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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赵虎的愤愤不平是有道理的。
你们韦家不给御寒之物倒也罢了,可是他娘的自己的敌人把救命的物资送了来,你倒是好却是压在那儿不肯发放,现在营里冻死了一个兄弟,这该怎么说?
总该给一个交代,否则这人不是白白死了?
丘八就是如此,惹得火起,还有什么话不敢说,什么事不敢做,况且大家又是聚在一起,这么多精壮的汉子,这火气腾的蹿出来,便纷纷聚在这里,大有一副要把这中军大帐要拆了的架势。
那赵虎的话如连珠炮一样的从嘴里蹦出来,气势吓人,连韦玄贞都有点儿害怕了,他扫视一眼这些人,见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甚至有几个军卒甚至是一副随时要拔刀而起的样子,韦玄贞勉强定定神:“赵将军,既是因为如此,那么此事倒是情有可原,只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胡闹,立即将你的人带回营中去。”
赵虎哪里能走,现在营里死了人,若是半途而废,下头的人会怎样看自己,自己的人可是被活活冻死的,难道还要忍气吞声,他本来早就有不满,自己本来在长安好端端的,在禁军中做武官,待遇也算是优厚,却因为你们韦家闹出这么多是,惹来天下各镇的讨伐,现在自己被发配到这里,已是足足一年没有看到妻儿了,这还不算,现在还要遭这个罪,他恶狠狠的道:“韦侍中,现在人死了,难道就这么草率处置?末将当然不敢在韦侍中面前无礼,可若是让末将就这样回去,下头的弟兄却是不肯依的,事到如今,总要给一个说法,否则往后还有谁敢值夜,还请韦侍中体恤咱们这些将士。”
韦侍中不料自己竟然遇到了一群无赖,偏偏这些人虽然嘴上客气,却是一个个凶神恶煞。他一点都不怀疑,真要把他们逼急了,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宰了然后开了关门拿自己的人头去做投名状。
他又羞又怒,偏偏又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惹事,于是冷着脸:“你待如何?”
赵虎正色道:“将士们现在没有御寒之物,魏王殿下既然送了衣物来,韦侍中难道不该让营里的弟兄们穿上新衣吗?末将别无所求,只求这营里再不能冻死人了,若是人人都是叶三这般,还有谁肯再卖命?韦侍中开明大义,想必能够体谅弟兄们的苦心。”
一干人鼓噪起来,纷纷道:“不错,再不分发御寒的衣物,就都要冻死了,左右是死,难道都让我们学叶三吗?”
声势已经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抽出刀来,高高舞在空中。
到了这个份上,韦玄贞心里也是怕极了,既有些不甘,偏偏又只好道:“好,也罢,老夫会让军需……”
赵虎不肯依:“弟兄们没有见到衣物到手里,不敢离去。”
没有给韦玄贞一丁点转圜的余地。
韦玄贞被逼到了墙角,他看了一眼那地上担着的一具冰冷尸体,冷哼一声:“来人,给他们发放衣物。”
这些人才一起哄笑起来,等到各自领了自己的衣物,才各自离去。
韦玄贞已是气得不轻了,自己堂堂侍中居然被一群丘八要挟,事后想想,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会被人所笑了。
他气恼的回到大帐,命人温酒,很快,听到了消息的张晋已是面如土色的赶回来,到了大帐,见老泰山脸色铁青,忙上前道:“泰山无恙吧,小婿来迟……”
韦玄贞怒气冲冲的道:“赵虎可恨,他这样做,与谋反何异?这样的人,岂可纵容,若不军法处置,老夫又如何在此都督军马?子怡,你来说说看,应当如何处置,是不是立即派人,围住他的营地,将他拿下治罪,这是不敬之罪,决不轻饶。”
张晋感到头痛,说实在话,在这函谷关呆了一年,就没有几天是顺心的,上要哄着自己的老泰山,下又要镇住下头的丘八,夹在两边实在难做人,他悻悻然道:“泰山,那赵虎当然是万死之罪,这样的人留在营中也是个隐患,只不过……小婿有一言,却是不敢不说,泰山,那赵虎固然是胆大包天,可是现在各营本来就愤愤不平,咱们钱粮不足,反而让那秦少游钻了空子,再者,现在御寒之物又难发下去,许多人都有怨气,想滋事的人又何止是一个赵虎,那赵虎无论怎么说,也是为了给自己的部下一个交代,军中的人,大多把袍泽之情看的重一些,在那些人眼里,赵虎这样做也是无可厚非,甚至有人暗地里,怕还为那赵虎喝彩呢,若是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情由治他的罪,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韦玄贞倒也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张晋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明白什么意思了。丘八们的心思,他是不知的,可是张晋带兵久了,当然是知根知底,韦玄贞只好道:“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
张晋笑的更苦:“赵虎的事,其实还是小事,真要收拾,往后找个理由就可以了。泰山,现在真正让人担忧的反而不是此事,而是赵虎他们分到了御寒之物啊,这一千多套的御寒之物发放了下去,倒是没什么,可是历来大家最怕的不是熬苦子的,这即是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本来军心就已经不稳,这御寒之物暂时不发下去,勉强还能让他们暂时不敢滋事,可是如今,赵虎那儿,已经得了衣物,其他各营还等得及吗?哎……那秦少游看上去是好心,却分明是将泰山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他这是攻心之策,实在是再厉害不过。”
张晋说到这里,也只有叹气的份。
这场战争可不是国战,不是突厥人来袭,说穿了,不过是内战罢了,交战的双方,本来就无冤无仇,某种程度来说,关隘上的人,有几个人晓得为何而战?
打个比方,关隘下的神策军和五军营,是绝不容许秦少游失败,这是因为,他们的利益与秦少游是融为一体的,因为有了秦少游,所以他们不但有了优厚的待遇,同时,他们的亲族才能在洛阳在孟津,在卫州,在洛口各有生业,有的在做账房,有的是匠人,有的在家务农,无论是做什么,至少日子过的比从前要好一些,这便是他们为之作战的理由,实打实的利益,驱策着他们为秦少游效命。
可是城上的守军呢?他们为何而战?为了韦家,别开玩笑了,凭什么为你韦家,换来一个姓秦的又有什么不好?为了陛下,可是关隘下的人,却是打着二皇子的名义讨韦,陛下迟早是要把江山给二皇子的,何况现在的陛下自己也坐不了主呢。
那么……还能为什么?
如果非要强词夺理,大可以说,这是为了不让这些贼军进入函谷关劫掠,可问题又出来了,起初大家或许会这样想,可是双方在这里对峙了一年,下头的魏军,并没有采取任何残暴的举动,甚至他们连放炮,都不对准关隘,大有一副只文攻不武斗的意思在,你非要说魏王残暴不仁,这一次杀入关中是来抢你的,这也太过强词夺理了。
何况人家看你们受冻,还送了御寒的衣物来,到了这个份上,还会有人会相信保卫家乡这样的鬼话吗?
当军中不知为何而战,且开始思乡心切的时候,当这漫长的冬天来临,从而导致许多人遭遇寒害的时候,当所有人对于韦家开始滋生出不满的时候,当营中开始流传各种长安的富贵之人们挥金如土,醉卧在温柔乡的时候,当大家开始越来越焦虑,对于自己的待遇愈加不满的时候,秦少游的物资却是送进了关来。
韦玄贞无法拒绝,张晋也无法拒绝。
这份好意,从一开始,假若他们拒绝,就意味着不满将要滋生。
可是一旦接受,他们却发现,这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因为这几天夜里,关隘下依然传出歌声,而关隘上的人同样跟着一起放声高唱,这些和关隘下魏军合唱的守军们,似乎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和关隘下的人都已经融为了一体。
他们知道,关隘下的魏军什么时候开始操练,知道他们的火炮会什么时候响起,知道他们每日什么时候用餐,甚至知道他们每一顿吃的是什么,最要命的是,他们对于关东的各种歌曲耳熟能详,甚至有人以自己能以一口关东腔调唱歌而面带得色,就仿佛,一口纯正的关东腔,是一件极为体面的事一样。
现在,韦玄贞要面对的,就是得罪人的事了,五万套的御寒之物,你发给了这个人,就势必会让另一个人不满,而更可怕的是,就算是得到了御寒之物的人,他们感激的也不会是韦玄贞和张晋,他们心里只会感激秦少游,感激那位素不相识的魏王殿下,甚至……这御寒之物,都是精心缝制,这种神策军军工作坊里出产的精品,和市面上的皮衣全然不同,不但做工精美,而且用料很足,单凭这个,就足以让人产生好感了。
张晋头疼的厉害,他太清楚这种手段的厉害了,而事实上,这段时间巡营,他也或多或少的清楚了各营将士的一些想法,他们推崇关东的一切,他们对魏王居然滋生好感,甚至毫不掩饰的在营中称呼秦少游为魏王殿下,而对于韦家,对于他张晋,他们没有任何的感觉,如果抱怨也算是一种情绪的话,那么……也只剩下这些了。
假若这个时候,秦少游来攻函谷关,张晋反而觉得是一件好事,双方厮杀起来,只要死了人,有人流了血,就能积攒仇恨。可问题就在于,人家秦少游压根就没兴趣攻打函谷关,秦少游仿佛很满足于现状,也很享受在关隘下练兵的感觉,还他娘的上瘾了。
到了这个份上,张晋若不是韦玄贞的女婿,只怕早就索性开门迎接魏王殿下入关了。
只是可惜,他依然还得硬着头皮坚守下去,他深知今日的荣华富贵来之不易,不敢轻易抛弃。
深吸一口气,张晋正色道:“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这些御寒之物,是不发也得发下去了,都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其他法子了,只能发给那些亲信的军马,至于其他人,是真的顾不上了。”
一碗水端平,显然是不成的,既然别无选择,张晋也只能如此,至少得收买住自己的一些亲信,否则,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韦玄贞则是眯着眼,他看出了张晋眼眸深处的恐惧,韦玄贞固然不懂得军事,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女婿,这个女婿,素来还是沉稳的,可是连他这个时候都开始紧张害怕,这让韦玄贞觉得更加的不妙。
他点点头:“一切依你,子怡,老夫知道你的难处,哎,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到了如今这个境地,老夫才知道,什么人是忠,什么人不牢靠,等到将来……”
张晋心里苦笑,他知道韦玄贞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却是摇摇头,打断韦玄贞的话:“泰山,还是先渡过眼前的难关吧,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楚呢。”
韦玄贞也只好报之以苦笑了,他突然道:“难道,真的糟糕到了这个境地吗?哎……其实老夫也不清楚,为什么这时局,就会这样越来越糜烂,明明,我们没有做错什么,明明……可总是感觉,处处被动,处处都受制于人,就好似,无论我们怎样做,都无法挽回这个糟糕的局势,寒心啊……有时候真教人寒心,老夫总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老夫和你说句心里话,你没有底,老夫也没有底,你心里有惧意,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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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熬夜更新,双开了,这一次老实做人了。写书五年,从来没有停过,说实话,也就是小官人这本书偷了半年懒,实在……是太累了,现在打起精神把,要养家糊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