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中)情字难解人妖殊途 难悔当

羡蜉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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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回(中)情字难解人妖殊途难悔当初百年孤独

    石念远下意识想要鼓荡灵力妖元震开灵力游丝,薇安已经从身后环臂轻轻搂住了自己。

    “老大,别紧张,放轻松……”薇安的话语有气无力,显得十分虚弱。

    虽然没有运识,感知不到薇安所谓的气运丝线,可是石念远仍然感觉冥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身上流向薇安。

    石念远眉头紧皱,任由灵力丝线缠上己身。

    墓穴后室半空中的法阵虚相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会忽然崩碎消散,一缕缕灵禁之力朝石念远汇聚。

    阿布杜拉残躯身上的命炁之炎已经消失,天谴半透明骷髅头已经啃噬到胸口,阿布杜拉飘浮在法阵虚相中央,身体几乎完全透明。

    “月雅,你后悔吗?”阿布杜拉垂首问道。

    月雅的脸庞上血泪残痕依在,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阿布杜拉眼睑一垂,却又展眉笑起。

    而后,阿布杜拉身上骤然散发出耀眼灵光,在这一瞬间,石念远再次生出冥冥感觉,本来流向薇安的莫名东西骤然转向流向阿布杜拉。

    “阿布杜拉叔达!你……”薇安怔然看向阿布杜拉,阿布杜拉竟然将自己与阿凡提老大沾染到的与之相关的不详困果尽纳己身,在耀眼灵光中,阿布杜拉残躯双手结成拜火教祷印,轰然碎作漫天光屑。

    旁观这一幕的月雅出奇的平静,墓穴后室半空中的法阵虚相黯淡下去,天谴半透明骷髅头消失,月雅的脸颊与皮肤如同泄气一般快速萎缩干枯,老态尽显。

    “薇安,我的女儿,娘亲对你的亏欠无从弥补,没有资格独自一人上天堂,阿布杜拉神形俱灭,我要随他去了。告诉你爸达,他不欠我们,我们也不欠他。”

    月雅的异变还在继续,并不是恢复原本消瘦苍白,而是更进一步的腐烂枯朽,一直以来由于阿布杜拉与墓穴灵禁法阵保持的容颜不再。

    红粉骷髅,不过几息。

    月雅的手臂已经尽化白骨,脸颊腐烂加剧,漏出白骨,残缺皮肉藕断丝沾在白骨上,狰狞恐怖。在完全化作白骨前,月雅的灵压开始暴虐起来,整座墓穴开始不住震颤。

    一道劲力将石念远与薇安逼出墓穴后室,月雅俯身以白骨双手拾起地上红盖头,覆到几近完全变成骷髅头的脑袋上,一道道幽绿纹路出现在由于身化白骨而干瘪下去的婚服上,月雅的声音再次变得尖锐凄厉,由于舌头腐朽,其声支吾难辨:“薇安,我的女儿,愿你幸福,运言之术,切莫再用。”

    一大一小溢散出玄奥灵压的灵力光团从月雅身上剥离,分别射向薇安与石念远,月雅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锐厉嚎,与此同时,墓穴开始不断掉落沙尘与碎石。

    月雅舍弃了阿布杜拉生前死后费尽心思的布置换来的成果,将阿布杜拉留下的、原本属于自己的以及墓穴灵禁大阵多年孕育的所有气运尽数渡向薇安与石念远。

    “娘亲——”薇安凄然呼喊,朝后室冲去,不过,灵光流转,月雅已经将后室封闭,薇安撞在灵禁上,摔倒在地。

    在这即将永堕轮回间隙,灵魂永受煎熬的时刻,生前身为运言者的月雅竟然在石念远身上窥探到其命运未来一角,震骇莫名,可是想到这一方天地,这一座尘世,与自己即将再无关系,快速释然。

    “少年人,人生中有一些决定,要……”月雅的话没有说完,舌头就已经完全腐烂,无法再发出声音。

    墓穴中忽然响起鬼哭狼嚎之声,墓穴后室里天谴再临,一股漆黑如墨的火焰在月雅身上燃起。

    从黑焰上溢散出来的那一股洪荒苍凉,极尽恐怖的灵压,几乎将石念远与薇安的心神吸摄离体。

    薇安想要呼喊,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浑身酥软,使不上劲。

    一道黝黑空间裂缝在月雅身前撕扯开,朝其吞噬而来,月雅在被空间裂缝吞噬的前一刻,奋起所有余力猛然朝前推出一掌,将石念远与薇安再次震远,而后,凄厉哀嚎声竟然盖过了墓穴震颤的轰隆声响。

    为薇安与石念远吸收不详困果的阿布杜拉已经神形俱灭,可为薇安与石念远强行补充气运的月雅,永世煎熬才刚刚开始。

    石念远一手横抱起呆愣的薇安,快速前冲,整座墓穴都在不住坍塌,掉落石块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石念远身后展开半透明蝶翼,呈伞状撑起,手中天青长剑朝前斩挥出剑气,击碎墓穴前室入口处的拦路巨石,一路沿甬道朝上疾掠,次元界门已经提前出现,极不稳定。

    一声轰隆声如雷,炸响在石念远耳边,石念远视线骤然一黑,脑袋胀痛几欲爆裂,不禁软倒在地。

    胸口处半枚龙纹玉佩骤然发出灵光,形成圆形灵罩,一直被石念远横抱在腋下薇安双耳与鼻孔间流出血液,若不是运言者精神力强悍,想必已经无法保持清醒。

    薇安想要拖动软倒在地的石念远,可是在目睹娘亲凄惨模样的心理冲击与近在咫尺轰隆炸响的生理冲击双重作用下,根本使不上劲,无力的轻扯石念远手臂。

    墓穴全面崩塌,巨大落石不断砸下,轻松砸碎了龙纹玉佩形成的灵力护罩,好巧不巧,一块尖石砸在薇安头颅,薇安眼前一黑。

    “老……老大……”

    轰——

    再一声如同闷雷的轰响在耳边炸开,薇安昏迷了过去。

    这一处甬道极其窄小,根本无法朝左右两侧闪避头顶落石,好不容易从先前声波冲击中稍回过神的石念远再次眼前一黑,灵识超负荷运转,刺激天生六识

    ,摸黑抱起薇安,在视线朦胧恢复的第一时间将其朝前方次元界门用力一掷,而后,双腿用力一蹬,朝后倒跃闪避一块巨大落石。

    由于墓穴震颤,石念远身形不稳,摔倒在地,目眦欲裂的看向前方,那块巨大落石将甬道完全封堵。

    石念远踉跄起身,奋力保持身形稳定,蓄力想要以天青长剑挥斩出剑光斩碎巨石,怎料,上方甬道穹顶在这一刻整体垮塌,难以抵抗的巨力将石念远压埋。

    完蛋了……

    护体灵盾被轻松碾碎,挤压感与窒息感瞬间袭来,石念远即将被压成一滩肉泥。

    翼蝶妖族血液在血脉中沸腾,石念远身上正在发生更进一步的妖化,妖族身体强度是远高于人族身体的,不过,在这样的伟力面前,这一点体魄增强根本无济于事,越来越沉重的挤压力袭来,石念远眉心血契魂印鲜红如血,朝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若湖传去石念远性命垂危的讯息。

    石念远感觉自己快要被压爆,意识迅速模糊,在完全昏迷过去前,石念远感觉到手臂被人一把握住,而后,血液出现潮汐现象,巨大压力徒然消失,开始了空间跳跃。

    得救了……

    ……

    夜半三更。

    茨尔哈城,督察堡。

    督察堡在行政功能上大致等价于鸣雷帝国的城主府。

    近几日来,茨尔哈城提督寝食难安。

    没办法,皇家骑士团十二圣骑之一拉苏尔骑士,远东军三名将之一虎将军侯赛因,拜火教宗教裁判所光明祭司贾拉尔丁……契夷王国皇家、军方、宗教三方,三位随便跺一跺脚就能让契夷王国震上一震的大人物齐聚茨尔哈城,这还不算完,更有王国阿努什尔旺·斯拉木亲王屈尊亲临。

    茨尔哈城提督这几日当真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

    契夷王国二十州数百座城池,除去州府城池提督高居九门品位,商贸大城茨尔哈城提督紧随其后位居八门,已经是无比尊崇的身份地位,可是在那几名大佬面前,可怜的茨尔哈城提督连姓名都不敢妄报。

    督察堡警钟骤响,茨尔哈城八门提督瞳孔怒睁。

    他娘的!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出什么意外!

    八门提督从督察堡属堡一间厢房中跑出来,在站岗士卒的提醒下看向天际,一道灵光径直朝督察堡射来。

    督察堡主堡最高那处平台上,拉苏尔、侯赛因与贾拉尔丁的身影静立其上。

    八门提督身为武者,一边运起轻功飞奔向主堡那处平台,一边看向城堡下方广场有序集结的士卒,心提到了嗓子眼。

    身旁多出一道身影,八门提督看向督察堡总兵,身具凝元境仙道修为的督察堡总兵出声道:“是强大仙道修士的遁光,别太担心,仙道修士自有原则底线,一般不会乱造杀孽。”

    听到总兵话语,八门提督稍微安心。

    虽然为了给几位大人物腾地方让出住处,自己住到属堡顶层厢房,不过距离主堡并不远,经过一道连接主堡属堡的悬廊桥,八门提督与总兵很快来到主堡最高平台边缘并排站立,不敢过于靠近中央那三人。

    遁光掠至,来人背上背了一个人,手上提了一个……妖?

    阿努什尔旺·斯拉木将手中石念远朝前递向圣骑士拉苏尔,拉苏尔身形高大壮硕,将石念远横抱在胸前,仿佛揣着一根擀面杖,石念远身后两扇蝶翼蜷缩耷拉,像擀面杖上搭了一块破抹布。

    阿努什尔旺将背上薇安抱到身前,看向八门提督出声询问道:“提督大人,麻烦你安排一间静室,最好是有两铺床塌的,方便吗?”

    原本担心敌袭的八门提督见到来人是斯拉木亲王,心头大定,余光瞥到石念远那怪异躯体,心头一颤,却不敢过多打量。正欲悄然退下,不料阿努什尔旺一声“提督大人”让八门提督浑身一激灵,连忙躬身道:“微臣马上去安排。”

    八门提督一扯旁边总兵衣袖,双双退去。

    拉苏尔与侯赛因双双沉默不语,唯独贾拉尔丁欲言又止。

    阿努什尔旺扭头看向拜火教宗教裁判所光明祭司:“贾拉尔丁祭司,本王想麻烦你帮忙救治一下小女与这个少年。”

    贾拉尔丁皱眉看向石念远,苍老声音低缓道:“斯拉木亲王,这厮……是妖……”

    阿努什尔旺身上灵压猛然溢散,天心意识锁定宗教裁判所苍老光明祭司。

    贾拉尔丁想起关于这名谦逊有礼的亲王一些暗中传闻,双手结拜火教祷印,念颂了一句:“胡拉玛大神在上……”顿了顿,躬身续道:“善良的拜火教徒对世间生灵平等视之,亲王请放心。”

    ……

    由于阿姆河流经,茨尔哈城地处绿洲,风沙相较于无垠沙漠本来就不大,今天更是难得的好天气。夜空玄度、玄烛已经接近重月圆月相,在二月十五重月圆到来之前都会稍显黯淡,西域仿佛触手可及的夜空上星辰漫天,星河交错。

    城东,靠山窑客栈。

    流风雪早已将得自葬情宫主瞳璃的鹅黄衣裙洗净,再以灵力蒸干,叠齐塞进行囊,与石念远那件在地底溶洞英勇就义的破烂长衫放到一起,换了一件新买衣裙。

    如今,流风雪静立在天字号客房屋顶,心绪却不如身形那么平静。

    到哪儿去了……怎么那么晚了都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因为……

    流风雪俏脸一红。

    人家是女孩子哎……肯定要矜持一点的咯……臭无赖……真到了关键时候偏偏不无赖了……哼……又不是真的不让你跟人家一起睡……唔……反正有两张床嘛……

    流风雪忽然一怔。

    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就算是生气出走,这都什么时辰了,也该回来了呀……

    流风雪听到动静,看向侧旁。

    靠山窑客栈呈阶梯状分布数层窑洞,天字号客房所在最上一层阶梯,而天字号客房屋顶已经靠近山顶,旁边地覆杂草,灌木丛生,帕勒塔洪以轻功掠上,看向静立在窑洞屋顶上的流风雪。

    “流风小姐,你……还没有休息?”帕勒塔洪问道。

    流风雪叹了一口气道:“念远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很担心。”

    “茨尔哈城一向治安良好,更何况,石公子修为高绝,应该是被什么突发事件耽搁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帕勒塔洪说道。

    “突发事件?”流风雪嘟起嘴幽怨道:“人生地不熟的,能有什么突发事件?”

    帕勒塔洪想到了某种可能。

    茨尔哈城作为契夷王国商贸大城,多少鸣雷帝国富绅慕名而来,不都是为了到城南那些欢乐堡里去体会一番异域风情?

    帕勒塔洪没有说出心中猜测,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题,就想提醒一句入夜天凉,早点休息。可是又忽然想到流风雪可是仙道修士,听鲁达基说,还是相当于二品武者的凝元境强大修士。

    气氛缄默下来,流风雪坐到屋顶上,看向夜空下的茨尔哈城,不像鸣雷帝国大城街道规整,茨尔哈城街道错综复杂,蜿蜒曲折。连绵土屋中高大城堡星罗棋布,而城北所在明显不同,城堡林立,特别是最高那一座城堡,大气磅礴,圆顶尖锥,是茨尔哈城最高所在。

    “那里是督察堡,相当于鸣雷帝国的城主府,隶属于契夷王庭,是一座城市的行政中心。”帕勒塔洪见流风雪望向城北,出言解释道。

    “酱紫喔……”流风雪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忽见一道遁光从城东天际疾掠向督察堡,愣了一愣。

    “那是……仙道修士?”帕勒塔洪不由问道。

    流风雪点了点头道:“凌空踏虚,是超凡境往上的大修。”顿了顿,流风雪续道:“听静阳先生讲,超凡境以上的仙道修士在凌空踏虚或者御剑飞行时,经过凡俗聚居地,都会收敛遁光,隐藏身形,尽量不让凡人发现。那个大修,想必十分匆忙,才会展露耀眼遁光,难道是茨尔哈城城主?”

    帕勒洪塔摇头道:“茨尔哈城提督……城主,并不是仙道修士,应该是从夷武王都来的大人物。今天出门补给时听到传言,说契夷王国好几位大人物大驾光临茨尔哈城。”

    “大人物……”流风雪呢喃重复一句。

    念远的父亲武侯石勤连镇守西疆,就是为了阻拦这些契夷王国所谓的大人物,予鸣雷帝国西境安稳。这样一位忠心护国的武侯,肯定不会是杀害娘亲的凶手,在西渊葬情宫忘池情福地经历的那些幻境,念远不是说过,不一定是真实,甚至,眼睛看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相么……

    一定是这样的……吧?

    “流风小姐……你……怎么了?”帕勒塔洪见流风雪蜷起双腿,以手抱膝,脑袋埋了下去,柔声问道。

    “没什么……”流风雪声音低落:“帕勒帮主,那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帕勒塔洪听得出流风雪在送客,想了想,鼓起勇气,将一直捏在手里的毛毯搭到流风雪肩上。

    流风雪一怔,捏住毛毯一角站起身来,返递朝帕勒塔洪道:“帕勒帮主,谢谢你,我不需要。”

    “会……会暖和一些的。”帕勒塔洪尴尬道。

    流风雪微笑摇了摇头。

    性格虽大咧,心思却细腻的大小姐如何看不出帕勒塔洪对自己的情愫?

    “帕勒帮主。”流风雪唤了一声。

    “啊?”正在垂头摆弄毛毯,尴尬不知所言,却又不愿就此离去的帕勒塔洪惊喜抬头,看向流风雪。

    流风雪深吸一口气,既然彼此根本不会有未来,直接了当的拒绝,远比给留下若有若无的希望好,不是吗?

    流风雪伸手朝城北督察堡一指,轻声道:“我家比那座城堡还要高、还要大,依山而建,整座山都是我家……而念远家虽然不高,却占地极广,是一座白墙红瓦、九进九出的偌大府邸……你……懂我的意思吗?”

    帕勒塔洪一怔,头再次垂低,低到恨不得埋进胸口。

    “流……流风小姐……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就是作为朋友……我……”帕勒塔洪声音干哑、结结巴巴。

    流风雪沉吟了许久。

    想要不要更加直接的说:“我们不适合,不管是家庭背景,还是所处境遇。”让帕勒塔洪知难而退,可是,如果念远不是武侯府大少爷,自己就不爱他了吗?

    想要不要稍微委婉的说:“蕾拉是一个好女孩,值得你去用心呵护。”可是,爱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蕾拉,甚至也不了解帕勒塔洪,这么说实在是太不负责、太冠冕堂皇了。

    最终,流风雪摇了摇头,真诚道:“帕勒帮主,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可能,我现在就想一个人等我爱的人回来,我不希望他回来时,看到我们离得那么近。”

    流风雪这后半句话多少有些尖酸,不过,大小姐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更没有矫情的去说什么“对不起”或“抱歉”。

    帕勒塔洪鼓起勇气深深看了流风雪一眼,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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