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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承衍坐在牌位前,看着牌位上那几个熟悉的字眼,出声道:“别人都这么认为,你却不能。也……不应该。”
尹穆清皱眉,母亲的死,难道还另有隐情?
“你母亲自幼学武,身体健康,即便是怀你之时,远走异国他乡,难免有所郁结于心,产子骤然凶险,也不至于难产而亡。”
“那究竟是何故?”尹穆清不喜欢打哑谜,从小到大,她敢保证,尹承衍从未向她说过有关母亲的一个字,甚至,在外人口中,她也没有听到任何关系母亲的事。
似乎,她没有母亲一般。
“你才出生十七天,她……”说到这里,尹穆清终究是没有再说出口,喉间似乎哽咽的说不出话,话风一转,只低叹了一句:“终究是我害了她!”
“十七天?”尹穆清觉得很诧异,妇人产子十七天,即便是难产,在这之前,是死是活,早该有了结论,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去了?
再加上,尹承衍说是他害了她,尹穆清顿时觉得母亲的死,一定是有小人作祟。
“那么,爹爹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母亲不明不白的去了?不闻不问?就连女儿,到了现在,才知道她的死,是另有隐情!”尹穆清虽然和母亲没有多深的感情,可是,那毕竟是母亲,若是她还活着,原主也不至于从小生活在别人的欺压之下,并且未婚生子,难产而亡。
这么一想来,似乎,一切罪恶的源头,便是那个害母亲离世的奸人。
“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尹承衍内心愧疚,觉得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索性,他便也不再解释什么。只道:“你母亲一生被身份所迫,虽为女儿身,却为了家国,戎装掩红颜,披挂上阵。她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勇敢最无私的女子。”
听到这里,尹穆清对自己的母亲,多了几分好奇,问道:“娘亲,究竟是什么身份?”
尹承衍回头看了一眼尹穆清,面色无波,心底却早已翻江倒海。
她是什么身份?
她是一国公主,本该享受最尊贵的身份,受万人敬仰,荣华富贵,景乐一生。
却因为他,受尽屈辱,成为世人所不耻的败兵俘虏,甚至,为了自己的家国,不惜用自己的身子取悦于他……
他知道她的内心的拒绝和抵触,可是她没有办法。
那时的他,年少轻狂,一心只想留她在身边,根本就没有考虑她是否愿意,是否已有心上人。
尹承衍的手在抖,不知从何说起。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抓着他的手,将那锋利的匕首,刺入自己胸膛时决然的眼神。
他不明白,她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是什么,是要换自己女儿一生安乐,还是换她一个解脱,还是只为给他折磨。
可是,如今,看着眼前跪在地上,不卑不吭的女子,尹承衍心中五味陈杂。
挽清,你的女儿,当真能平凡一世么?
面对尹穆清坚定的眼神,尹承衍缓缓而出:“你母亲,她……是北燕的公主。”
“北燕公主?”尹穆清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可是,既然是北燕公主,为什么母亲还能嫁给爹爹?
国之大将迎娶他国公主,当今圣上真的能放心将兵权交付于他?
这可关系到国之根本,若是这个时候,父亲野心起,于北燕合作,暨墨危在旦夕。
“你是不是在疑惑,为何你母亲身为公主,为什么会嫁给为父?”尹承衍轻笑一声,道:“因为北燕国主昏庸无能,护不住她。北燕皇帝膝下子嗣单薄,就只有一个皇子,三个公主,两国开战,北燕连连战败,当时北燕皇子胆小怕事,自然不敢主动请缨,为国效力,北燕皇也舍不得让自己唯一的儿子上沙场,刀剑无眼,若是有个万一,他的享乐生活也到了尽头。于是,北燕皇选择割地求和。群臣同意,唯独挽清公主坚持,北燕的一土一粒都不可拱手相让,更是主动请缨,跟着北燕大将,来到了战场,最后,竟然也穿起了戎装。只是,北燕早就溃不成军,就算有挽清公主在,也难以重整旗鼓,很快,便败了。”
尹穆清想像的到,母亲以前是何等意气风发,虽为女儿身,却一心为国,这样的女子,如何不吸引人?
“这么说来,爹爹你是在战场于娘亲认识,并且喜欢上她的?既然喜欢,为何不手下留情?”
尹承衍皱眉,却不解释,继续道:“北燕皇帝知道兵败,寝食难安,四处找人打听为父的喜好,知道为父心怡挽清公主,便果断将她贬为庶民,与北燕皇室再无任何瓜葛,并且连同十三个歌姬,将挽清公主一并送与了本将。所以,除了几个知情人士,无人知道你母亲的身世。”
“什么?”尹穆清知道这个消息,顿时觉得内心的怒火被燃起,北燕,究竟有多狠心,才会这么对待母亲?战败,她已经失望,再被父母抛弃,她岂不绝望?
“北燕岂有此理!母亲好歹是公主,他们怎么如此对待她?”
“公主又如何?在利益面前,任何人都会变成弃子。”尹承衍眉头微拧,怔怔的看着尹穆清,继续道:“因为你母亲知道皇家冷漠,知道权贵无心,便一直期盼着,你永远也不要涉入其中,只愿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子,相夫教子,与自己的夫君琴瑟和鸣,安乐一生。如今看来,她的希望全然落空,你不仅不知你母亲的苦心,甚至,不知天高地厚,杀人放火,惹是生非,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做?”
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尹承衍已经怒不可遏。
尹穆清也越听越糊涂,最后听到杀人放火,惹是生非这几个词,她更是二丈摸不到头脑。
她不喜被人冤枉,自然要问个明白,甚至,尹承衍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直接摊牌算了:“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女儿何曾杀人放火?这么大的帽子,恕女儿不敢担!至于娘亲的希望,亦是女儿的心愿,可是,爹爹你可有做到?若是爹爹有心,女儿难道还愁没有安心日子过?爹爹都无心管女儿的闲事,难道女儿就任由被人欺负?女儿一个人也就罢了,现在有了九月,女儿是一个母亲,难道自己过的苦难日子,还有让小九月继续赴女儿的后尘?”
尹承衍听尹穆清这么说,自然有几分愧色,他这些年确实没有尽心照顾她,可是这并不是她杀人的理由,尹承衍继续道:“因此,你便要逃离尹家,不惜得罪璟王,连累尹家,甚至对尹府的那十几个侍卫痛下杀手?是不是若不是你大哥赶到的及时,你连自己的大嫂都不放过?”
尹承衍这话一出,无疑是在尹穆清心中激起了惊浪:“你说什么?”
对尹府侍卫痛下杀手,连大嫂都不放过?
“难道你还想狡辩?”尹承衍见尹穆清似乎不知情的样子,却也不难排除她是装作如此:“阿清,你可知杀人是要偿命的,天子脚下,罪加一等。”
尹穆清心中慌的很,她让流飞他们去接九月,已经再三嘱咐过,不要伤人,不能让大嫂受到惊吓,可是如今尹承衍怎么会这么说?
握紧了拳头,尹穆清起身:“大嫂她没事吧?我现在去看大嫂!”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若是真的关心你大嫂,为何又要你手下之人,那般狠绝?”尹承衍上前拦住尹穆清,一把抓住尹穆清的手腕,沉声问道:“阿清,告诉父亲,你可知封离的身份?”
手腕被抓的生疼,尹穆清心中咯噔一声,难道是封离?
若是封离真的痛下杀手,那大嫂……尹穆清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便也不在隐瞒:“四年前,封离重伤,是女儿救了他。他不知是走火入魔还是被人伤了脑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女儿何以知道他的身份?”
“四年前?”尹承衍皱眉,四年前,并未听说过晋源有皇族之人失踪,难道,阿清真的不知情?
“现在,封离在哪里?”尹穆清问道。
“刑部大牢。”
然而,尹承衍刚说完这句话,外面突然有人请示:“将军,属下有要是相报。”
“进来!”尹承衍这个时候也无心让尹穆清回避,见小将进来,开口道:“说!”
那小将立马跪下,请罪:“属下等无能,人……逃了!”
尹承衍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尹穆清,道:“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你自己是否做错了。”
随即,跟着那小将走了。
尹穆清上前几步,心里噗通噗通的跳,封离,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会儿,尹穆清突然想起沈柠,立马朝沈柠住的院子跑去。
沈柠被尹凌灏点了睡穴,可是因为着实惊吓过度,这会儿,竟然发起了烧。
尹凌灏一回府,便被兰香请了过来。得知沈柠发烧,尹凌灏心中难免有些着急,将手中早已熟睡的九月交给兰香,人便匆匆的赶去沈柠那里。
沈柠烧的糊里糊涂的,一直做着同样的梦,前一秒还是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十几个人全部被人砍断了脖子,一颗颗的血淋淋的头颅朝她飞来,她吓的连喊救命。
“不……不要……救命……”
“阿柠,阿柠醒醒!”尹凌灏见沈柠脸颊烧的通红,额上全是虚汗,嘴里还说着胡话,心疼的不行,伸手拍着她的脸,试图唤她醒来:“阿柠醒醒!”
“啊……”许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柠突然惊醒,待看清坐在床头的尹凌灏后,她立即撑起身子,一把抱住尹凌灏的腰身,瘦弱的小身子抖的不行:“爷,爷……我怕!”
现在,她已经顾不得害怕尹凌灏了,只想找一个温暖的怀抱,缓解自己心头的恐惧。
相比不久前那血腥的一幕,冷漠的尹凌灏已经可以用温柔可爱来形容了。
虽说心疼小妻子受惊,但是小妻子主动投怀送抱,尹凌灏还是相当受用,大手揽过瘦弱的肩膀,不住的安抚:“不怕,都已经过去了,你已经安全了,没人可以伤害你。”
“呜呜……嗯……不要走……”即便如此,她也害怕的难以自已,现在只想找一个人陪着,想让尹凌灏陪着。
小脸埋在他的胸膛之上,泪水不一会儿便浸透了他的衣襟,小妻子说话瓮声瓮气,很糊涂,可是尹凌灏还是听到了她说的是什么。
眉毛一挑,竟然觉得,或许,她受这么一次惊吓,也是有用处的,这不?立刻就感觉到她离不开他了。
投怀送抱不止,还主动留他过夜。
虽然考虑到她的身子,他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是,这……是进步不是?
欣然答应:“好,爷不走,爷在这里陪着你。”
门外,尹穆清并没有让人通报,看见屋中夫妻二人相处,突然觉得她这个时候进去,恐怕有些遭人嫌。
转身,看见兰香在一边候着,看着屋中相拥的二人,鼻子一酸,竟然哽咽。
尹穆清倒也没有注意到兰香复杂的情绪,转身问道:“兰香,少夫人没事吧?”
兰香见尹穆清问起,今夜刺杀之事,和三小姐关系很大,所以,她心中自然多有怨言,倒是没有表现出来,恭敬道:“回小姐的话,少夫人受了些惊吓,已经用了药了,大夫说,要好好养着。”
“嗯!那我就不进去了,这些天你好好伺候着。”尹穆清吩咐了几句,便道:“九月呢”
“孙小姐在西厢房,回来的途中已经睡熟了,大公子吩咐不要吵醒他。”
“嗯,我自己去抱过来。”
尹穆清自己进入西厢房暖阁,九月一个人睡的很熟,小嘴上挂了几滴晶莹的口水,可爱的紧。
突然,小家伙扑腾了一下被子,小嘴里吐出了几个让尹穆清瞬间黑了脸色的话:“爹爹快跑,娘亲来了!”
眉头一皱,尹穆清便恨不得在这熊孩子小屁股墩儿上拍几个巴掌印。
究竟梦到什么了?梦境里都这么维护萧璟斓,真是岂有此理。
“小没良心的!”自己的孩子,不论再怎么样儿,都是不可能真的动手的,俯身抱起九月,便朝自己的茯苓阁走去。
或许,从现在开始,要重新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了。
既然要选择让九月认祖归宗,娘家自然很重要,有些人,有些事情她从前逃避的,现在就要重视起来了。
否则总会有人认为她是个软柿子,可以任由她们拿捏。
“唉……”也不知道,流飞他们,现在是在谁的手上。
看爹爹的态度,是不想会主动将他们给她的。
……
数十个侍卫护送着一顶小娇,匆匆进入璟王府,并无人声张,无人慌乱,待进入府中,慕恩便将软轿里面的人扶了下去。
而,本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坐在黑暗之中,等萧璟斓回来的倾恒却一眼便看见了重伤的萧璟斓。
他心脏骤然一缩,上前询问:“十七爷爷?”
随即,看向慕恩等人,小颜突然升起几分戾气:“怎么回事?”
和自家主子几乎如出一辙的模样,虽然还稚气未脱,带着几分孩子的稚嫩和婴儿肥,可是,这么沉声呵斥的模样,却还是让人下意识的心肝一颤。
慕恩等人更是愧疚难当,这确实都是他们保护不力的原因。
倒是宴子苏不怕,对倾恒道:“现在不是问这事的时候,给王治伤要紧。”
倾恒自然明白,点了点头,跟宴子苏进入寝殿。
看着紧闭的寝殿房门,倾恒心中很是着急。
十七爷爷武功是何等程度,他想都不敢想,为何会被人伤成这个样子?
他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十七爷爷是去了倾水山庄,去寻了三姨母和九月妹妹。
为什么会重伤至此?
倾恒转身看向门口候着,却同样急不可耐的慕恩,问道:“慕恩,十七爷爷何以会受伤?刺客可有抓住?”
“长孙殿下,这事说来话长!”慕恩其实也是糊涂的,王爷这次为什么会受伤,似乎是他自己自找的,可是他作为属下,断不能这么评判主子,只道:“属下无能!”
倾恒听此,不由的抿了唇,再不说话。
似乎,并不像单纯的遇到了刺客。
两个时辰过后,天色已经大亮,宴子苏才从寝殿出来,有些疲惫,身上有不少血迹。
“子苏公子,如何?”慕恩等人立即拥了上去。
宴子苏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道:“需要一枚至少千年以上的血参做药引,璟王府没有那东西,我记得不久前南疆的贡品之中有,派人进宫一趟吧!”
“是!”
慕恩刚答应,倾恒却突然走了过来:“不必了,本殿去。”
这样也好,拿着璟王府的牌子进去,终究是太招人耳目了,阿斓受伤的事情,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
“属下与长孙殿下一同入宫。”慕恩连忙请命。
这个点,早朝还没有结束,虽然璟王时不时不参加早朝是常有的事,所以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倾恒快马加鞭的进入皇宫,有东宫令牌在,他自然是畅通无阻。
一路朝养心殿奔了去。
长孙殿下向来懂规矩,安安静静的,倒是很少有在皇宫连飞带跑的狂奔的时候。
路上的丫鬟太监暗自咋舌。
长孙殿下也能有像小孩子这么欢脱的时候,真是难得。
赶到养心殿的时候,倾恒已经气喘吁吁,好巧不巧,正好遇到下了早朝,龙袍加身的萧璟渊。
“皇爷爷!”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萧璟渊看到小倾恒朝自己跑来,自然眸光一亮,好像看到了萧璟斓小的时候。
他也曾有一段这样的光景,精美的小脸上洋溢着孩童特有的笑意,朝他奔来,却喊着他:“皇兄。”
弯腰,朝小倾恒招了招手:“过来,让皇爷爷看看,怎的一大早,跑的这么急?什么时候回的宫?身子可大好了?”
倾恒喘息了一下,便敷衍了两句:“皇爷爷万安,孙儿已经大好了,谢皇爷爷关心。”
“嗯!可用了早膳?再陪爷爷用一些?”身边的侍监纪全听此,立马吩咐下去摆膳。
倾恒点了点头,道:“谢皇爷爷!”
也不曾说要血参的事,便任由萧璟渊牵着进殿。
早膳一一摆好,侍女放了碗筷,萧璟渊便挥手,让人退了下去。他一边亲自给倾恒盛了一碗汤,一边问道:“可是有事向皇爷爷说?”
这孩子可不是那种横冲直撞的性子,向来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萧璟渊这么一问,倾恒立即跳下了凳子,跪地道:“皇爷爷,十七爷爷重伤,需千年血参。”
倾恒说的很简短,直接切入主题,根本没有给萧璟渊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手上的瓷碗瞬间跌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重伤不怕,重伤到需要血参,可想情况有多严重。
从小到大,那孩子灾难不断,自从自己学会保护自己,他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他重伤了?
“皇爷爷保重身子。”倾恒有些害怕,他知道皇爷爷重视十七爷爷,自然会忧心。
萧璟斓自知倾恒不是撒谎的孩子,他匆匆回宫,恐怕也是为了血参。
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血参朕会派人送去王府。”
“是!”倾恒不疑有他,退了出去。
倾恒一走,萧璟斓立即起身,招了纪全,去了玉檀宫。
玉檀宫,灵玉檀正在洗漱。
她多年不曾有睡懒觉的习惯了,每天天一亮便起床,在院中练一会儿剑,日日如此,是以,即便四十岁左右,也不见有一丝老态,反而更加成熟妩媚,明艳动人。
“陛下!”
突然,门口传来了丫鬟行礼之声,灵玉檀挽发的手一顿,便从镜子里面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挑开珠帘,进入房间。
灵玉檀脸色一沉,想要起身,那人的手已经按在了她的肩上。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带着些许老茧的大手挑起长发,便挽了起来,从妆盒中挑起一根玉簪插入发髻。
熟练的动作,理所应当的语气,男才女貌,说不出的和谐。
岁月静好,描绘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景。
然,美好没有维持一刻,便突然被打破。
啪的一声将肩上的那只大掌拂开,灵玉檀腾地一声起身,后退了几步,匆匆的拉开了与眼前男人的距离。
“你来做什么?”厌恶的眼光,仇恨的态度,和男人的柔情截然相反。
萧璟渊也不恼,似乎已经习惯了她刺猬一般的性格。
“前段时间,朕记得内务府将那枚南疆千年雪参送到了这里,你可用了?”其实根本不用问,她肯定没有用。
血参大补,却不能多用,偶尔用一两片熬制药膳对身体有益,喝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怎么?送来的东西,又要要回去?”灵玉檀施施然坐在榻上,别过脸去不看萧璟渊,带着几分讥诮,道:“难道又是你后宫哪个狐狸精哪儿痛了,哭着喊着要在本宫这里讨东西?”
血参是好东西,谁不想要?
萧璟渊听此,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跟了过去:“她们何时值得朕关心?朕有急用罢了。阿檀身子康健,收在手中也不顶事,朕先用了,等有了好的,再给你送来。”
“呵!”灵玉檀顿时火大,怒道:“萧璟渊,你别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本宫几时稀罕过你的东西?眼巴巴的送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有多孝顺,就只有本宫知道你不安好心,内心是多么的龌龊!”
眼眶通红,灵玉檀就像发怒的小兽一般,将萧璟渊排斥在千里之外:“别以为你可以收买我,就可以随意让你侮辱,告诉你,不可能!”
萧璟渊也怒了,伸手抓住灵玉檀的手腕,一把便卡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正视:“朕不安好心?朕龌龊?这么多年,你便不能感觉到朕心意?哪怕是一点点你也感觉不到?萧弘图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是一夜,便将你我多日的情分抛之脑后?就连……就连阿斓,也被你嫌弃折磨至此?”
泪水从眼眶之中落下,灵玉檀却一点都不服软,即便痛的全身发抖,她也没有一点求饶:“对,先皇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连他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萧璟斓和你一样,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肮脏至此,他能有多高尚?”
“你住口!”手中用力,灵玉檀瞬间就被萧璟渊推到在软榻之上,骤然失去平衡的身子将软榻便的圆凳打翻在地,哐当一声巨响。
萧璟渊面色阴沉,他脾气不好,所有的人都知道,灵玉檀更是深知于此,可是现在她已经麻木到避开他的怒火了。
只见萧璟渊拿过一旁的铜镜,放在灵玉檀面前,逼迫她看着镜子里面满脸泪痕,眸光猩红的自己,怒叱道:“瞧瞧,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这么美的一张脸,朕却看不到一点美。憎恶,妒恨,残忍,已经全然将你吞噬。何时,再让朕看见那个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伤害的单纯美丽的阿檀?嗯?”
“如若我还像以前那般单纯无知,怎么会知道阿渊哥哥是这样心狠手辣,滥杀无辜之人?”灵玉檀委屈的想哭,他质问她,恨她,她何尝不恨他?
“你当初为什么不杀了我?连同灵家上下几百条人命,一并处决?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你手上生不如死?为什么?”
她永远也想不到,自己拼命逃过先皇的眼线,逃出皇宫,本以为可以看见阿渊哥哥亲自来接她。
没想到,看是看到了,他却不是来接她的,而是看见他挥刀斩落爹爹的首级。
灵家乃百年世家,家大业大,正房一脉,京都灵府,八百多人,竟无一个活口。
血流四海,火光弥天……
这,都是她阿渊哥哥的功劳呀!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若是可以,她宁可不认识眼前这个魔鬼,宁愿从了先皇,然后一头撞死,也比现在日日噩梦好过千百倍。
眼前这个人,明明是自己的杀父之仇,现在,她却顶着先帝宠妃的名分,在他身下日日承欢……
如何不感觉到羞愤?如何不恨?
听到灵玉檀撕心裂肺的声音,萧璟渊眸色讳莫如深,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本不愿她承受灵家的罪孽,天意弄人,却让她亲眼目睹。
可是,若是让他重新选一次,他对灵家,还是不会手软。
奸逆小人,祸国昧主,卖国求荣,动摇国之根本,死不足惜!
内心心疼身下女子,萧璟渊却还是没了当年的柔情,沉声道:“那是他们该死!”
“你滚,你滚……”灵玉檀低泣:“要血参没有,一根参须也没有。就该让你尝尝血亲惨死的滋味,本宫恨不得你在乎的所有人都去死!”
萧璟渊已经知道,与她说不通,却还是忍不住道:“阿斓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你的骨肉,也是你的血亲,难道,从小到大,你就真的没有在乎过他一点?”
“那是你的种,我凭什么在乎?”突然,意识到萧璟渊的话中话,灵玉檀突然大笑起来:“哈哈……是不是萧璟斓要死了?没有血参活不了了?哈哈,报应!萧璟渊,这么多年,你的报应该到了,上天不会不长眼睛,不会待人不公的!”
萧璟渊眯了眼睛。
“血参本宫更不会给了,除非你派人将这玉檀宫翻过来,只不过,到时候,萧璟斓恐怕已经死了吧!”
“你……当真是魔怔了!被仇恨蒙了双眼,不知好歹!”说罢,萧璟渊抬手一挥,劈裂了手下的一张上好的楠木桌,便拂袖而去。
她若是铁了行不给,他就算是派人将这玉檀宫翻过来,恐怕也找不到。她向来防备心重,不可能将血参放在显眼之处。
血参,不可能只有她这里一株。
倾恒没有回东宫,而是跟着慕恩又返回了出了宫。
他走到陌上香坊的时候,突然脚步一顿,去了尹府,已经通知到了皇爷爷,皇爷爷自然会很快派人将血参送去璟王府。
尹穆清胳膊上有伤,昨天天黑,情况又危及,自然没有注意,晚上沐浴的时候才感觉到疼痛,发现右臂臂弯上被划了好长一条口子,现在醒来,连动都不敢动,索性便在院子里面养伤了。
她和九月正在吃早饭,便有小丫头来禀报,说长孙殿下来了。
小九月瞬间眼前一亮,筷子啪的一声扔在地上,便跑了出去:“殿下来看爷了!”
尹穆清也有些期待,那孩子乖巧,比起九月还让人心疼,她自然怜惜,亦扔了筷子,便走了出去。
还没有出院门,便见九月牵了小倾恒的手,有些吃力的将倾恒拽了进来,为什么吃力?自然是因为现在九月穿着漂亮小裙褥,活脱脱一个软绵小姑娘,被这么一个小姑娘拉着,小倾恒自然有些扭捏!
小九月却什么都不关心,还挂着糕点屑的小嘴,絮絮叨叨:“殿下,你是来看娘亲的吗?你怎么知道娘亲受伤了?”
“姨母受伤了吗?”倾恒迅速的忘记了被九月牵着的尴尬,抬眸看着站在院子里面,看着他们的尹穆清。
十七爷爷受伤了,三姨母也受伤了,两者一定有联系。
尹穆清几步上前,一左一右牵过两个小娃娃的手,进屋:“殿下用了早饭没?若不嫌弃,在三姨母这里用些?”
没问来这里干什么,首先问有没有用饭,小孩子正长身体,早饭要吃点上。
“多谢姨母!”倾恒爽快答应,昨日等着十七爷爷回府,似乎连晚上都没有用,现下,还真的有些饿了。
尹穆清吩咐小南小北添了碗筷,便盛了温热的牛乳在小碗里面,放在倾恒面前:“殿下先用些牛乳垫垫。”
倾恒扫了一眼九月和自己面前瓷碗,见九月喝了牛乳,正萌哒哒的舔唇边的牛奶胡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抬眸,有些为难道:“姨母,小姑娘才喝的……”
在他记忆之中,就没有喝过这东西,倒是有些时候,皇室宗亲的小郡主们进了宫,会给她们准备牛乳酸奶子什么的,这……
九月听此,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倾恒:“胡说!”
怎么可能?一想到他从小到大就喝各种羊奶,牛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道他很娘们儿么?
倾恒皱眉,看向尹穆清,眸中全是询问。
这难道不是只有九月这样的小姑娘才会喝的东西?
尹穆清饮了一口牛奶,然后不以为然道:“吃东西还分人么?牛奶营养好,最适合你们小孩子,谁说的只有女孩子才喝,你瞧我家九月就……”
倾恒眼睛眨了眨。
说到这里,尹穆清霎时收住,看着倾恒期待的眸色,她转移话锋:“喝吧,凉了就不好了,喝了牛乳,再用些银耳莲子粥。”
“不喝,爷不喝这个了!”没有得出结论,更没有倾恒的认可,九月表示很生气,喝了几年姑娘才喝的东西,娘亲把他当什么了?小手将小碗一推,强烈表示自己的怒意。
倾恒顿时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拿起小碗,喝了几口,这才对九月道:“九月妹……九爷别生气,是倾恒孤陋寡闻了,确实如同三姨母所说,牛乳对身体好,应当多用些。”
倾恒内心狂汗,这牛乳的味道真是难喝!
也只有小姑娘才能忍受这样的味道吧!
不久的将来,待他知道九月的真实身份,任然看着九月天天喝牛乳,倾恒表示,很鄙视!
“瞧瞧,瞧瞧殿下!”尹穆清看见自家儿子偶尔任性的小脾气,虽然在批评,却还是难掩眸中的寵溺之色:“年龄相差不大,瞧人家多懂事,哪像你?有吃的还瞎嚷嚷!”
“哼,娘亲又偏心!”九月更加不满了!可是为了证明在自己懂事,两只小手端起瓷碗,咕噜咕噜的将碗底的牛奶喝了个底朝天。
“这还差不多!”尹穆清又伸手为两个孩子盛了莲子粥,一边问倾恒:“殿下是从璟王府来的么?可有大人知道?”
“倾恒是从皇宫来的,路过尹府,所以进来看看九月妹妹,扰了姨母的清净。”
“这孩子,和姨母怎么也这么说话?累不累?”尹穆清将手里的粥放在倾恒面前,继续道:“怎么这个时候从皇宫出来?看你满头大汗,可是有急事?”
看见尹穆清那绝色又温柔的容颜,倾恒就无法不知无不言:“十七爷爷重伤,需要血参,倾恒去了一趟皇宫。”
啪的一声,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血参?”
重伤到需要血参?
这么严重?
昨晚走的时候,他明明还很精神,欠扁到算计她的名声,不是吗?
怎么一夜不见,他就需要血参了?
“皇宫有血参?”尹穆清知道,不管是谁,挪用皇宫里面的东西,都要层层批准报备,很费事,若是他急用,耽误了病情怎么办?
倾恒见尹穆清听了十七爷爷重伤需要血参后,面色有些发白,便知道尹穆清是担心十七爷爷的。
“嗯,据说前不久,南疆进贡了一枚血参,看皇爷爷的样子,应该亲自去取了。”
虽然听倾恒这么说,尹穆清还是不放心,她手里有株血参,可以先给他用了。
不然,九月真的没爹了还好,若是半死不活的得了痨病,九月还不得拖累死。
九月听到这里,突然闻到:“娘亲,爹爹病了,我们去看他好不好?”
倾恒大惊:“爹爹?”
看向尹穆清,倾恒满是不相信,九月怎么敢喊十七爷爷爹爹?
只不过,尹穆清竟然没有阻止九月,反而对倾恒道:“对呀,萧璟斓可是九月的父王呢!”
说到这里,尹穆清起身,对倾恒道:“殿下既然在这里,可否陪九月一会儿?姨母出去一趟!”
倾恒还在震惊当中,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点头。
尹穆清抓了一块桌案上的糕点便飞也的离开。
这个时候送去,应该不晚吧?
“九月妹妹,三姨母说的可是真的?十七爷爷当真是你父王?”这事可是大事!
“那当然!”九月有些嘚瑟的点头,他不明白这身份有多尊贵,只知道自己有了爹爹,就值得显摆,随即站在凳子上,叉腰,居高临下对倾恒道:“所以,乖孩子,快叫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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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殿拿着小喇叭,嘚瑟道:“乖宝宝,叫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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