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鼠灾

蛤蟆吵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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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想起了虫书里的内容,大声的对黄金童喊:“黄大哥,坏了,这群老鼠有君有臣,有王有后,有兵有将,这是个鼠国啊!

    这五只小老鼠和那只小鸟均是异种,那只小鸟名作木周儿,五只小鼠中有一只鼠叫作兀儿鼠,木周儿与兀儿鼠同居一穴,这鸟虽然不是鼠类,却是鼠后,也就是鼠妻,那兀儿鼠是鼠王无疑,其余四只,有相有将。这事在尚书中都有记载,尚书中有一句“同穴之鸟鼠也”。

    当时在我眼前那六个小动物,兀儿鼠和木周儿分别是鼠王和鼠后,这兀儿鼠多产于甘肃凉州地界,东部地区很少见到,但也不是一头没有,兀儿鼠能为鼠王,一是因为吃过死人眼睛,老鼠挖坟盗墓,食死人睛即可为鼠王,二是因为此鼠有些品德,能与异类同居而不互害。

    这个鼠国,没有鼠母,是鼠王从垃圾场纠集的数万只老鼠。一般大的鼠群会有鼠母,鼠母性情,不怕猫却怕狗,尿一滴,即能生一只小鼠,所以有鼠母的话,身边老鼠动辄数十万只。

    那木周儿是居穴之鸟,与兀儿鼠同居一穴,是十分罕见的异种伉俪,木周儿能怀鼠胎,该鼠胎是卵生,卵破而鼠出叫作耳鼠,能以其尾飞。但木周儿怀耳鼠的几率极低,捉来也没用,得有买彩票的心。

    内中还有一头鼠丞相,是一头香鼠,香鼠原产河南禹州密县雪霁山,长寸余,齿须毕具奇香,类麝,过大路则死。这种香鼠不能过大路,过路须臾即死,所以此鼠能来鲁北,只能说明一件事,此地曾有赶虫的高人,或者是有高人曾去雪霁山捕鼠,将香鼠携至此地,取完鼠香后,置则无可用,将其放生。但鲁虾蟆在此间居处几十年,不曾闻听他说起同行过境。很有可能是有同行近海行舟,将这香鼠放生于海滨。

    取此鼠至异地之法,须要养雌雄双鹤,将雌鹤运至雪霁山,待捕到香鼠,将香鼠困于一个小草笼之内,栓于鹤兵之上。鹤兵是指鹤腿上的一趾,可击鹰隼。然后人骑快马,吹鹤鸣笛,鹤鸣笛是赶虫人所做的一种笛子,此笛一吹,作雄鹤之声。此鹤误以为雄鹤在快马之上,带鼠而飞。快马在前,飞鹤在后,就能将香鼠运至外地。旧传,鹤是闻声而孕,雄鹤一鸣,雌鹤近之,而且鸡知黎明,鹤知子午,鹤一般子午而鸣,平时鸣叫必是传孕,所以雌鹤可追千里。

    鹤带鼠而飞,从空中经过大路,香鼠则不死。香鼠避路,也不是每条道路都必须避开,避周道即可。周道即周朝时的道路。华夏有周之时,天下道路分野始定。物感皆从周道,而不知汉唐道路。鲁虾蟆曾在一个农庄借宿,和农田主人夜半闲话,农田主人说,年年有鹿群从我田地经过,踩踏粮食而不食。鲁虾蟆告诉他,你的田地是后来开荒,此处古时为周道。周朝之时,天下行轨乃定,周文王曾传檄百兽,是以禽兽只知周道,不知农田,所以每年从你田地经过,因为在周之时,你的田是道路。

    那香鼠能到此地,定为人取完鼠香,所以我并不稀罕。

    这五鼠当中,还有一火鼠,也叫野火鼠,人常取其毛织布,谓之火浣布,世人贵之,但作为赶虫人来说,火浣布拿出来叫同行笑话,平常之物。再者,就这一头老鼠,身上皮毛有限,做出火浣布来也没甚用,小到只能做创可贴。

    还有一头天鼠,天鼠不是指天宫里的老鼠,而是就叫这名,此鼠虽没什么异能,却是实实在在的小虫,异于常鼠,虫书记载,天鼠耳大,尾短如兔,其膏可治耳聋,因其用处不大,就这么一句话带过了。晋代王羲之的十七帖,也记载过,天鼠膏治耳聋。但考虑到这场鼠祸因我而起,张舒望被压在群鼠之下,吃了这一惊,总得补偿补偿人家,虽然张舒望目前耳不聋眼不花,但总会有用到天鼠膏的那一天,当时计议已定,这天鼠我要了。

    内中还有一头小白鼠,是鼠将军,我一看就非常喜欢,那叫辟毒鼠。全身雪白,无一根杂毛,在津津有味的吃蟹灰。此鼠辟毒,喜食青盐,虫书上说,鼠食盐则身轻。民间俗语是说,老鼠吃多了盐,会变蝙蝠,实际上只是身轻而已。那辟毒鼠还有个别名,叫白盐快鼠,其日常行动极是迅速,要在雨夜,电闪雷鸣,闪电一照之际,此鼠能行进里许,打闪的功夫,它能蹿出一里多地,所以极难捕捉。此鼠来无影去无踪,是盗窃好手。

    这头鼠,我也要了。

    但我是第一次捉小虫,没有经验,不知如何下手,想了很长时间,才知道拿出鹿骨刀来,先围着草棚慢慢的划了一个大圈,先保证这五只老鼠逃不出大圈。

    期间我对黄金童喊道,黄大哥,去把张舒望家里的猫捉住。

    黄金童仍然拿着火把面对着群鼠晃荡,应道:那猫见老鼠太多,早躲到饭橱底下去了,我抓不出来。

    我出了个主意说,你拿火腿肠引一引。我知道张舒望养猫有个毛病,就是不大喂,天天饿的和猛虎下山一样,经常溜达到我那,偷我咸鱼吃。火腿肠一出,对这猫来说,是可以舍命的。

    黄金童买螃蟹时,捎带着买了一碗方便面和火腿肠,凡是蹲过监狱的都喜食此物,在里面一箱子方便面是笔巨大的财富,在监狱里干车工的囚犯,有时候会偷偷开动机器用钢材刻姓名章,刻出来以后送人,监狱外黑社会的人喜欢用这种章,是身份的象征,这章在里面也就值一箱子方便面。

    黄金童也不知道我要猫干什么,事情紧急,只得去屋内捉猫。

    不一会他将猫捉住,在屋内喊我,我刚刚画完了鹿骨圈。进屋接过猫来,吩咐黄金童拿个茶杯准备接猫尿,黄金童也不多问,拿了茶杯在猫身下伺候着。

    猫属阴,猫眼在子午卯酉时,瞳仁如同一条线,在寅申巳亥时如满月,辰戌丑未时如枣核。而且猫全身都热,但鼻端始终是凉的,只有夏至那一天,鼻端是热的。我用毛巾沾了热水,先将猫鼻子捂热,然后盯着猫眼,双目运力,这是鲁虾蟆教我的使虫咒的方法,我暗用心法,额头泥丸宫渐渐发热,此时猫眼也瞪直了,不再嚎叫。四目相接,眼神勾结实以后,我口中念了个虫咒。

    只见黄金童手拿的茶杯里,缓缓洒下许多猫尿。我见猫尿尽了,收了目光,住了虫咒,将猫放下,那猫仿佛作了一梦,放下地方才醒来,扑向火腿肠。

    黄金童问我刚才对猫做了什么,我说使了尿尿的咒。黄金童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拿猫尿混了些黄酒,加了些白盐,浇在张舒望一张破床单上,拿着湿漉漉的床单,小心翼翼的走进鹿骨圈。

    我将浸满猫尿的破床单,一下扣在了那五只小鼠和一只小鸟上,小鸟在床单地下扭捏几下,从床单一角飞了出来,远遁而去。那五只小鼠闻到猫尿味,身子却早已软了。

    如果这几只小鼠没有食蟹灰,我想一网打尽,还得费一番周折,不论别个,仅这白盐快鼠,我想抓住也非常困难,食用蟹灰以后,这几只小鼠如吸过毒一般,已是摇头晃脑,六神无主。

    鼠中之虫,不论多厉害,可以不怕猫,但闻猫尿呛鼻,必瘫,这是万物相感之理,赶虫的精要所在。

    我用猫尿床单将五只小鼠合拢了来,翻转过来,将天鼠和辟毒鼠的尾巴拿住,那两只小鼠兀自昏昏沉沉。

    其余三只小鼠放在地上,也不知逃跑,想是蟹灰吃的多了,已入幻境。

    我鹿骨刀来,用刀背将那鼠王推了推,他才勉强知道逃跑,鼠王一跑,草棚里的群鼠叽叽喳喳跟着往垃圾场方向逃去,足足十分钟,那一大堆老鼠才算走干净。

    整件事情黄金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本是来柳树沟学艺的,不曾想在高人之外又遇高人。我也很兴奋,这是第一次赶虫,虽然是些鼠辈,却也颇有成就感。以前的那些愁绪暂且抛之脑后,很有放眼江湖,一展身手的冲动。

    张舒望见群鼠退散,从草棚底下爬出来,已是灰头土脸,抖了抖衣衫,还抖出两只小老鼠来,那两只小鼠却待逃跑,被张舒望家的猫盯上,刚才鼠多势重,它不敢出来,如今见群鼠退散,留下两个残兵,少不得要抖抖天敌的威风,追的两只小鼠没命也似的乱窜。

    张舒望拍拍身上的尘土,口里嘟嘟囔囔说道,哎呀,八十多岁了,遭这次鼠灾,我这棚子还是47年修的呢,当初用的是上好的红松,那蒲苇都是南湖里的,如今是再没力量修草棚了,这家业叫老鼠给糟蹋了……

    我也听出话里有话,赶紧陪个小心,说道:张大爷,这场鼠祸是我的不对,不过咱也因祸得福,我还捉了只天鼠,这天鼠膏治耳聋,到了你目花耳背之际,用得上。

    张舒望显然对天鼠膏不感兴趣,关键是老年人最怕言老,说他年轻,身体康健,他高兴,说些风烛残年的话,他打心底里不待见。但碍于我是多年邻居,加之他是个尊年人,不好发作,摇了摇苍首白发,说道,罢了罢了。

    我将辟毒鼠,装进了我的龟甲百兽囊,明天还要把这小老鼠练一练,练服了它,它才甘心供我驱使,练不服,放出去可就回不来了。

    当时就将那天鼠用鹿骨刀杀了,交由黄金童练天鼠膏,我嘱咐了他一句,只能用铜锅,用铁锅子,练不出来。

    黄金童此时对我的话,言听计从,依言布置。

    张舒望家里有一只铜锅子,这可不是机缘巧合,而是张舒望从民国活到现在,还是个跑江湖走码头的人,铜锅子是必备的。

    为什么说铜锅子是必备的呢?因为在解放以前,鸦片横行,烟土曾以硬通货的形式流通,不管抽大烟的还是不抽大烟的,都会经常接触。以至于民间炼大烟膏的人比比皆是,那罂粟果成熟的时候,就进入采浆的程序,须用两根木片夹着一根针去划罂粟果,为什么要两根木片夹一根针呢?

    因为划罂粟果有个学问,刺得深了,不出罂粟浆,刺的浅了,也不出罂粟浆,只有不深不浅方能出浆。所以要用两根木片夹一根针,针头露出的长度是事先计算好了的,保证拉下去就能出浆水。

    出的浆水是乳白色的,用铁锅子熬,不出烟膏,必用铜锅子熬方可,下了铜锅子白浆变黑膏,因此当年走江湖的老人家中,多有铜锅子。早年张舒望或多或少也抽过几口大烟膏,解放以后,这些毒品不可能存世,也就戒了。当年请名医上门,一块大洋一个的大烟泡,先得伺候俩,可见其流行程度。

    这仅仅是讲个风物,那种毒色邪淫的东西,不能碰,轻则久服伤身,重则倾家荡产,妻离子散,喝酒喝厚了,赌钱赌薄了,抽烟抽空了,君子为人,不可不察。

    天色将明,张舒望受了半夜惊吓,年老体衰,自先回屋内睡觉去了。

    黄金童却对赶虫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架起铜锅子,一边剥着天鼠皮,一边问东问西,在他眼中,我已是奇人。但折腾了一夜,我也是瞌睡连连,我在哪睡都一样,就在倒塌的草棚之上,横身一趟,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着之前,黄金童拿着一支蒲扇,一会给自己扇两下,一会给我扇两下,问些赶虫师承,赶虫经历,为什么会有虫斑,我有一句每一句的支应着,不一会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轰隆一声,把我惊醒了,我睁开眼来一看,张舒望家的东山墙向外倒了!