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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梨听言话匣子立刻打开了:“是啊,三嫂你说得没错,我瞧着我爸和我妈都挺羡慕我们家其他的叔叔伯伯,早就有小孩子闹腾了。可我们家吧……唔……大哥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二哥常年呆部队,即便讨了媳妇儿也是让嫂子守活寡,因此他至今不提结婚的事儿,说是不愿意耽误人家姑娘的大好青春。我爸巴不得他为国家做贡献,所以不强迫他。”
“我大姐嘛,前姐夫的身份都快把我爸气死了,大姐差点也和三哥一样被逐出家门。不过后来及时‘悬崖勒马’了。和她的现任男朋友谈了好几年的恋爱,感情稳定是稳定,但连结婚都没空,更别提生孩子了。”
阮舒转悠着心思,心中狐疑大盛——傅清辞没有孩子么?可在温泉酒店里时,她分明看到那条微信的内容,发信息来的人称呼傅清辞为“妈妈”,后来傅清辞也分明十分紧张地离开了。
这年头没事总不会随便喊人“妈妈”吧?
还是说傅家的人根本不清楚傅清辞有孩子?
阮舒皱眉,由此生出另一个问题:傅清辞为什么要对傅家的人隐瞒孩子的事?难道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不可告人……
阮舒凝思:按傅清辞的情况,若不可告人,原因多半在于孩子的存在为傅家所不容。
一般能够联想到的是私生。
可傅清辞能和谁私生?和她有关系的男人不就只有陈青洲和谈笑?傅清辞根本不像是会和陌生男人随随便便一、夜、情还有了孩子的女人。
突然的,脑中闪过一个灵光:如果孩子是和谈笑生的,傅清辞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傅家的人求之不得才对,那么……
阮舒蓦然愣怔——陈青洲?……傅清辞她……
耳畔傅清梨的唠嗑尚在继续:“我原以为三嫂你和三哥会最先有孩子的,我还能挣个小姑姑当,结果你们现在……哎……”
话题突然扯到她头上,阮舒收回思绪,觉得不能再放任她叨,指了指车窗外,委婉地提醒:“你的其他同事好像也在下班。”
傅清梨往外一瞅,霎时记起什么,连忙看了看时间,脸色微变,当即开车门下车:“完蛋了迟到了又得被那家伙教育……三嫂三嫂谢谢你啊!那我先走了!改天再见哟!”
隔着车窗她颇为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急慌慌地就往局子里冲。
还是有点毛毛躁躁的。不知道是谈了个怎样的“那家伙”……莞尔一笑,阮舒驱车驶离。
回到心理咨询室,已是八点,前台已然下班,照理马以也该回他的二楼休息,然而诊疗室内竟还映照出灯光。
阮舒捻了捻心思,先将白日逛商场时买回来的东西送到三楼,再打印好这两天研究出的一份合作计划书回一楼。
诊疗室的门敞开着,阮舒“咚咚咚”地叩了三声,视线兜了一圈室内的情况,原以为马以应该不是在整理病人的病例资料,就是又在埋头奋笔疾书。
然而并不是,只一身白大褂地坐在诊疗桌前,不知在翻阅什么。
听闻她敲门的动静,他抬头,顺手将他正在翻阅的东西合上,询问:“怎么了?”
阮舒拿着文件夹走进来,反问:“都这个点了?你不下班么?”
“看点病人的资料。”马以淡淡解释。
“噢。”阮舒略略点头,坐到他对面的椅子里的时候,瞥见他交扣的十指之下压着的那份病例的封面名字一栏有个“初”。
转眸她看回马以的冰山脸:“那么现在有空?”
“有话?”马以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
阮舒也不多废话,径直把带下来的文件夹递到他面前:“你看看。”
马以接过,翻开第一页便微蹙了一下眉,抬眼睇她一眼,复而垂眸继续浏览。
阮舒安静地等他,视线随意地轻扫,发现他因为强迫症而几乎七年如一日未曾改变过陈设的桌面上,竟然破天荒地多了一个小盆栽。
盆栽本身并非什么稀有物种,只是普通的仙人球,墨绿色,开出星星点点的淡红色小花,格外充满生机和活力。
“你不是不喜欢桌面上放置容易干扰病人注意力的外物?”她不禁好奇。
马以连眼皮都没有掀,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这个不会干扰病人的注意力。”
阮舒狭长的凤眸微眯一下,表示深深地质疑,不过并未再追问。
马以自己抬头后,看了一眼仙人球,追加补充了一句:“一位病人送的。”
阮舒的目光在他的脸上逡巡。
未及她洞悉出什么,马以转回脸,手指点了点那份文件夹:“你要我和你合伙开公司?”
“我写得不够清楚?”否则为什么还要反问?阮舒表示困惑,抽了点里头的重点内容出来阐述,“像你们这类心理咨询室,都需要一定的药物和保健产品的,不是么?你知道的,我之前的公司做的就是保健品,产品类型还挺多的,营养型和药品型的都做,包括食品、化妆品、日常用品,全部涉及。”
“我给自己的新公司做了市场细分,打算专攻药品型,而且是精神疾病类的保健品,比如邦住舒缓焦虑症、抑郁症等等,辅助精神改善。现在有心理疾病和精神压力的人越来越多,心理咨询也越来越受欢迎。那些大型的医院,早就被众多药商承包了,我就只能尝试从类似你这里的私人工作室着手。我对产品的运营和市场的操作很有经验,你呢对这个领域十分熟悉,所以如果我们两个合作——”
马以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抱歉,我没兴趣。”
阮舒早做好心理准备,猜测到他不会轻易答应,倒也不失望不泄气:“你先说说你对哪里不满意?为什么没兴趣?”
马以眉心紧锁,很直截了当地说:“我很讨厌药商。”
接连不断地违规事件、无下限的价格竞争和频繁暴露的药品问题,使得药商这个职业在社会上的风评特别差。阮舒可以理解如马以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岭之花肯定厌恶,可她觉得无辜:“我不是药商啊,我是正儿八经做保健品的。以前我管理林氏的时候——”
“在我眼中你的性质和药商没差。”马以无情地打断她,语气有点差,不过很快缓下来,道,“我不知道其他的私人咨询室是怎样,但在我这里,我一般不会太建议病人通过药物去缓解病情。极个别真的需要用药的,我自有专门的药源和渠道。那些所谓的保健品,即便是宣传的什么专家认定,我也从来不会介绍给自己的病人。”
阮舒蹙眉,耐心道:“不是,你还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现在不是要你卖药给自己的病人。比如你说如果你的极个别病人有需要用药,你会有你自己的药源和渠道。说明你的专业判断你选的那些药是值得信赖的、有保障的、对治疗病人的病情是有帮助的,那么就可以推荐给更多的人。”
“现在换作保健品,就是同样的道理。我承认,如今市场很乱,什么乱七八糟的产品都拥挤进来争抢份额,越是乱象,才越需要像你这样的专业人士去邦病人鉴定,不是吗?你不能否认一些好产品的价值,不能否认保健品存在的意义。”
“或许你有的原则和习惯,不太给病人用药,但其实很多时候,药品不是只有它本身的治疗功效,更多的时候是它给人的心理慰藉在起作用。我个人认为你在用药这一点上,或许应该根据不同病人的具体情况,给予不同的药方。这个时候保健品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首先它毕竟和药品有区别,主要在于增强人的体质,补充营养,最重要的是它能产生很大的心理慰藉,会想着我在吃药了,所以我的病一定能慢慢好起来。这样不是——”
“很头头是道。”马以冷嘲,“你这么懂,还需要我合伙?”
阮舒有点被他刺到了,表情微恙。
马以自诊疗桌前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她,归纳总结道:“追根究底,你要我合伙的目的,就等于那些药商卖药之前,需要‘专家’为他们做宣传,为他们的药保驾护航。”
他这种角度的视线,给她一种鄙夷之感,阮舒憋着一口气也从椅子里起身,面对面而立,基于脚底的高跟鞋,勉强和他平视,反唇相讥:“‘保驾护航’?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难听?不仅是在贬低我,更是在贬低你自己。我现在是拿不合格的伪劣商品B你推销给你的病人了吗?”
“我明明是希望我们能够合作为病人造福,甚至于以后有了成效,还能多少改善市场的不良风气。这有错?我是商人,我的首要目的是赚钱,但我也不会到丧尽天良祸害社会的地步。”
阮舒深深地沉气,捺了捺心绪,最后有点质疑:“我怎么觉得你是打从骨子里存在对商人的歧视?”
马以转身离开诊疗桌,走向衣架,用背影对她道:“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最好只保持在医患和朋友的范围内。”
“我也发现了。”阮舒双手抱臂,盯着他脱掉白衣大褂换便装的动作,沉声,“抱歉。是我冒昧了。”
说罢,她带上自己的那份合作计划书,离开他的诊疗室。
回到三楼,首先看到的是科科欢快地转轮轴,精神状态貌似比白天还要充沛。
脑中十分无意地便记起,曾有一个晚上,她嫌弃小刺郎的动静太吵太闹心,询问傅令元是否能够让它马上安静。他回答她不能,因为刺猬是夜间活动的动物。
阮舒面无表情地睨它片刻,最终没对它怎样,拿钥匙开门进屋,关上门,将科科的闹腾一并关在门外。
行至桌案前,将文件夹随手一丢,继而迈步到床前,直接扑倒在床,趴在枕头里。
整整十分钟悄无声息没有动弹。
抬起头来后,她翻身,仰面朝天,盯着天花板,捂了捂脸——是她错了。不过并非她的想法错了,而是她的方法错了。
马以和她不一样,他只是很单纯很用心地在做一个心理医生。
如果她有精神疾病类保健品方面的问题咨询他,或许他能够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认真地给她意见。但如果拉他入伙,虽然她的目的还是为了他给予专业意见,其实性质全然不同。更别提再将产品推广到其他私人工作室去。
她希望马以入伙的本意,本意在于能够借助他作为合伙人的身份,给予他该得的报酬。可在马以的观念里……
哎……
阮舒轻吁气——新公司的计划还是得重新考虑。她只有马以这么一个朋友,她不该让两人之间的友谊掺进其他杂质。
方才在诊疗室,他们差点就吵起来了。
其实她和马以之间虽认识了七年,但私下里接触的次数几乎没有。
在如何和朋友正确相处和沟通这一块,同样是她需要学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