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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鬼口中的“生”字一落地,莫舒泰积聚良久的冷汗终于能如愿唰地一声通通涌了出来,脸色煞白,后怕自己好几次都险些沦落成不得超生的孤魂野鬼,倒不想想我国国情本来就不得超生,那是计生办的业务范围。
一时接收了太多的信息量,莫舒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刚理清了思绪要说,结果被门外一阵吵耳的争执声打断了思路。
‘恩?你这倒霉鬼竟然还有人来探望?’那鬼不像调侃,脸色严肃地说出这么一句让莫舒泰难堪的话。在不到一小时的对话里,那鬼单凭一张损嘴就给了莫舒泰三次会心一击,可见人鬼的确殊途,大家价值观连维度都不同,实在无法愉快地聊天。想来以往那些宣扬人鬼恋情的编剧导演,要么没见过鬼,要么没谈过恋爱。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探望自己的同学?他又没犯法!”
“我不管你是他同学还是他基友,现在他是受警方保护的重要证人,不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你们这样可太过分了!”
“哎!吵什么吵!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外出买宵夜回来的陈树刚从电梯口折出,就听到了莫舒泰病房门口吵耳的争执声,连忙大踏步地往回赶,结果发现惹事的是一对看着与莫舒泰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女,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你们两个半大娃娃把这里当什么,把警方当什么啦?!啊?!你们两个也是!跟两个小屁孩吵个什么!”
“组长!我们两个好声好气劝他们回家的时候他们硬是不听,我们一时气急才。。”
“行啦行啦。”陈树连忙摆手打断了下属的辩解,看向了那对年轻男女。只见那男生跟自己差不多高,剑眉星目,俊朗的五官当中透着一股傲气,虽然他衣着朴素,陈树却一眼瞥见男生手腕上的银链,那银链粗不及指,雕花古朴,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有些年份的东西,陈树却更加清楚这物件的来历——那是桂城拍卖会中以百万天价被拍走的民国遗物,据传这件银饰能被拍出如此高价,是因其背后有着复杂的历史渊源。当然,陈树对这故事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男孩非富即贵,不清楚自己是否得罪得起。
略一沉吟,陈树心想这种显贵家庭出身的人理应不会对莫舒泰这种穷鬼有所图谋,既然如此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他俩进去罢了。刚想开口放行,陈树才看清了与那富二代同行的女孩的长相,不大的脸庞基本都被浓艳的化妆品占满了。陈树这种标准的直男也分辨不出她的双眼皮是割的还是贴的、瞳孔这么大是长的还是戴的,只觉得这是标准的傍大款面相,估计是这富二代小子的女朋友。
陈树无心对富二代的审美取向多做评判,开口说:“你们大晚上来一趟看同学也不容易,我就网开一面放你们进去,但我和我的下属会站在你们旁边监听你们全部的对话,希望你们能体谅我们的难处。”
“这还差不多。”得了陈树的让步,那浓艳的女孩摆出一副倨傲神色,仍在喋喋不休,男孩倒十分懂得分寸,向陈树点头致谢后,打断了女孩的唠叨,拉着她轻手轻脚地入了病房。莫舒泰见到来人倒没有十分意外,只是神色之间有点尴尬。
“你没事吧舒泰?”男孩看见莫舒泰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般被绷带裹成一个茧,心中的石头顿时放下了一些,言辞中的关切溢于言表,连他浓妆艳抹的女伴都不禁吃起醋来,哼出一声,讥讽道:“我早说过了,穷鬼都命硬得很,哪那么容易出事啊。”
“你住嘴!舒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准你这么说他!”
男孩这句狠话几乎是从鼻腔中蹦出来的,恼怒的味道浓郁得可以当作烹调的佐料。浓妆女显然没想到男孩会有如此反应,更没想到男孩会在莫舒泰和陌生警察的面前这么不给自己面子,恼羞成怒,扯开嗓子骂道:“你竟然为了这个死穷鬼凶我?!钟鸣鼎!你有种!”
“啪!”重重的关门声回响在寂静的病房之中,陈树颇为意外,他原以为傍大款的人都会百依百顺,没想到这浓妆女性子竟然这么烈,一言不合就甩门而去,更意外的是那叫钟鸣鼎的男孩似乎毫不在意,还是一心一意地关心着莫舒泰的情况。
形婚?哦不,形恋?陈树一瞬间想到这么一个流行词,不禁认真地猜测起莫钟两人的关系。
“鸣鼎。。你何必搞到这么尴尬呢?”莫舒泰苦笑一声,心想自己这个富二代朋友对自己实在是够重情重义,也不知道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出众之处的自己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青眼。
“没关系,这种拜金女跑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我一听说你入院了就连忙赶过来,来的太仓促了也没买什么东西,你饿不饿,要不要我买点东西给你吃?”
“不不不,不用了。”莫舒泰连连摇头,笑说:“我吃过了,医院的伙食还不错。”
见莫舒泰言毕,眼神却在四处游离,似乎在踌躇些什么。钟鸣鼎心里奇怪,但不开口追问,只等莫舒泰开口。
“那个,鸣鼎。。你借给我的学费住宿费,我都给。。都给搞丢了。。”
钟鸣鼎闻言不怒反笑,爽朗的哈哈声让莫舒泰为之一愣,以为物极必反,钟鸣鼎是怒极反笑,谁想他轻轻拍了拍莫舒泰的肩膀,说道:“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放心吧你学费住宿费我早就帮你交了而且一交四年,毕业之前你都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啦。那些钱我名义上说是借给你的学费,其实是怕用其他理由借你你不会收,就找了个由头给你笔钱让你危机的时候能解燃眉之急的啦。”
钟鸣鼎说罢回头望了陈树一眼,扭过头来止住了莫舒泰的发愣,道:“今天说话不方便,我就早点离开了,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了一套衣服,到你准备出院的时候可以穿。”
“哎等下等下,你还带了东西来,为了安全起见我要先检查一下。”
陈树连忙摁住了钟鸣鼎的手,夺过他拎着的袋子,细细翻查了一次,才不大乐意地将其还给了钟鸣鼎。钟鸣鼎对陈树这番举动倒毫不在意,亲手将衣物都递到了莫舒泰的手上之后,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要求莫舒泰出院的时候联系他让他来接,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开了。
待陈树尾随钟鸣鼎的脚步出了房间把房门带上之后,那鬼才重新出现在莫舒泰的眼前,揶揄道:‘没看出来你小子凭这姿色都能傍大款啊。’
莫舒泰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说:“鸣鼎是个很善良的人,你别胡说。”
‘啧。善良归善良,但你这朋友看起来比你霉气还重啊。’
“什么?”
‘我说也不知道是你扫把星还是你朋友本来就命中有一劫,印堂上的黑气重得我都看不清他的面目了,怕是这劫当即就会应了。啧啧,这就是所谓的好人没好报么。’
莫舒泰“唰”地一声翻身下床,痛的险些叫出了声来,却硬是咬着牙关把哀嚎从毛孔中逼了出去,满房间四处翻找着什么。
‘喂,你在干嘛?’
“我在找我手机!!!啊!!!”
莫舒泰急的低喝起来,疯狂地搔着自己杂草一般的头发,“该死!!!这破手机怎么不见了!!!”
‘噗,你该不会想提醒你那朋友吧?别费劲了,你就是提醒了他他该应的劫还是得应,就好像你们活人就算看了天气预报该淋的雨一样得淋,懂吧?’
“你闭嘴!”莫舒泰在床边踯躅一阵,突然灵机一动,趴到窗台往下探去。
一、二、三、四,四楼,行!
莫舒泰狠下决心,立刻抽出钟鸣鼎带来的衣物更换起来,因为腿部的烧伤尚未痊愈,他更衣的过程难免磕磕绊绊,时不时还痛得咬牙切齿一阵。光是换上一件短袖长裤把鞋带系好,莫舒泰就花了近半个小时。那鬼在旁看得莫名其妙,正狐疑着,却见穿戴整齐的莫舒泰一把窜出了窗户。
‘靠!又想寻死吗!’
“啊!!疼疼疼疼疼疼。。”
莫舒泰把眼角挤出的泪光硬是逼了回去,腿部的痛楚像是蛊虫一般爬遍了他全身上下,令他如在憋尿一般微微颤抖起来。爬在室外管道上,莫舒泰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忍着痛苦一下一下地往下爬去。飘到窗外看清了莫舒泰举动的那鬼恍然大悟,笑说:‘小子,你不会想着拖着这两条腿去救你的朋友吧?哈哈哈哈,别一不小心把你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你闭嘴!!!!!”莫舒泰的语句已经是从牙缝之间被推出,尽管他在剧痛之中还要抽空回嘴略有矫情的嫌疑。
短短四层楼的垂直距离,有着丰富爬楼经验的莫舒泰,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攀爬竟然如此的费力,甚至比他第一次涉足这种梁上功夫的时候还要艰难。只是现在时间紧迫,好不容易才落到地上的莫舒泰没机会发表感慨,稍微缓了一缓,就急急拔腿往医院外走去。
‘厉害啊小子,两条腿都伤了竟然还能爬下四楼。’
“不然你以为我平时是怎么躲房东债主的。”莫舒泰左腿伤势较轻,挪动身子时一瘸一拐,远远看去还以为他的右腿是被倒拖着的一根大棒抑或重剑。这个有着骑士剪影的残疾人沿着几条较为昏暗的小道,终于去到了与医院相临的街道,抬手截停了一部红皮的士,拉开门就钻了进去,向司机喊道:“临岛别墅区C区13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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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鸣鼎孤身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中,也不开灯,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爬上楼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虽说颠簸了半夜,但钟鸣鼎是个定期健身的人,身上本不应出现的异样疲乏感,让此刻的他说不出的难受,猜测是不是前两晚熬夜导致的后遗症。刚摸到自己房内,钟鸣鼎感觉全身乏力,便决定放弃洗漱换衣,一把摔到了自己的席梦思床垫上,不消半分钟便进入了梦乡。
“滴答。滴答。滴答。”
“Dang!”
时针像是踏正步一般稳稳地踩到了12点的线上,铿锵的钟声厚重绵长,回荡在钟家豪华宽敞的宅邸之中,敲在木质地板上、敲在雕花扶手上、敲在一个个价值不菲带有认证证书的古董上,响起一片丁零当啷的回响,像是为着未知的什么,在这个无风无月的夜晚,敲响了短促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