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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寻过附近草丛,曹时下令原地休整。韩嫣和彭修调动兵卒, 轮换警戒巡逻, 不当值时, 抓紧时间休息并补充食水。
“不能在水边久留。”
羽林骑未发现异状,不意味附近一定安全。
彭修出身渔阳郡,即使未入边军, 也曾身临战场。联系斥候的行动习惯, 向曹时提出建议,务必下令军伍, 时刻保持警惕, 在一处不能停留超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至少白日如此。”彭修道。
曹时沉吟片刻, 没有做声。
韩嫣取水归来, 三人又低声商议一番,决定再歇息一刻钟,待军伍灌满水囊,立即出发前行。
大概是过于专注,三人始终没有发现,身后跟了尾巴,而且还是两条。
边骑斥候彼此察觉, 互相发出警告,默契地没有动手。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追踪羽林骑, 为本营探路并锁定“猎物”。训练刚刚开始, 远不到拼命的时候。
咬住前边几千人, 自己就算完成任务。
至于拿下目标, 凭目前这点人手,无论如何做不到。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对手坐收渔翁之利。
两支斥候一边防备彼此,一边小心缀在羽林骑身后,距离不远不近,既保证不跟丢,又能掌握目标的一举一动。更有充裕时间记下沿途机关陷阱,待到夜-色--降临,由脚程最快者送回营中。
凡是落入陷阱的军伍,都会被视为出局,当日送出林外,机关则由匠人复原。
斥候特地蹲守过,亲眼见证全部过程。
上一刻乱糟糟的深坑,下一刻即被草叶泥土覆盖,不留半点痕迹。若非记忆力超群,任谁都不会想到,不到五百步的地方,竟连续设有七八处陷阱。
羽林骑没发现身后的尾巴,正抓紧休息补充体力。
沙陵步卒藏在树冠间,居高临下,借助优势,将一切尽收眼底。
赵嘉披着树叶制的斗篷,脸上涂抹临时揉制、能伪装防虫的草汁,观察片刻,认为时机已到,对不远处的卫青打出手势。后者点头,拨开浓密的枝叶,将命令传达下去。
一阵冷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无论是溪边的羽林骑,还是藏在草丛里的边军斥候,无一人发现头顶异状。
这怪不得他们。
前者未曾经历实战,从上到下都缺乏经验;后者倒是常同匈奴对砍,问题是战场不在城下就在草原,战斗经验再丰富也不会想到,赵嘉会带人藏在树上,而且就藏在自己附近!
伯平已升任队率,率领五十人,藏身处距斥候不到三十步。
接到攻击讯号,伯平小心转身,伏下--身体,在枝叶间张开强弓。箭矢瞄准的并非边军斥候,而是距五十步左右,担负警戒任务的羽林骑。
破风声陡然响起,几名羽林骑来不及躲闪,接连被-射-中要害。
仰赖皮甲防御,箭矢又是木制,箭头算不上锋利,几人仅擦破点皮,涂抹应急伤药即可,根本不需要医匠救治。但是,根据训练规则,他们已列入阵亡名单,直接宣告出局。
抵赖没有可能。
训练结束后要检查装备,皮甲上的划痕和缺损做不得假。被发现违反军令,自己和帮忙遮掩的同袍都要遭受严惩,更会连累羽林骑大失颜面,在其他三营面前抬不起头来。
身上扎着箭矢,“死亡”的羽林骑口不能言,不代表没其他办法。
几人交换眼神,朝同一方向倒地,方便同袍到来后,快速锁定搜索方向。
一击得手,沙陵步卒收起弓箭,继续藏在树冠里,变得无声无息。
边军斥候意识到自己被坑,奈何找不到步卒的影子,心中有再多怀疑,也无法立刻进行验证。更糟糕的是,羽林骑听到动静,正快速向此处聚集。
曹时亲自率队,就军伍留下的线索,开始地毯式搜寻。
斥候战斗力再是超群,数量对比过于明显,即使联合起来,照样会被羽林骑用人数堆死。实在无法可想,唯有暂时撤退,先将消息送出去再说。
带队的什长打出讯号,飞速向来路撤退。同时留心观察,草丛中没有异样,脑中灵光一闪,莫非是在……上面?
不等他想明白,身后已传来高喝。
“前面!”
紧接着,控弦声络绎不绝,箭矢纷至沓来。箭雨过于密集,斥候所在的草丛尽被覆盖。行动快的勉强脱身,稍慢的尽被-射-成刺猬。
见到战果,包围过来的羽林骑皆兴奋不已。
“斥候?”
“赚了,赚了!”
本以为是陪练,只能被追得一路飞跑。哪里想到,“开战”不久就实现反杀,灭掉两支斥候!
“战死”的边军或坐或躺,有的干脆摘掉头盔,一副懒散模样。看到兴奋的羽林骑,再扫几眼四周古木,神情稍显古怪,似是在等待一场好戏。
事发仓促,众人没能反应过来。如今“阵亡”,时间变得充裕,头脑也愈发清醒,要是还不能发现状况,枉费和匈奴拼杀多年,更对不起这一身本事。
上边?
树上!
瞧见没有,周围都是。
边军不说话,仅以眼神示意,偶尔打出手势。跑出去的估计也能意识到,但以赵校尉的本事,肯定不只这点手段。
思及此,斥候难得现出几分沮丧。
这样的战斗方式实在稀奇,在场的边军有一个算一个,都想亲身体验一回,和沙陵步卒战上一场。
“可惜死了。”一名斥候-拔-起青草,叼在嘴里,无聊地咬着。
“死人不能说话。”大概是同样感到郁闷,另一人突然出手,蒲扇般的巴掌拍在他的脑后,
斥候揉揉脑袋,吐掉草叶,虎目圆瞪,朝着同袍呲牙。
“你这死人还能动手?”
“战死”的斥候打定主意看好戏,压根没有劝架的意思。有人还说风凉话:“要动手就快点,死人打架,耶耶还是头回见!”
羽林骑打扫战场,取走斥候身上的武器干粮。
曹时抓紧制定接下来的路线,韩嫣率队伍加强警戒,彭修捡起折断的木矢,心中总觉得不对。
以斥候的谨慎,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即使巡逻的羽林骑再近,也不该仓促动手。即使动手,也该无声无息,不至于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越想越觉得不对,彭修匆忙起身,拿着箭矢去见曹时。直觉告诉他,真正的危险不是边军斥候,绝对不是!
“校尉,有……”
彭修话刚出口,就见曹时表情骤变。
“闪开!”
密集的箭矢从四周袭来,眨眼间,百余名羽林骑尽被覆盖。
曹时拽着彭修躲到土丘后,眼见羽林骑一批接一批被-射-中,想还击却根本找不到目标,立即想要跳出去,却被后至的韩嫣狠狠压住。
“阿时,冷静下来!”
“校尉,未知对手在何处,你不能出去!”
彭修左臂中箭,按规则属于轻伤,并不影响继续战斗。
“是哪营?”
“如我没料错,应是赵校尉所部。”彭修苦笑道。
他的预感果真应验。
依照之前的情形,估计边军斥候早有发现,所以才会有那般古怪的表情。
“阿多?”曹时挣开手臂,从土丘上方探头,马上有箭矢擦着头盔飞过。
“对。”彭修点点头,道,“之前击杀哨卒之举,十有-八--九-不是斥候所为。”
这样一来,事情就能说得通了。
先-射-杀羽林骑,暴-露斥候。再借前者之手解决后顾之忧,趁云中骑和上郡骑兵未能赶至,抓紧歼灭目标。
羽林骑靠近溪边,直接一脚踏进陷阱。包括跟在身后的斥候,都成为计划中的一环。
“接下来怎么办?”
赵嘉能锁定他们,他们却看不到赵嘉。继续被困在溪流边,箭雨不停,就只能等死。
“校尉稍安勿躁。”彭修取下左臂上的箭矢,道,“各营配备箭矢有限,赵校尉所部仅五百人。当务之急,令各队互相掩护,向来时路折返。”
“回去?”曹时略加思索,很快明白彭修的用意,当下对韩嫣示意。后者小心离开土丘,借助地形遮挡,向各队传达命令。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覆盖青草的土丘陡然间“活”了过来,泥土石块飞散,两名身披粗布,脸上涂满草汁的步卒飞身而起,一人扑向曹时,另一人按住彭修,刀背比划在彭修脖子上,作势一抹。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彭修身手本就一般,完全无力反抗,照面即“气绝身亡”。曹时就地翻滚,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举起短刀,惊险挡住对方攻势。
好在箭雨变得稀疏,被压制的羽林骑纷纷开始行动。
韩嫣率人返回,助曹时摆脱对手。
“莫要恋战,快走!”
以赵嘉的安排,既然陷入包围,想脱身谈何容易。
控弦声消失,埋伏在溪流附近的沙陵步卒陆续现身。有的竟伏在羽林骑脚下,起身的同时,刀背直接砍在对手身上。
比起身上的钝痛,羽林骑更多是被惊吓。
附近的地界,他们明明搜寻过,竟没发现地上有人?!
这真是人?
不提羽林骑如何想,趁医匠和小吏尚未赶到,边军斥候-拔-掉-身上的箭矢,一个个向前凑,盯着溪边战场,看得目不转睛。
“还能这样。”
见到几名步卒从地上跃起,战斗过程中,身上仍扑簌簌掉石子,想到自己的伪装,顿觉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实在是拿不出手。
“真想打一场。”有斥候喃喃道。
“谁不想。”另一人嘟囔一声。
“闭嘴,死人不能说话,仔细看!”
听到什长的声音,斥候们没忍住,集体翻了个白眼。严格执行规则,他们非但不能说话,连看都不能看吧?
沙陵步卒出其不意,仅仅两刻钟,收割不下一千战功。其中七成是遭到箭雨覆盖,余下三成尽是被当面“击杀”,而且多是一刀致命,补刀都很少有。
羽林骑的狼狈可想而知。
看不到敌人,只能被杀;看到敌人,还是被杀。
一千比个位数的战损,对方还没拼出全力,这仗怎么打?
“走!”
心知打不过,留下硬扛九成会全军覆没,曹时当机立断,按照彭修“战死”前的提议,率所部原路折返,试图借边骑甩掉步卒。
最糟糕的结果,有可能被前后夹击。但比起在溪边等死,好歹有脱身的机会。
“阿时,你先走,我带人断后!”
韩嫣用力推开曹时,率五百人迎向对手。
曹时没时间犹豫,咬牙率军伍冲入林中,试图冲出包围。
赵嘉离开树冠,借绳索滑过一段距离,直接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地上。起身后拍拍手,命少数军伍退出战斗,抓紧清理战场,将能用的箭矢短刀全部集中起来。
步卒动作飞快,发现大部分羽林骑根本没能开弓,箭壶依旧满满,当即眉开眼笑,配合涂满草汁的面孔,颇显得诡异,直让人脊背生出凉意。
韩嫣做好“战死”准备,未料想,搜集完战利品,赵嘉下令停手。
“留下全部箭矢,即可离开。”
乍一看,韩嫣没能认出赵嘉,还是从声音辨别,方才确定眼前是谁。
听到对方的条件,韩嫣微微一笑,直接提起长刀,朝对面一指:“阿多,来一场?”
赵嘉摇头,笑道:“无需王孙拖延时间,我不会追击。”至少现在不会。
话落,赵嘉打了一声唿哨,沙陵步卒迅速集结,背负搜集来的箭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林间。
韩嫣站在原地,眺望赵嘉消失的方向,心中腾起一股火焰。无关懊恼不甘,仅有对强大的渴望,期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练出此等强兵,纵横疆场,屠灭汉家之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