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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中文课,沈如故一个人抱着书坐在亭子里望着草地上踢毽子的女学生,江南女子温婉,却也不闷,活泼爱笑。
倒是让静坐在亭子里的她,显得有些另类。
“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温吞的嗓音,带着些许的迷离从她后方传来。
反头瞧见秦修远拄着拐杖站在身后,沈如故合上书,放在了石桌上。
不知道是不是沈崇楼警告让她有了心理作用,她觉着,秦少和她能够碰面的次数如此多。
在云锦坊就罢了,秦修远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够如此随意出入女大的外校男子。
沈如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秦修远也没有继续问那个问题。
“看的什么书?”秦修远淡淡的瞄了一眼桌上的书。
“巴尔扎克的《高老头》。”她回道。
他脸上挂着温煦的笑,伸手翻了翻那本书,没想到是法文版的,他好奇的问:“看得懂?”
“基本看得懂,一些生僻的词,还是不明白它的意思。”她如实相告。
“你留过洋?”
秦修远继续问,她不禁抬眸朝他看。
秦修远好看的眼睛里点点光辉里带着欣赏的情绪,一直凝着她。
这算是对她感兴趣吗?除了‘兴趣’这两个字,她想不到别的字形容。
沈如故下意识地蹙眉,往旁边挪动了些许位置,像是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秦修远眼皮轻眨,看在眼里嘴上没有挑破。
只见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是我三哥教我的。”
“沈崇楼?”从他的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如此顺溜,她有些意外。
“对,父亲给他专门请了洋先生,他会很多种语言,而且说得很好。”
沈如故的语气里,难掩的崇拜,她在学习方面是真的很佩服沈崇楼,当然生活上,另当别论。
“我礼拜有个生意要谈,对方是个法国人,我缺一个懂法文的人,你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帮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诚恳的模样虽然很动容,可沈如故并不打算答应。
她就要摇头拒绝,秦修远抛出的回报条件,却如此诱人。
“若是你帮了我,以后你想去云锦坊没人敢拦你,若是你愿意,可以让织工给你做一件你喜欢的花纹样式的旗袍……”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不,多少件都可以。”
云锦色泽光丽灿烂,美若云霞,锦纹绚丽,加上工人传统编织让其价格一度抬高,俗话还说云锦‘寸锦寸金’。
若是给她量身定制云锦旗袍,不是一般的大手笔。
沈如故倒不是想要多少件旗袍,若是她想要,沈崇楼也会给她买,同样,要多少件都会买。
可她想学云锦的织造技术,随意出入云锦坊,让她真正心动了。
她想到昨夜沈崇楼那警告人的骇人神色,犹豫道:“我……我还要和三哥商量一下。”
秦修远眉宇划过皱痕,稍纵即逝,他笑说:“你这么听沈崇楼的话?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坏人,有必要防着?”
“我没这意思。”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刚刚是玩笑话,你别紧张,女孩家在外头还是要注意安全,和家人商量是应该的。”
沈如故别的没有听清楚,倒是‘家人’二字,显得尤为突出,钻进了她的脑海。
好似,秦修远在提醒她,沈崇楼不过是她的家人,她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而他的话刚说完,那天说沈如故的小厮远远地叫了一声秦少。
秦修远离开女大前,看了她一眼,道:“礼拜,不管你来不来,我在云锦坊等你。”
不管她来不来,他都要等吗?那她若是没去,岂不是让他落了空?
沈如故望着那抹逐渐朦胧的背影,为什么,在秦修远的身上,她总觉得自己有一种掉入圈套之感。
每一字每一句,虽然都给了她拒绝的余地,可是往往如此,她反而拒绝不了。
沈如故轻叹了一声,就要坐下来,桌上的书不见了,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妒火的丹凤眼。
“沈如故,你真是有能耐,才来女大,就能搭上秦家少爷,怎么,聊得可开心?”话毕,沈如故的书,就在女子的手中撕成了两半。
这是隔壁的云馨月,沈如故虽然不是很了解她,却多少听同窗议论过。
说云家的千金云馨月以前到了要和秦家少爷到结亲的地步,最后因为秦少坚决不同意,这事才不了了之。
即便已是新时期,这件事在南京传开,还是让云家没了面子,为此,云家断了和秦家生意上的往来。
沈如故望着面前莫名其妙拿书泄愤的女人,她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也不想让自己吃哑巴亏。
她不急不慢对云馨月道:“书是从书馆里借来的,还书的日子,你去解释吧。” 沈如故起身,就要离开,云馨月却在后头叫住她,警告道:“你别再接近修远,若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勾引他,从而达到嫁入秦家的目的,结局只有一个,白日做梦。”
面对带着极大怒意的女人,沈如故彻底无语。
“好歹是女大的学生,与人说话用词需恰当才是,别让人觉着,你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沈如故冷冷清清地回道,话毕,便迈步离开。
云馨月觉得可笑至极,这个江北来的女人,是在教育她吗?
什么时候,她这个江南珠宝商贾的千金要被一个被人收养的孤女教训了,云馨月十指渐渐收拢,钳在手掌心里,生厉的疼。
傍晚,下学后,沈如故从女大出来,却没有见着等在外头的青慈。
她提着书袋子,靠在那里,身上的天蓝色立领斜襟裙,和古式建筑相得益彰,显得颇有韵味。
云馨月从她身边路过,就要上车,不屑地睨了一眼沈如故。
云馨月前脚又从车上迈下来,弯弯的细眉伴随着嘴角骤然勾起的弧度挑了挑,她又折了回去。
她凑到沈如故的面前,环顾四周,只有自家的司机在女大门口,忽地,她那留着修长指甲的手张开,刹那捏住了沈如故的脸颊。
女人力气出奇的大,沈如故不意会她会过来对自己做这样的动作,对方的指甲显然朝她的脸上用力。
不用照镜子,沈如故也能感觉到脸上一阵疼热,一定被弄红了。
沈如故将书袋子扔在了地上,伸手就往云馨月身上推,她想将这个莫名其妙找麻烦的女人推开。
“云馨月,松手。”她第一次用的力道没有多大,一边推着一边对云馨月厉声说。
她并不喜欢多生事端,这是长久以来寄居在沈公馆养成的性子,总觉得寄人篱下,万事需谨慎,所以沈家人大都喜欢她。
可是云馨月得寸进尺,非但没有挪开手,那只捏在她脸颊上的手,下的力道更重了。
“沈如故,别人瞧见你脖子上挂着和江北统帅沈家有关的饰物,都怕惹你。可我不怕你,你给我记着,我还轮不着你这个身份低贱的人来教育。”云馨月咬牙切齿地说着,那擦着鲜红口脂的唇在沈如故的眼前一张一合,有些骇人。
沈如故只觉得现如今还在论身份尊卑的女学生,实在可笑的很。
当云馨月瞧见她眉眼里的笑意,顿时间觉着自己的面子挂不住。
云馨月怒声:“你刚刚是在心里笑话我么?”
没等沈如故开嗓,云馨月的手突然松开,却在她的脸颊上,用力一抓。
清晰的疼痛感传来,沈如故抬手捂住刚刚被抓的右脸,瞪大眼睛看着云馨月,手再次拿下来的时候,却沾染了淡淡的血色,怕是破了皮。
沈如故原本毫无波澜的眉眼,染上了猩红,她向来秉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却从未说过,别人得寸进尺她还要一再忍让。
蓦然间,沈如故站直,比云馨月高了些许,反身将云馨月按在了墙上,她的手掐住了云馨月地颈脖。
“怎么,当南京是你云家的地盘?以后欺负人,最好带上脑子,若是我将今儿个那本书的事情,还有我脸上的铁证,告到倪先生那里,你觉着别人会怎么看你。”
沈如故不急不慢,可字字珠玑,云馨月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辞,眼里几乎容不得半点沙,方才是她冲动才划伤了沈如故的脸。
加上当初她并不是靠真才实学考进的女大,全靠家里的关系。
若是真告到倪先生那里,倪先生一定会和父亲说,父亲若是知晓她在女大惹了事,定然会生气。
只是,沈如故怎么知道倪先生和她父亲认识?
“看上去你清冷孤傲,原来按地下专门喜欢查人关系。”云馨月说到这里,噗嗤自顾笑了起来,“我看呐,你骨子里就是贱,因为贱所以打算弄清楚每个人的身份,彼时好嫁进豪门贵府。”
从沈如故的唇瓣中吐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云家的司机见自家小姐被人掐住了颈脖,赶紧从车上下来。
这厢又不好动手去拉女大的学生,那厢云小姐暗地投来目光,示意他赶紧拉开沈如故。
司机只好硬着头皮去拉沈如故,还未等司机的手碰到沈如故的臂膀,一记声音喝住了司机:“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要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