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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不是前几天学生放暑假的高峰期,火车上没那么拥挤,五个同窗好友乘一趟车,前所未有的轻松。
柳侠上车后整理自己的东西,沙永和看着他那个大盒子笑话他:“四毛钱一份的糖醋排骨不舍得吃,买一个玩具几十块,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柳侠两眼发亮的拍拍那个大盒子:“我晚回去这么多天,我们猫儿肯定不高兴了,这么帅气的玩具我还怕哄不过来他呢,嘿嘿,我家猫儿特聪明,能把魔方两面都转齐。”
张福生这次买的最多的是衣服,全部是给乔艳芳买的,一路上都在担心乔艳芳会不会嫌弃他的眼光,让几个人对他无比嫌弃,云健说:“知道自己眼光臭还不听别人的意见,活该你!”
张福生挠着头笑:“我不是那意思,我这不是想表达我自己的心意嘛,都让你们做主,我就觉得好像自己不够诚心。”
黑德清重重的点头:“嗯,对,老大您挑的那件小孩儿屎黄衬衣,牛粪黄裙子,鸡屎绿裤子,一看就非常诚心,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张氏风格。”
张福生有点坐不住了,站起来要去行李架上拿他的包:“不会是你说的恁难看吧?我觉得都是可别致、可洋气的颜色呀!”
和他们邻座的一个三十来岁、挺时髦的女人笑的把刚喝进去的水都喷出来了。
云健翻了个白眼:“你不会是觉得没人穿的颜色就是别致洋气吧?那是因为那些颜色太难看了,没人能看得上好不好?”
张福生看着自己买的那几件颜色奇特的衣服嘟嘟囔囔:“穿的人多不就是俗气吗?就自己一个人穿不就是别致吗?”
云健这次给他妈买了件半袖衬衣,自己买了两件T恤。
沙永和给他姐姐买了条花裙子,几个人一致认为一个农村中年妇女穿那个有点太花哨了,他说他姐就喜欢花哨的衣服。
另外,他还给他一岁多的小外甥买了两套小衣服。
黒德清是花钱最多的,各种衣服买了一大堆,为了装这些衣服他特地又买了个大皮箱,如果不是云健拦着,柳侠估计他还能再买一皮箱。
柳侠这次除了给猫儿的这个变形金刚,就给猫儿买了两身夏天的小衣服和一包大白兔奶糖,其他什么都没买。
他必须开始攒钱了。
车到徐州,张福生第一个下车,他从这里转车到济城,然后再转两次汽车才能到家。
张福生临下车,不停的叮嘱柳侠他们几个下车时别忘了东西,路上要小心之类的,最后云健把他推到车门口说:“张大妈,您放心地走吧,再不下车您就跟我去京都得了。”
第二个下车的是柳侠了,火车正点到达原城本应该是十二点十二分,柳侠还想着抓紧一点时间可以赶得上一点半荣泽到望宁的公共汽车,但火车晚点,到达原城已经一点了。
柳侠从行李架上把他的包拿下来时,黒德清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给,让你晚回家这么多天,送给猫儿,给他赔罪的。”
柳侠看着那个盒子惊奇的问到:“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看见?”
黒德清说:“我看你盯着这个眼馋了老半天,趁你上厕所时买的,只有一个猫儿玩起来多没意思啊,送他个小的给那个大的做伴,就当这个大的是你,小的是他吧。”
黒德清送给猫儿的这个还是个擎天柱,只不过小了好几号。
当时柳侠也非常喜欢这个小家伙的造型,可这些进口的小玩具着实太贵了,他纠结了半天,还是理智的只给猫儿买了一个大的,没想到让黒德清给补齐了。
柳侠和三个人告别,冲出火车站,上了一辆已经启动、没有了座位的开往荣泽的车。
到荣泽的时候已经三点出头了,千鹤山路口新汽车站外面都是等着拉客的三轮车,柳侠问一个看上去面相厚道、年纪比较大的人:“到公安局多少钱?”
“两毛,拉到门口。”
柳侠跳上去:“快点啊,我有急事!”
新修的主干道很宽敞,两边的建筑物还很少,大部分都在建设中,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还没长大,树荫连不成一片,柏油路被烤的泛着隐隐的扭曲的气体,空气燥热,但柳侠看着哪里都觉得亲切。
火力发电厂的大烟囱在刺眼的阳光下看着有点倾斜,省电磁电缆线厂的大广告比两层楼还高,从色金厂过来的私营公交车售票员拿着小喇叭在拼命的吆喝,背着编织袋的乘客上了车发现没座位后又跳了下来,泼辣的售票员小姑娘跟着跳下车又把人给拽了回去.......
柳侠擦了把汗,用力深呼吸,泛着黄土味道的空气是这么的舒服。
他忽然看到路东一个很大的拱门上写着“中原省地质勘探水文一队”的大字,他现在学的跟这个有关,所以对这个比较敏感。
他好像以前从来不记得荣泽有这个单位,但看那大门却不像最近刚修建起来的,而且那个院子大的有点一眼望不到头的意思,里面树木郁郁葱葱,和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柳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那里面应该挺凉快吧。
新汽车站离新公安局不远,都在千鹤山路上,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柳侠一跳下三轮车,就看到了马小军正在院子的树荫下用力蹬着一辆摩托车,他蹬一下车子响一下,发动机就是启动不起来,他狠狠的踢了摩托两脚,扭头正好看到柳侠。
柳侠对马小军笑笑,喊了声:“小军哥。”
马小军恶狠狠正要咒骂的嘴脸马上换上了笑容:“哎,柳侠啊?回来啦,川哥将还在念叨呢,说你回来就是这两天,怕他万一有事出去,你回来了没人接。”
“那俺哥现在搁哪儿哩”
“刚在局长办公室开完防止返乡学生继续闹事哩专项部署会回俺办公室了,走,我领着你过去。”
柳侠心里吃惊,但他现在顾不上问,他只想快点回家,就跟着马小军往西边一个单独的小院走。
他们刚进了月亮门没走几步,柳川就从一个屋子里跑了出来,过来就把柳侠抱住了:“你可回来了孩儿!” ,
柳川的举动让柳侠非常诧异,哥哥们虽然对他都很好,但他们之间是不习惯用这样亲密的方式表达感情的,他没敢乱动,问到:“三哥,咋了,你........不是咱家出啥事了吧?”
马小军在旁边说:“不是,你前头那封信在路上耽搁时间长了,川哥前些天担心你哩不行,差点请假去看你,后来收到你哩信了,还是一直心里不踏实,今儿可算是见着人了。”
柳川觉察到自己失态,已经放开了手,有点不好意思:“你给我那上一封信不知道咋回事,半个月才到,俺前一段忙,我跟您三嫂连着两星期都没回家了,我也不知道家里收到你哩信没,那些天吓哩觉都睡不踏实,你回来就好了孩儿,您五哥跟六哥也都没事,过几天就回来了,三哥现在真放心了。”
柳侠听的有点迷糊:“俺六哥还没回来哩?俺五哥今年也回来?”
柳川拍拍他的手:“一会儿路上再跟你说,我知道你急着回家,走吧,现在我就送你,不过把你送到望宁我就得回来,局里刚布置了新任务,我晚上还得值班。”
他扭头对马小军说:“军儿,你先别出去了,守着办公室,外出的人回来后让他们都在办公室等着,我回来后咱们再把值班表统一排一下,郑局说领导随时查岗,让他们都操点心。”
马小军应着腔,柳侠和柳川一起出来。
从荣泽到望宁的公路已经全线贯通,路比以前加宽了一倍,柳侠看到沿路的农田边有不少房子,明显不是居家住的民房。
柳川一上车就先给他解释了柳凌和柳海的事:“您五哥放假前他们学校接到一个命令,让他们学校挑选两个最优秀的学员参与接待一个国外的军事考察团,时间大概就是这几天,命令是京都军区下的,人是他们校长亲自选的,您五哥被选上了,他说任务结束后,可能会给他们两个参与的学员半个月假期;
您六哥是因为曾大伯从国外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他七月八号回国,让您六哥等他几天,他给咱伯带了几件东西,您六哥就决定干脆等您五哥任务结束了一起回来。”
柳侠听到这个消息特别高兴,柳凌不在家的暑假他总觉得不够完美。
汽车转上了山路,柳侠他看着道路两旁熟悉的景色越来越心急:“三哥,猫儿咋样?孩儿生我哩气没?”
柳川笑到:“他哪儿舍得生你哩气,就是想你想哩不行,咱大哥说,看完你那封信,孩儿半天都没吭声,大哥逗了他半天,他才说话,问咱大哥:海都离咱家多远?俺小叔独个儿去恁远哩地方,要是丢了咋办?
呵呵呵,你真是养孩儿见了功了幺儿,就是亲孩儿我也没见过几个跟咱猫儿这样惦记爹娘哩,孩儿一心二心的都是你。”
柳侠的心软成了一汪水。
加宽了的路跑起来很快,一个小时多一点,他们就翻过了千鹤山顶,望宁遥遥在望。
柳侠看到了一辆辆装满煤的大卡车,看到了从罗各庄煤矿通向望宁的那段尘土飞扬的路,他兴奋的恨不得直接飞过去。
从千鹤山最高处的槐树顶往下走,柳川开的非常小心缓慢,连续的急转弯,大块原石铺成的路,陡峭的坡度,每个路过的司机都万分小心。
柳侠看着外面熟悉的山山岭岭和路边的泡桐、白杨树,觉得特别舒心。
急切的张望中,一个人慢慢地进入了他的视线,虽然只见过一面,那一面还只是在拥挤的望宁大街年前集市上短暂的几分钟,但柳侠却牢牢地记住了这个女人的样子:刘冬菊。
刘冬菊坐在路边一棵大槐树的树荫里,正低头逗着怀里一个很小的小孩儿。
柳侠带过猫儿,这几年又见过柳莘、柳雲和柳雷小时候的样子,知道那个小孩儿最多不超过百天。
他扭头轻轻的喊了一声“三哥”,就把自己的身体紧靠在座椅上,让柳川从他前面看刘冬菊。
柳川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专心的开车:“他们生了个孩儿,前天刚满月,叫柳登科,呵呵,为了个名字,刘冬菊和您二哥又打了一架。
您二哥想随着咱家这几个孩儿起名,刘冬菊不愿意,说除非咱家拿出柳登科做满月哩钱,再把娜娜做满月哩钱也给她拿出来,要不休想叫她生哩孩儿跟咱家孩儿们一样起名字,她也一辈子不会让咱叔抱她孩儿,更别想让她给咱叔养老送终。
她大哥哩孩儿叫刘登云,她是随着她娘家那边起哩名字,这是他让二平哥给咱家捎的信,二平哥没给咱伯咱妈说,跟咱大哥说了。”
柳侠说:“她搁罗各庄随便折腾,咱家又没人管,她起个名儿给咱家捎信干啥?咱大哥咋说啦?”
“咱大哥说,咱就是当初给娜娜做了满月,刘冬菊也不会养活咱叔;至于名字,随便,她起个啥名儿,孩儿也都是柳家哩人,柳茂只要愿意,咱家没人说啥。”
柳侠轻轻的哼了一声说:“柳茂.........没种哩货。”
从后视镜中,柳侠看到刘冬菊抬起头,好像看着他们的车在张望,但很快,车子一转弯,镜子里面就只剩下脏乎乎的路了。
柳川回去还有工作,不敢耽误,把柳侠放在上窑北坡下就调头走了。
柳侠把鞋带又紧了紧,背起包跑了起来。
跑上坡路非常消耗体力,容易累,柳侠跑了十来分钟,背上已经全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不过没关系,回到家跳凤戏河泡一会儿,所有的疲惫都会马上消失。
柳侠大口喘着气继续跑,心里还一直在想:不知道猫儿现在在干啥,不会又傻乎乎的站在坡口等吧,现在才五点多,坡口那里还都是日头,热的很着呢!小傻孩儿也不知道会不会找个凉荫儿躲躲。
拐过一个坡,就快到上窑北村了,这一段路和凤戏河伴行,但落差迅速变大,路越来越陡,弯越来越多。
柳侠隐隐约约听到前面一个声音,本来就跳的很快的心跳的更快了,他把背包换了个肩,加速跑了起来。
“小蕤,腿直起来走;猫儿,头抬起来,没接到小叔也不能这样垂头丧气,就是心里垂头丧气也不能低头弯腰哩走路!”
“哦!”
“猫儿,你是不是不得劲了孩儿?来,大伯背着你走吧,我看你是没劲了。”
“大哥,猫儿,小蕤.........猫儿——”柳侠气喘嘘嘘的边跑边叫,他看见大哥了,他看见猫儿了。
柳魁转过身。
猫儿已经转身跑了回来,他带着哭腔大叫着:“小叔........小叔.........小叔你可回来了.........小叔........”
柳侠展开双臂,让猫儿扑进来,挂在他的脖子上,滴着汗的下巴蹭着猫儿湿漉漉的额头:“嘿嘿,猫儿........猫儿,乖乖猫儿,嗯.........小叔回来了.........乖猫儿,小叔回来了孩儿.........”
柳魁笑呵呵的跑过来,把柳侠的包拿过去,看着猫儿跟个小赖皮一样挂在柳侠身上。
柳蕤跑过来拉着柳侠的衣裳:“小叔你回来了?你可回来了,猫儿天天都可想你,你要是再不回来俺伯说就先把他送到三叔那儿呢,那样,你要是回来他就能早点看见你了。”
柳侠托着猫儿的屁股把他抱好,伸手摸摸柳蕤的头:“光猫儿想小叔,你不想?”
柳蕤笑:“我也可想,不过我知道猫儿最想,嘿嘿,伯,你说是不是?”
柳魁用手把柳侠脸上的汗擦了擦,又摸摸猫儿的额头:“嗯,是,你看,猫儿,小叔这不是回来了吗?这下不怕小叔不回来,不怕小叔不要你了吧?”
猫儿黑黑的小脸儿有点红,眼睛溜溜地看着柳侠,不说话,只是咧嘴笑。
猫儿每次相隔时间比较长再见到柳侠的时候,都会有点害羞,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这让柳侠更加心疼,他用力抵着猫儿的额头蹭了几下:“小叔快想死俺孩儿了,咋会不回来、不要你哩?”
柳魁拉着柳蕤的手,对柳侠说:“走吧,咱慢点,这天太热了,你出这么多汗别让中暑了。”
猫儿想让柳侠抱,可又怕柳侠累着,纠结着想下去。
柳侠舍不得:“别撑,小叔抱你走一会儿,累了就让你下来。”
猫儿这才安心的趴在柳侠肩膀上,黑瘦的小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柳侠说:“大哥,这么热的天,您搁家等着我就中了,以后别再来接我了。”
柳蕤抢着说:“俺夜儿个就来一天了,俺要是不来,猫儿就独个儿来了。”
柳魁笑着拍拍猫儿的小屁股:“我要是不跟着,给咱猫儿丢了,你回来不得把大哥给吃了啊!
孩儿天天算着日子呢,前儿就说你该回来了,你说哩不超过十天,他从二十九号您坐船那天开始算,到夜儿个对头八天了,他前儿跟我商量要来望宁接你,我说不会那么准,你也可能多耍两天,他当时也没吭声。
夜儿清早吃饭时候不见他,俺还都以为他又是去给你找枸杞了呢,可您大嫂站在坡口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可把俺都给吓坏了,以为孩儿掉那个沟里还是河里了呢。
还是咱伯觉得不对,去您那屋儿翻了翻,在枕头底下找到一张纸条儿,孩儿说他去望宁接你了,叫俺不用等他吃饭,他接着你就回来,我跟小葳撵上他哩时候,他已经跑到付家庄了。”
柳侠把额头轻轻抵在猫儿的脑袋上,过了一会儿才说:“孩儿,以后可不敢自己不吭声跑了,你要是丢了,叫小叔咋办啊?”
猫儿蹭蹭柳侠的脸,然后把小脑袋使劲往柳侠颈窝里拱了拱说:“我,我老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