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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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高祖定鼎天下, 建都长安。

    汉都延用秦时的建筑设施,并继承先秦时的城廓规划,先营宫室, 再筑城廓,整体呈“斗”形, 形成“前朝后市”的城市布局。

    城南集合宫室、官署和贵人甲第,属于政治区。城北为市坊及百姓闾里, 是不折不扣的经济区。

    城南多见贵人车马, 少见庶人百姓。偶有短褐步行者, 十有八--九是贵人家僮。

    城北车马穿梭, 人-流如织。尤其是坊市所在, 从开市到闭市, 皆熙熙攘攘, 比肩接踵, 屯街塞巷。

    经官署规划,商铺作坊临街设立, 由市吏掌管。并在东北角单辟牛马市, 凡运马匹牛羊来的胡人,均要到指定地点交易。如有违背,交易双方都会受到处罚。

    迥异于城南的安静和稍显冷清,刚一走进城北,耳边即充斥人声。

    有小贩的吆喝声, 也有商贾讨价还价的争论声, 还有牲口的嘶鸣远远传来, 伴着街边食铺蒸腾的热气,当真是热闹非凡。

    跨越半条长街,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以及木匠刨削木料的刺耳声响。

    此外,还有制陶器和制青铜器的作坊,都是临街开门,市货人络绎不绝。有小贩和百姓,也有不少是赶着车来的大商,从车上卸下钱布,再从铺子里搬出货物,冬日里照样忙出满头大汗。

    到城北之后,赵嘉就让卫青四人自去行动。提前叮嘱,此地不比边郡和军营,行事谨慎些,不怕事,但也莫要轻易惹事。

    对于卫青和赵信,赵嘉是放心的。加上赵破奴和公孙敖,所谓的放心就要打个折扣。

    见他如此谨慎,曹时不免笑道:“阿多太过小心。”

    作为当街殴打匈奴使臣,被苍鹰郅都亲自拎到景帝面前的纨绔代表,曹时不去找旁人麻烦就好,谁敢来找他的不是?

    统领少骑之后,鉴于身份不同以往,曹时略有收敛。

    但是,收敛不意味着改变。

    别说卫青四个惹不了多大的麻烦,就算惹了又如何?

    照样能摆平。

    所谓的“护短”,向来是帮亲不帮理。

    再者言,朝夕相处之下,曹时了解几个少年,哪怕最跳脱的赵破奴,也不会无故惹事。真要闹起来,肯定是旁人先挑衅。

    “伯鹰,你一同去。”为让赵嘉放心,曹时唤来一名骑僮,让他为四人带路。

    “诺!”

    几名少年离开后,赵嘉和曹时调转方向,前往长安城内最有名的木匠坊。

    屋舍已经买下,家具必要重新置办。

    曹时介绍的木匠坊,有两名大匠坐镇,打制出的器具既精美又耐用。侯府常从该坊市货,曹时书房中的木几即出自大匠之手。

    比起喧闹的铁匠坊,木匠坊更为宽敞,但也抵不住人来人往。

    因生意实在太好,除了匠人和匠徒,坊内还雇佣十多名佣工,帮忙搬运木料,清理前院。如市货的人忙不过来,必要时也能搭把手。

    等货物装载完毕,几辆大车陆续离开,赵嘉和曹时方才上前,由佣工引入坊内。

    赵嘉的运气不错,刚好有一名大匠在教授徒弟。知晓他的来意,明白是笔大生意,当下命人搬来大捆羊皮,绘制的都是家具样式。画工一般,依旧能看出做工精巧。

    “贵人,请往后院。”

    大匠亲自引路,将赵嘉和曹时带进库房。

    刚送出一批货物,前间稍显得空旷。走进后间,里面分区摆放着条案桌几,木制的床榻屏风,还有几具未上漆的武器架。

    大件的摆设之外,另有小巧的木雕和挂架,外观十分精美。

    听完大匠的介绍,又看过实物,赵嘉决定,所有的家具都在此处订购。

    “长者,如我绘出实样,能否参照制出?”

    “贵人请。”

    大匠对自己的手艺有绝对信心,当下命人取来羊皮和炭笔。

    赵嘉思索片刻,开始在羊皮上落笔。

    床榻改动不大,在整体上加宽加长,再多四个可移动的支架,方便冬日垂幔,夏日挂帐。

    前厅和客房的家具摆设都是中规中矩。稍带新意的几件家具,全用于自己的卧房,轻易不会示人。即使有出格的地方,也不会予人话柄。

    若匠人的手艺让他满意,后续还有更多生意。

    虎伯入京之后,赵嘉有意在城郊市地,建一两处田庄。良田价高,他可以买下田。田庄建起来,要制作的家具和器具自然不少。

    落下最后一笔,赵嘉将羊皮递给匠人。

    后者接过去,一张张仔细看过,并未出现“惊为天人”的戏剧场面,而是表情严肃,目光专注,中途用手点出几处,请赵嘉画得再详细些,进一步说明要求。

    “依贵人之言,此物需三人打磨,价要提半成。”

    能在长安扎牢根基并经营出名声,大匠仰赖的不仅仅是手艺。常同各色人打交道,对于一些古怪的要求,早能处之泰然,眼皮都不眨一下。

    赵嘉不过是改动一下床榻,打几样不同于时下的家具,委实算不得什么。至于工艺方面,不考虑样式新颖,只论手工娴熟,以大匠的水平,搁到两千年后绝对秒杀级别。

    仔细询问过要求,确定都能做,大匠同赵嘉定下契券,道:“一月后,贵人可遣人来取。”

    离开木坊,赵嘉去过铁坊和青铜坊,定下所需之物,又转道去了牛马市和粮铺。

    在牛马市中,他仅是走访,并无市货之意,到粮铺也是问价。心中有底之后,又去到临街的盐铺和酱铺。

    在盐铺中,意外遇上彭修。

    原来,这间铺子是彭氏所开,所市皆为渔阳运来新盐,颗粒均匀,洁白如雪,价格高于粗盐,却不至于离谱,以长安百姓的家资,多数能负担得起。

    彭修属羽林骑,部于曹时麾下,除训练时,赵嘉见他的次数不多。好在营外不比营内,彼此见面,倒也不显得拘谨。

    知道赵嘉在城内置屋,彭修道声恭喜,令家人取来两匹蜀锦,赠乔迁之喜。

    “蜀锦?”看到彭修的赠礼,曹时不禁挑眉。

    哪怕是在长安,蜀锦也是紧俏之物。其柔滑精美,色泽鲜艳,实为锦中佳品。每有蜀锦运到,势必会在城内引来争抢。曹时府内有二十匹,阳信看到之后,恨不能全做成衫裙,每天不重样。

    一次送出两匹蜀锦,足见彭修财力雄厚。

    联系彭氏经营盐场的背景,曹时心头微动,决定回营之后,立即给彭修调职。有赵嘉珠玉在前,哪怕是依葫芦画瓢,总能让羽林骑的后勤上个台阶吧?

    别说做不到。

    看看盐铺,再看看蜀锦,彭氏嫡系子弟,理当不缺经济头脑。

    越想越觉得在理,曹时盯着彭修,活像在看一座金山,后悔没早转过弯来,否则早就挥锹开挖。

    彭修被看得脊背发寒,下意识搓了搓胳膊。

    赵嘉隐约能猜出几分,只是爱莫能助。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彭修即将掉入的大坑,和他很有几分关系……

    离开盐铺,曹时向赵嘉推荐食肆,言肆中有好酒,难得休沐,必要去尝上一回。

    “好酒?”赵嘉持怀疑态度。

    汉朝的酒度数不高,若是酿造技术不过关,喝起来简直像醋。

    哪怕是宫内珍藏,于赵嘉而言,都够不上“美酒”二字。对于曹时推荐的食肆,他实在不抱多大希望。

    “阿多,我绝不夸言!”曹时拉住赵嘉的胳膊,一路拽着他前往目的地。

    走到半路,前方突遇人群聚集,争吵声、叱喝声夹杂,不绝于耳。

    赵嘉本不欲上前,几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瞬间脸色一变,用力排开人群,来到争执之人的面前。

    “怎么回事?”

    看到被二十多个健仆骑僮包围的少年,赵嘉脸色发寒。见几人或多或少,脸上都有些淤青,衣衫也被扯破,周身登时弥漫起煞气。

    人群不自觉后退,连曹时都被吓了一跳。

    赵嘉入京之后,除了演武训练,多数时间都以温和形象示人。见到卫青四人被困,陡然间发生变化,近乎是判若两人。

    这样的转变惊呆曹时,倒是随后赶来的彭修惊讶片刻,眼底闪过了然。

    多次和匈奴交锋,在草原拼杀而出,身上岂能没有煞气。

    在彭修看来,眼前的赵嘉才更符合传言中率边民抵抗匈奴,射杀匈奴贵种,立下赫赫战功的沙陵赵氏子,云中英才。

    “郎君!”

    见到赵嘉,卫青四人恰似有了主心骨,立即面现激动。

    “到底怎么回事?”

    赵嘉信步上前,视线扫过包围少年的健仆骑僮,见四人脚下还有十多个躺着哀嚎,曹时派来的伯鹰则头部染血,被赵信扶着,身上煞气更浓。

    “郎君,是他们挑衅!”赵破奴指向被健仆簇拥的几个纨绔,道,“他们无故击伤伯鹰,又派人围击我等!”

    被赵破奴指出,几名纨绔面露轻蔑,视线转向赵嘉,同样骄矜傲慢。

    “区区几个庶人僮仆,不知礼,冒犯我等,依律当押囚牢。仅是教训一番,赵校尉该心存感激才是。”

    出言之人,正是之前被赶出军营的纨绔之一。

    不等赵嘉开口,曹时见到眼前情形,已是怒发冲冠。

    “好胆!”

    纨绔见到曹时,不免有几分畏缩。想起之前的遭遇,怒火压过理智,仗着人多,完全不打算让步。

    “汝等这番作为,可曾想过后果?”赵嘉拦住曹时,冷声道。

    “后果?”纨绔忌惮曹时,却并不惧怕赵嘉,甚至有几分嫉恨和轻蔑。当下嘲笑出声,“赵校尉无妨告诉我,将有什么后果?”

    一个边地县尉,碰巧得了天子青眼,在长安根基不稳,几如浮萍,谁知哪天就会倒霉。

    佚比两千石的校尉?

    他们根本不看在眼里。

    “很好。”

    在刺耳的笑声中,赵嘉忽然-抽-出马鞭,在众人未及反应之前,啪地一声,甩到一名纨绔身上。

    笑声戛然而止,卫青四人瞪圆双眼,曹时当场惊掉下巴。

    “阿多?”方才还拦着他,怎么突然自己动手?

    最重要的是,在曹时看来,赵嘉压根就不是冲动之人!

    “君侯,赵校尉在长安无根基。今日之事,不得不为。”彭修站到近前,低声提醒曹时。

    不得不为?

    曹时目光微闪,顿时了悟。当下不再多想,和赵嘉站到一处,扬起马鞭,对着纨绔一顿狠抽。

    以两人的战斗力,纨绔压根不是对手,连声发出惨叫。

    骑僮健仆这才反应过来,再不理会卫青四人,抄起棍棒短刀就冲了过来,一边攻击赵嘉曹时,一边护卫纨绔逃走。

    “鼠子,无胆!”曹时丢开长鞭,抢过骑僮手中的木棍,抡起来狠砸。

    赵嘉没有出声,下手愈发凶狠。凡是挡在他面前的健仆骑僮,挨不过几鞭就会脚步踉跄,只有挨打的份,全无还手之力。

    曹时和赵嘉带来的仆从一拥而上,不过眨眼的时间,还能站着的骑僮健仆不到两个巴掌。

    骚-乱惊动中尉府,中尉宁成得报,获悉闹事的有五个侯爵子,两个亲军校尉,非但不感到头大,反而极是兴奋。

    等他亲自来拿人,仅有被收拾过的纨绔和家僮留在现场,曹时和赵嘉早不知去向。问过方才得知,两人联袂前往未央宫,至天子面前请罪。

    请罪?

    宁成双眼微眯,视线扫过满脸青肿的纨绔,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尽数拿下,押中尉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