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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再多买一点点,你就能看到我的更新了哦。 齐梅娘家是渭河县有名的大地主, 家里良田千倾, 还养着走西口的驼队,嫁给陈杭算是低嫁。
所以便陈杭是个朝奉郎,在儿子们跟前做足了威严,在这个妻子面前却轻易不敢发声,再婆婆分在陈杭的大哥陈进跟前儿, 齐梅在这家里一人独大惯了,平日没事儿炕都不肯下, 就坐在炕上,指着窗子外面两个儿媳妇替自己干活儿。
齐梅自己又偏疼陈淮安,每日都要塞几个银角子给他, 让他出去请朋友们吃饭, 惯的久了,就惯出陈淮安个不爱上学堂的毛病来,这不,自打陈淮安记事以来, 就一直在外面鬼混。
“也不去哪儿, 我想跟锦棠两个和离,您收拾收拾,把她那份子嫁妆给还回去。”陈淮安道。
齐梅顿时笑僵在脸上:“淮安, 就算挑遍整个渭河县, 锦棠也算是最漂亮的女子了, 休了她,再从那儿给你找娇女子去?”
陈淮安愣了愣,未说话。
锦棠确实漂亮,她的面相,说难听点儿,生的就跟只狐狸一样,瓜子脸儿水杏眼,不说面相,就说在床上,那身条儿不瘦不胖,软和的像一团面一样,陈淮安记得自己年青的时候,只要好说歹说能把她哄压到床上,一夜不来个三回五回都不知足。
可经过上辈子他算是明白了,过日子不止床上那点子事儿,俩个人要是脾气不投,一个深恨着一个,那日子就没法过下去。
因他上辈子三天两头子的也在吵和离,齐氏倒也不放在心上,转身从掖下的银袋里掏巴掏巴,再多掏了一角儿银子出来丢给了儿子。
“出去找人吃吃酒,聊上几句再敞一敞,回来就什么气儿都没了,快去吧。”说着,齐梅埋头,又去做自己的绣活儿了。
陈淮安接过那角银子,忽而心头一动:“娘,这银子打哪儿来的?”
齐梅略有些不自然的挑了挑眉:“哪来的,你外婆给的呗,她就希疼你生的俊,回回给了银角子,只叫我拿给你用。”
陈淮安接过银角子,转身出了门。
其实不然。
上辈子到京城认了亲爹后,陈淮安跟生母聊过,记得生母陆宝娟说自己因故不能养他,心中有愧,就每隔半年就会从京城寄银票到秦州,算是给他的贴补体已。
所以,齐梅给他的钱,其实是他生母陆宝娟给的。
以上辈子十年权臣,五年内阁辅臣的辣眼,陈淮安当然早就明白了齐氏为何刻意隐瞒银子的来历,又为何非得劝着他出去吃酒了。
但毕竟从小到大齐梅都对他格外的疼爱,妇人的那点小心思而已,闹不起什么风浪来,陈淮安也不说什么,接过银子便转身出了门。
他没有像平常一样出门吃酒,反而是进了书房,重新捞起那本《论语》便翻了起来。
他自幼聪颖,但考试却回回落第,便那个秀才,还是陈杭跟考官是同年,最后放水让他过的,渐渐的他也就对读书生了反感,这些考科举八股文的书,只要多看上一眼就头疼。
吟风作对也不过闲过时间而已。生身为男子,就都有一颗干一番大事业的心,所以在知道生父位居高位以后,陈淮安立刻投身官场,开始了他长达十二年的舞权弄柄生涯。
重新睁开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重来一次,对于自己的人生也还没有规划,翻开一本论语来:
十五而致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他死在三十二岁,正当而立之年。从京城到幽州,从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到那间闷热的打铁屋,至死时,他看透了太多人,太多事,重活一世,才发现《论语》中所讲的,果真才是真理。
将本《论语》轻轻搁在桌上,陈淮安又捡起了本《中庸》,重活一回,才发现这上辈子他所厌弃的,反感的,这些书本里的每一字每一句,才真真是警言良语。
一巴掌拍在脸上,陈淮安心说,上辈子死的实在不冤。只是罗锦棠死的也太冤了些,还有她脚上那双破了洞的鞋,可以清晰分明看见里面脚趾上的冻疮。
就在他们合离的时候,在她寄宿的客栈里,他去求她回家,她光着两只脚踢他的脸时,他除了生气恼怒,恨不能跳起来揍她两拳,也恨不能咬一口她那双洁白玉嫩的足儿,概因那双足儿着实生的惹人爱。
那双足是怎么会生的冻疮,又为何会穿着那样一双烂鞋去幽州找他,在他离开京城之后,到底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子?
最可怕的莫过于彼此厌弃,还深知对方的底细。刚刚发现罗锦棠也回来的时候,陈淮安还妄图蒙混过关,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再往前推一步的,岂不知俩人对彼此恨的太深也太熟悉,不过一眼她就看穿了他。
遥想上辈子他从一个小生意人到最后入阁拜相,锦棠一路不离不弃,若非最后看到他养外室,孩子都五六岁了,是不会跟他和离的。
再想想临死之时,锦棠穿着件薄衣服,背着个小包裹儿,鞋上那一层层的补丁,虽说她曾当着皇帝的面差点扯掉他的耳朵,踩着他的脸让他抬不起头来,让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茶余饭后笑话他,可最后她终究还是去看他了。
穷的身上打满补丁,脚上满是冻疮,终归还是应他一诺,去看他,给他收尸了。
陈淮安闭上眼睛默了片刻,便打算再劝劝锦棠,毕竟她那娘家也不是个好地方,回去还得吃苦受罪,倒不如先呆在齐家,二人慢慢计议谋出路的好。
正要出门,便听正房里齐氏一声唤:“锦棠。”
锦棠摔着帘子就从卧室里出来了:“啥事儿?”
齐梅道:“跟翠娥去庙里拜拜菩萨吧,她都嫁进来五年了,到如今肚子还是空的,正好今儿寒衣节,拜拜菩萨,不定就能怀上了。”
说着,她在窗子里扫了锦棠一眼,格外有些吃惊:“你怎的穿的这样素静?快换件鲜艳色的衣服来,咱们是好人家,你又是新媳妇儿,不兴这般素静的,光光亮亮的穿件红衣裳到竹山寺去。”
锦棠方才起来的时候,因床边挂着一件大红羽纱面,内里镶着灰鼠毛的夹袄儿,也就穿上了,方才只等陈淮安一走,翻出箱子里的衣服来,发现除了大红,翠绿和粉红之外,竟就只有一件青莲色的布面夹袄儿,遂立刻脱了大红面的,将那青莲面的布面袄儿给换上了。
她身量高瘦,该鼓的地方着实鼓,可该细的地方也是着实的瘦,穿上衣服身姿纤纤,脱了衣服,那绵乎乎的细肉儿,一把掐不到骨头。
用陈淮安的话说,恨不能时时揉着捏着弄着,成亲七八年他没觉得腻过,只觉得饿,上了床就饿,回回都想生吃了她。
齐梅的心思上辈子锦棠也不甚懂,于是整日的桃红柳绿,偏她又生了一张勾人的脸儿,每每出门,无时不惹些浮蜂浪蝶在后面指指点点,而偏偏陈淮安又是跟那些人鬼混的,回来就爱学些那等浮男子的酸语说,将她压在床上就是一通折腾。
直到和离的那日,陈淮安指着她的鼻子大骂:“成日仗着张狐媚子的脸勾三搭四,连自家公公小叔子都为你而死,老子忍你到今日,若是高僧,都已坐地成佛,若是棵树,满头的绿菌菇,你还有什么不满?”
那时候,锦棠才回味过来,打一成亲开始,婆婆就故意给她银钱,故意夸她穿着花红柳绿的好看,其实就是想惹陈淮安的眼,让陈淮安恶心她,厌恶她。
她一辈子都没想二房人口安宁过。
这不,罗锦棠是想通了,素素净净,清清爽爽,才是她的真实模样儿,又何必整日穿的花红柳绿招摇过使,白白惹些登徒子的眼热?
她道:“我穿这身儿就很好,没觉得有啥不喜庆的,况且,我此刻要回趟娘家,竹山寺就让大嫂一个人去。”
一说锦棠想回娘家,齐梅立刻就生气了。
“锦棠,要我说,你那个娘家妈还是少招惹的好,她在这渭河县城名声可不大好听,你是她闺女,当着你的面儿我也就不说了。说白了,要不是当初淮安看上了你的好容样儿,哭着喊着要娶你,就凭他的相貌,咱们齐家的家境,多少地主员外家的姑娘我都看不上,断然不可能娶你的。
你要回娘家,这我不能准。”
锦棠的娘名叫葛牙妹,生在离渭河县不远的葛家庄。在渭河县确实算个名人,无它,因为她就跟锦棠一样生的媚艳,天生一幅勾人的娇美皮囊,年青的时候因像貌出挑,头一回进渭河县城赶集贩山货便惹来屁股后面一群浮蜂浪蝶围观,指指点点的。
她是个乡下姑娘,因为生的媚艳,心气儿也有些高,。
年青的时候在县城里贩山货,一直到十八岁上,才嫁给了锦棠的爹罗根旺。婚后,俩人虽说也时有入拌嘴,但天下间的夫妻,哪一对不是这样?
后来,生了锦棠和弟弟念堂两个,一家四口,曾经是个格外和美的小家庭。
前两年罗根旺帮大哥家修房子的时候,从墙上掉下来摔断了腰,家里一点小卖买,全靠葛牙妹一个人操持,妇人当街抛头露面,又还生的美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就没有停过。
葛牙妹虽说相貌生的浮浪,但是个实在人儿,要不,当初那么多的男子围着,不可能挑个最老实的罗根旺不是?
虽说人人传的有鼻子有眼,但锦堂深知母亲的为人,知道她绝非勾三搭四之人,叫婆婆这样说,脸上当然受不下来,立刻就道:“我的娘是啥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也要叫全渭河县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儿媳妇要回娘家,这你有啥准不准的,难道说我嫁到你家就连娘家都不能回了?”
说着,她转身便走。
齐梅一看怒了:“你要敢回去,我此刻就代淮安休了你,永远回你那贫家去。”
“随你的便。”锦棠甩门而出,还真就走了。
上辈子陈淮安天天吵和离,都是齐梅在劝和,锦棠毕竟喜欢他的容样儿,也喜欢听他欢喜时说些情话儿,多少回,只要齐梅一说自己从此不会替她做主,锦棠就服软了,不过今天她可不打算再跟这老太太多搬缠,反正都要和离的人了,管她作甚。
其实按锦棠的躁脾气,此刻就该拍着屁股走人,与陈家断个一干二净的。
但是,她在屋子里坐了片刻,掐着日子回忆上辈子,忽而就发现,上辈子的今天自己和陈淮安吵的不可开交差点和离的那件事儿,它还没发生了。
也正是因为那件事儿,她娘葛牙妹身上原本的风言风语才会坐实,人人都相信她在外勾三搭四,后来非但葛牙妹叫人一杀猪刀捅死了,她也在县城里彻底成了婊/子生的。
锦棠走在街上人人指指戳戳,做点子生意也天天有人上门臊场子,最后迫于无赖,才会跟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彼此红头对眼的陈淮安一起入京城。
那时候,她还是希望在摆脱母亲所带来的污名之后,能和陈淮安两个夫妻和美,好好把一生过下去的。
重来一回,她若不能把娘护好,把娘身上那些污名除了,她在这渭河县,依旧没法稳稳当当的过一生不是?
所以,锦棠才不屑跟齐氏争吵,她得赶紧去阻止那件事的发生。
既连齐梅都盯着,可见这酒肆,徜若经营的好了,是真能赚钱的。
*
纷纷洋洋的大雪和着如鬼啸狼嚎般的西北风,刮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孙福海家敞亮的大宅子里,因人丁稀少,也不植树,越发显得空旷古寂。
这风天雪夜的,按理来说人们都该上热炕上,或者围着炉子热热和和儿暖着,喝口热汤热茶的。但孙福海家四处的门都大敞着,屋子里比外面还冷。
而孙福海的娘子刘氏冻的像只寒号鸟一样,就坐在帐房里,清鼻涕一团又一团的,正在和钱庄、药房的账房先生们算账,盘一日的收入。
冬天正好病的人多,孙家经营的又是药铺,人穷偏爱多得病,当了衣服换药吃,进出皆在他家,所以孙家一到冬天,真真儿的财源滚滚。
如此冷的天气,便白花花的金银也抵不上一碗热汤,更何况刘氏还发着烧,嘴皮子都烧麻了,直哆嗦着,好容易把那银锞子,银角子,铜钱和银票一样样归类,上下眼皮耷拉着,险些就要晕过去。
“这是啥?这是啥?”孙老太太柱着拐杖进了账房,从地上捡起枚铜板儿来拍在桌子上,道:“你个下不出蛋来的骚货,浪货,贱货,成日就只知道对着那些帐房先生们发骚,就不知道在自己男人身上用点儿功夫,叫你算个帐,你也能把铜板丢喽。”
“娘,我何曾……您这话也太难听了。”刘氏烧的迷迷糊糊,艰难的从脖子上解下钥匙来,打开抽屉,认认真真把一枚铜板放了进去。
她脸烧的绯红,头都抬不起来的样子,还挣扎着想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