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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车厢里安静。
车子不急不缓地开着。
阮舒坐在后座里,疯狂的大脑渐渐平复,暴动的情绪慢慢冷却。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
庄爻转回头,看到阮舒没有动静,依旧闭阖双眼,头微微朝一边歪着,像是睡着了。
无声地交换一记眼神后,两人均未出声唤醒她,蹑手蹑脚地下车。
荣一帮忙撑伞。
庄爻弯腰屈身进后座车厢里,打算把阮舒抱出来。
一只手臂刚伸到阮舒的后背,阮舒便睁开眼了。
庄爻则因此嗅到了她身上极其浅淡的气味儿,不禁皱眉:“姐,你偷偷喝酒了?”
“没有偷偷。”阮舒纠正,推开他兀自下车。
荣一撑着伞急急地跟在阮舒身后。
庄爻追问:“是褚警官给你的酒?你和褚警官一起喝的?姐,你——”
“你很啰嗦。”阮舒甩给他这句话。
语气倒没听出有太大的不好,像是之前的糟糕情绪已调整过来。
但庄爻依旧没放下心,旧话重提:“姐你以后还是不要把我和荣一都赶走,至少留一个在场馆比较好,有个照应。”
“没必要。”阮舒给他的答案和之前的几次提议一样,庄爻也以为她接下来无非仍然要烦嫌他们在一旁碍事,却听她道,“课程到今天为止结束,把余下的培训费全部结清给她。”
结束……?庄爻愣住。
阮舒未多做解释,抿紧嘴唇,跨入大门。
迎面正碰上隋润芝:“姑姑今天回来得晚了。”
五十几岁的女人依旧靡颜腻理,边说着,边主动伸手过来要帮阮舒脱外套。
阮舒抬臂挡住:“说过好几次了,大侄子媳妇儿不需要做这些事情降低自己的身份,不仅让家里的下人看笑话,传到族人的耳朵里,不都得以为我故意亏待你。”
“姑姑言重了。”隋润芝低低欠了欠身,“姑姑本就是长辈。”
“那就听话点。”阮舒径直掠过她,不与她多废话。
隋润芝携佣人跟上来几步:“晚饭为姑姑热着,姑姑是要现在吃,还是过会儿再吃?”
“送来我的书房。”阮舒迈上楼梯,蓦地滞了滞,“二侄子呢?”
“二弟还没回来。”
“等他回来让他来书房找我。”
交待完,阮舒继续自己的步子,一路至三楼。
走廊幽长,虽然开着灯,但早年设计风格的基础在那儿,偏低矮的天花板加剧了空间的逼仄之感,怎么都令人觉得不痛快。
三个月了,阮舒依旧没有适应。或者更准确点来讲,她始终只将此地当作暂住的酒店,打从心底不曾想过要适应。
荣一走快一步,当先帮她打开书房的门。
阮舒走入,双手抱臂,略略停定一下,眯起眼睛打量书桌上的摆设。
乍看之下与她下午离开前并无任何的变化。
但是……
阮舒落座,手指拖动鼠标。
电脑屏幕显示登录界面。
输入密码,进入程序,点击开监控系统——是庄爻帮她在书房内的隐秘之处安装的。
画面立即呈现。
阮舒拉动进度条,在傍晚四五点左右的时候,显现出隋润芝带着两名下人进来书房。
隋润芝没干什么特别的事情,从头至尾姿态端庄地坐在旁侧的椅子里,时不时抬手作比划状,叮嘱那两名负责打扫卫生的下人当心点不要把东西给磕磕碰碰了。
整个过程大概一共十分钟左右,阮舒耐着性子仔细地看完,扭头看同样一起旁观的荣一和庄爻。
两人皆摇头,表示也都没看出端倪。
阮舒把监控画面的窗口暂且缩到最底下,然后往后靠上椅背,嘴里低低喃喃:“隋润芝……”
庄满仓的这个老婆,着实安分守己。三个月来都老老实实的,继续当她的庄家大奶奶,妥帖打理庄宅内的各种琐事。
阮舒以前比较深入接触过的类似家庭主妇,只有王毓芬。但王毓芬其实非常闲,顶多每天的菜式安排需要问过她的意见,剩余时间,不是和这个总的太太约了打麻将,就是和那个总的小三约了逛街做美容。
相反的,隋润芝每天关在庄宅里非常地忙碌——
下人打扫卫生,她盯着是否有旮旯角落被遗忘;不用洗衣机,衣服全部要求下人手洗;花园里的树丛,修剪的形状必须征得她的同意;厨房里洗过的碗筷,她都要亲自检查一遍是否残留污渍;甚至家中下人的制服穿戴,都关系着下人当月的工资。
该怎么形容?可以说,隋润芝特别尽职尽责,特别爱护庄宅;从另外一个角度也可以说,隋润芝对庄宅的掌控欲貌似极其强烈。
嗯,就是这种感觉,对庄宅的掌控欲。
也是够佩服她的,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脱脱旧社会里的传统女人,就差裹个金莲足了。
阮舒总是自动脑补《橘子红了》里面的归亚蕾所饰演的那位容家大太太。大体上其实还是不像的,比如隋润芝并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也并没有那么低眉顺眼。
但不得不说,角色定位给人非常大的相似之感。而最大的相似之处在于,隋润芝同样为庄满仓的子嗣问题操碎了心。
阮舒也是后来通过庄爻透露的信息才知,庄满仓本身不是个滥情纵欲的男人,所以没有像诸如陆振华那样养姨太太或者小老婆。
碍于需要传宗接代,曾有一段时间,隋润芝把庄宅内几乎所有的女佣人都安排上了庄满仓的床。
甚至于,隋润菡之所以有跳梁小丑的底气,不单纯是仗着隋润芝,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同样是被隋润芝专门找来,代替隋润芝给庄满仓生孩子用的。
当然,最后庄满仓还是一个孩子都没有。否则现在也轮不到她阮舒摘走自家侄子的“宝座”。
而关于遗产的继承,庄满仓所持有的一切,大部分非他个人财产,而属于庄家,是故全部由下一任家主继承。
作为庄满仓的配偶,隋润芝所分配到的仅为庄满仓的私人财产,其中还分了一半给庄荒年。
这样一个“忍辱负重”的女人……
“大小姐,可以先吃饭了。”荣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阮舒回过神来。
面前是荣一从外面的下人手中接进来的饭食。和往常一样,不讲究昂贵奢华,但精致可口。
“先放一边吧。”阮舒没什么胃口地摇摇头。
荣一面露忧悒:“大小姐,你不吃不行的。而且不是刚那么大的运动量结束?”
“没说不吃。一会儿吃。”阮舒搪塞,不给他再劝说的空隙,扭头便问庄爻,“闻野人呢?”
“他手头的几笔生意还没处理完。说这一两天会回来。”
呵呵。
阮舒心下冷笑。
自从她当上庄家家主之后,她几乎没再怎么见到闻野本人。只留吕品和庄爻在她的身边,适时补充给她她该了解的讯息,比如上面所提及的隋润芝如何为解决庄满仓传宗接代的问题做努力。
甚至半个月前,吕品都被闻野召回去身边了,忙他所谓的军火生意。
阮舒以为闻野联手庄荒年令她当上庄家家主,接下来肯定有一系列的动作要展开,以尽快达成她至今搞不懂的闻野的目的。
结果根本没动静。
闻野没动静,庄荒年没动静,隋润芝也没动静。
至少表面上是没有动静的。
搞得她这个庄家家主之位像平白无故捡便宜似的,不仅得来得轻松,当得也轻松,因为并没有需要她大伤脑筋的大事——
庄家本身没有主业,全部都是搞投资,涉及各行各业。庄满仓成立公司之后,在职业经理人的帮助下,打理得也算井然有序。
三个月的时间,阮舒绰绰有余地了解完毕庄家目前为止参与投资的所有项目,证实了闻野彼时所言非虚,差不多整个江城都是庄家的。
那晚他指着海岸线没说完的话,她也能自行猜测到,指的大抵是,港口民营化之后,江城的几个重要港口码头项目,都是庄家投资建设的。
虽说实际上土地和海岸线依旧属于国家,但庄家获得经营权,从某种角度上讲,等于掌握了进出江城的海运命脉。
而正如以前傅令元所说的,这一大片地区是创造财富的黄金海岸。
勿怪闻野的口气那么大那么夸张。
敛回思绪,阮舒问庄爻:“你们作为皇上不着急,我这个太监着急。你们的目的没达成,我就得一直被绑在庄家家主的位置上。劳烦你们要做什么事,快一点行么?”
“之前要我投奔你们,不是挺着急的?难道仅仅因为庄满仓病重你们担心他挨不到我去江城就咽气?现在相安无事的情况,会让我错觉,你们做善事,送给我财,送给我权。”
“相安无事不好吗?”庄爻反诘,“我说过的,来江城,姐你会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不喜欢现在的状况吗?你拥有庄家的一切,并且受庄家的庇护,轻松,没有压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天上不会掉馅饼。”阮舒冷漠脸,“我不觉得轻松不觉得没有压力,我只会觉得自己的脖子上悬着一把无形的刀,不知道它究竟距离我的脖子有多近,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突然落下来。我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庄爻不满她的措辞:“姐——”
“而且,我并不能做我想做的事。”阮舒打断他,漆黑的瞳仁幽深,“我真正想做的事,是回海城,救荣叔。”
庄爻先沉默好几秒,然后说:“姐,黄金荣现在还好好的。陆振华虽然让人看住了他,但放任着他生死由天。吕品不是每周都向你汇报他的最新情况了?他的病情控制的不错,你不必为他担心。”
阮舒眸光凉凉——病情控制得不错,不代表治好了。在海城多一天,那就是一天的危险。
庄爻进一步提醒“你如今刚就任庄家家主,根基还不稳,得获取大家对你的认同感很重要。在大家心里树立了足够的威严,个人的自由才越不会受限。你不是在一步一步做得挺好的?”
“而且,”他强调,“庄家素来低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轻易沾染外界的是是非非。比如救黄金荣这件事,你师出无名,是根本没办法借助庄家的力量。难道姐你要直接向陆家暴露你是陈家的女儿所以和黄金荣有渊源?”
阮舒唇线紧抿——不可能,当然不可能。陈家女儿的身份是陈青洲在死之前都想着为她遮掩住的,她怎样都不可能白白浪费他的心思!
庄爻已自行转开话题,把几份文件放到她跟前,笑笑:“这是下午姐不在的时候,公司送来的几个新的投资项目。会议在后天下午。”
阮舒掀眼皮子,直言不讳道:“你先出去,我现在暂时不想看见你。”
她不是第一次对他如此。一方面,她因为黄金荣,给予他信任;另外一方面,牵扯上闻野和庄家,她又对他保留着警惕提防的心理。
庄爻颇有些无奈,点头:“好,姐高兴最重要。”
他离开带上门以后,方才一直站定在她身后当透明人的荣一靠近她一步:“大小姐,差不多能够确定,青门在江城的这两个堂口,主要是用来散走私的货。”
阮舒挑眉,进一步向他确认:“从庄家的码头进来的?”
“嗯,3、6、9,三个码头。”荣一口吻肯定。
阮舒侧过身,就这么盯住他,不说话。
荣一被瞧得略微忐忑:“怎么了大小姐?”
阮舒迟疑地轻拧一下眉头:“为什么能够查得这么快这么具体?”
“原来大小姐是好奇这个。”荣一恍然,解释道,“因为偶尔我们自己的货也要从江城的这几个码头进出。”
阮舒蓦然无声。
荣一知她心中所想,笑笑:“那几处的生意,手底下的人会做好该做的事,大事上我也会看着的,大小姐您都不需要管,二爷和荣叔也一直不希望大小姐您和它们有所沾染。只是类似华兴的这几个,就得劳烦大小姐您抽空多费些心了。”
“庄家……陈家……”阮舒低声,神情寡淡,“也亏暂时都没有大事,不至于忙乱。应该多培养几个像曹旺德这样的人。”
荣一闻言记起什么:“对了,大小姐,还没向你汇报,之前米国的那款保健品刚获了科技进步奖,现在卖得不能再好了。曹老板说,李茂和苗佳在合计着扩张公司。”
“难为他们俩了,带着那么几个人,把公司硬是撑起来了。‘科技进步奖’的大运,还得感谢马以。”阮舒唇角久违地微翘一下,转瞬敛起,道,“不过,或许可以不用扩张。”
“大小姐的意思是……”
“让曹旺德问一问李茂的想法吧,问问他是否接受华兴的收购。毕竟严格意义上算起来,他才是真正的老板。我当时没等公司开张就失踪了,除了前期筹备工作,什么贡献都没有。”
“收购?”荣一颇有些意外。
“嗯。”阮舒没认为有什么不妥,“反正本来就是一家人,现在干脆并在一起,也省得再去搞什么扩张。主要还是李茂的想法,他是我当初的合伙人。让曹旺德把收购的条件开得优渥些,当初的代理权合同作废,保健品收回华兴自主经营。”
荣一没动静。
阮舒狐疑转眸。
但见荣一眼眶通红地注视她,又是一副感性得几欲落泪的表情:“其实很早之前二爷就提过,既然大小姐喜欢那款保健品,想把华兴直接送给大小姐,这样大小姐也不用太辛苦。可又太了解大小姐您的脾气了,才弄得那么麻烦,兜了个圈子,找曹旺德签代理权。”
阮舒低垂眼帘,怔怔地盯着地面:“嗯……是……都是我太作了……”
“不是的大小姐!您不要这样说自己!二爷和我对您也从来没有这种想法的!”荣一俨如他自己被人骂了一般着急。
“嗯。我明白。”阮舒重新抬眸,神色恢复清淡,“收购的事,就按我刚才说的转达给曹旺德,让他去办。”
“好的大小姐。”荣一应承。
阮舒绕回先前被岔开的话题:“既然确定青门那两个堂口的走私货会从哪几个码头过,就去向警察举报。”她强调,“记住,一定要把庄家码头牵扯上,一定要令庄家为此惹上麻烦。”
荣一立时明白她的用意:“大小姐你这是要……”
“嗯。”阮舒眸光冷漠,“庄爻不是说师出无名么?那就多搞点小动作,在庄家和青门之间制造出矛盾。”
提及庄爻,荣一不免又有些感伤:“强子少爷他怎么就是铁了心地不愿意和荣叔相认……这段时间,我私底下一有机会就找他唠嗑的,可一旦我企图和他谈荣叔,他马上就甩脸走人不理我。”
阮舒嘲弄:“徒劳无功的,心病还需心药医。荣叔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所以我们更要尽快把荣叔从陆振华的手里救出来。”
荣一因为“心病”两个字,默默兜转了些许心思,觑着她的表情,忖两秒,汇报道:“九思继续忽悠着二筒在江城绕圈子。应该很快没什么耐性,会滚回去海城了。”
阮舒微微一顿,不瞬似有若无地“噢”一句,算作回应。
荣一询问她的意见:“那关于九思之后的去处,大小姐您看是要收回来我们自己身边,还是继续留作眼线?”
阮舒嗓音无情无绪:“看九思的个人意愿吧……”
荣一道出他的想法:“埋线不易,既然九思还没有暴露,那就继续让她留在海城吧。即便她不若栗青和赵十三靠近核心机密,依旧有信息可以提供。”
“比如姓傅的现在身边那个的女人是个好靶子,可以让九思盯紧点。最好他们能再生个小的出来,我们往后有机会把他们全部抓来当人质,就像姓傅的利用傅警官和晏西小少爷要挟二爷一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靶子……阮舒应声轻轻闪动眸光。
书房的门在这个时候被人从外面叩响。
“姑姑。”庄荒年的声音传入。
荣一即刻退回到阮舒身后,以保镖的姿态站立好。
阮舒收敛思绪,往后靠上椅背:“进来吧。”
庄荒年推门进来,脸上挂着笑容,手中端着一盘沾染着水珠的车厘子,行至她跟前:“新鲜的,给姑姑当饭后水果。”
阮舒不冷不热:“忙什么?比我还要晚回来?”
“谢谢姑姑关心。”庄荒年似没有听出她的嘲讽,“朋友手里新到一批古董,找我过去一起帮忙瞧瞧。”
“瞧到什么好货了?”阮舒小有好奇一般。
“只是高仿品罢了。”庄荒年摇摇头,旋即道,“我今天正好也有事情找姑姑你。”
“什么?”阮舒伸出手指捻起一颗车厘子。
“上个月,我不是和姑姑说过,咱们庄家现在最迫切的是子嗣的问题。姑姑既为家主,必须得担负起传宗接代的责任。且姑姑你如今正值最好的生育年龄阶段,族里的人也希望姑姑能早点成家。”
扫兴的话题,令阮舒的动作第一时间滞住。
庄荒年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她微妙的表情,自兀自继续道:“因为姑姑身份特殊,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位家主,而需要招婿入赘,族里的人都非常关注。”
“考虑到姑姑如今独身一人,在江城也人生地不熟,大家都很热情,从自己的亲戚或者朋友里推荐了不少人上来。族里的几位老人帮忙瞧了瞧,选了几个家庭背景比较合适的人选,姑姑可以先看一看,之后安排时间,让他们陪姑姑吃饭看电影,相互了解了解。”
边说着,庄荒年取出一份文件夹,放在她跟前的桌面上。
阮舒眸子轻眯一下:“要给我相亲,逼我结婚?”
“姑姑哪里的话?怎么会是逼?”庄荒年笑笑,“最重要的自然是要看姑姑喜欢不喜欢,是不是看对眼。姑姑千万不要觉得有压力。你们都是年轻人,彼此给彼此一个机会。而且姑姑在江城呆的时间尚不长,刚好也可以借此多交几个朋友。”
阮舒泛一抹哂意:“劳烦二侄子在百忙之中还为我的婚姻操心。”
庄荒年长长地叹一口气:“只是我和我大哥都没有办法生孩子,险些毁了庄家的血脉,这是我们的心结。姑姑你现在就是我们的希望。”
“所以姑姑,我也不敢邀功,说什么操心。”他蓦然深深鞠躬,“相反,而是郑重地拜托姑姑,把我们庄家的主脉延续下去。”
阮舒眼尾轻蔑地挑起:“别这样,我受不起二侄子你的拜托。如果我也生不出来,那就真是闹笑话了。”
“姑姑年轻,身体健康,正值大好年华,怎么会生不出来?”庄荒年已重新站直身体,忽地道,“听说姑姑在海城的那段婚姻里,曾经因为宫外孕流掉了一个孩子?”
全然措手不及。阮舒不可避免地僵直了脊背。
庄荒年的表情间露一丝惋惜,尚自说自话:“姑姑如今回来庄家,环境比海城安稳得多,等招婿入赘后有了好消息,大家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罢他又联想到什么,一拍手:“对,既然相亲的事宜提上日程,姑姑的身体必然也得好好调理做最充分的准备。我明天就和大嫂交待,让大嫂往后在姑姑的饮食里,要开始往这方面侧重了。”
呵呵。阮舒面无表情,眼里跟铺了霜似的:“二侄子想得可真远,八字都还没有一撇。”
庄荒年揖揖手:“让姑姑笑话了,我们庄家太缺孩子了,我渴望有个表弟能给家里添喜气,也渴望我们庄家下一任家主的诞生。”
最后一句话,俨然就像他在给予她暗示,暗示她,她生的孩子,铁板钉钉依旧会是庄家的继承人。
然而阮舒却也从中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并模模糊糊地察觉,庄荒年要她当家主的可能还有一个目的……
定定地盯着他数秒,阮舒漠漠:“辛苦二侄子,每天一边和各种文物打交道,还时时刻刻牵挂着庄家是否后继有人。”
…………
庄荒年一离开书房,憋了半天的荣一即刻抛出嗓子:“大小姐,庄荒年是要拿您当他们庄家传宗接代的工具!”
“嗯……”阮舒的情绪倒没太大的波动,平静的很。
“我们陈家的女婿哪里轮得到他们庄家指手划脚!想得美!”荣一愤然拿起桌面上的文件夹,“大小姐,这些人交给我,我会交待手下把他们妥善地解决掉。”
“不用。”阮舒双手抱胸,冷眸睨着,“我自己来解决。不然一批接着一批都得顶上来了。”
“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荣一小声嘀咕。
阮舒挥挥手:“你先去休息吧。我把庄爻刚才送来的文件看掉。”
“大小姐,先吃饭。”荣一提醒。
“嗯嗯。”阮舒作势把饭食挪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扒拉。
荣一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而他前脚一走,后脚阮舒便丢下筷子,后背靠上椅背,仰面看天花板,脑海中浮现的是宫外孕那次,手术的前一天晚上,傅令元来她的病房,躺在她的身后,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
她闭阖双眼,甩开记忆。
…………
傅令元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