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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至此,阮舒暂歇一口气。
庄爻的眼睛还盯在图上密密麻麻的文物清单。
闻野则看着她:“不要告诉我,搞半天,日记本里就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所谓“没有意义”之处在于,不要说上述照片,即便将隋欣的笔记本直接交到警方手中,也还有所欠缺,无法对庄荒年构成最有力的指控。
“姐,隋欣是不是说过,她手里有证据?”庄爻问。
“嗯。”阮舒点头。彼时在与隋欣的沟通过程中,她提出类似的疑虑时,隋欣口头证实握有证据。
“这么说,日记本的价值,在于邦助我们了解庄荒年和隋家的渊源和庄荒年非法贩卖国家文物的清单。”庄爻凝眉。
措辞还是比较客气的。
“不止。”阮舒笑了笑。
笑得颇有些高深莫测,俨然故意卖关子。
闻野总是最没有耐性的:“一个屁分几次放?”
“你在说你自己?”阮舒嘲弄以怼,“我学得不像?”
庄爻十分捧她的场,不仅笑出声,而且当着闻野的面,伸出大拇指,手动点赞:“像~”
二对一,人身攻击。
闻野的脸臭气熏天。
阮舒不开玩笑了,鼠标一点,切换投影仪到下一个画面:“这是从日记本中截取出的一段话,你们看看。”
其实根本无需全段阅读,因为关键语句已被她着重标出,目光一下子被吸引。
闻野的瞳眸立时眯起。
“这……”庄爻反应过来后,也笑了,“写日记真是好习惯。毕竟牵涉利益,隋教授估计也为了防止以后和庄荒年之间的合作生出纠葛,所以才记录下这些的吧。”
“或许吧。”阮舒耸耸肩。
她无法肯定隋欣的证据是否和日记本里的内容有关,但她确实从日记本里发现了一个非常要紧的线索,便是她刚刚划出来分享给他们二人的:博物馆。
是的,就是博物馆。
庄隋二人联手盗墓的赃物,藏在庄荒年所管理的庄家产业下的博物馆里。
庄爻在深忖之后略有疑虑:“日记本上的内容年头比较久远了。”
确实,隋欣的父亲去世已有二十多年。阮舒明白他的意思。但……
“你以为倒卖文物跟市场里挑选萝卜青菜一个样?”闻野在这时冷嗤插话,“没看到清单密密麻麻?你能保证他已经把全部的东西换成钱?你能保证他的东西都顺利找到买家?你能保证他没留几样宝贝下来待价而沽?”
阮舒闻言瞥他,修长的眉尾轻挑——他这是出于他自己做倒卖軍火生意的心得和经验?
注意到她的目光,闻野看过来,轻蔑的眼神未收。
阮舒则转眸回庄爻:“还有没有,想办法探一探,就知道了。”
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必然困难如山。
彼时她继任家主,庄荒年什么都没要,只争取博物馆。如今随着他争取博物馆的目的的揭开,可想而知,那地方就如他的私人境地,必然防范严密,不轻易为外人所窥探。
闻野的嗤声又出,附带打了个响指:“交给吕品,他有办法。”
阮舒斜眼睨他——其实言外之意就是交给他,他有办法。
是顾及他的面子,觉得直接说他本人接手,等于接受她的命令,折辱他的自尊吧?
终归他就是这种别扭的性格。
看穿归看穿,此时阮舒也不至于去戳穿他,点下头来:“行,那就麻烦吕品了。”
庄爻凝眉提醒:“姐,可能还是得拿到日记本原件。”
阮舒自然认同。拍下来的照片,终归比不了原件。
闻野讥嘲:“有那个闲工夫拍一页页地拍照片,不如直接偷出来。你那个初恋男友,脑袋比猪还蠢。”
阮舒冷笑:“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就是你。”
像他这种以自我为中心至极致的人,当然会将唐显扬的行为当作“蠢”。
除了在咖啡店时,唐显扬说过的“不想惊动隋欣”才只拍照片这个理由之外,她揣度得出,真正的原因是,唐显扬爱隋欣。
就像之前的庄以柔一样,类比到隋欣这里,她父亲留下的日记本,是隋欣的保命符。它成了隋家制约庄荒年的筹码,并以此获利多年。
可同时,日记本也是隋欣的催命符。假若唐显扬彼时真的直接偷走日记本,没了依仗的隋欣,之于庄荒年而言,就完全没有价值了。
所以,唐显扬在保隋欣的命,是真的在尽他最大的努力救隋欣。
玩味儿地欣赏她的表情,闻野似笑非笑:“你对你初恋男友这么好,你前夫知道吗?当时是表哥撬了表弟的墙角?表兄弟通吃,也就你干得出这种事。”
“闭上你的狗嘴。”庄爻喝止。
“我要现在闭上,不就真成狗了?”闻野眯眼。
眼看两人又隐约即将硝烟起,阮舒猛地重重一拍桌子,狭长的凤眸谙着火气和冷意。
庄爻敛了神色:“抱歉,姐。”
闻野懒懒地摊在沙发里,二郎腿翘着,抖啊抖的,倒是不再继续扯闲话了。
阮舒回归正题,续接道:“日记本在隋欣手里,现在你们不是找不到她人?”
闻野:“你初恋男友知道。”
阮舒抿唇。所以还是得靠唐显扬,让唐显扬说服隋欣。
可——
“你能承诺给隋欣什么?”她问。
因为闻野的擅自偷窃,隋欣经历过背叛,如今对她的信任恐怕为零。还能给出什么令隋欣心动的承诺?而光靠唐显扬的感情牌,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闻野反问:“你们口口声声的爱情的力量不是特别伟大?”
阮舒凤眸轻狭:“什么意思?”
闻野单手支在沙发上驻着下巴:“是时候邦你初恋男友测试一下,她老婆究竟有多爱他。”
“不行。不许你动唐显扬。”阮舒即刻反对。
大致猜到他的意图,无非是要唐显扬苦肉计。
这方法本身非常不错,但如果由闻野来做,即便苦肉计,多半也得被弄得半死不活。毕竟还得骗过庄荒年那只老狐狸。
“反对无效。”闻野悠哉悠哉地掏耳朵,“我不仅要动你的初恋男友,我更要杀了你的初恋男友。”
阮舒眼皮轻轻一跳。
…………
不久,三人在书房里散会。
闻野和庄爻各自去交待手下要做的事情。
阮舒琢磨着除此之外,他们二人估计还有小会要开。
正好,她自己也有要和荣一开的小会——
“梁道森和庄以柔现在是什么情况?”
当时她离开得既临时又着急,未曾有所交代。
“大小姐放心,他们还在庄园里藏身得好好的。”荣一回道,“交由留在荣城的下属们负责了。”
“闻野的人呢?还在搜寻?”
“是,他们的手下也还留了不少,没放弃搜寻。”
阮舒凝眉:“那就得让他们再多躲一阵子了。”
“嗯,是,我和他们联系过了,告诉他们大小姐您现在虽然回来江城,没有亲自坐镇荣城,但记得和他们的约定,让他们放心。”
阮舒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敲,沉吟数秒,吩咐道:“再问问他们考虑清楚接下来要去哪里没有?我们好开始提前做准备,尽量邦到他们。”
“好的大小姐,我一会儿就下去办。”荣一应承。
阮舒继续问下一件事:“海城的手下联络得怎样了?”
“目前为止挺顺利的。”提到这点,荣一还是比较高兴的,“虽然在遭遇那次的打击之后,很多人已经识时务,各自另投他主,但还有好几个依旧忠心于我们陈家。”
“他们也都很想一起营救荣叔,已经开始在海城布置起来了。到时再有强子少爷的邦忙,我们的胜算很大。”
还有傅令元即将捣璨星,也会是助力……阮舒于心底默默补充。
傅令元原先想先专心和她过完年再动手,现在出了岔子,他过年的心愿泡汤,不知他如今该怎么个不爽法儿。
敛回思绪,阮舒看着荣一:“嗯,目前看来胜算确实不小,再加上我们拿陈家的那部分生意出去当鱼饵,就更有保障了。”
上回这事卡在一半,没有谈拢。此时旧话重提,荣一表情间的那分高兴应声戛然,转而生出愠怒。
但在瞥了一眼她的小腹之后,他明显隐忍下来,竭力平和:“大小姐,不都说了,强子少爷也一定会邦我们的,您怎么还记挂着把陈家的生意白白送给陆振华。”
察觉他的目光,阮舒兜着心思,抬起手,有意无意地将手心轻覆在小腹处,然后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
她吸取了前两次的经验,不仅态度更恳切,角度也偏了些,不如先前直接,尽量顺应他的心理:“我知道,你强调过的,那两处生意,是陈家的立家基础,是本源之所在,不能丢,否则陈家就不是青门陈家。”
“可我们现在不是丢,我们只是暂且割舍。难道以我们的实力,以后不能再发展起来么?生意没了,可以再经营,人如果没了,做再多都挽救不了。”
“救荣叔这件事,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但凡有能提高胜算率的,我们能投入的,都尽量投入。我说过的,荣叔值得我们这么做。”
稍加一顿,她状似疲倦地揉一揉太阳穴:“何况,我如今先是突遭意外肩膀受伤,又发现肚子里多了个拖油瓶,精力不如之前。在营救计划的安排里,更希望越让我省心越好。”
眸子一抬,她目光笔直:“荣一,不要再折腾我了,也不要再折腾荣叔了。他会很高兴,马上就有孙子可以带了。”
“大小姐……”荣一定定立于她跟前,双拳于身侧紧握,眼睛一会儿看她尚平坦的肚子,一会儿转回她的脸,表情间的动容昭然。
阮舒也没再多加劝说,耐性地等他
数十秒的时间,书房里安静。
荣一的挣扎和犹豫在她面前一览无遗。
见他的眼眶渐渐发红,阮舒心头有点堵,小腹上的手有点放不住。
而荣一在这时垂下脑袋,弓下腰背,极其沉痛而艰难地出了声:“好……就按大小姐说的做。让大小姐能够安心养胎,为荣叔争取最大的胜算,好享受天伦之乐……”
盯着他所戴的浓密假发,阮舒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谢谢。”
荣一没有回应。
阮舒琢磨着多半他嘴上虽然已同意,但他心理上还需要再自我催眠和平复。
下瞬,一凝睛,看到地板上落了两滴水,她愣怔:“荣一……”
“大小姐快去休息吧,不要再劳累了。今晚不能再熬夜,您现在不是一个人,还要顾及小少爷。既然有了决定,我就着手办下去,通知负责那两处生意的下属。”
说着,荣一往后退,直至离开书房,他都没有抬头。
阮舒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肚子,沉沉叹了一口气。
…………
庄荒年还留在庄宅各种尽心尽力地忙活。
于是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阮舒在庄荒年安排之下的孕妇模式中度过,除了三餐定点,下午还有补品。
“梁道森”除了陪她,还被庄荒年叫去上课——专门聘请来的育婴师,教授“梁道森”作为一个准爸爸,应该如何照顾孕妇,以及如何偕同妻子共同做好怀孕期间的胎教工作。
在三楼的过道上,碰到刚上完课的“梁道森”,阮舒边啃着苹果,问候他:“要不要分享一下学习心得?”
闻野甩给她一张臭气熏天的脸。
阮舒心情愉悦地勾了唇。
傍晚时分,整顿完庄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造出一个适宜孕妇生活的家居环境之后,庄荒年向阮舒请示接下来将前去她的卧室。
阮舒神经敏感地一紧:“去我的卧室干什么?”
“把姑姑卧室内不适合孕妇使用的物品全部清理。地毯重新铺,家具的尖角也需包边,或者干脆撤换。”庄荒年笑着,“楼下这些都是小事,姑姑的卧室才是重中之重。”
阮舒心头一个咯噔。
虽然梁道森刚搬进来时,已将他的一部分物品放到她的卧室,但也仅此而已。两人一直以来分房睡,她卧室里同居的痕迹少之又少,哪里能够允许庄荒年现在上去?!
即刻她便颦眉:“都已经这个点了,我今天还打算早睡的,你带一群仆人到我卧室里捯饬,还让不让我休息了?要弄明天白天再弄,不差这一晚。”
庄荒年面露虑色。
阮舒才不给他机会,最后甩话:“你这从早上忙到现在,你不累,我看着都邦你累。碍了我一个白天的眼,晚上该消停点了。行了,你可以回你自己的家去了。”
如今孕妇最大,庄荒年终归没有强迫她。
晚饭后,庄荒年总算走了。
阮舒回到三楼便吩咐荣一收拾房间。
闻野和庄爻则双双失踪,估计是好不容易逮着空隙,抓紧时间办事去了。
阮舒临睡前倒是突然记起,褚翘原本说今天要再来找她的,却并没有下文……?
…………
隔天早上醒来,阮舒习惯性地刷手机新闻。
看到昨夜博物馆失火的消息,她惊了一惊,往下滑动细看。
消防员已尽力抢救,将火扑灭,转移馆内的收藏品,但还是有所损失,价值正在统计之中。
另外,两名博物馆工作人员受伤,一名不知身份的男子死亡,起火原因暂时不明,辄待进一步调查。
阮舒立马从床上爬起来,直奔闻野的卧室。
叩门没人应。
试了试门把。
没锁。
没多想,阮舒径直推门而入
正巧看到闻野从浴室里出来。
阮舒快步上前,将手机屏幕的新闻页面杵上去,质问:“这是你做的?”
闻野却是双眸阴鸷,头顶阴翳笼罩:“谁让你不经允许擅自进男人房间的?!不知廉耻的女人!”
打开她的手,他扭头就走,迅速又回了浴室,将门甩得重重一嘭。
“……”阮舒懵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他刚刚貌似光着上身……?
下身呢?貌似系一条浴巾……?
还是也光着……?
系浴巾?光着?
阮舒蹙眉,表示完全没有印象。
她彼时的注意力全部在新闻上,没去留意其他。
当然,如果一推开门,换作是傅令元光着身体,她大概想不注意都难……
浴室的门在这时猛地重新打开。
闻野身、上穿了睡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好像生怕被她看去一分一毫。
而他的表情比之前还要难看:“新花招?”
“什么新花招?”阮舒一时没反应过来。
闻野冷笑,补了三个字:“勾引我?”
阮舒:“……”
OK,她确定了,他患有“被勾引妄想症”。
没空顺着他的清奇脑回路和他扯掰,阮舒回归正题,指着手机上的新闻质问:“这就是你昨天说的‘交给吕品,他有办法’?”
闻野颇为轻蔑地瞥一眼,反问:“有什么问题?”
阮舒噎住,竟被问住了。
恍然察觉自己确实有些可笑。
简单粗暴不一直是他的处事风格?
何况他是个国际危险分子,哪里会去管他火烧博物馆将造成多大的文化损失?又哪里会去管可能殃及人命?
捺下火气,阮舒嘲讽:“你还真是没把自己庄家子孙的身份放在心上,自己家的产业,想烧就烧,丁点不心疼钱。”
这还是她头一回拿他的身世说事。
闻野的脸阴着,仿若下一刻便会掏出枪了结了她。
事实上他没有掏枪,但他的手指钳住了她的脸颊,捏住她的骨头:“你要能办,你就来办,别在我办完之后,又不满地来找我BB。难道你不清楚我的方法向来都是你眼中的‘旁门左道’?”
“要真那么圣母心,我提出交给吕品解决的时候,你就该像我提出要你男朋友苦肉计的时候一样来反驳我。但你没有。为什么?”
他眼里满是讥诮,“别否认了,你潜意识是默认我的‘旁门左道’,默认我的‘旁门左道’才是最能快速解决问题的办法。”
阮舒眸光轻闪,没有作声。
闻野冷笑:“看不起我的手段是么?那你也该去看不起你的弟弟。放火这一招,我可是跟他学的。他当初不是怒发冲冠为红颜,把和你有仇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他忖了半秒,然后打了个响指:“噢,对,叫谭飞的,把谭飞的父母一把火烧死(第371章)。”
烧死谭飞父母的那把火,是庄爻……阮舒愣怔。
收着她的神情,闻野的手指放开她的脸颊,微抬着下巴,眼里的讥诮之意更浓:“质问我为什么要用放火的方式?那你就别来享受这把火之后的获益,等着庄荒年取你的性命。”
获益……阮舒眼波又一闪。也就是说,目的达到了……?
“你可以出去了。”闻野开口轰人,打发道,“该去联系你的那位警察朋友了。”
褚翘……?阮舒蹙眉,表示不解。
闻野勾唇:“博物馆内的文物古董,肯定是要清点,才能知道究竟损失了哪些东西。庄荒年必然得向警方交出详细的馆藏清单。”
“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如果多出清单上没有的物品,那就有意思了。所以宁可让清单上出现,对应实际的物品如果找不到,还能当作是被大火烧掉。那些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的警察,是根本不会清楚其中有没有违法文物的。”
阮舒微抿唇。
这把火……
她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简单粗暴的的方法,恰恰是最快速有效的……
闻野嘲弄一瞥,未再理会她,兀自掠过,走向衣柜。
阮舒的手机在这时震响。
巧。
恰恰是褚翘。
她边往外走,划过接听键。
“小阮子。”褚翘的语气隐隐约约间有些古怪。
“嗯。”
“你……”褚翘欲言又止,“你知道隋家的人现在在哪儿么?我联系不上人。”
“不太清楚。”阮舒应着,问,“怎么了?联系他们做什么?”
褚翘没直接回答,又问:“你这两天和唐显扬联系过没?”
唐显扬……?阮舒眼皮一跳:“没有。怎么了?”
褚翘默了两三秒,像在组织恰当的措辞,然后回答:“不知道你看新闻没有?就是博物馆起火的案子。现场有一具焦尸,旁边发现的钱包里,身份证没有被完全烧掉,上面是唐显扬的名字。现在需要找隋家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