虽然当时还会有些别扭,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在之后的日子里,母子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连迟幕凉都开始吃味了。
国宴已经举行完毕,太皇太后回来的消息一时间成为百姓们饭后茶余的谈资。
有甚者,更是将两人的故事编造成书,书上写太皇跳下悬崖后被神女救下强留在身边,太后多年思念随之而去,结果遇到神女,展开激烈的争斗,如何如何受尽了苦楚,最后救回了太皇。
而这话本子书在清茫国的销量一跃成为第一,几乎人手一本,百姓看完皆红着眼眶。
“太皇太后情比石坚,受尽磨难终于重逢了,那个神女太可恶,看这话本子我都哭上好几回了。”
“也不怪神女留太皇十年,太皇可是清茫第一俊,就是苦了太后,险些思郁成疾,最后还存了死志,幸好老天爷开眼,让太后碰巧遇上了神女。”
“太后真是太厉害了,她一个凡人,竟然打败了神女,将太皇救回来了。”
当夏兮桔听闻此事后,一笑置之,从她穿越到如今,确是行了许多路,遇见了许多人,这十几年,悲欢离合全部尝过,又何曾不像个话本子呢,而这话本子的结局也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