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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之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昭阳听见声响便抱着手炉出了寝屋。苏远之抖了抖身上的雪,将大氅递给了棠梨,才转头同昭阳道:“我身上一股子寒气,你回屋里去吧,我暖过来就进来。”
“哦。”昭阳乖乖巧巧地应了声,回了屋里。
不一会儿,苏远之就自个儿推着轮椅进来了:“方才路上瞧见到处的梅花都开了,可要赏梅去?”
昭阳连忙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样冷,才不要出去。”
苏远之暗自觉着好笑:“怎么就这么怕冷呢?”
顿了顿才又道:“去行宫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七日之后,钦天监说那是个好日子。只是筹备了这么长的时间,大抵是陛下一开始也不曾预料的。十有八九,这一去,就得等过了年再回来了。行宫那边暖和,开了年回来的时候,渭城也不冷了。”
昭阳听闻这个消息,却只关心一件事情:“父皇不在皇城之中,那孙尚志怎么办?离那一月之期也已经不远,是如期问斩还是推后呢?”
只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昭阳都觉着不放心。毕竟他们离开了渭城之后,就只有沐王在这渭城了,若是他想要做什么手脚,应当不难。
苏远之想了想:“多半得推后,陛下定会觉着,就要到年关了,这时候见血实在是有些不吉利。”
昭阳咬了咬唇:“有没有可能让父皇下旨提前问斩了孙尚志呢?父皇若是觉着不吉利,咱们就可以从神魔鬼怪上面做些手脚,比如,让父皇相信,在去行宫之前的祭天大典,以罪人之血祭天,方得神明庇佑。”
“陛下虽然敬神佛,可是却并未到盲从的地步,你觉着,这样的话,陛下会相信?”苏远之挑眉望向昭阳。
昭阳撇了撇嘴,她自然也知道这主意荒唐了一些,可是却总是心有不甘。
此事只能从父皇身上下手,父皇敬神佛而不盲信神佛,那有什么是会让父皇能够下定决心提前处置了孙尚志的呢?
昭阳抱着手炉在屋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什么东西,是父皇十分忌讳的了。不止是父皇,历代帝皇都会忌讳此事,它是宫中的禁忌。”
昭阳勾起嘴角笑了起来,那个法子,此前昭阳曾经用过一次,用来算计德妃。
没过两日,天牢之中的狱卒就在关押着孙尚志的牢房之中发现了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东西。是用牢房之中的稻草绑的,狱卒见上面有血迹,似乎写着什么,只是那些文字似乎是古文字。狱卒以为孙尚志是在暗中朝外面传信,连忙将那东西交给了刑部尚书颜阙。
颜阙也不知那是做什么用的,只进宫面圣,将东西呈了上去。楚帝只看了一眼,面色就大变。请了钦天监入宫,钦天监立马就辨认出,那是极其简单的巫蛊娃娃。做的不精致,怕是因为天牢之中东西有限,便只用稻草捆绑成了小人的模样。
那上面有血写上的生辰八字,却是楚帝的生辰八字。楚帝是帝王,被众人所知晓的生辰八字自然是假的,那巫蛊娃娃对楚帝并无太大的害处,只是孙尚志这样胆大妄为,却也其心可诛。
楚帝暴怒,立刻就下了旨意,即刻处斩孙尚志。
这一回,沐王却是不曾入宫为孙尚志求情。
昭阳难得出了回门,为了出门,昭阳不得不穿上了厚厚的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又拿了大氅来将自己团团围了起来,围脖、帷帽一应俱全。马车中也铺了两床棉被,最上面盖着虎皮毯子,还烧着火炉,被苏远之又是好一顿嘲笑。
马车径直驶到了菜市口的一处酒楼前,外面早已经是人头攒动,俱是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昭阳同苏远之下了马车,被店小二带到了三楼的雅间之上。
昭阳叫姒儿搬了凳子,在窗边坐了下来,将窗户打了开来。苏远之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回你倒是不怕冷了。”
昭阳再是怕冷,也不愿意错过这一出好戏。今日,可是孙尚志问斩的重要日子。
自她重生之后,孙尚志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她的梦中,几乎已经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这个梦魇终于要消散了,她自是欢喜的。“说来好笑,上一回我见着这么热闹的景象,还是在十月,孙尚志班师回朝的时候。这一回再见这样万人空巷的情形,没想到竟也是因为孙尚志。只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却是截然不同的际遇,这命运啊,倒还真是神奇。”下面的吵闹声不停地传来,议论的都是孙尚志,昭阳听了一会儿,笑着道。
苏远之给自己倒了杯茶:“神奇的可不是命运,是你的相公。此次若非我出手,你如何能够将那东西放进天牢的牢房之中?”
昭阳瞪了苏远之一眼,话虽如此,只是昭阳为此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好几日都几乎下不来床,现如今一走路,腿都还在打着颤呢。
“来了,来了。”下面传来百姓们吵闹的声音,昭阳也顾不得同苏远之斗嘴,探出头去朝着唯一的一条宽敞大道望了过去,人群被官兵分了开来,留出一条道,重兵把守之下,囚车缓缓地驶了过来。
孙尚志脖子上戴着枷锁,手上是铁镣铐,脚上亦是戴了铁链子,头发披散着,一路走来,只怕是被百姓们不知道扔了多少东西,连头发上都沾满了菜叶子和鸡蛋,狼狈不堪的模样,与此前回城时候的意气风发简直判若两人。
“打死他,打死他!”群情激昂。
昭阳静静地冷眼看着,看着孙尚志的囚车缓缓走了过来,看着孙尚志被推上了刑台。
孙尚志跪在那高高的刑台之上,离得太远,昭阳瞧不清他的表情。只瞧见行刑官将那令箭往地上一扔,刽子手手中的大刀就落了下来。
那平日里趾高气昂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在地,血流了一地,昭阳觉着有些反胃,连忙转开了头。
“这么血腥的事情,有什么好看的。”苏远之握住昭阳的手,安慰着。
昭阳勉力笑了笑,却又转过了头,外面的人群渐渐散去,昭阳瞧见人群中有一个眼熟的人影,那人回过了头,似是无意间,朝着昭阳在的酒楼望了过来。
是那日孙府出事的时候,在孙府外见过的那个老者。昭阳却总是觉着,不止是在孙府外,她还在什么地方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